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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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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室友王磊和朱虹云吵得不可开交,闹到要分手的地步。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他俩在一起本已让人费解。无论从哪方面看朱虹云都很平庸,却自视甚高。她衣着不菲谈吐粗俗,三分矫揉造作的温柔娴熟,七分不可救药的喜怒无常。朱虹云回家比王磊早,累得腰酸背痛的王磊却常面对冰锅冷灶,只好去餐馆。她大手大脚地花着男友的钱,却对他颐指气使。朱虹云家就像无底洞,不是修房子买化肥就是姐姐结婚侄儿上学要么就是家人动手术,王磊没完没了地填。毕竟没结婚,王磊有时在我面前倒苦水,小羽也觉得过分,曾考虑把白娟介绍给他。
    他们是经人介绍的,王磊一直很消极,架不住朱虹云狂轰滥炸。后来王磊似乎听天由命了,连房子也买了。半年前王磊带朱虹云飞回老家一次,短短几天,家里就对这女子颇有看法,要王磊慎重考虑。他征求我的意见,我一付机会主义嘴脸:“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他们本有一辆旧桑塔纳,王磊刚按揭买房,节前又添置笔记本电脑和摄像机,现金并不充裕。按王磊的意思,先买房,结婚了再买新车。这女子为了回家显摆,非要一步到位,王磊拧不过,买了“广本”。这女子爱喝酒,常酒后肇事,每次都叫在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的王磊去救驾,赔钱、赔理还挨骂。
    王磊高高大大,却黏黏糊糊的,是我见过的惟一东北病虎,憋久了还是爆发了,要分手,甚至几天夜不归宿。“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效之后,朱虹云跑到王磊公司去闹了几次,再去就被保安阻截了。她在大厅里蹲守,王磊只好从大楼直下地下车库搭同事的车逃之夭夭。朱虹云这才慌了,拽着我和小羽给王磊做转化工作。
    人心都散了,这工作实在不好做。果然,王磊回来了,却悄悄找房了,也要我发布转租信息。我其实很喜欢王磊做室友,他沉默寡言为人谦和,还精通电脑。杨星辰送的那台得了慢性哮喘的电脑,我花了不少冤枉钱修理,直到王磊入住。我问他房子车子咋办,他说房子是他的名字,车子是朱虹云的名字。王磊说车子不要了,她自己去还月供吧,首付的四万多就当丢了,长痛不如短痛。他痛苦地摇头:“她挣那俩钱,不够缴房租的,喝西北风去吧。”
    我开玩笑:“她可以住车里啊,当房车使。”
    尽管我和小羽对他很同情,还是好言相劝,但见他态度已决,也不好多说。回屋,小羽很伤感:“感情太脆弱了,说没了就没了,我们不会哪天也这样吧?”
    “只要你别瞎折腾就不会的,前车之鉴啊。”我说。
    “你要瞎折腾我也人间蒸发了。”
    “你蒸发我也只有干瞪眼。”
    小羽气呼呼地:“哼,现在看出来了,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那我咋办?我总不能把你脚镣手铐控制起来吧。”我说着,将她的手脚紧紧钳制住,小羽一边挣扎一边说:“你绑了我的身,绑不了我的心。”
    “瞎说什么啊,洗洗睡吧。”我把她松开,她嚷起来:“这周该老公给我洗脸啦!”
    我给小羽洗脸时,她温柔得如同阳光下喂饱了的小绵羊。
    半月后,几个搬家工人在王磊带领下匆匆搬走了他的家当,为了摆脱朱虹云,工作也换了。朱虹云回家一看傻眼了,打王磊公司电话,被告之此人已离职。打通手机声泪俱下,王磊寥寥数语就挂断了。朱虹云突然习惯性地拽住我,就像拽住一个救生圈,要我帮帮她。我和王磊在电话里戏说了一阵,就像医生下达死亡通知书一样沉痛宣布:“爱情抢救无效,请节哀!”
    朱虹云怨妇一样瘫坐在床上,喃喃自语:“他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想开点吧,天涯何处无大款,人间处处是贪官。”我安慰她,“他一个‘挨踢’人士走就走呗,挨踢的时候还在后面呢,受损失的是他,一边哭去吧。”
    几天后,朱虹云和一朋友开着“本田”过来搬家,我和小羽把她们送到楼下。朱虹云拽着搂着小羽哭哭啼啼,警告我们不要步其后尘。看着那辆亮铮铮红彤彤的轿车缓缓而去,我说:“不像喝西北风的人啊。”
    那两天,小羽长吁短叹,我也黯然神伤。
    很快,另外一对“小夫妻”入住了,都是名校刚轰出来的毕业生,情真意切地和我讨价还价,我心一软,他们得逞了。
    2
    返京后,我带着大包小包四川土货,和小羽拜访了她的三个家,在那里做着吃。聊了四川之行,还谈到了手头的工作。听说我接了个不错的合同,都替我高兴,望我早点解决入京户口问题。小羽对面试公司不满意,继续投简历,我则紧张修订稿件,终于在二月底交了稿。压根就没想到天宝介绍的这笔生意黄啦,十万元泡汤啦!
