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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带关系》第九章 兄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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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政协办公厅给姜松岩转来一件政协常委关于绿色能源的提案,姜松岩觉得这个提案非常好,他想当面听取这位常委更具体的意见,便请省政协办公厅约见这个政协常委。这种会放在政协,有政协方面的人参加是必然的,但没有想到本来有其他会的李盛文也来参加他的会。

听会结束后李盛文说他还想和姜松岩再聊几句,请姜松岩到他的办公室。这意味着他不想姜松岩带来的秘书姚大庆参加。

到李盛文的办公室,坐下来后李盛文说到的却不是绿色能源问题,而是问姜松岩关港之行是不是大有成效?

姜松岩说跑了以后就感到在下面的调研太少了,看到了很多问题,正反方面的都有。李盛文像是感慨,说现在的工作担子让人气都透不过来,就说调研这件事,大多在犯写文章的大忌,搞主题先行,很多该调查、该研究的,却带了观点,定了调子去看。转过来他说大家都在热议姜松岩的关港之行,都说姜松岩大有收获,单独见了席鸣一,而且两人相谈甚欢。

姜松岩对李盛文所说的“大家”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他和席鸣一一次正常的工作见面竟会成为“大家”的话题?他欠了欠身子说:“‘相谈甚欢’好像不是工作总结,也不是新闻报道常用的概括或者评价,倒像是文学语言。”说完他笑了笑,对这种说法感到有趣的样子。李盛文也笑了笑,说有人就是这么说的。

姜松岩问李盛文,是不是大家比较关注席鸣一?

李盛文略有迟疑以后才回答是的。姜松岩的直截了当让他没办法再绕圈子,说席鸣一的事情确实是他的目的。

李盛文以关心的口吻告诫姜松岩,席鸣一工作能力很强,但也是一个有致命缺点的人。他要姜松岩注意与席鸣一的关系,不要让人觉得他们走得太近。李盛文说到这里连笑容也收了起来,他说这番话也算是他对工作移交的补充。

不管怎样,姜松岩还是要感激李盛文对他的提醒,哪怕是出于礼节也必须这么做。对姜松岩来说,没有谁能够告诉他,组织上对席鸣一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席鸣一是个现任的成绩卓著的市委书记,又是个有争议的,有众多非议的人。

至于宝川市环保方面存在的问题,李盛文解释说不是哪一个人造成的,历史的合理在现今许多变成了不合理,要看到是出于求发展的动机。他也说出他的无奈:“我是土生土长的,有些关系绕不过去,脸拉不下来。再说,即使做一个副省长也还是一颗螺丝钉,不是齿轮,更不是方向盘。”最后,他还说了句不知真假的话:“很多时候,我倒是很羡慕你现在的工作环境。”

在李盛文对他说过席鸣一的一番话后,姜松岩觉得该和余群认真地谈一下。

姜松岩在Z省有个熟悉环境和熟悉工作的过程,这个过渡期的好多事情,得由秘书长和秘书之类的角色替他安排,告诉他怎么去做。当然,他们在替副省长拿主意的时候会得体地说,依照惯例应该怎么做,或者过去的领导是怎么做的。

原先跟李盛文的一位省政府副秘书长在李盛文到省政协以后被调走,安排了其他工作。这样一来,只有让原先在这个口子干过的办公厅副主任余群顶,由他协助姜松岩工作。姜松岩遇到问题,询问和商量的第一人便是余群。

沿江低碳生态圈的建设是他到Z省的第一项重要工作,国务院虽没有明确试点,但对这项在Z省先行的工作是有具体要求的。需要成功的经验向全国推广。关港市是这项工作的重点地区,有做得最好的地方,也有最差的。他看得出来的是,余群对席鸣一也是有看法的,他要消除余群不客观的部分,让他回到大局上来。

姜松岩与余群没有直接说到席鸣一,而是问余群过去是不是曾经有过让他到关港市当一把手的说法?他是想从这个事情上切话题,谈李盛文对他说过这件事。

余群倒也不隐瞒,说是有过这种说法,在省人代会席鸣一“闹选”事件发生以后。当时的省委书记对他吹过风,以后这个事情不了了之。

“闹选?”姜松岩从余群嘴里又发现一个新说法。

余群解释“闹选”,“有点儿政治觉悟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场闹剧,说闹选名副其实。”

余群没有深说“不了了之”的原因,姜松岩也没有追问。

不过,没过两天余群在姜松岩的办公室里说,其实他并不想到关港市去做什么一把手,他说要下去的话好的单位和部门很多。关港市可是席鸣一和他一帮兄弟的地盘。

说这番话的时候余群非常注意姜松岩的表情,见姜松岩的眉头皱了一下,马上解释说:“那次出现闹选的省人代会以后,省委组织部抽专人对席鸣一拉山头、搞宗派的事情进行了调查,那些在省人代会上发动对席鸣一提名的,都是席鸣一的部下,他的小兄弟们。

