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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恋爱时代》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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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打电话约海潮吃饭,电话里听着郑重其事,令海潮不安。试着问她什么事,她说见面说。下班后海潮赶往约定的江南菜馆,心里预感不祥:这会不会是他们,最后的晚餐?
    二人相对坐下,她看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没着没落,直到服务员端上两碟赠送的餐前小菜,她眼睛盯牢其中的那碟酸豆角开口说了:“没及时给你回话是因为,我得先征求一下我爸妈的意见。我爸说只要你有一份正当工作,能自食其力,对我好,他就接受。”打住。
    海潮等一会儿见她没要往下说的意思,替她说:“你妈不同意?”
    小可点了头。
    惠涓无论如何不同意,并且对邓文宣不满:年轻人不知深浅高低感情用事,你怎么也感情用事?——他就是怕得罪他闺女!邓文宣提议说叫郑海潮来家坐坐聊聊,被她一口回绝。北漂,经济情况一般,家庭情况一般,聊什么聊!
    惠涓曾让小可明确问一下郑海潮,收入多少,有没有房。收入一般都行,但得有房。我们自己要有能力给闺女买房,你没房也行,图个闺女乐意!我们没这能力。如此,结了婚你们住哪里?但小可死活不问不说,掉过头来还指责她庸俗。也许她真的觉得不好开口问,真的认为当妈的庸俗,毕竟她还年轻。但更有可能的是,她什么都清楚,不说!怕说了他们不同意!这些天,家里为这事闹得鸡犬不宁,近几日,母女俩干脆不说话了。
    邓文宣理解小可也理解惠涓,却没办法让她们相互理解。他建议小可找郑海潮谈谈,开诚布公,听听他的看法和意见。
    ……
    海潮问小可:“你妈为什么不同意?”
    小可难以启齿。
    海潮想了想,换了个提问角度:“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是同意的?”
    她眼睛看着酸豆角:“但我爸说,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不会幸福。”
    就是说,她同意!海潮心里有了底:“我跟你妈谈!”小可慌忙摇头摆手。她不想让海潮尴尬,更不想让妈妈出丑,她是真的认为妈妈庸俗。海潮问:“为什么?”
    小可推托:“要是有个顺便机会,一块儿说说聊聊还行。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同意,你怎么跟她谈?”
    海潮对惠涓不同意的理由能猜出八九,他对小可道:“那么,你跟她谈?我先跟你说说,我经济状况还好,在北京有房子……”
    小可脸腾一下子红了,本能地替妈妈辩护:“她不是因为这个!”
    海潮好笑地想,这真是个单纯的女孩儿,只有点太过单纯。服务员送菜来了,清蒸鲈鱼。雪白的鱼肉,青翠的葱丝,是小可最爱的一道菜。海潮招呼她趁热吃,她拿筷子夹起根葱丝放嘴里嘬,实在没胃口。海潮手机来短信了,陈佳的,短信内容:明天饭局我还是建议你去。
    陈佳安排了个饭局,主宾邓文宣,请海潮作陪,被海潮拒绝了。陈佳请邓文宣的理由是,感谢他对南实证券的帮助,虽说钱志国最终没能救活,但那次如是别的医生主刀,所有人,包括钱家人都会想,钱志国的死会不会因为医生水平不行?邓文宣主刀便打消了可能的遗憾和给公司带来的麻烦。吃饭时间定在25号中午,是一个周六。邀请任务交待给了小可,并让叫上她妈妈一块儿,“省得做饭了。”
    一切落停,陈佳把这事告诉了海潮,请他也来。给邓家的理由是,钱志国的事海潮也参与了,她请他来算是一并感谢。真正的理由是,她想为海潮提供一个与邓文宣进一步交往,建立长久关系的机会,这样,如海潮母亲再有需要,会方便多了。她对海潮说:“他们全家都来,在这种家庭氛围里,交往起来更自然放松。我不是不可以替你转达你的愿望,但不如你自己去效果好。你到场,什么都不必说,她父亲只要目睹了你我的关系,自然就能明白这里头的轻重利害。”
    说得都头头是道全部在理听不出一点破绽,海潮仍拒绝了,他对陈佳有一种本能的防范,眼下,尤其不想让她掺和他和邓家的事,接着她的话他道:“你这就有点逼人就范的意思了——对我尊重的人,我不想这样做。但是,谢谢你!”口气温和,态度坚决,令陈佳大为失望。
    海潮看了短信,把这事跟小可说了。小可道:“你要没事,去呗。你们是同学,有话说。你和我爸也认识。要不光我和我爸妈跟她,没话找话,一顿饭吃下来,累也累死了!”是心里话,但只说了一部分,没说出的部分是,妈妈如果看到海潮跟陈佳那么熟,对他是个加分的事。
    海潮点点头:“也好。”拿手机回复陈佳“好的”,点了发送,抬头对小可:“这能算是个‘顺便机会’吧?”
