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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离任之前》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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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上午开过医院例会之后,吕一鸣走到赵超普面前,主动提起赵琳被绑架一事。
    赵超普趁此机会,客气地感谢吕一鸣,“如果不是你与裴小林尽早地通了电话,也许她会做出过激的行动来。”
    赵超普明明知道这不是事实,可他还是违心地说了这番话。因为此前他已经感觉到吕一鸣的心理需要,他需要他对他充满感激之情。赵超普是理解他的,他知道眼下吕一鸣最需要的是想明示赵超普。他已经不再有任何幻想,只求平安度日。
    赵超普当然明白,他是害怕此前发生的那些事,会依然纠缠着他。他从心底需要吕一鸣能够替他多说几句好话,赵超普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尽力满足着吕一鸣的心理需求。
    当吕一鸣提起赵琳被绑架的事时,赵超普依然心有余悸。尽管那只是一场虚惊,可当问题没有最终解决之前,他怎么知道事情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呢?
    此刻,赵超普仿佛是继续寒暄,“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想起这件事来,我还是很紧张。”他话题一转,“不过我也为闵院长生前能资助了一个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孩儿而高兴。真不容易,闵院长的心血也算没有白费。”
    吕一鸣听到赵超普这番话,反倒坐了下来,赵超普也只好坐在了他的身边。吕一鸣似乎一下子变得坦诚了许多,“人已经不在了,本来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闵院长为她付出得够多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儿,闵院长差点儿把家都给搭进去。”
    赵超普莫名其妙,“怎么会把家搭进去呢?不至于吧,不就是资助她上完了高中又上了大学吗?”
    “闵院长活着的时候,夏丹始终认为正是这个女孩儿破坏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怎么会呢?她只是闵院长资助的一个学生,怎么会扯到那上边去呢?”赵超普更加不解。
    “开始时挺好的。后来,她却想嫁给闵院长。”
    赵超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吕一鸣主动向赵超普讲起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幕。
    一天晚上,吕一鸣和闵家山正与几个客人在一起吃饭。饭局还没有结束,闵家山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后起身去了卫生间。正是在卫生间里,闵家山打电话给吕一鸣,表示他有急事需要先撤一步。他当时并没有说明有什么急事,吕一鸣当即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吕一鸣走进闵家山的办公室,提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事,当吕一鸣说到客人对闵家山的提前离去不是很满意时,闵家山才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得不提前离开那里。我资助的那个女孩儿,非要嫁给我不可。”
    吕一鸣表示,接下来他们之间究竟又发生过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却知道后来夏丹怀疑闵家山外面的那个女人就是裴小林。
    听到这里,赵超普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眼下吕一鸣也许还不知道在闵家山的办公室里,已经发现了他与不同女人做爱时的光碟。可那里面却并没有包含裴小林这个女孩儿。
    赵超普回到办公室时,仿佛渐渐地对裴小林有了异样感觉,显然她固执地认为是自己让她失去了所爱,她才那样疯狂地进行报复。可她抓住的却完全是自己与闵家山工作上的一些矛盾呀。
    看来,她所谓的重要线索,只是基于她与闵家山的特殊关系,而从闵家山那里知道的一些东西而已。
    自从离开曲直办公室后,这几天来,赵超普一直在思考着曲直曾经说过裴小林掌握着新的线索那番话。
    他终于猜到了闵家山要与自己鱼死网破的理由。
    那是因为闵家山生前始终认为,眼下人们对国华医院的种种非议和关注,都是在他到来之后发生的。都是他在其中发挥着巨大作用,是他有意识地与他过不去。
    此刻,当吕一鸣又将闵家山与裴小林的真实关系告诉他时,他越发觉得裴小林对自己所有的愤怒与怨恨,依然缘自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冥冥之中的灵魂。
    赵超普更深刻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像阴云一样布满了自己的心头。
    这些天来,他郁闷极了。女儿被绑架之后,他才又一次意识到,自己依然没有走出那是是非非的阴影。赵琳并没有被那突如其来的事件所震慑,但那件事却也改变了她对赵超普处境的看法。这几天来,她已经彻底地站到她妈妈一边。如果说此前她也是站在她妈妈一边的话,可她还时不时会因为赵超普的游说,而多少产生一丝动摇。眼下却没有了,一点儿都没有了。她开始怀疑裴小林的奋不顾身,是不是会有她特殊的道理和理由,而这理由或许是她爸爸与闵家山之死这件事真的会有什么特殊的牵连。尽管她根本就不相信她爸爸会杀人,但她还是会不时地怀疑赵超普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闵家山的事。
    晚上,赵超普回到家时,赵琳依然为他准备好了晚餐。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以往她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
    走进餐厅的那一刻,他并没有食欲,可他还是坐到了那里,他想趁机与她进行一番交流。
    他手持筷子,迟迟没有向前移动,“赵琳,我今天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赵琳一边吃饭,一边抬起头来看了看爸爸,半天才回应了一句,“什么新的发现?”
    “裴小林与闵家山之间的关系,并非像想象的那么简单。裴小林在闵家山生前曾经提出来要嫁给他。”赵超普平静地说道。
    赵琳有些漫不经心,“怎么可能呢?她是闵家山资助的一个学生,仅仅就是这种关系而已。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呢?再说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太远,足足相差二十几岁。你这是从哪得到的信息?”