“你说,上下级这样的同志关系,到席鸣一那里就变了,变成了兄弟关系。Z省毕竟不是东北那样出门叫大哥的地方。席鸣一对副手称兄道弟也就算了,对基层的干部也这么称呼,反正我是听不顺耳,他挂在嘴边上的话就是:‘兄弟,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兄弟,你怎么这样呢?’”余群对席鸣一这样的工作作风很是看不惯的样子。

姜松岩说:“一定还有‘兄弟,你干得好!’之类的话。”

余群停下来看着姜松岩,他发觉姜松岩似乎有欣赏的表情。

姜松岩问余群,席鸣一下面的人对这种称呼是不是反感?余群说这方面倒是没有听到,他说席鸣一呼兄唤弟其实是笼络人心。

姜松岩说笼络人心这种说法实在需要商榷,他并不十分认可。余群马上感慨现在的工作环境,说大概谁都会有一个圈子,谁都需要有自己的兄弟。

姜松岩不在意余群的见风使舵,他解说同志关系,说同志关系其实由阶级兄弟构成,最好的同志关系应该亲如兄弟。他还认为席鸣一嘴里的兄弟其实就是同志的意思。

余群声明,他对席鸣一没有偏见,没有大的原则性的意见,与他在工作上也没有任何的矛盾。

像是自知之明,余群说自己可能也是随大流,非议席鸣一的人多了,他也跟着说几句。姜松岩笑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余群观照到了自己对席鸣一的态度,也有了自我反省。

姜松岩对余群说,他想知道席鸣一的大田里怎么会有别人的自留地?

余群紧张起来,这是他在去关港的路上说过的。发牢骚时说的话肯定有点儿过,作为问题来解释就有点儿麻烦。他打量着这位他还不十分了解的副省长,他在抛给他这个问题时表情是轻松的。

秘书出身的余群不是第一次配给副省长协助工作,他的回答是圆滑的,几乎答非所问。

“您要知道现在地级市和县级市之间的微妙关系,打个比方,就像是成年的养子和养父的关系……总有一天中央会改这种管辖体制……”

姜松岩以后知道,省里当时确实有变动席鸣一工作的考虑,想让余群顶过去,但由于关港市在这个节骨眼干出了几件漂亮的事情,席鸣一也算是命大。

发展是硬道理。关港市的GDP在关键时候是席鸣一的护身符,他任上没有发生影响重大的负面新闻也是原因之一。

2

坐到姜松岩这个位置,已经不需要太多的性情,个性不是这个层次的干部所特别需要的。

与余群的谈话,触动姜松岩的却是席鸣一的“兄弟”,暗地里他有点儿羡慕席鸣一的个性,领着一班亦同志亦兄弟的人轰轰烈烈地工作。

姜松岩由此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个性其实不是在岗位上消磨的,而是本来就是这样,要求自己克己、稳健、成熟,四平八稳地处理上下级关系,包括学生时代的同学关系。他到哪里、处理任何事情、任何种职务,还真没有过拖泥带水夹灰带尘,因一时贪心而失性玷污岗位和职责的情况。他很清醒,也很庆幸,算是难得保全了人格和德性。

在过去的领导、同事、部下当中,除了夏中天,姜松岩找不出与自己关系特别好的,也找不出关系特别差的。私下里他没有和什么人有过称兄道弟的事。这应该跟他的际遇有关,他有培养他的夏中天,后来又有赏识他的龚老。称领导老师和师父的事情在他离开平江以后也再没有发生过,与夏中天关系的好与坏在他的人生和仕途生涯里都是特例。

部下巴结他的大有人在,他要笼络的对象也不是没有,应该说都是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处理了,做到这一点姜松岩靠他的内敛和特殊的气场。在官场,位置越高越不能有性格几乎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而他恰巧具备了这个能力。

姜松岩有很多同学,他是他们中的佼佼者,追随他的同学很多但往往得不到他实质性的帮助。工作忙是一种最好的托辞,可以帮助他躲开各种各样的活动,同学聚会、校庆什么的他从来不参加。起初同学们对他大有意见,慢慢地就接受了,毕竟他是一个有成就的人,不能作一般要求。