    交稿后几天没消息,打电话,很客气说出版社在看。转眼入三月,再联系,又提出莫名其妙的修改意见。我憋着气改了,又说这个事情要“放一放”,我有不详预感,追问原因,支支吾吾不明就里。天宝打探到根本不是书的问题,而是几个古董“战略性”分歧,他们压根就不做出版了。
    天宝对他们的出尔反尔也很气愤,交涉了几次一点辙也没有,建议我和他们有理有节有利地磨下去。天宝抱歉地说他退出,如果协商成功他一分不要。找了几次,都躲着我。我只好在电话里和他们磨,难免发点脾气。这个程总刚开始一口咬定是书的问题,被我揭穿,支吾起来。我苦口婆心劝他尊重别人的劳动,他突然恼羞成怒:“我也是付出了成本的!”
    “你付出了啥成本?”我愣了,莫非我还倒欠他的了?
    “我花时间调查你的背景,我花时间和你谈了大半天,这些都是成本。”程老板振振有词,“我——我还请你吃了一顿饭呢。”
    最后一句差点没把我震晕了:“一顿饭?四个人吃了一百一十块钱的那顿饭?”
    “难道不算成本吗?”
    “你TMD吃过饭吗?”我怒不可遏了,“这事跟你没完!”
    “那你想咋样?”
    我亮出了底线:“要么出书要么给些赔偿,咱不说赔偿,总得给点补偿吧。”
    “不可能的。”他断然拒绝,我慌不择路:“我TMD告你去!”
    “呵呵,你去告啊,先看看合同吧。”程老板发出了绍兴师爷般的笑声,挂了电话。我这才翻开合同一看,等同于赤裸裸的“二十二条军规”:稿子必须满足书商的要求,但解释权在于书商。就像嫖客是否付嫖资,取决于妓女是否让嫖客满足,但解释权在嫖客手里。这恶心事儿早经历了,没闲工夫和他们白耗,赶紧和其他社联系,很快签了合同,首印两万五,版税百分之九,聊胜于无。
    按当初的预想,扣除给天宝的三万块,拿七万块,股市里挥泪割肉,也可凑齐那笔钱了。赎身为北京人的计划被悬空。这事对小羽的打击显然比我大,她断然从刚干了一月的公司里辞职,要自己创业。我刚发作,就被她噎住了:“就凭您那点可怜巴巴的收入,咱猴年马月才买得了房结得了婚,还不说户口问题?”
    我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半晌,小羽爬过来问我啥毛病,我不吱声,她咯吱我。刚被拿住把柄又被击中软肋,我被迫发出苦闷的笑声,直到答应谈谈她的创业计划——开网上商铺。
    “主打女生时尚用品,现在不是哈韩吗?服装啊小饰物化妆品玩具CD旧图书纪念品什么的,低价进高价抛。”小羽津津乐道,又指着“家”里乱糟糟的书刊CD说,“您的这些破铜烂铁也可以变废为宝了——”
    “说白了不就是网上练摊嘛。”我不以为然,小羽纠正:“才不是呢,你练摊还得先进货,卖不掉就只好挥泪甩卖或者砸手里了,咱是只做广告不进货,有人要了才进货,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咱就当一倒爷。”
    “你不是倒爷,你是倒妹——不是倒霉啊。”我笑着,“你自己建网站?那个很费钱,要维护,要年检。”
    “我傻呀?我就在‘寻宝’网上开个自己的网页,我学过的,自己做,几乎没啥费用。”
    “那么容易都发财了。”我冷笑,小羽很生气:“你不试试哪里知道啊?”
    “要多少资金?”我接触到了实际问题,小羽一下来劲了,从包里拿出一小本:“就一台电脑,一台扫描仪,一个数码相机,周转资金几乎不要。报告老公,我已经算好啦。数码相机已经有了,就算啦。还有上网的路由器,也就一二百,没准白送一个呢。总共——九千块,加上周转资金,也就一整数。”
    我心想这倒不贵,有事做总比瞎折腾好,就饶有兴趣地问:“经营场地呢,你总不能在咱家,我可不想和你整天脑门碰脑勺的。”
    “姥姥家。”
    “他们同意吗?”
