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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上的世纪》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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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重逢了!他们不知道这身体谁是谁的
    早起,他便对老人说,家里事多,实在放不下心来,想今日就走。老人虽很谅解,也不敢延迟女婿的大事,却是十二分的失望。最后,还是硬留了一夜,到了明日,一早去集上称了几斤果子,割了几斤肉,吃了晌午饭,才让他上路。他骑车出了庄子,上了大路,心里算了一下,离开庄子已有三天三夜,不晓得这时候闹腾成什么样子了。他这么想着,心里非但不害怕,还有点急急地想回去看看,便更加下力地踩车子。月亮升起了,风吹在脸上,一点不凉,还有些暖暖的。想到立马可见到媳妇和孩子,他甚至高兴起来,溶溶的月光里,麦地里好像有一点一点的绿色,他想:麦子发芽了吗?
    当他驶进庄子的时候,有线广播已经结束,有一两条狗叫了几声,很快就认出是本庄上的人,就不再叫了。鸡在窝里扑腾着,村路白生生的。车子从学生住的土坯屋下驶过的时候,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到那屋里去瞅一眼。他想:李小琴,你是钻地底下去了吗?他下了车,将车子支在路边,然后就上了台子。他想:我不相信你会钻地底下去。他有点兴奋又有点忐忑不安,好像要去捉一个贼似的。月光很凉爽地照着他,他心里很清楚也很振作。当他走向那小土坯屋时,脑子里忽然涌起许多回忆,他略略有些激动地想道:李小琴,你做死鬼,我下大狱,我们也两清了。老鸦在光秃秃的树梢上叫了两声,他走到门前。门和他走时一样,虚掩着,他轻轻一推便“吱”地一响,却听有声音说:
    “是谁?”
    他不由得一惊,猛地想起还有那姓杨的学生,八成又搬回来住了,便镇定下来说:
    “是小杨吗?”
    那声音却吃吃地笑了。
    他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几乎要惊叫起来。他恨自己没带一个电棒,于是便满身上下摸火柴。一边问道:“屋里到底是谁?”
    “我呀。”那声音慢慢地说。
    这时候,他凑着门口映进的月光,勉强看见床上坐了一个人,脸色惨白惨白的,却在笑。
    “李小琴!”他失声叫道,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杨绪国。”她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小琴。”他哆嗦着问。
    “昨天。你到哪里去了?杨绪国。”她问。
    “我,我有事出去了。”他狼狈不堪地答道,进也不好,退也不好。
    “你把门关上,我们两人说说话。”李小琴却说。
    他就像被鬼使了似的,真的关上了门,走到她跟前。
    “我以为你钻到地底下去了呢!”李小琴说,又招呼他:“过来,过来呀!”
    门关上后,屋里变得一片漆黑。他站在那里,觉得有一只手伸过来拉他。那手绵软得很,却相当有力,将他拉得一个踉跄,坐倒在床边上。窗洞里透进一点光,隐隐地照亮了她的面容,她瘦了许多,变了样子,眼睛亮得出奇。他有些害怕。她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说:“你别怕。”
    他强撑道:“我怕什么,你有什么话,快说。我要回家呢。”
    李小琴笑了一下,松开了手,抱住膝盖,刀削似的下巴颏儿抵在膝头上,慢慢地说道:“杨绪国,你知道我跑哪儿去了?”