    小可吓一大跳:“陈佳在!”
    海潮道:“有什么不好吗?”
    小可想不出什么不好,可就是忐忑:“万一,我妈当陈佳面让你下不来台……”
    海潮笑笑:“你妈不会的。小可,有些情况我一直没跟你说——主要是你也没问——我经济状况真的还好,真的有房。你妈若不放心,我可以带她去看房,看房产证,看身份证——”住了嘴,小可脸已羞得像块大红布,海潮轻叹一声:“小可,你妈没错。”又道:“我不会贸然行动。我别的能力你不了解,随机应变的能力你见到了的。放心,明天你什么都别管,一切交给我!”
    这话算说到了小可心坎上,他让她什么都别管,她真就可以不管,他的能力没的说,陈佳都比不了!来时很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轻松,心情一轻松就觉出来饿了。用筷子夹起块蒜瓣似的鱼肉,先择掉刺,再放进葱油酱汤里蘸,正反面都蘸足了,送进嘴里……
    海潮着迷地看着她吃。看小可吃东西是享受,慢慢嚼,细细品,不急不慌,一口馒头也能让她吃出来好滋味。爱吃,吃得多,吃不胖。这种女孩子来到世间,为享受生活而来,他的责任是,不让她吃苦。
    吃完饭,他们在外面走了很久,小可吃撑了。海潮陪她走,一直走到她家楼下,目送她进楼。
    小可到家时惠涓还没睡,在等她。她刚进门迎头就是一句:“去哪儿了?!”本来见妈妈没睡还挺高兴,想正好可以跟她把今晚上的事说说,顺便向她道歉——爸爸说话,她毕竟是为自己好。但看她这副样子,一下子就烦了。在玄关换鞋,对墙壁说话:“跟郑海潮吃饭了。”惠涓登时火冒三丈——不是为她跟郑海潮吃饭,她猜着她就跟他一起,所以才不放心,才等她到这时,她火,是为她态度里的挑衅!她道:“不是说不让你跟他吗?!”小可换好鞋向卫生间走,走着,轻飘飘道:“您让我问他的情况,我不跟他问跟谁问?哎,我给您问了啊,他经济状况还好,在北京有房……”惠涓冷笑:“还好——有多好?有房——多大的房?”小可气结,一步跨进卫生间,回手关了门。
    自此,到次日出门,到陈佳的请客地点,母女二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陈佳将请客地点选在了“国贸79”,包间消费水平最低一万。请邓文宣这种人吃饭,价格比菜品重要,没有高价格就没有尊重和诚意。
    陈佳第一个到,邓文宣家三口和海潮前后脚到。海潮到时,陈佳和小可起身迎接他,邓文宣欠身点头招呼他,惟惠涓不动,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都没抬,以冷淡警告:别想趁这机会,跟小可套近乎。
    上午,陈佳就安排郑海潮来一并表示感谢一事打电话征求了他们意见,惠涓没反对。心里是不高兴的,理由简单,不想让女儿再和这个人接触。感情是接触出来的,断感情先得断接触。但既然陈佳提出来了,她不好太过挑礼,闺女在人家手底下呢。
    人到齐了,作为东道主,陈佳说开场白。感谢邓主任,感谢老同学郑海潮,出人意料的是,还感谢了小可,关于小可这段她这么说:“事情刚发生时我的思路非常狭隘,貌似为公司利益着想,实则肤浅短视自欺欺人。真按这个思路处理了,我们良心不安不说,还会失去一个增强团队凝聚力的良机,小可,感谢你当时的坚持!”