这样的情况下,一次例外竟然还让他赢得美誉。

姜松岩读初中时的班主任薛老师喜欢抽烟,快退休时突然戒烟,不多久竟然患上了肺癌。很多人说他是急刹车刹翻了车。校友会专门负责外联的同学给在北京的姜松岩打电话发例行的讣告,只要他没有意见,在大家出资购买的花圈缎带上加上他的名字完事。

没想到姜松岩在电话里说他对薛老师的逝世非常难过,向薛老师家属转达他沉痛的哀悼不说,还请同学垫付五百元,单买一个花圈,余下的作为丧仪费转给薛老师家属。因为姜松岩的举动,同学们想起薛老师的许多好处,也看到了薛老师家属是下岗工人这样的困难,大家捐了好多的款,等于在他的带动下帮助了薛老师一家。

以往的姜松岩是不想接触或者联系自己的历史的,回避是因为他觉得过去的社会关系只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能够避开的尽量避开,他就这么一直向前,不断地丢开过去,也挺好的。

很多事情是很难用常理解释清楚的。姜松岩从余群对席鸣一的负面评价中反思自己,他不是单纯的自省其身,他看到了一个问题,解开了自己的一种困惑。他发现自己似乎是个少亲情、少激情的人,过于“独”了,太理性和严谨,似乎已经到了不近人情、六亲不认的境界了。

他一直想不通的是,这么多年来,辗转多个地方,担任过不同级别的职务,他与同事、部下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公事公办,要求他们在工作上尽心却少与之交心。当按部就班成为一种习惯,依照程序成为工作原则,这样的工作与机械无异,当然也是绝对稳当的。

同志关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是有所追求的、他希望心心相印,亲密无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希望富有激情的工作,如果说称兄道弟能够带来这些,他何尝不想如此这般。

但,能做到吗?席鸣一这种做法是遭非议的,起码是少数人的非议,自己对他的欣赏恰当吗?姜松岩在探究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开始就想与席鸣一深度接触,既是一种因工作需要做的姿态调整,大概也是一种心理的变化和调整。

3

只要上午没有会议安排和接见、调研任务,姜松岩每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各口报来的文件、内部刊物、讲话、报告,签发,圈阅。之后,打开电脑收电子邮件。这是他在环保部工作时形成的习惯,接下来浏览一下大的门户网站新闻。

苏迪南给他的私人邮箱里发来一封电邮,说平江市财政拿出八百万专项资金给文化局用于考证龚家湾,打造“龚老故里”,而他所在的文管会打数次报告要一百万进行半山碑阁的后续工程却分文也得不到。

半山位于平江市东郊,其摩崖殆遍,自古即为文化游览胜地,刻石纪游,历史悠久,历代文人墨客到此或题名题榜、或题诗题记、或摹刻名人书画,楷、草、篆、隶、行诸体齐备,形成壁无完石的碑林奇观,是平江市的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姜松岩在平江市当常务副市长时提出兴建保护碑林的碑阁,时任市委书记的夏中天对此十分支持。龚老到平江市视察时特地看了还在施工的碑阁,对半山碑林的保护和旅游开发非常赞赏,为碑阁题名“拓园”。也正是在半山碑林,龚老发出感慨,说他的家乡要是有姜松岩这样热衷环境保护又懂得开发利用的父母官就好了。

碑阁的后续工程早该完成。姜松岩离开平江后不到两年,夏中天也因身体原因升任不成回家休息,继任者大概是将碑阁当作了前任的形象工程而搁置。在很多地方,形象工程往往有这样的遭遇,前任高升后该工程一般能够如期完成,成为继任向前任的“献礼”,反之则会被作为前任的败绩。拓园建成后要迁移或复制半山的散碑、名碑,这些工作如果没有资金保障很难实施,如此一来碑阁的艺术价值大打折扣不说,计划申报的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也很可能夭折。

姜松岩给苏迪南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兄弟,再打报告,诉求是要有事实和理由的。还有,我希望你能够为“拓园”做坚守。

电子邮件发出前他再扫一眼时,有些为自己与往常不同的口气吃惊,居然对苏迪南用了兄弟的口吻。有点儿别扭,他还是改成了迪南。

称苏迪南兄弟不对吗?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好笑,妻弟苏迪南,小舅子苏迪南是自己少得可怜的亲戚,也是家庭成员里唯一的兄弟。

对苏迪南,姜松岩有点儿看法,觉得苏迪南想要的太多。要说照顾,尽管不是直接给苏迪南的,反正是有了。姜松岩希望苏迪南在一个适合的岗位上好好地工作,碑阁的工作他干得还不错。至于岗位的调整,眼睛闭起来,苏迪南什么地方不好去?到公安局做局长也不是不行,但要是真正衡量他的水平,他还是在原来的中学做副校长,或者教他的语文课最合适。