    “吕一鸣告诉我的。我相信他不会说谎,也没有这个必要说谎。”
    “他有什么必要告诉你这些?”赵琳认真地反驳着。
    赵超普没有再说什么,他无法把自己对吕一鸣眼下心理状态的解读告诉赵琳。即便是告诉她,她也不一定会认同。
    “那是他的事,我们不必要去研究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所说的她掌握着我与闵家山之死有牵连的线索,纯粹是无稽之谈。不过蛊惑作用还是很大的。她的行为甚至影响到了曲直市长。”赵超普停顿了一下,他有意识地看了看赵琳,“甚至也影响到了你。”
    赵琳放下筷子,显然注意到赵超普的情绪,也理解了他这些话的用意,“爸,你与闵家山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相信你不会与他的死有关联,可是我也被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弄得晕头转向。我真的搞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被裴小林不依不饶地揪住不放啊?”她哽咽起来,“爸,其实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真的害怕她会杀了我。她平静下来之后,我才知道她可能真的是不想伤害我。可是我想起来还是很后怕。我在你面前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怕你担心。”
    赵超普站起来,站到赵琳身边,一只手在她的头上抚摸,“不怕,事情已经过去了。都是爸爸不好。不过你放心,爸爸真的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请你相信我。”
    他走进客厅,赵琳也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在有限的客厅内来回踱着步,“这是我今天才产生的想法,也许她认为是我夺去了她的心上人。女孩儿初恋时,往往会偏执,往往会疯癫。别的,我无法解释。”
    “爸,总的来说我还是相信你的。可是我对她却恨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上我好像看到了一种挺可贵的东西。”
    “你指什么?”
    “她认准的东西,会义无反顾。这很难得。”
    “很难得,也可能很无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当她发现被欺骗的话,会难以接受的。”赵超普近乎有点儿漫不经心。
    “有这种可能?”
    “也许吧。至少她没有看到过闵家山分别与几个女人在床上的录像。”
    赵琳仿佛有些愕然,“闵家山也能做出那种事?”
    赵超普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下来许多,他感觉到与女儿的这番对话,至少是增进了女儿对自己的了解。他寄希望于赵琳在宁小洁再一次提出离婚或者随她一起出国的两难选择面前,会站在他的一边。
    如果能这样,至少能给自己争得一些时间。他相信关于闵家山之死的谜团迟早会解开。
    又一天下午,当赵超普再一次走进曲直办公室时,曲直的脸上仿佛多出了几丝愁云。
    他并不知道曲直的这种情绪是否与他有关。
    “关于裴小林谈到的所谓新线索问题,你能和我说点儿什么?”
    赵超普早就有了思想准备,“我仍然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任何一个人,我来到国华医院的两年多时间内,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包括与闵家山的关系。我们之间所产生的任何矛盾与冲突,如果我是责任方的话,那都是出于工作的需要、出于对国华医院负责任的缘故。”
    赵超普已经有几分激动。
    他向曲直详细地述说了他所能回忆起来的那次与闵家山之间产生的激烈冲突的过程。
    曲直认真地听着,始终没有打断赵超普的讲述。
    赵超普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算结束了关于那个话题的叙述。
    曲直并没有就此表示什么,赵超普却仿佛看到了曲直脸上的一丝变化,那一丝不同于几天前,他在裴小林走出他办公室时,他见到他时的那种表情的变化。
    曲直直接进入了另一个话题,“今天我请你来,还想继续前几天我们约好见面时要谈的话题。”
    “就目前国华医院的情况来看,如果没有市政府采取的这种果断措施的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只能是关门大吉。真的,曲市长,我不是耸人听闻,我也没有必要那样做。我不想无谓地扩大我的前任存在的问题,我也不想夸大我上任之后的工作难度。这一点意义都没有。”赵超普一五一十地说道。
    曲直半天没有说话,他起身两手抱胸踱起步来,“这是我上任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问题。这些天来,我已经被无形的舆论搞得晕头转向,有人已经将我的问题反映到了省里。我知道我是做了一件违反法律规定的傻事,可是我明明知道那是傻事,却傻事傻办了。如果不那样做,医院就得关门,这等于雪上加霜。我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明白的。”
    曲直坐回到原处,“我请你来,就是想探讨一下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谈一谈应该怎么面对这一切?眼下你毕竟是国华医院的一院之长啊。”
    赵超普沉默了片刻,“曲市长,我无法回答,更无法解决这样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他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曲市长对我的这种回答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放弃代理院长一职,因为我实在无力回天。”
    曲直呆呆地看着赵超普,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赵超普似乎也没有想到他的坦诚,会让曲直这般意外。下意识之中,他仿佛是想缓冲一下紧张的气氛,“我想如果既为国华医院负责,也为我个人负责,同时也为闵家山负责的话,那么我建议马上对国华医院进行审计。不然我是很难真正地接手医院院长工作的,即便是临时负责人,我也难以担当。”
    赵超普的一番话虽然让曲直感觉到异常意外,却也让曲直渐渐地感觉到了他的坦荡与真诚,“你说的有道理,即便是领导离任,都需要审计,况且人已经不在了。我赞成这样做,我看可以考虑你的建议。这件事情由我直接协调。我需要郑重地告诉你的是在审计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以大局为重,保证医院的正常运转。这个利害关系,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国华医院所在地区,老百姓看病难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如果你们再出现什么问题,那无异于雪上加霜。”
    赵超普不断地点着头,“这一点,我会做到。但我希望市里能够早一点介入这件事情。”他看了看曲直,“请恕我直言,尽管我知道闵家山是你曲市长的好朋友,可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心里话,国华医院很可能是存在问题的。”
    曲直有几分吃惊,“这是你的直觉,还是有证据?你坦白地告诉我。”
    “我是坦白的。这是我的直觉,一直就是我的直觉。不过我没有证据。”
    “你想过没有,如果国华医院真的存在问题的话,作为国华医院班子成员的你,也难逃干系?”曲直异常严肃。
    “我当然敢承担属于我的那份责任。”
    赵超普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曲直,曲直的目光仿佛一直没有从赵超普的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