    小可慌得摇头摆手脸通红,一句话说不出。惠涓恨铁不成钢,扭过头去不看她。瞧她这副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样儿,跟人家陈总的得体、大气、人情练达没法比!心里恨,面上还得替她补台,要不怎么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冤家!
    惠涓看着陈佳热情洋溢道:“哪里!小可太年轻太幼稚,没还出学校门没社会经验,得靠陈总多教多带,得好好向陈总学习!小可回家一直跟我们说,陈总水平高、能力强……”一气说了近十分钟。这十分钟里,需要时,她会朝邓文宣或小可看一眼、点下头,其余时间一直看陈佳,对坐陈佳身边的郑海潮视若无睹,余光都没过去过。
    小可气愤不已,邓文宣过意不去。
    惠涓总算说完,邓文宣马上跟郑海潮说话:“小郑啊,你母亲回去后,身体情况怎么样?”
    海潮忙道:“很好!非常好!……啊,已经给学生上课了,还带毕业班呢!每次电话都让我向您表示感谢——”
    这时,陈佳笑吟吟插道:“这个我可以作证!海潮一直跟我说,非常感谢邓主任救了他母亲,想找个机会跟邓主任坐坐,他希望能跟邓主任建立一个长久联系。”
    海潮万万没有想到,惊愕之余本能地去看小可,二人目光刚一对上,小可眼睛迅速避开,垂下,海潮心沉沉下坠。
    陈佳仍在说,以开玩笑的方式:“海潮可是我们同学里的著名孝子,为他妈你让他干什么吧,什么割股疗亲、卧冰求鲤——”手一摆,“统统不在话下!同学们都说他生错了年代,他要是生在宋代,皇上准得给他立座孝义坊,朝廷里给他弄个官当当……”边说边观察听众反应,目光锐利。
    ——郑海潮看邓小可,邓小可看桌布,脸紧绷,嘴巴紧闭;郑海潮明显急了,目光里露出焦虑还有恳求,奈何邓小可就是不抬头!……陈佳心里一阵悲凉:他说他帮邓小可是因为她父亲救了他母亲,她不相信;而今看来,果真是幌子是谎话!作为多年的同学、恋人,她太了解郑海潮了,如果不是因为爱情,像他这样日理万机惜时如金的人,怎可能为别人的事如此热心全力以赴!这个邓小可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爱?
    海潮在陈佳的夸赞声中无言以对,如坐针毡。别说她说的是事实,就算不是事实是谎话,这谎话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到你不承认都没有用。只能任她说,徒然在心里叹:他再次低估了她的决心和能力。当初他全力帮南实证券应对危机,清楚地知道会引起陈佳怀疑,他有准备;那时他没承认自己的感情只因为还没跟小可说没得到认可,现在他们彼此相爱他认为是时候公开了。他之所以最终决定来,除对小可说的那个理由,更想顺便自然地让陈佳知道这事让她死心。自以为事情会按自己的设想一一实现——他再一次犯了自大的错误!……手机在桌上振动,他看也不看地一把抓起说声“对不起”,拿着手机出去了。
    他的离去正中惠涓下怀,他刚出门,她就迫不及待对邓文宣说:“老邓,你说,郑海潮和陈总,一个学校出来,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真应了那句老话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说这话是一箭双雕,恭维了陈佳,打击了郑海潮。打击郑海潮的目的是打击女儿。
    陈佳愕然,脸色非常难看。片刻后强笑着道:“阿姨说话真直啊!不过呢,其实呢,我和郑海潮差距算小的了,我们班同学,大多数收入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惠涓一时没听明白:“什么什么?你的意思是,他比你高?”
