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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教化场》第二十七章 尘归尘 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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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锦程似乎对他们的来访早有心理准备,既没有寒暄,也没有起身让座,只是坐在桌子后面,轮流打量着方木和周老师,静等对方开口。
  方木也索性直奔主题:“杨博士,我需要有关教化场的所有资料。”
  杨锦程扫了周老师一眼,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着,重新戴好眼镜后,他轻轻地说:“不可能。”
  方木盯着杨锦程看了几秒钟,“杨博士,我有权要求你配合警方……”
  “但是我没有必须配合你的义务!”杨锦程打断了方木的话,“如果你们要硬来的话,请相信我有一万个办法让你们空手而归!”
  方木的双手按在桌面上,上身前倾,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杨锦程,杨锦程半仰着头,毫不退让地回望着他。片刻,方木缓缓说道:“杨博士,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他就转身拉着周老师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就听见杨锦程在身后叫了一声:“周老师!”
  周老师满怀希望地回头,看见的却是杨锦程面无表情的脸。“周老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您,请相信我,”杨锦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让心理学变得更加伟大。”
  周老师苦笑一下,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方木跟在他身后,想了想,回过头来说道:“你不是想让心理学变得更伟大,你只是想让你自己变得伟大。”
  咄咄逼人的来访者消失在门外,杨锦程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坐椅上,刚才还不动声色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表情。
  看来周老师并不是吓唬自己,的确有人掌握了教化场的秘密,而且就如方木所言,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杨锦程坐着发了一会呆,忽然一跃而起,端起面前昂贵的茶杯,将里面的冷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按动开关,走进了密室。他要尽快找出这个人。在出国之前,决不允许再发生意外。
  黑暗中,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悄然滑行在路面上,最后无声地停在天使堂的墙外。几个黑影从车中鱼贯而出,翻过围墙,直奔二层小楼右侧而去。
  锅炉房的门上只缠绕着一段铁丝,为首的黑衣男子掏出钳子,几下拧开,迅速闪了进去。几秒钟后,幽暗的手电光在狭窄的锅炉房中亮起,另一个黑衣男子用手电筒上下照着锅炉,嘿嘿地笑了笑,伸手关闭了进水阀。
  几个人刚要离去,就听见天使堂的楼门吱呀一声。他们急忙缩在角落里,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轰鸣声渐高的锅炉,一边窥视着楼门前的动静。
  一个男子猫着腰,沿着楼梯迅速跑上二楼。刚一上楼,就看见靠近楼梯的一间房里亮着灯,开着门。男子屏住呼吸,小心地挪到门边,迅速往里看了一眼。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能看见被子里正睡着一个人。
  他拉上口罩,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啤酒瓶,点燃了塞在瓶口的布条。骤然亮起的火光中,男子戴着口罩的脸微微抽搐,似乎满怀快意。正当他要把手里的瓶子扔进房里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一下子坐起来,一脸期待地冲着门口喊道:“维维,是你么?”男子一下子傻了,那是个女人!
  女人也呆在原地,刚要开口大喊,男子一个箭步蹿进房里,一把卡住女人的脖子,低声喝道:“别出声!周老头在哪儿?”
  女人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她一边跟男子厮打,一边挣扎着要爬起来。男子一只手拿着燃烧瓶,只能用另一只手跟女人撕扯。女人退到床头,呼救声刚刚出口,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隆!”刹那间,整个小楼都在爆炸声中摇晃起来。男子慌了神,勉强站定后把手里的瓶子往地上一丢,转身就逃。
  几分钟后,吓傻了的孩子们被统统赶到院子里站着,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在周老师的带领下冲进去救火。惊魂未定的赵大姐被拉出来,不顾身上的衣服还在冒烟,一把拉住周老师的胳膊:“老周,有人要杀你!”
  陈哲去了杨锦程的办公室。杨锦程似乎对他的无礼并不意外,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着。
  陈哲开门见山:“我要求你把研究所主任的位子让给我,并且把你刚刚完成的科研成果转给我。对了,”他略显得意地笑笑,“如果你已经拿到了下星期参加国际研讨会的机票的话,最好也一并交给我。”
  杨锦程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可以叫你Z先生么?”
  陈哲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们就别废话了。”
  杨锦程不动声色地听完,又看看面前的资料袋,“为什么要杀人?”
  陈哲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自信。“从我拿到教化场资料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将会取代你成为这家研究所的首脑,也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学术地位和声誉。但在此之前,我要保证所有知情者都闭上嘴。”
  杨锦程笑笑,“我没打算永久保留这个秘密,教化场计划在几十年后肯定要公布于众,如果顺利的话,可能还要更早。所以,你所作的一切,对我没有害处,也威胁不了我。”他慢慢踱向门口,“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当然,我也不会告发你。下周我就要去国外参加研讨会了,也许很久才会回来。我会向上面建议接替我的人选,不过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一出办公室,杨锦程的脚步骤然加快,径直进了一间密室。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办公室里的影像,陈哲背靠在办公桌上,掏出一张电话卡塞进手机里,随后按下了一串数字。
  杨锦程贴近屏幕,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电话似乎接通了,而陈哲的声音也迅速变得焦虑、恐惧:“喂,是周先生么……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人要杀你……是杨主任……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策划的,他就是Z先生……我?我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我要离开这里了,否则他不会放过我的,好了,就这样。”
  杨锦程万万没想到陈哲会来这么一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哲拉开门出去,脸上的肌肉突突跳动。片刻,杨锦程叹了口气,从表情看,似乎有一点惋惜,但是很快,这点情绪就消失在脸上那些硬冷的线条中。
  他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哲的号码。“陈哲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改主意了。”
  医院里,赵大姐把那天晚上有人闯进她房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方木,方木的脸色越加凝重,正要打电话回专案组,衣袋里的手机却响起来。
  是周老师。电话接通,周老师却不说话,方木接连“喂”了几声,才听见周老师异常低哑的声音:
  “小方,帮我照顾好天使堂,照顾好孩子们……”
  方木的心一沉,“周老师你在哪里?”