    “谁知道!”他悻悻地说。
    “我先是跑回家了,到了家门口,就转了回来,到了南湖。到南湖大沟边,我又站住了。在庄子里转了转,从东边的井,转到西边的井。我又去十里铺咱同学插队的地方,到了那里,她插了门不在,我就又进了城。最后,我到了五七办公室。你知道五七办公室吗?”她问他。
    “知道,不就是在县委大院旁边那小院里。”
    “不错,你知道的很多,杨绪国。”她夸奖他。
    他有些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我在那门口转来转去,转饿了,就去买几两包子吃。你不知道,我有好多天米水不沾牙了。”
    “我也知道的。”他说。
    她便又夸奖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晚上,我没回家,到我同学家借一宿。她家只有个老母亲,她那年趁着性子到盐城那边的军垦农场了。比咱家清静多了。我对她娘说:“我陪你睡吧,大娘。可把她乐疯了,天天夜里和我说话,东家长,西家短。她说,我就应。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他听出了神,见她又问,便忙不迭地回答。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杨绪国。”她瞅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说,“我心里一夜一夜的就在想一句话:我是告杨绪国呢?还是不告。”
    杨绪国哆嗦了一下。
    “我是告呢?还是不告。”她侧过脸,仔细地看着杨绪国的脸,黑漆漆的一片,只看得出他眼睛里散发出的微光。
    他渐渐地平静下来,心里一片空明。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家了。”她疲倦地向后躺去,靠在潮湿冰冷的土墙上。
    他没动弹,过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烟和火柴。火柴划亮了,照亮了他的脸。他平静的表情使得李小琴暗暗有些吃惊。
    他慢慢地吸完了一支烟,将烟头扔在地上,却不用脚踩灭。烟头在黑暗中亮着。然后,他脱了棉袄,又脱了棉裤,只穿了一身破烂的绒衣。他微微打着战将脸凑近李小琴的脸,两张脸在黑暗中互相凝视着。半晌,她将被子一揭,他便钻了进去。他一钻进去,便开始行动。他先折腾着将自己那一身又脏又破的绒衣脱了,再去剥她的衣裳。他没有耐心解她的扣子,而是用手扯着撕开,转眼间将她的衣服撕成碎片,撒了满地。他又去扯她的辫子,将她的头发扯散,披了满头满脸,就像一个复仇的冤鬼。然后,他狞笑一声,将她的身子压住了。
    她的肌体如凝冻的流水,就在他触到她的那一霎,融解了。他禁不住地惊叹:多好的身子啊!他不由将过去和今后的所有事情全都忘记了。这身子是冰雪晶莹,而在深处,饱满的血液在纤细柔韧的血管里潺潺地奔流。他浑身发热,严冬过去,春天到了。他踢开身上的被子,骂道:我操你奶奶的。被子落到了泥地上,这时候,他才觉得无羁无绊,无比的自由,精力十足。他好像一条强壮的大鱼一般,在黑暗里游动,将黑暗搅动得十分不宁。哈哈!他笑道。哈哈,多么自在啊!他高叫着。他力大无穷,又身轻如燕。他挟裹着她悄然无声地落在地下的棉被上。他细长的身子能屈能伸,舒展异常。他的身体在刹那间“滋滋”地长出了坚韧的肌肉,肌肉在皮肤底下轰隆隆地雷声般地滚动。他的皮肤渐渐明亮,茁壮的汗珠闪烁着纯洁的光芒。哎呀,奶奶的!他兴高采烈地嚷着,高兴得像一个不晓人事的孩子。他甚至无缘无故地在空中踢腾着两条古怪的长腿,汗珠从稀疏的汗毛上落下。我能活一百岁,不,一千岁,不,一万岁!他欣喜地想道。我只活这一次,就抵得上一百岁,一千岁,一万岁!他又热烈地想道。管他呢!婊孙子。他又骂,耍着无赖。他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她的身子千变万化诡计多端,或者曲意奉承,或者横行逆施,忽是神出鬼没,忽是坦诚无遗,他止不住地叹道:“多聪明的身子啊!”他仔仔细细地亲着她的每一寸身体,她的每一寸身体都意义无穷。他亲到后来就十分感动,变得十分温存。呵,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他温柔地一迭声地叫。手心里粗糙麻木的茧子已被她光滑的身子磨擦得十分柔软而且敏感;嘴唇上被风吹破的裂口,缓缓地流尽了鲜血,开始弥合。他无拘无束地伸屈身体,想像力无比的丰富。他在铺开的棉被上打着滚,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刻。