    陈佳不无奇怪:“当然了!”
    惠涓结结巴巴问:“他,郑海潮,是干什么的?”
    陈佳更奇怪了:“小可不知道吗?”看小可,小可仍垂着眼睛看桌布,眼睑将“心灵的窗户”完全遮蔽,什么都看不到。
    惠涓替小可答:“他说他是打工的。”
    陈佳顿时明白,心里冷笑,嘴上哈哈大笑,笑着道:“是郑海潮的风格!……他呀,就怕别人看上的不是他,是他的钱,这也算是有钱男人的通病,可以理解。”
    惠涓听出了点意思,追问:“那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佳一笑:“他是打工的,”重音放在“是”上,“我也是,保安保洁保姆都是,但,能一样吗?虽说都在投行,郑海潮所在的中威和我们南实比,就好比——好比都是医院,拿邓主任你们医院和一家私人小诊所比!中威随便一个小组每年经手的交易额,比我们整个公司都多,郑海潮就是在这样的一家大公司里,位居投资总监!”
    惠涓转对小可问:“这些情况你一点不知道?”
    小可不响,不动。
    陈佳为海潮辩解:“海潮的做法可以理解。他这样条件的钻石单身男,得多少女孩儿盯着啊,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惠涓想起件事来:“他平常开什么车?”
    陈佳说:“宝马M3。”
    惠涓对小可说:“哎,那天他去咱家接你,开了辆迈腾——”
    陈佳心里沉了一沉:他去她家接她——他们已走得这么近了?当下顾不上多想,镇定道:“他没有迈腾,估计是借的。”
    惠涓直着问了:“他有多有钱?”
    陈佳说:“具体我也说不好。两年前年薪就过了百万,现在肯定更高,他业绩好,我们这行个人收入看业绩。”
    惠涓道:“那……二百万?”
    陈佳思考、计算了一下,道:“不止。”
    海潮接完电话回来。接电话的工夫他想好了,事已至此惟有真诚。现在他要做的,是对小可父母更是对小可,表达出他的真诚!但推门进去未及开口,惠涓的热情扑面而来:“小郑,来来来!坐坐坐!”
    小可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只恨没办法就地消失,妈妈的态度让她难堪害臊,浑身燥热。
    惠涓的态度大转弯让海潮猝不及防,怔住,想好的话一句说不出来。冷场片刻,晃晃手机找了句话说:“公司有急事我处理了一下。”
    惠涓一摆手:“没关系没关系!能人为什么能?以工作为重!小郑啊,今天你来我很高兴,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谈你们的事。小可跟我们说,你希望她做你的女朋友——”
    小可再也坐不住,抓起包说声:“我去洗手间!”低头快步出去,海潮起身追出话都没说,包间门关。
    尽管在意料之中,当事情确凿无疑摆到面前时,陈佳仍受到了强烈冲击,两眼直直看着闭合的门扇,呆坐无语。
    惠涓笑眯眯替海潮向陈佳解释:“这孩子,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他看小可不高兴了,沉不住气了!”心情很好地抄起筷子边吃边叹:“一年二百万,还不止,才二十七岁!……老邓你说,小可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我这闺女傻,没想到会这么傻!这么大馅饼砸头上了,愣一点感觉没有!这是结果好,要是错过了呢?哭都没地儿哭去!真应了那句老话了,傻人有傻福!”夹一大筷子菜塞嘴里,“这鸡毛菜嫩!”
    陈佳听到惠涓在说话,没听到说的是什么,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屋外那两个人的身上,他们此刻在干什么?
    海潮在酒店门外追上了小可。
    “你去哪儿?”
    “回家。”
    “我开车送你!”
    小可停住挣扎:“用什么车送?”海潮不明白,小可道:“迈腾还是宝马M3?”