  “……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会自己解决。”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方木起身向外跑,他已经知道周老师在哪里了。半小时后,他径直闯进了杨锦程的办公室。
  几乎是同时,周老师一步跨到落地窗前,反手打开了窗户。
  “你别过来!”
  一个人瘫软在杨锦程的座椅上,脸上覆盖着面膜,脖子上缠绕着铁丝。
  “那是……杨锦程?”
  手扶窗框的周老师点点头。方木死死地盯着周老师的手,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立刻就被周老师的表情阻止。
  “我没有资格再回天使堂了。”两行泪从周老师的眼中流淌下来,“我是一个罪人,我一直把他们当作我换取内心平静的工具。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害得他们无家可归……”说完,周老师看看方木,又看看赵大姐,松开了抓在窗框上的手,整个身子掉到楼下。救护车很快赶到,急救员确定周老师已经死亡。心如死灰的方木脱下外套盖在周老师的身上,又摸出手机,拨通了专案组的电话。
  “我是方木,我在心理研究所,就在刚才,周振邦勒死了……”
  “研究所主任助理陈哲。”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方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回头———
  身着白大褂,双手插兜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杨锦程。杨锦程面无表情地看着震惊不已的方木,低声说:“跟我来吧。”
  杨锦程播放了两段视频。第一段视频里,助理陈哲来送文件,见杨锦程不在办公室,四下张望了一下,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后,在那张宽大的座椅上晃来晃去,还举起杨锦程的茶杯喝了一口。
  第二段视频就是周老师勒死陈哲的全部过程。
  方木默不作声地看完,又走过去掀开死者脸上的面膜,不错,的确是那个一直在杨锦程身后谦卑恭敬的陈哲。
  “他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Z先生。”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方木盯着杨锦程的眼睛,“你有证据么?周老师又为什么杀了陈哲?”
  “你可以去搜搜陈哲的口袋,那里应该还有一张电话卡。”杨锦程指指陈哲,“他打电话给周老师,说我是Z先生,让周老师来杀我。陈哲对我的位子垂涎已久———你在刚才的视频里也看到了———甚至学我的样子敷着面膜,用我的杯子喝水。但是很不幸,我在我的杯子里下了麻醉剂,这倒霉的家伙睡死过去,当了我的替死鬼。”
  方木脸色铁青,向前逼近一步,“你用什么说服我这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我并没打算说服你。”杨锦程毫不退让地回望着方木,“但是你同样无法证明这是我策划的,不是么?”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缓缓说道:“你知道周老师要来杀你,所以想办法诱骗陈哲喝下你杯子里的水,等他昏迷后,你又在陈哲的脸上覆盖了面膜,然后静等着周老师来杀人。这样,你既除掉了陈哲,又逼死了周老师,对么?”
  杨锦程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木,既不肯定,也不否认。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杨锦程走到窗前看看,回头说道:“JC来了。他们走进这间办公室后,我就什么都不会说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方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牙咬得咯咯作响。失败,彻底失败了。
  “那好。”杨锦程笑笑,“我最后奉劝你一句,不要针对我本人进行任何形式的侦查活动,你自己也清楚,那是毫无价值的,顶多是浪费你我的时间。”
  方木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头顶,他猛地伸手到腰间打开枪套……
  “不不不。”杨锦程的表情仿佛是在面对一个鲁莽无知的孩子,“这屋里还有第三只眼睛呢,你不会那么愚蠢吧?”
  房门被猛地推开,边平和郑霖大步走进来,见到对峙的方木和杨锦程,两个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C市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杀人案已侦查终结,现场发现的视频资料证明周振邦就是杀死陈哲的凶手。鉴于犯罪嫌疑人周振邦已经畏罪自杀,案件撤销。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附近的一间茶室里,方木和姜德先、曲蕊相对而坐。曲蕊一直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马路对面,住院部灰色的大楼静静伫立。而姜德先始终不肯和方木对视,但是随着方木的讲述,脸色已几近死灰。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方木把陈哲的照片摆在桌子上,“他就是Z先生,对吧?”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良久,姜德先艰难地开口。
  “不为什么。”方木又点燃一根烟,“作为律师,你应该知道我们依然没有证据起诉你们。但是这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们知道真相。”
  三个人重新归于沉默。忽然,曲蕊站起身来,冲方木和姜德先笑了一下。“探视时间到了。”说完,她就抓起手包,匆匆走出了茶室。
  “方警官。其实,杀了人之后,我并没有觉得轻松。而且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我们会承担这一切的。”姜德先低声说:“请给我和曲蕊一点时间。”
  方木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长出了一口气。“你随便吧。”说完,方木起身离开了茶室。
  周老师死后一个月,姜德先与妻子协议离婚,名下所有财产交割给其妻。三天后,姜德先的前妻和女儿移民新加坡。
  一星期后,谭纪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静静地死去。翌日,姜德先和曲蕊来到C市公安局投案自首。至此,教化场系列杀人案全案侦查终结,已移送C市人民检察院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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