苏迪南有他的理由,他说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谁不希望发展?苏迪南在碑阁初建时是有很高工作热情的,做了很多工作。随着碑阁遭到冷遇,他产生离开的念头也是正常的。苏可可从平江回来对他说到苏迪南的工作可能要有变动时,他没有说什么,似乎不反对苏迪南离开,刚才他回信中竟然明确地希望苏迪南在碑阁做坚守,是他并不想苏迪南有什么过格的“变动”,也有对碑阁的感情在里面,苏迪南如果一走了之,碑阁以后的情况更不乐观。

平江市委书记罗恭达最近联系过姜松岩,拜托他邀请龚老到平江市看看,在龚家湾兴建的古色古香的龚家大院小住一阵子。

姜松岩说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向龚老或者龚办转达。他要是表示竭力促成罗恭达请他的这件事,并顺带着问一下苏迪南工作调整的事,罗恭达会对苏迪南的工作有一个表态的。

但话说回来,即使姜松岩想解决苏迪南的事也不会答应罗恭达的请托。因为他有他的考量。请龚老到平江、看龚家湾、住龚家大院的事情在姜松岩看来是不可能的,所谓的适当时候几乎不存在。

龚老的出行不是简单的事,他不是你自己家的老太爷,随便就能请出来做什么,涉及一个“龚”字更是牵涉很多敏感而复杂的问题。姜松岩看得出,罗恭达搞龚家大院也好,龚家湾也好,都是在做一个大圈子,要借龚老将A省的李开平书记圈进去。

姜松岩觉得罗恭达的这种做法实在是想当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没那么容易;但罗恭达似乎在不遗余力地做着。

也难怪,像碑阁那样的项目谈不上政绩,龚老再欣赏也不会认为是他罗恭达的成就,小算盘谁都会打。罗恭达要搞他自己的东西献给龚老。

4

接下来的一件事却使得姜松岩对“兄弟”这个称呼有了另外的体会。

离开北京到Z省后,姜松岩给了翟中将他们一帮泊州在京关系好的人一部手机号码,这部手机平时放在苏可可手里,他们也基本上也没有打过这个电话。翟中将这天却将电话打到姜松岩住的省政府宿舍座机上。姜松岩很是吃惊,这个号码是有密级的,部队上高干的特权真是可以使到方方面面。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翟中将的电话绝不会是来找他扯什么闲事的,简单的两句寒暄后翟中将就切入正题,他请姜松岩帮他到泊州市公安局捞几个人。怕姜松岩为难,翟中将说这几个人是他领导的孩子,没有犯什么大事,治安违法怕都够不上,只是喝酒后惹下点儿小麻烦。在泊州出事,领导自然想到的是翟中将这个泊州人。领导对这件事的处理有要求,不要有影响,人不要遭罪。翟中将说他在泊州的关系很多,朋友很多,但没有在公安局的直接关系,考虑姜松岩在泊州市做过书记,公安局总有一两个他培养的、管用的人。

这么个事情找到头上来,不论事大事小,姜松岩还是很为难的。事情如果像翟中将说的那样倒还好说,就怕没那么简单。翟中将这种人的脾气,不答应他遭骂是必然的。话说回来,要是这件事不是在泊州,而是发生在Z省的什么地方,有关部队里的事情,他这个分管民政的副省长也要指示妥善处理的。他答应翟中将:“马上了解,马上处理。”

这是翟中将喜欢的口气和方式,他说他会守在电话前等消息。

搁下电话姜松岩想起在泊州时解决过一个下岗警嫂的工作,那个警察叫余志超,在110指挥中心工作。警嫂安排在苏可可工作的学校当校工,一直满怀感激,当年和苏可可关系还不错,苏可可一定有她的联系方式。

姜松岩叫来苏可可,对她说了情况。那几个人既然进了公安局,余志超所在的110指挥中心一定有过出警,先将情况了解一下再说。

电话打过去,警嫂说余志超已经不在110指挥中心,到一个派出所做了所长。正想通过其他方法了解情况,余志超电话打过来。苏可可将事情一说,余志超说事情巧了,就发生在他所在的开发区派出所辖区。今天他值班,“110”将那几个家伙送过来以后,见事情不大,他让下面的人处理。

总归要问一下情况,余志超见苏可可关心这几个人,口气马上变了,称那几个家伙为北京朋友。

几个北京朋友喝了酒以后在饭店的电梯里遇到一个女子,有人轻声地说了声“真是嗨咻的料”,哪知道被这个女子听见了。他们出饭店时女子的男友带了几个人过来,要收拾他们,哪知道反被他们给收拾了。据目击的保安说,几个混混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北京朋友的身手真是了得,受过专业训练,只几招就让几个混混在地上动弹不得。“110”警察到现场时,北京的人跑了一个,其他的三个人很配合警察,什么话也没有说就随他们到了派出所。