    海潮愣住,小可说:“上回你借辆迈腾来接我,生怕我看到宝马而看上了你,郑海潮,为试一试我是爱你还是爱你的钱,你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海潮顾不上问,先解释:“那天迈腾确实是借的,那天我的车限号,不信你可以查——”
    小可说:“不必查!就算你的车限号,你在我面前一直没说你的真实身份情况,是事实吧?”
    海潮说:“小可,这事我有错,你能不能容我辩解几句?记得我跟你说过陈佳追我的事——”
    小可冷笑:“我相信她现在还在追你!我还相信,不只是她追你,很多人追你!你被人追得都追怕了,怕死了!”
    海潮急躁地说:“听我说完!——我和陈佳从高中到大学好了四年,特别好,我爸去世后不久,分了,她跟我分,她爱上系里的一个‘富二代’了,那时我才明白,她爱的不是我,是我爸副市长的权力。”
    小可说:“她现在为什么又掉过头来找你?”
    海潮说:“‘富二代’的爸爸破产了,我呢?成了。”
    小可点头:“于是你就‘一朝被蛇咬’了!认为所有女生都是陈佳了!”海潮欲解释,她摆手让他打住,接着道:“郑海潮,我拿自己跟陈佳作了比较,真心认为我哪里都不如她。她你都看不上,你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海潮叫:“陈佳怎么能跟你比!你单纯正直善良——”
    小可咬着牙道:“仅仅是单纯正直善良吗?——我还有一个能给你妈治病的专家爸爸!”用力甩开海潮的手,扬长而去。
    这次海潮没有再追,满腔怒火让他无法冷静,不假思索地,他拨了陈佳的电话,陈佳接了电话很快出来。走前跟邓文宣夫妇说公司有事她得去处理,不回来了,账她已经付了,让他们慢慢用。
    见到陈佳,海潮一句废话没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佳恳切道:“听我说海潮!——以我对邓小可的了解,还有对你的了解,她不适合你。她这种女孩儿会什么都听你的,单纯、听话、小鸟依人,让你感到自己很强大很男人,但到后来,你肯定得腻……”
    海潮打断她:“你觉得,破坏了我跟她,就能跟你吗?”
    陈佳非常难过:“海潮,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海潮沉声道:“很多事可以宽宏大量,这件事,不能。”
    陈佳按照自己的理解——她认为海潮不能原谅的是她和那个“富二代”发生过实质性关系——叫起来:“可我的第一次不是他!是你!我给了你!”
    海潮道:“那也是我的第一次。”
    他们的“第一次”发生在高考冲刺时,海潮家,海潮父母外出不在。事情结束后,十九岁的少男少女赤裸相对相拥发誓:不论对方考到哪里,他们此生此世永不分离。想到那个美丽的夜,她的初夜,陈佳热泪盈眶:“——你是男的!”
    海潮说:“男女都一样。”又说:“陈佳,今天这事你做得可不漂亮,损人不利己,智商有问题。本来我只感觉你品质有问题——”
    陈佳泪水夺眶而出:“我品质有问题?!——不错,我是在你父亲去世时跟你提出的分手,但那只是时间上的巧合,那之前我们就经常吵架,你忘了?海潮,你对我有误会!”
    海潮说:“今天的事证明,我对你不仅没有误会,相反,估价过高!陈佳,今天之前,我觉得你我还可以保持最低限度的联系,同学、熟人,诸如此类,今天之后,不了!”说罢转身走了。
    陈佳看着远去的海潮失魂落魄。今天的事情按照她的计划一步一步实现,结果,证明的只是她的失败……
    惠涓和邓文宣吃完饭到家,沈画迎了出来。惠涓看一眼女儿关着的房门,有点意外,问:“小可在家?”
    沈画点头:“早回来了!进门就把自己关屋里,问也不说,怎么回事?”
