柳如烟往前凑了凑,心上有火也不憋着,干脆直发了出来,在头上随意扯了件首饰扔了过去,大声质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看戏啊,我来剧场不是看戏,难道是来找人喝花酒么?”
他长这么大,见过他的人都会夸赞他聪明伶俐,对付人的法子他还不缺,且屡试不爽。
惹不起还躲得起,柳如烟见状干脆转身准备下舞台。可不想沈放在她身后猛地踹了一脚前面的椅子,椅子到底碰撞发出几声闷响,这叫她又停下了脚。
沈放怒嚎:“我来是来看戏的,你敢不演,明儿我就让人把这儿给拆了,登报声明你柳如烟大明星罢演,我沈放说得出做得到。”
退到舞台旁边的柳如烟气的几乎要哭了出来,方才拦着沈放的曾牧之闻讯从台口跑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沈放,继而又抚慰柳她道:“演吧,我问过了,他是军统的一个头头,别惹他,就当是为了大家。”
他们这地方本就是人下人的地界儿,给自己找麻烦,那都是蠢蛋。
柳如烟迟疑片刻,最终咬了咬嘴唇,还是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
戏开了场,沈放面带微笑地看着舞台的演出,但笑容似乎有些僵硬,显然并不是真正的高兴。
散场之后,剧团的人三三两两走出光明戏院。
曾牧之答应柳如烟送她,两个人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如烟显得有些疲惫,下台阶时,一个趔趄歪下身子去,曾牧之眼疾手快在后头将她扶住。
“你小心点。”
柳如烟被沈放搅了场子,本就不舒畅,这会儿更是烦躁。
“今天可真是烦人,连台阶都捣乱。”
她想到了沈放,这一言毕,结果即刻就听见了沈放的声音:“看来柳小姐今天演的不好。”
他方才说散场了等她,柳如烟本以为这样一闹他便走了,没想到沈放精神这般足,阴魂不散。
她和曾牧之扭头,视线里,沈放就站在一边的车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紧接着她脸上的笑容缓缓隐去,也不说话,直接拉着曾牧之便要走开。
沈放快步凑过来伸手将两人一拦,傲然地对柳如烟:“你得上我的车,今天由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柳如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沈放不放弃,依然挡在前面,加重语气:“听见了么,上车。”
今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柳如烟不由了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两个人还没有吵上两句话,边上的曾牧之倒是开了口:“她说了,不用你送,请让开。”
呦,怜香惜玉到他沈放的女人头上了。
沈放却是不理根本,只是固执地对柳如烟说:“上车。”
曾牧之没有眼色,还指着沈放:“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这下倒好,被沈放直接抓住手腕一扭,紧接着他“哎呦”一声腰就弯了下去。
沈放瞟了一眼弯着腰的曾牧之,又看向柳如烟,其实多少有些无奈。如今请她吃个宵夜,竟都要这般费心思了。
“你不上车,他可能就得受伤了。”
柳如烟先是气愤:“你!”
后又听见曾牧之哀声连连,她又无奈道:“好,我跟你走。”
沈放放开了曾牧之,回身给柳如烟拉开了车门。曾牧之倒是个痴情种,揉着胳膊还担心地看着柳如烟:“如烟。”
柳如烟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事,跟着就上了沈放的车。
关上车门,车子绝尘而去。
夜晚的大街上,沈放问柳如烟:“住哪儿?”
这样强势的态度她从前没见过,不过这样执拗的性子倒是沈放没错。柳如烟无可奈何,没好气地回应:“青岛路百花巷。”
沈放一笑:“好地方,你们演员倒是挣得不少”
毕了他还想说什么,突然间脸色却变了,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耳边那熟悉的啸音又响了起来,沈放知道,那时他自己的旧伤又开始发作了。
他虽然强忍着,不过车子已经有些难以控制,开始在路上歪歪斜斜的扭动起来。
柳如烟当即便发现了不对劲,脸色焦急着问他:“你怎么了?”
沈放表情越来越僵,头痛欲裂,甚至全身都痉挛起来。这叫柳如烟害怕极了,她当即抓着沈放的手便晃了起来:“停车,快停车!”
下一刻,沈放竭力想将车稳住,但手上已经没有力气,车子一歪冲到路边,撞到了一边的马路牙子上,停了下来。
沈放靠在方向盘上,昏死了过去,柳如烟一声尖叫之后慌慌张张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看着车里沈放昏厥了爬在方向盘上,双瞳胀大,喘息忽然急促了很多,咽了口唾沫之后却选择转身匆匆逃开。
可不过跑了几步,路过街头的一个电话亭时候,她停住了步子想了想,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走进了电话亭。
“喂,是仁爱医院么……”
沈放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
四周雪白而又安静,他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变为清晰,最后瞧见一个护士正弯下腰打量着他。
“你醒了?我这就给你叫医生。“
说着那人奔了出去,再回来时候,沈放已经兀自坐起身来。
他自己的病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选择做手术,其他的治疗其实都是多余的。
“你头骨里有好几块弹片,这种痉挛是经常会发生的,这一次如果不是送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我觉得你可能得考虑做手术,起码得住院观察几天……”
那医生一边说着的时候他已经下地来换开始窸窸窣窣换起了衣服。
“你这是……我还没说完呢,你的情况很复杂……”
那医生自然是为了他好,不过那些重复的话,他不想再听一遍了。
“这些我都知道,陆军医院说的比你详细。”
沈放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军统局证件,在医生面前亮着。那医生有些意外,只还没来得及应对,他已经走出了病房。
开车回到公寓楼门口,停下车,沈放还是觉得有些头晕不舒服,他努力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打开门下了车。
就在这时,另一辆轿车缓缓开了过来,就停在旁边。沈放特意看了一眼,车上面走下来的人正是沈林。
“哦,是你?”