    “我创业,他们肯定支持,现在就是需要老公的——实际支持了。”
    “跟打麻将似的,赢了归你,输了归我,这生意好。”我笑起来。
    “赢了归咱俩。——这也是为了咱早点安家立业嘛。”小羽说,我没吱声,眼睛有些湿润了。小羽又说,“这样吧,咱们一九开,你出九千。人家金融危机了嘛。”
    “三七开。”
    “二八开,我只有这点了嘛。”
    “成交!”我说,小羽立马伸出手指和我拉了拉:“不许反悔,马上兑现。”
    还好有笔钱没来得及扔进股市。在小羽的撺掇下,我去银行提现,小羽做午饭。饭后先去“百脑汇”看了看,又去了选择更多的中关村。
    3
    商场销售人员的热情见怪不怪,但中关村电脑市场的导购让人崩溃。你才一进门,立马被围得团团转,容不得你不开口。你才战战兢兢表示了一下意向,立马被东拉西扯。那阵势跟打劫相比,少了一把火铳或管制刀具什么的;跟五马分尸相比,也就少了几个马力。难怪朱虹云见谁拽谁,职业病啊。
    耐着性子迎着白眼,货比三家,一楼看到六楼,看一家看另一家。按小羽的配置要求,即使不享受他们送路由器、MP3或移动硬盘什么的,带的钱还差两三千,主要是液晶显示屏太贵,当时最便宜的也要三千多,要不就要降低配置。跑遍了中关村的电脑和数码市场,大同小异。
    下班高峰来了,这一带更显繁荣和混乱。沙尘暴、烟尘和雾霭混合在一起,天色越来越黯淡混沌,即使华灯怒放,也被氤氲挟裹了。午饭还没吃的我和小羽在“海狗”看“大西洋”之间的北四环立交桥旁商量。我说量力而行,在不加钱的前提下折中考虑,小羽说一分钱一分货。我磨磨唧唧如同噪音一样的鼓噪终于让她勃然大怒,压抑很久的愤懑总爆发了,她突然头一扭,横穿马路,吓得我伸手去抓,被狠狠甩开。一溜汽车开过来,我大惊失色,拦腰去抱她,愣不知她哪来的那股劲,一下挣脱了。我抓住在靀城为她购置的红大衣,她索性一轱辘连大衣也脱了就朝马路对面跑去。三厢巨型公共汽车一个急刹,小羽晃了一下,消失在车背后。
    我吓傻了,低头看车轱辘,没事。司机伸出脑袋骂了几句开走了,一溜汽车紧挨着开过去,缝隙间不见小羽。我也疯子似的横穿马路。人如大海,车如潮涌,始终不仅小羽踪影。行人以异样的神情看着抱着红大衣的我疯子一样来回奔跑。我给她打手机,铃声在我怀里的大衣口袋里响起。
    二月底的北京春寒料峭,还没断暖气,小羽只穿着薄衬衣,不名一文。我必须马上找到她。我匆忙跑上“海狗”大厦前过街天桥,那里有多路公汽站,又是制高点。光线愈暗,寒风乍起,我站在天桥上看着肠梗阻一样蠕动的车龙和蚁穴溃散后无序涌动的黑色脑袋浑身发抖心里发毛。我擦擦蒙上尘埃和雾气的镜片,使劲揉揉眼眶,再鼓起眼睛四处搜寻,终于看见汹涌人流里一个小白点忽隐忽现,细看果然是小羽。
    我慌忙奔向她,她瑟瑟发抖,不停咳嗽,清鼻涕也流出来,见我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我试图给她穿上呢大衣,她一边走一边挣扎,终于穿上了。我一声不吭地给她送上纸巾,她一声不吭地清理脸上。旁人看着我们,犹如看两个不明生物。一声不吭走到公汽站,我说打车回“家”吧,小羽不理我,我说了几次她才噎了我一句:“你真有钱!”
    上车后被挤成夹心肉饼。我一手抓住吊环,一手搂住小羽的腰摇摇晃晃。小羽目光凝滞,一言不发,任凭眼泪如断线珍珠流下来,成了车上一景。几个看我的IT精英型民工,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谴责和鄙夷,活像我是个暴殄天物的恶兽。
    一直到北太平庄才找到座位,小羽深埋在我的腿上,微微抽泣着。摇到安贞桥,她说她去姥姥家,下车了。一路上我心如死灰。整夜无眠,我是不是太操蛋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过两千来块钱的事儿嘛。次日我还在床上反省,小羽来了,不说话,收拾她的东西。我有些慌乱,拦她,她说:“分手吧。”
    “你毛病吧?”
    “你才毛病呢。”她又热泪盈眶了,“我不知道为啥要跟你在一起。”
    “啥意思啊你?”
    “你说啥意思?”她把衣服塞进一个提包,气呼呼地说,“你这人吧,自私,不浪漫,穷酸,还拧巴(注:拧巴,北京方言,此处指固执,死脑筋。)。”
    我夺过她的提包,开始狡辩:“我自私?有点,更准确地说那叫自恋,你不自恋吗?我穷但一点儿也不酸,我知道这不光荣,可我不是在努力嘛?”