    惠涓情不自禁微笑:“跟郑海潮闹别扭了,甭管她,一会儿就好!”语调、眉眼、嘴角,无处不是喜悦。
    沈画眨巴着眼不明白,对惠涓提及郑海潮时的喜爱、喜悦不明白。
    惠涓一颗母亲的心浸泡在蜜罐里,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儿说,择其要:“这么说吧,郑海潮年收入二百万,不止。”
    沈画惊得合不上嘴,勉强敷衍了惠涓一会儿,溜进了小可屋里。
    “小可,你妈说的是真的——郑海潮?”得到肯定答复后,沈画惊叫:“还真有这样的人啊!穷人装富好理解,富人装穷他图什么?”蓦然想起孙景的话,对小可道:“谦虚?低调?”小可坐写字台前背对她,没表示;沈画走过去,伏在写字台上看小可的脸,那脸苍白忧郁。沈画不解:“你怎么了?”
    小可慢慢道:“让我做他女朋友,真实情况不告诉我,为什么?怕我看上他的钱——他不信任我。”
    沈画觉得她太可笑了,一摆手:“嗐,都有一个从不信任到信任的过程!”
    小可慢慢道:“我曾经那么信任他,现在,现在,不了。”
    沈画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较这真,诚心诚意劝:“越是有钱人越希望得到纯洁的爱情,人缺什么就想要什么,你得理解——”小可手机响,她看一眼,按死。沈画关切道:“郑海潮?”小可点头,沈画警告她:“小可,适当生生气撒撒娇,可以。不能过,过犹不及!”小可自是不说话,手机又响,她看一眼,又一下按死。沈画看着她道:“你是真的想跟他分还是闹闹别扭?”
    小可说:“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沈画说:“你要是真的,我可就下手了!”小可瞠目结舌,呆看沈画,沈画神情异常严肃:“把他电话给我!”一停,“就从让他帮我找工作入手。”
    ……
    惠涓将炒好的蒿子秆起锅前撒上蒜末,盛出,端着向餐厅走,一眼看到沈画还坐她房间里上网,不满:“画,收拾饭!”
    沈画慢吞吞起来,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向厨房去。她刚给郑海潮发了个短信,正等回复。之前她给郑海潮短信、电话联系过几次,他只同意帮忙留意。她几次约他见面谈,他都推说没有时间。而只要他不见她,她就没戏。来北京后工作工作不顺,感情感情空白,时间毫不留情一天天过去,由不得她不心慌。
    惠涓把菜放餐桌上回厨房,小可屋手机响,人不在。她过去替她看了看,显示是“郑海潮”,赶紧帮忙接起:“小郑——海潮,我是小可妈妈,小可在卫生间你等着啊!”举着电话向外走,刚好小可进屋,一声不响接去电话,一声不响按死。惠涓瞪她一眼,忍住没说。这些天为这事她一直在说,说得两个人都烦了。
    沈画两手端汤碗从厨房出来,小心翼翼往餐桌走,这时她屋里手机响起,响彻全家。沈画闻声急跑,两步到餐桌跟前把汤碗往上一蹾,扭头去接电话,汤水哩啦了一地一桌子,进屋后还把门关上了!
    这令惠涓起疑。她在等电话,等谁的电话?如是招聘电话根本用不着躲着藏着还关门!打从沈画来家那天起,惠涓对这个漂亮的外甥女就没放心过!她不由自主往沈画屋走,到门口站住,听,不听犹可,一听大吃一惊,她听到沈画在说:“是这样的郑海潮……”
    ——郑海潮的电话!郑海潮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惠涓来到小可屋,跟小可把这事说了。小可强作镇定道:“噢,沈画想让郑海潮帮她找工作……电话是我给她的。”
    惠涓放下心来,边向外走边道:“郑海潮这样的,打着灯笼没地儿找!你给我适可而止!别到时候弄假成真,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小可坐桌前没动,心里头翻江倒海:看来沈画真的下手了,他们已经联系上了。到什么程度了?见面了没有?郑海潮觉得她怎么样?觉得她漂亮是肯定的……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是沈画。
    小可看她,不吭,不问,静待她说。
    沈画说:“陪我去见郑海潮!”