    她又惊又喜地任凭他摆布,心里想着:他这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真如猛虎下山啊!她调皮地偷着懒,平平躺着不做一点努力。他的骨头铿锵作响,她禁不住欢乐地回应道:哎,哎,哎呀!她的叫声被他的喊声压倒,她更加惊喜地想:他这是头一次将我压倒啊!她的头发纠缠在她的脸上,她几乎要窒息。透过密密的头发,她看见他犹如一条大鱼在欢畅而神奇地游动。她顷刻间化作了一条小小的鳗鱼,与他嬉耍起来。她是那么无忧无虑,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将来也不会再发生什么。她的生命变成了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的一个瞬间。我宁愿死!她高叫道,被他挟裹了,带往不明白的地方。她闭上眼睛,不作任何抵抗,即使她作抵抗,也是为了加倍激励他的热情和精力。他的心在胸膛里当当地跳着,好像敲响了一口大钟,这世界上,谁能比得上我啊!她激昂地想着。她的心跳像一串银色的小铃。他坚强如钢的锁骨几乎将她勒死,她奄奄一息了还最后地叫道:啊,啊,啊,啊,啊呀!她的昏迷就像最纯洁的睡眠。他的肋骨在她柔软的肌体上如履带一般高唱着进行曲碾过。她慢慢地苏醒过来,怀着新鲜的勃勃的精力。他长长的颈脖像鹅颈一样绞着她的脖子,她险些儿又要昏厥过去,她只好求救道,你、你,你,你,你啊!她心里没有爱也没有恨,恨和爱变得那样的无聊,早被她远远地抛掷一边。她终于挣扎着翻身而起,勉勉强强得胜。她两手平抚着他历历可数的肋骨,肋骨“得啷啷”地从她手心里捋过,犹如一排出色的琴键。她便歌唱着:呵,呵,呵,呵嗬!她将他从头抚到脚,他是那么的长,她抚了许久才抚到尽头。她的娇嫩的小手在他身上作着漫长的行军,岩浆在地下奔腾。她烫出了手汗,湿漉漉的。她的头发梢在往下滴水,一缕一缕粘在了她的额上。春天过去,夏天到了。然后是播种的季节。
    他们的身体热烈地交战,最终合二而一。他们不知道这身体谁是谁的,于是一同高叫:呀,呀,呀,呀!生命如水在体内交流,发出响亮的咕噜噜的水声,翻滚着洁白如雪的泡沫。他们幸福得不知所措,反倒哑然无声。过了很久,他们才一同喘息道: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那一股亡命的激情逐渐过去,缓缓地唱着副歌。他们懒懒地微笑着半闭了眼睛,喃喃地说:真困啊!睡眠变得无比的美好,黑暗温暖地守卫着睡眠。他们半睡半醒地香甜地咂嘴,互相往怀里钻着,抚慰着自己。他们手指头勾着手指头,时时不分离的样子。然后他们又一同冻醒,不知不觉中,门外刮起了雪珠,沙啦啦地从门前地上扫过,天地是灰白色的。
    他在夜半两点钟的光景摸回了自己的家,不等他敲门,门已自动开了。堂屋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父亲和女人坐在门前,已经等候了他两天两夜。父亲见他回来,长叹一声,起身回了后屋。细瘦的身影,跄踉地穿过后院。他倒头就睡,女人则啜泣着开始和面,黄盆当当地轻响,又有擀皮的声音,擀面杖轱辘辘地滚动了。女人擀了皮子,就一只一只地捏起饺子。韭菜鸡蛋的肉馅已经调好了两日,只等他到家就让他吃了好上路。俗话说:起脚的扁食落脚的面啊!女人流着眼泪,仔细地捏着饺子,将半圆的饺子边捏出整齐的花辫。他只来得及想一句:好歹是到家了,就人事不省地睡去了。
    第二日,他吃完两碗饺子,嘴还没抹一下,庄子里就骚动起来。有一辆吉普车从城里直开而来,走下两名公安员,将杨绪国带走了。
    小岗上是个仅二十来户人家的小庄,在一个低低的小岗上,便这么叫了。前后二三行台子,十几二十座土坯房,有几棵枣树,还有一棵槐树。槐树开花时,一庄的小孩都来用竹竿子打槐花,打了后交给大人,好炒鸡蛋吃。小岗上同另两个稍大点的庄子,合成一个大队,自己就是一个生产小队。三个庄子之间相距各有三四里、四五里,数小岗上最远。傍晚的时候,放学的小孩赶了自家的黑不黑,白不白的小羊找草吃,站在岗上,望了下边的大路和大路上走的人,就“噢噢”地乱喊一气。这时候,日头渐渐地落了,下面的大路成了一条金光大河。小孩看呆了,张了嘴呆呆地站着。望着那红球滚啊滚的,直落下河那尽头。然后他们就唱着歌儿下了岗子。
    李小琴挑了一个庄里最没人的时候,到了小岗上。大约是早上十点钟的光景,人都下地做活了,庄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队长将她带到庄子最靠西,正好临了大路的那一头的一间小屋门前,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就转头下了地。小屋的地上新垫了土,一眼小灶也是新垒的,一张案板用土坯垫了脚,床上铺了隔年的麦穰。梁上燕子已经做了窝,小燕子叽叽喳喳的。她想:怎么这样静呢?她在当门站了一会儿,就动手铺床,找地方搁东西,不一会儿就忙完了,天也到了晌午头。就有几个女人从地里回来,沓沓地走过,大声嚷嚷着。她无心做饭,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凉馍,坐在床沿上啃。有人探头进来,说道:“学生来了!”