    “你努力,你的确很努力,都是费力不讨好,有啥效果?被别人耍了还不知道。”
    “合同不是又重签了吗,也没白费功夫嘛。”
    她哼了一声,指指赤裸的我:“老大,能不能先穿上衣服裤子?京广、嘉里里边看着你呢。”
    “我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看个鸟啊!就算看了又咋啦?自个家!也就这点自由了。——还有啥罪状来着?”
    “拧巴,不浪漫。”
    “我拧巴?一根筋?那是意志顽强。”我开始搂紧她,在她身上磨蹭,“我不够浪漫但我散漫。这罪名大了去了,你倒是教教我吧。”
    “躲开!”她挣脱我,骂道,“你只知道性,不知道情。”
    “这是密不可分的!”我义正词严,“你拿我当牲口啊?”
    “就是。你说说,我们认识快三年了,你给我送过一枝花吗?”
    我心里一咯噔,嘴上却大笑:“就为这事儿啊?啥记性啊,你忘了我是怎么在大街上傻乎乎地拿着一捆花追你的,还把狼给招来啦。我没跟你算账呢,还跟我臭来劲了。”
    她扑哧一下:“那是你粉丝送你的,你看你多牛啊,拿着二手玫瑰来糊弄女朋友,您——好意思吗?”
    “还耿耿于怀啊?”
    “我犯得着吗,除了恶心没别的。”
    “你等着啊。”我把她按坐在电脑旁,打开电脑,“你先上网,等我一会。”
    “臭流氓,你干嘛?”小羽一边挣扎一边打开网页。
    我草草穿上衣服下楼去。槐树街虽小,却应有尽有,街头就有个鲜花店,虽然和女人街大暖房花圃相比天壤之别,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玫瑰就摆门口。
    我先去餐馆订餐,再去花店。红玫瑰成色不错,花瓣上还有露珠,老板说刚送过来的。我买了十九束,连装饰正好两百块。想起“家”中口粮已经告罄,到粮店买了一袋东北大米,外加几把挂面一瓶酱油。我将五十斤重的大米扛在肩上,一手扶着,其余的一手搂尽,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地爬上六楼。
    “这农民伯伯是谁啊?”开车后的小羽一脸惊愕,接过沉沉的袋子,我再卸下大米。我拍拍手说:“咋样,这够浪漫了吧——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要硬。”
    小羽看着怒放的玫瑰,又看看灰扑扑兴致勃勃的我,哭笑不得:“您真是个农民啊!”
    “今天才知道啊?农民咋啦,农民最懂生活,啥时播种,啥时浇水,啥时除草啥时施肥啥时收获,北京话怎么讲来着——门儿清。”我嬉笑着说。小羽嗅了嗅玫瑰,高高兴兴找来一只瓶子,盛进水,将玫瑰插进去。我洗漱完毕,双手搭在小羽肩上:“我知道你为啥给我来这一手,还不是为了中关村的事嘛,有话直说嘛。”
    “嘴巴都磨破了,起泡啦。”她撅起嘴皮,果然起泡了。我颇为愧疚,一拍脑门:“昨天老公糊涂,现在是难得糊涂。”
    “啊,你同意啦?”她惊喜地问,我点头:“吃了午饭就去。”
    “老公你太好啦。”小羽破涕为笑,“吃午饭还早了点吧?”
    “那就先吃你吧。”我拥小羽入怀,小羽挣扎:“流氓!拉下窗帘!”
    我剥开她像剥开一个笋子……小羽和我并列站在镜子前,我们看着自己一丝不挂的镜像,犹如看着两个生物标本。我说别看了,爱看镜子的人都自恋成癖,顾影自怜。小羽摆弄着身子:“看看你老婆,丰乳细腰翘臀,皮肤白白嫩嫩,日本豆腐似的,哪儿去找这么火辣的身材?”
    我涎着脸说:“我们这配置性价比最高。”
    “就臭美吧。”小羽说,拍拍我的腹部,“不过你这把年龄,没肚腩倒还不错,现在的Office(办公室)男人,那体型,整个儿一河北鸭梨。”
    我揽过小羽,滑向床边:“这也有你的功劳呢!”
    “流氓!”小羽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金鱼,被放进了水池,快活地扑腾着。
    4
    雪儿的突然到来我有些意外,想想她远道而来还是见见吧。为避免误会,没对小羽说。雪儿暂住鼓楼她表妹媛媛那里。雪儿比在蒙城更打扮入时了,川妹子的白嫩皮肤、水灵眼睛和小巧玲珑煞是惹眼。先在鼓楼周边逛了逛,又去逛前门大栅栏。她不时无意识地挽我胳膊,均被我有意识地松开了。逛了一阵,找了一家餐馆。
    一坐下来雪儿就说:“说请你客说了好几年了,居然来京请了,先说好我请客啊。”
    “你请啥客,我是地主嘛!”我说,“你的茶楼呢,生意还可以吧?”