    小可没想到:“为什么?”
    沈画说:“刚才他打我电话,让我找你接电话。我跟他说,她刚才不接你电话现在也不会接,但我可以想办法让她去见你。”小可看她,她说:“我这么说的:‘我跟小可说,请你帮我看看简历,提提建议。让她陪我一块儿去。’”不待小可说紧接着恳求:“小可,我需要一个接触他让他了解我的过程,帮帮忙!”
    小可思想斗争数秒钟后,作出决定:“什么时间?”
    沈画精神一振:“我马上约他!”
    见面地点在“上岛咖啡”。没见到海潮前,沈画只是从理论上认可了他,见到人后,从心里头认定了他。海潮看到她时眼睛明显一亮,虽只短短一秒,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太熟悉这目光了,迄今为止,没有哪个男性见到她会无动于衷,别管老少穷富,她想方设法让他见到她,就为这个。当下放下心来,郑重地、一本正经地打开她带来的iPad,调出她的简历。
    海潮专心看简历,看了会儿,摇着头说:“你这简历做的,没有个性。”
    沈画起身走到对面,在他身边坐下,凑过头看:“这还没个性?”
    她凑得太近了,头发几乎碰到了海潮的头发!小可坐对面看他们,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细想,想起来了:那个干冷的冬夜,那个露着美腿的女孩儿,从爸爸侧后俯过身去,胸几乎碰到了爸爸肩头……区别只在,爸爸她可以说,郑海潮她不能说,她不要要来的爱,要也要不来!——硬起心肠一动不动静坐,冷眼看对面那两人耳鬓厮磨。
    他对沈画耐心极了:“你这不叫个性,叫花哨!简历不能设计得太另类,能说明情况就好。用人单位对大学生一般都有一个‘形象预设’,大部分单位还是喜欢朴实一点。”沈画张着双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听,眼神单纯,满是求知的渴望,他看着那眼睛问她:“你给所有公司发去简历都是这份?……这不可以。发简历,一定要为你投简历的公司写出你对那个公司,对行业,对岗位的理解,最忌讳给所有公司投同样的一份简历。就说喜尔登,我们只知道它是个酒店,酒店和酒店还不一样——”
    提完了意见提建议,甚至当场动手为沈画作修改,一切结束,开车送她们回家,热情周到,整个过程中,跟小可没特别说什么话。车在邓家楼下停住时,他对沈画说:“沈画,你先回家,我跟小可说几句话?”
    沈画怔了怔,怏怏下车;小可坐原处没动,等待。
    海潮说:“小可,谢谢你肯出来见我。”
    小可昂然道:“沈画想见你,我来是为陪她。”停停,“她看上你了!”
    海潮万没想到,怔了好一会儿,怒冲冲道:“那你为什么陪她来——怂恿她来?!”
    小可自觉有一点理亏:“我没怂恿……”
    海潮粗暴地打断了她:“这就是怂恿!邓小可,你拒绝我没关系,但你这已经涉嫌侮辱!侮辱了我不算,还侮辱了沈画!你有权跟我分手,但无权为表达你分手的决心就让别人来送死!这不道德!也太龌龊!”
    小可道:“嗬!不道德,太龌龊,还侮辱了沈画!想不想知道事实?事实是,沈画对我充满感激!”
    “为什么感激?”
    “因为她约你你不来!”
    “为什么你约我我就来?”小可语塞,海潮道:“你明知道我的感情,你在利用她试探我!……小可,你这位表姐的确漂亮,你就不怕我真的看上她?”
    小可冷笑着说了句她从书上看到的话:“是我的抢不走,不是我的留不住。”
    “你不信任我!”
    “我是不信任你。”
    “怎么才能让你信任我?”
    小可摇头,开门,下车,向楼里走。海潮直目送那纤弱的身影消失在楼门里,方长叹一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