她便朝那人笑笑,接着啃她的馍,那人就有些羞惭似的缩头走了。自后,探头的人就不断了,她只是不动窝,坐在床沿上。馍已经啃完了,掉了一地的渣子。她觉得有点渴,就对门口一个小孩问道:“小孩,井在哪头?”那孩子一扭头跑了。她用脚踢了踢地,一撑胳膊站了起来,出门到隔壁去借桶。“大嫂,桶借咱使使吧!”她嘴很甜地喊,那大嫂便借了桶给她,还问她吃了没有。她答过之后就照了指点去挑水。太阳照得她眼花,她便眯着眼,很挑剔地打量着这庄子,一悠一悠地往井沿去了。井沿上站了个人在提水,她就赶了那人叫大哥,将人脸叫红了,她则笑嘻嘻的。慢慢放下桶去,左右一划,只听哗的一声,一桶水蓄满了。好一手绝活!那人暗暗叹道。她换着手一点一点拉上来,又放另一只桶。有雀子在天上喳喳地叫,家家屋顶上升起了炊烟。她蹲在桶边上,用手掬一捧水喝喝,直凉到心里。她擦擦嘴在心里说声:好水!这时候,她看见了井底里自己的影子。那井筒是笔陡笔陡,直深到地底。她的影子在地底深处,活灵活现的。一努嘴,一皱鼻,都映得清清楚楚。在她后面,是很高很远的蓝天。她直愣愣地望着井底下的自己,又想哭,又想笑。她对自己说“喂”,声音就轻轻地在井壁上碰出回声。“你这是在哪呀?”她在心里问道,就好像有回声从井下传上来:“你这是在哪呀!”她静静地望了半天,才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慢慢地将一挑水挑了回去。下午,她就跟了去锄地了。大家早知她是从大杨庄过来的,就向她打听大杨庄的事。问她大杨庄五十四代子孙是真传还是后续的,那老爷爷实有其人还是杜撰的。她有问必答,不知道的则说不知道。人们又问她下放多久了,夸她农活做得好,人也长得俊,她便做出很谦虚的样子,心里却说:老娘们真烦人!大家看她这么好性子,就加倍地问她,街上的人是怎么度日,吃什么饭食,睡什么样的床,婚丧嫁娶的排场和乡里有何区别。到了收工,李小琴和人们一同回到庄上,关上门,一头扎到床上,再也不想动弹了。窗外传来小孩噢噢噢的乱叫,不知叫个什么。叫着叫着,天就红了,她又听见有人在拍她的门。见她烟囱没冒烟,就来叫她去家吃饭。她闭上眼睛假装睡了,那人敲了一阵便走了。等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屋里已经黑了,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慢慢地流下,她想:我从此就在这地方了。心里静静的,却没有半点悲哀。她又想:人活着,算个什么事呢?窗外的孩子唱着歌儿走了。她双手枕着头,躺在被垛上,一只脚搁床上,一只脚垂着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来拍她的门,叫她去牛房记工。她这才懒懒地起来,拿了工分本走到前边牛房。牛房里点了一盏灯,墙根的黑影地里蹲了一圈人,默默的。她便也蹲在了一个奶孩子的女人旁边。女人大敞了怀,困乏地半垂了眼皮,孩子吸着一个xx头,枯黄的小手抓着另一个。她望了那小孩的腮帮一鼓一鼓,断然想道:人活着,是没有一点意思的。牛在槽前反刍,岗下大路上隐约传来大车的辘辘声。
    从此,李小琴便在小岗上呆下了,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麦收了,再转眼,麦收完了。李小琴将镰刀往墙角一扔,背起粪箕子下地收红芋了。红芋收到场上,再分到各家各户,然后,早早晚晚地都开始切红芋片。刀切剁板的叮叮当当声,彻夜地响着。小孩子就拿一枚大针,穿一根长线,将芋干片一片一片穿起,挂在树上、檐下,日里晒,夜里收。
    这天夜里,李小琴点了灯,坐在板凳上用菜刀切红芋。她将刀磨得飞快,刀起刀落,就是一摞厚薄均匀的红芋片。屋里散发着红芋发酵的夹了霉味的酸甜气。她分开双腿,两只穿了搭绊布鞋的脚伸出远远的,腿间地上搁了一块大木头疙瘩,身边点一盏小油灯,一边听话匣子里唱歌。后来,话匣子唱完了,没动静了,她的手也切酸了。她活动活动手腕,决定将这些切下的全部穿起再上床睡觉。便找了针和线,开始穿红芋片。窗外岗下,大路上正过着车队,大车辚辚,久久不断。她微微有些困倦,身上懒懒的,手却飞快地动作,一眨眼就穿成了长长的一串。她有些愉快地想:做个乡里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水塘边有青蛙呱呱地叫,树被风吹得沙啦啦响,有枣子噗噗地落了地。忽然,她听见门响了一下,不由得一惊,叫道:“谁!”没有回声。她屏息听了一会儿,自语道:“是风。”这时,她才发现并没有插门,就站起身去插门。不料,门又响了一下,她猛地上前拉开门,门外月光亮堂堂的,什么也没有。她自语道:“又是风!”便要关门。可是门却叫什么顶住了,非但关不上,还慢慢地推开了,门口站着鬼似的一个杨绪国。本来就是个刀条脸,这会儿只剩二指阔了,背驼成了罗锅,眼睛忽闪忽闪地不安定,恍恍惚惚的,推开门就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