    “让人守着,小店,没指望赚啥钱。”她说,又摇摇我的手,像很多刚来北京的南方人那样说别点多了,“北京菜太难吃了,简直浪费钱啊!”
    我让她过目菜单,她摆摆手说算了,将菜单转递服务员,随意问:“那你来京啥目的呢?”
    雪儿扑哧一笑:“笑死我了,好像我是来北京搞破坏的。”
    “好不容易轮到我来充大个了。”我笑笑,“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罪犯。”
    “你也拿自己当北京人了。伟大首都,我来看看不行吗?”雪儿笑,又反问,“你女朋友咋样?”
    “她挺好,加班,忙。”
    “你们快结婚了吧?”我点点头,雪儿欲言又止,嘿嘿地笑,“你——?”
    “有话就说,有那个就——”
    雪儿顿了顿,小心翼翼:“你现在——生理、心理都没问题了吧?”
    “你还记着这个呢?”我呵呵笑着,“现在都成问题了。”
    “不会吧,守着那么靓的北京女孩。”她一脸纳闷,我挥挥手:“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有小孩了吧?”
    “没有,他没那个能力。”雪儿脱口而出。我有些吃惊,她扑哧一笑,“他和你是反的——和你以前啊,你现在我哪知道?他是心理没问题生理有问题。”
    “不可能吧妹妹!”我叫起来,看看四周,又压低声音,“原来你嫁了个闺阁之臣啊!”
    “你说啥,龟公?”雪儿一头雾水,我笑:“还龟公呢,司马迁知道吗?”
    “中学生都知道。”
    “他受啥刑?”我一脸坏笑,雪儿红晕泛起:“跟我有啥关系啊?”
    “司马迁自称闺阁之臣,自谦之辞。”我口无遮拦。我看见雪儿脸上晃过一丝尴尬和痛苦,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就问,“没看过医生吗?”
    “医院都看遍了,偏方都试完了,A片都看麻木了,没治。”雪儿一脸无奈,我做抱打不平状:“这不是损人还不利己吗?你——都没验个货啥的?”
    雪儿忿忿地说:“他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压力太大,根本没给我验货的机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同情地说,“也够冤的,可以退货嘛。这话我说过分了,这是你们的私事。”
    “没事,都这么说。我和他早就互相尊重主权互不干涉内政了。”她无所谓的样子。
    再提到“来京目的”,雪儿闪烁其词,说看看有啥机会。表妹劝她去卖房,她还是雪儿带入这个行业的呢。媛媛才来北京三年就买房了,还顺带把自己也给推销出去了,嫁了一个有正当职业的北京人。
    “这个城市什么样的故事都可能发生,有的很精彩,有的很无奈。”我深有感触,“女人有优势啊,美女更有威力了,你表妹现在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我呢,她一直没我好看。”雪儿说,又赶紧补充,“不是自夸啊,大家一致认为。”
    我看着焕然一新的雪儿:“你也比以前好看多了,以前没长开,现在像熟透了的樱桃,知性女人味道。”
    “是吗?”这评价雪儿非常受用,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的双肩,上看看一绺刘海,下看看丰满的胸脯,“作家说话就是不同。”
    饭后我抢着买了单,陪她去逛西单,买衣服。这一带商铺密集,人头攒动。电车汽车音像店的音乐、建筑工地的机械声和游客的大呼小叫,农贸市场似的。一些店铺外站着统一着装的导购员,以整齐划一的鼓掌声和吆喝声揽客,震耳欲聋。这独特的推销法把雪儿吓了一跳。相比而言,王府井店家虽然贼贵,安静得多。
    忽然我被一只手从后面拽住,差点一个趔趄,我正要发作,一看却是朱虹云。原来她和新男友在这里开了一小店。她给我指了指店内一中年男子说那就是她老公,和王磊相比,此人堪称猥琐。我拿她开涮:“都当老板了,乱拉人的毛病还是不改啊?咋不去当城管啊?”
    “我咋乱拉人了?拉的就是你。”她呵呵大笑,看着陌生的雪儿,很是吃惊,再次拽着我走了几步,质问我,“你胆子不小啊!这女的谁啊?”
    “什么大惊小怪的,老乡,大老远地,我不该接待一下吗?”
    “我不是多疑,就提个醒儿,珍惜现在拥有的,省得失去了才后悔莫及。”朱虹云说,怅然若失。我连点头,她又说,“你和小羽该结婚了吧?”
    “快了快了,我们开始看房了,就是太贵。”
    “太好啦,到时候请我啊!”朱虹云说。她忘不了拉雪儿的生意,对她推荐的几款新装雪儿似乎有点兴趣,我难得做回顺水人情,就进了她的店。雪儿买了两套时装,朱虹云打了点折,看见是雪儿自己掏钱,冲我一笑。刚成交朱虹云就去拽下一个人,对我一笑:“又该笑我职业病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鼓励她,“这年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拉吧,不拉白不拉拉了不白拉,拉的就是机会!”