他记着自己并没有告诉过沈林自己的住址,不过这些消息他想要得来,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沈林轻轻碰了碰他头话:“我去过医院,但是没找到人,惦记你就过来看看。”
沈放冷笑:“你对我很关照啊,我在医院你都知道。”
自己的一举一动,沈林都很清楚,这个大哥似乎还在探究自己什么。是自己曾经在日伪的经历,还是其他原因?沈放在心里打上了一个问号。
沈林则不置可否:”你身体不好,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今天正好看看你缺什么,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办。”
“不需要,我不缺什么。”
他今天刚受了柳如烟的气,这会儿瞧见沈林更是不舒畅。
“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你是大忙人,而我昨晚也没休息好,想再补个觉。”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进公寓,上了楼。
中统办公室里,沈林从沈放的公寓回来。他将外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然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屋内很安静,窗外有树林阻隔了阳光,屋内气息清冷,没有什么摆设,黑色的办公桌椅显得较为清冷。
沈林坐下,抽出一张报纸来,看到了沈放征集修补双面绣的广告,继而脊背坐直了,用笔在广告上画了一个圈。
落笔之后有人敲门。他应了声,走进来的是李向辉。
“这是您要的关于陈伟奎以及当年化名为陈锡坤的资料。”
李向辉递给沈林一些文件,沈林放下报纸接了过来文件。
这时候李向辉看到报纸上的圈,继而说道:“这则广告总共登了三次,看来您的弟弟对这幅双面绣还真有兴趣。”
沈林不语,瞧了瞧手上的资料对他吩咐着:“去准备一下,待会儿跟我去一趟审讯室。”
李向辉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沈林看着报纸上的的内心却波起云涌……
在他眼里,沈放以前从没兴趣喜欢这些小情小调的东西。他是个生性好动四肢发达、运动神经也是极为发达的人。可现在他居然如此在乎一幅双面绣。
是他变了么?沈林有些疑惑,自己的弟弟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他都不知道。
最后他叹了口气,将那报纸重新放进抽屉里,起身跟着李向辉去了审讯室。
李向辉打开门,沈林走进了审讯室里,李向辉紧随其后迈步立在门里头来。。
室内气氛压抑,四周都是刑具,灯光散发了昏黄的光,光线阴暗。
屋子里有吕步青正在用刑,被绑在桩上的陈伟奎被再一次打晕了过去,他极其不耐烦地喊着:“给我泼醒了。”
一个特务一盆水猛地泼在陈伟奎脸上,随着身子一个颤动,紧接着那张布满了血迹的脸上,一双金紧闭的双眼缓缓又睁了开来。
“接着打。”
吕步青因为陈伟奎的事情早些时候被叶局长呵责了一番,本就凶残的一个人,变得更加红了眼,完全成了个疯子。
那边特务还要动手,沈林连忙拦了下来:“等等。这么打下去他就能开口么?”
吕步青似乎还不知道叶局长的意思,见沈林掺和他的事情,脸上一脸的不屑与嘲讽:“沈处长,行动科怎么用刑不需要你过问吧。”
面上轻松恭敬,暗地里怕是会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林也故意刺激他,面露无奈:“我也不想过问,是局长让我跟进这个案子,也许吕科长的方式不太有效
。”
“什么意思?你跟进?”
“怎么?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
沈林十分悠哉,素日里他们就像是死对头一般,今儿更是杠上了。
吕步青也不管这些,沈林这个人纵使万般不好,也都是很少说这样的谎话,,干脆转移话题:“你凭什么说我的方式没效果?”
凭什么?陈伟奎若是个遭了罪就会开口的人,那就不会道如今这境况了,可他既然不是,那么这样的方法,只会叫他提早了结一条命。
“你瞧瞧他现在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这个人就没有命了,你也不希望他死前什么都不说,对么?”
他如实解释着,还不等吕步青再说话,忙喧宾夺主道:“有什么想说的去跟叶局长说,我现在需要讯问犯人,如果你想听,我乐意为你准备一张凳子,如果没兴趣,吕科长也可以出去休息。”
吕步青心上不服,这样的暴脾气怎么可能就这样屈人之下,于是只能是愤然离开。
他倒是不信,连自己这样被人喊成活阎王的人都没法子,他沈林能有几把刷子叫陈伟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