    朱虹云笑着饿鹰捕食似地跑过去。
    “这女人真泼辣!”离开后雪儿说。
    “形势逼人时势造人。”我说,“她潇洒的时候你没见着呢。”
    雪儿果然留在北京重操旧业,和她表妹一起当了售楼小姐。
    5
    小羽的姥爷突然住院,不大不小的手术。小羽说我们无论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我问一千块够了吗,小羽说他们不缺那点钱,医药费全部报销,送五百就可以了,一点心意而已。我坚持送一千,她姥姥坚决推辞了:“这钱就留给你们结婚吧。”
    小羽姥姥身体不好,家里人都上班,周一到周五我和小羽去守夜。手术期间,全家人都守着。小羽姥爷恢复良好,除了下床上厕所需要我搀扶并举着输液瓶,其他基本可以自理。余下几天,我让母女俩回去了,不定期来看看。小羽姥爷更需要个聊天的,我这个话痨颇让他开心。几天熬夜下来,有些顶不住了,他都谈到细胞核那个层次了。好在十天后,老人家出院了。
    小羽这边刚搞定,新入住的一对又给我添恶心。我招租时有个潜规则,非上班族不租,经常出差的更好。当初他们说已有工作,看上去挺老实,就租给他们了。
    没想到一来就扎下了,女的还找了个临时工作,男的整日上网。门一关影响不大,没多计较。随后他们客人越来越多,常夜不归宿,打地铺。半夜倒没啥异常。考虑到我们同为北漂,放了一马,无非是费点水费气费。
    这个呆子,每次上卫生间无论大小便一律忘记冲马桶。常常是大清早的,你迎着窗外明媚霞光,带着支离破碎妙不可言的残梦,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来到卫生间,准备彻底放松后迎接新的一天;这时,你看到的却是……明目张胆地摆在那里,成心跟你示威似的。这一下,你一整天看啥啥不顺眼,干么么不顺手,吃嘛嘛不香,还有比这更TMD恶劣的事儿吗?
    交涉几次,他满脸通红地抱歉,当天就忘了。每次提醒每次悔恨,每次信誓旦旦又重蹈覆辙。如果这小子已经起床算运气好,你就憋着让他来处理他的历史遗留问题。但这是个夜猫子。你就只好捏着鼻子帮他清理战场,再敞开门窗通风,让北京严峻的空气污染再降低若干指数。
    顶级大学机器锻造出来的高材生,就这么一生活不能自拔生理不能自理的废物。好在他女友兼作了他的护士保姆和老妈,要不哪天这哥们大庭广众之下来个大小便失禁什么的,肯定创造出横跨生物学、生理学和医学的科学奇迹。
    这个湖南女孩一再给我解释,他男友啥都好,就这毛病,一直这样,没治了。她忍了忍但没忍住似的小声告诉我:“他还有比这严重的呢,他有几次大街上走着都失禁了。”
    果然不是臆想啊。那时我正写一本杂文集,心情烦躁,说话总阴阳怪气夹枪带棒。我说:“他是在探索宇宙秘密呢,还是在思考人类命运?当初陈景润猜想哥德巴赫也不过走路撞个电线杆子。哈金你知道吧,当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坐着轮椅歪着脑袋斜着嘴也没听说把持不住。你男朋友真是卓尔不群啊!”
    “是啊,我也想不通啊!”她以自嘲的口吻说,“以前听说名校男生生活不能自理,我想也就不会做饭洗衣叠被子啥的。哪想到他还有这——么一特长啊!”
    “你是老婆妈妈护士一肩挑啰。”我笑笑,女孩苦恼地笑:“可不是嘛,都这么说,谁让我给摊上啦。”
    根据她的一些描述,我说这病和心理有关,但主要还是生理。后勤问题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她说看过医生,也说不清。
    “又一个疑难杂症!这世界都有病。”我叹气。
    我给小羽说了这事儿,她捂着嘴巴:“甭说住一块,听着就恶心死了,赶紧让他们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这正合我意,于是在他们住满一月时,我就给更有权威的女孩说,除了离开他们别无选择,剩余房租全退,外加搬家费。女孩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就知道会这样,这样的事情发生过N次了。不怪你们。”
    我建议他们最好住一居室,不影响他人。他们租不起,找了个地下室,搬走了。男孩唧唧歪歪的,女孩挺好,走之前将房间卫生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一对走后,我没续租房间,而是忽悠我妈到北京来住两个月。十多年前她和老爸到过一次北京。天气不错,也正好想见见小羽家人。为了不影响我敲键盘,我妈还约了俩老太太,都是早年朋友,十多年前移居重庆了。我妈先到重庆玩了一圈,从那儿一道来北京。
    我和小羽去接站。我暂时移居小房间,把床垫搬到大屋,加上那一架大床,三人住绰绰有余。她们有充足的时间游玩,所以除了出门,就是轮番献厨艺,让我尽享口福,小羽也常被我妈叫过来解馋。在我和小羽的安排下,小羽的父母和姥姥分别宴请了我妈,我妈也在我“家”回请。大家相处愉快,屡次谈到我和小羽的婚事。
    我问小羽创业进展如何,她说一切有条不紊。我看了她设计的网页,像模像样的。除了那些小女生用品,还有一些书和CD——她自己的,以及从我这里拿过去的。所有商品都拍照或扫描后上传,价格面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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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在京期间,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家权威文化研究机构的秘书长老张亲自打来的,他说看了关于我那本书的评论,特地让秘书买来一看,感觉不错,约我一见,有个活动想让我参加。
    老张著作等身名副其实学者一个,红光满面货真价实官员一尊,而讲起话来哼哼哈哈又颇有几分江湖大哥的气概,还带一漂亮女助手。在这个时代,老张显然属于赢家通吃如鱼得水不管姓资姓社闷声发大财的那一类。我们在“凯宾斯基”大酒店大堂卡座见面,老张执意点了千儿八百的饮料果盘,边吃边聊。老张一误以为我是个老朽,二误以为我是某机构学术腐败带头人,见我年纪轻轻“三无”人员一个,感慨一番,言归正传。下周有一文化论坛在夜郎省某驰名酒乡举行,希望我以专家组成员前往。包往返机票、五星级宾馆、当地主要旅游景点游览,还有数额不祥的出场费和礼品,所有发言稿整理出刊出书。听起来挺不错,我问都是些啥专家。
    “二十多个,都是学术机构或大学的。”老张说,随口报出几个名字,如雷贯耳。老张还强调,一个退下来的副总理级别的前国家领导人也出席,这阵势够吓人的,我怯生生地说:“这都是在电视上才可以仰望的,我算哪根葱啊?”
    “这个不全在资历和年龄,我们需要你这样一个自由学者,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老张解释道。我这个京漂流浪汉也摇身一变成学者啦!我提心吊胆地问:“能放开说吗,不会说完直接从后门带走吧?”
    女助手忍俊不禁,老张爽朗大笑:“小戈说话真逗,这个文化论坛,跟政治毫无关系,你想被带走还没戏呢。请你去就是让你放开说,传统文化有精华也有糟粕嘛。”
    我是被人拿去当炮使了,但一想到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开炮,还有赏,再说,夜郎省那赫赫有名的景点还没去过呢。这差事不错。老张很高兴,当即让助手记下我身份证号码预订机票,还说可以买我一百五十本书,开好票,送到他们单位,一部分留给职工,一部分带到会场。女助手善解人意:“幸好还没去书店买,从你这儿拿你也可以多赚一点,北漂族挺艰难的。”
    小羽兴高采烈地把我送上机场大巴。在机场见到了一些大尾巴狼,但最重要的没见到,他们被簇拥着通过贵宾通道直接登机进入头等仓。出了夜郎省会机场才见阵势不小,地方官员来接机,还来了几辆警车和摩托开道殿后。车队呼啸而去,一路不停地开到当地最好宾馆。我都怀疑产生幻觉啦。
    在豪华间里休息一小时,晚餐极丰盛,几个最大的大人物就在大包间另一桌,我也有幸上去和他们碰杯,近距离瞻仰了他们不同凡响的稀疏白发和光辉灿烂的老年斑。饭后,老张叫上我和几个专家到附近逛了一圈,这偏远省会城市,比想像中繁华得多,环境也不错,满眼绿色,空气清新。次日早餐后,威风凛凛的车队在闹市晃悠一圈,再驶向那个名闻遐迩的酒乡。
    车队在绵延不断的竹笋或馒头状山峰组成的迷宫里穿梭。夜郎之地地无三里平,天无十里晴,刚才还是朗朗乾坤风和日丽,瞬间就是雾霭沉沉大雨滂沱。中午时分赶到乌江边,在一家很有特色的鱼鲜酒楼就餐。人满为患,无数人为一饱口福远道而来。当地官员早已为“北京来的领导”预订了最好的包厢,一边品味地道美味,一边临窗眺望深黛色蜿蜒幽深的乌江峡谷。
    终于有机会和部级学术泰斗紧挨着坐下来。九十一岁的他坐轮椅,动作吃力,头脑还清醒。他的秘书是个丰韵犹存的中年女士。泰斗要出恭,老张和我搀扶着他进去,他撑着我颤颤巍巍地撒完尿,久久不能扣上纽扣,我不得不荣幸代劳。厕所太挤,三人无法动弹,我干脆一把将他抱起来转身出了厕所,犹如怀抱超级国宝如履薄冰,显然,国宝的体重远远不如他名声和地位有分量,在我怀里像个顽皮小孩呵呵地笑。
    入座后他要求我坐在他旁边,女秘书坐另一边。他简单问了问我的情况,当我提起我的老家,他说好啊,天府之国啊。问了我的年龄,他笑,你还没生出来,我就进牛棚啦。
    我说看过他的著作,请教了几个暧昧的历史问题,他居然从延安时期谈起,连他和伟大领袖在窑洞里的几次谈话以及建国后的实践也搬出来,以示他的远见。一桌子人吸吸溜溜地吃,恭恭敬敬地听。我说:“您老真是老资格啊!”
    大人物很高兴,指着他的生活秘书说:“她跟了我几十年了,现在都是司局级干部啦!”
    女秘书很矜持地笑,我差点没说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糊涂话来,我又想起康妮去过几十个国家的老爸,原来不过一秘书级别嘛。
    老张也请教了一个泛文化问题。泰斗突然提高声调,大声谴责一当红文化大师,说那人文革时就不是个东西疯狗一条,历史知识半坛子醋,很多常识都错了,比吴晗张春桥姚文元差远了。他突然指着自己的脸皮,说那人一点点脸皮都不要了。我们都想听个明白,泰斗却浅尝辄止,只顾低头吃喝。泰斗吃喝很费力,嘴巴合不拢,王八汤漏了一胸脯,泰斗成了漏斗。秘书熟视无睹,我乐得再次为国宝承担起擦漏补缺的义务。
    当空气的酒糟气越来越醇厚时,我意识到酒都到了。一下车,中国常见的那种恢弘场景出现了:彩旗飘舞,横幅招展,鼓乐喧天。除了当地大员、老总和媒体记者,居然有学生军乐队。我再次产生了幻觉。
    这座城市不大,却凭借高贵而神秘的液体,成为这个省最富裕的地方。房地产的狂飙不会放过中国的每一寸土地,这个古老的城市已经没有古迹。
    接下来三天论坛,照例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圆满的大会,个个发言都像圆润的瓷器滴水不漏,未必经得起敲打,却好听又好看。我上场冒杂音时有些心虚,转问坐在主席台的市长:“我是来唱白脸的,请问市长先生,我若违反了吃了别人的嘴软的潜规则,放一阵大炮,散会了还给我开饭吗?”
    会场里一片笑声。市长见惯了大场合,风趣地说:“不但要开,而且还要开小灶。”
    不像是“双规”啊,好,那就放炮吧。引起一些骚动,记者要了我的联系方式,约我再聊。几个文学青年还私下给我送来几瓶“猫台”,交了朋友。余下三天,我们先参观了就近的十多家名牌酒厂、赤水河上酒厂采泉处、红军四渡赤水河战斗遗址和号称世界上最大的酒类博物馆,还去遵义会议遗址和黄果树瀑布参观。著名的夜郎广场据说还没完工,没去。
    专家官员老板记者以及我这个社会活动家个个都酒精考验。来到酒乡,顿顿“猫台”,把盏言欢言无不尽。这神奇的液体一喝就高xdx潮,再喝就高xdx潮迭起,接着喝亢奋绵长飘飘欲仙,却TMD咋喝也不醉。难怪被达官贵人们奉为神液。
    体制内的专家们和我这个体制外的混混貌合神离互不欣赏,有一点却心心相印:出场费和礼品何时兑现?终于在临行前一晚,来了几辆面包车,每人收到十五瓶货真价实的好酒,最好的一瓶是窖藏二十年的“猫台”,在精致礼品盒,当时零售价一千六,现在已达万元。还有几本纪念画册和一红包,红包里厚厚的,还没数我就准确地估出了数字——一万大洋。酒乡人实在热情,几辆面包车驱车几百公里,连人带礼物送到省城火车站托运处大门口。
    飞回北京不久,酒乡政府和专家组还在钓鱼台国宾馆举行新闻发布会,阵势更大,我这个“三无”人员再次被请到这个神秘的地方去充大尾巴狼,连我推荐的杂志主编于江湖夏一帆也跟着吃好喝好,兼拿红包和礼品。
    酒很快托运上门。我给爱喝酒的老蒲送了两瓶。小羽家拿了两瓶,最好那瓶按我妈的意见带回四川准备娶媳妇时喝。余下的我留着自己慢慢打发,偶尔来一口,做料酒,或调制泡菜。
    我妈离开北京前,小羽家人和她再见了一面。关于我和小羽的婚事,因为预期收入没到位,大家建议先买房,户口事情以后再说。小羽妈妈说,如果我和小羽有了小孩,根据现行政策,孩子就天然是北京人。我松了一大口气,这下好了,做不了北京人,做北京人他爹得了,你总不能不待见北京人他爹吧?
    小羽除了折腾她的生意,开始搜集楼盘信息,我把刚领到的两本书的稿费连同刚挣的红包悄悄投进了股市,不料正赶上新一轮暴跌,老的资金继续深套,新资金不到一周就跌去了百分之二十还多。我开始真正为股市里的钱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