姜松岩想一定是跑掉的那个人搬救兵了,他轻声提示苏可可,问派出所打算怎么处理?余志超说,在让这几个人醒酒。晚上八九点进开发区派出所的,一般都和酗酒有关,闻到酒味就给一个塑料桶,先去留置室吐干净了再问事。

苏可可说那个女的真是不省事,说声“嗨咻的料”又怎么了?一个女孩子被说害羞有什么不好?她倒不知道“嗨咻”的意思。

余志超也不解释,说马上将几个人从留置室叫出来,看能不能调解了事。他们每个人开了一辆途锐豪华越野,四辆车齐刷刷地停在饭店门口就很扎眼,像汽车展销会似的,几个小混混见他们这个阵势大概也想借机敲一笔。不过,在派出所这种目的是不会得逞的。

余志超说有结果马上告诉苏可可,苏可可没有忘记交代他,要依法处理,尽量减少不良影响。余志超说知道了。

没等到姜松岩打电话给翟中将反馈情况,翟中将的电话倒是追了过来。姜松岩将情况一说,翟中将松了一口气,带点儿歉疚的口气说,让姜松岩这个省长帮助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实在是迫不得已,这几个小兄弟的身份太特殊了,弄不好就是大问题。

翟中将开始的时候说这几个人是领导的孩子,现在称他们是小兄弟,讲他们身份特殊,足见他们的家长,翟中将口中所说的领导身份太特殊了。姜松岩说他们进派出所或许是好事,喝了那么多的酒驾车上路,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当然,他也明白,让他这个副省长来帮这一个“小忙”倒也不算是大材小用,还好这几个北京小子没有什么大的过失,要是真在这个地界上触犯了刑律,还真是为难他的,既然上面是太特殊太特殊的身份,是他不知道但也能猜个差不多的几个领导,能否处理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就真是考验他的智慧了。

翟中将再次关照,要处理得不显山不露水,花多少钱没关系。不能上媒体,不能让他们在派出所蹲一夜。

到凌晨一点多余志超才打来电话说问题解决了。苏可可让他处理问题后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立即告诉她。事情最后是派出所通过调解解决的,余志超费了点儿周折。

那几个小混混平时进派出所都是受处理和具结悔过的料,难得换了角色,就得理不饶人,一定要“肇事者”向他们赔礼道歉。翟中将的三个小兄弟有性格,说他们绝不向小混混道歉,没有招惹小混混,先动手的也不是他们。后来倒是同意向那个女子道歉,赔出言不逊的不是。余志超认可向女子道歉的方式,他一表态,几个小混混还敢说什么。

翟中将对事情的处理结果很满意,说他感谢姜松岩,也替他的小兄弟们感激一下。

姜松岩忽然觉得,这时候听到的小兄弟称呼非常刺耳。

兄弟,是多好的一个称呼啊。为什么就变了味,就有了江湖的意味?

挂电话前翟中将又说到一件事,他问姜松岩是不是还记得韩祖荣这个人,姜松岩说当然记得。不等翟中将将事情说出来,姜松岩便堵了他的嘴。

姜松岩说韩祖荣涉及到云邑市一桩最大的违规用地,“这件事老兄千万不要对我开口,不要让我为难,兄弟刚到Z省,工作还要大家支持。”

这时候,姜松岩在翟中将面前的称兄道弟,是别有用意的了。

翟中将哈哈大笑,说韩祖荣确实为这件事找过他,他推了。据他所知,韩祖荣正在北京公关。在京城的一些高档会所,活跃着一批专门的掮客,他们有特殊的门路或通道,自称能接触到中央领导,并按需、按级别收费。一个电话号码的开价往往达6位数。

“生意越大,水越深。你这是孤军作战,要知己知彼……”翟中将对姜松岩说这番话时的口气既关切又非常严肃。

搁下翟中将的电话,姜松岩想他提到的韩祖荣确实是不简单的。这个人居然以极低的价格拍得开发区边上的D235号地。这是块江边湿地,有关部门竟然荒唐地搞出一个生态庄园项目,要在上面大兴土木。这对湿地的生态环境几乎是一种摧毁,好在这块地逾期未开发,按政策规定是可以收回的。

但收回这块地现在是姜松岩头疼的事,在他上任以后先冻结了这块地的各项施工审批,而由此也就说客盈门。连一位省委副书记都变相地替韩祖荣打过招呼,话很策略,“不能让支持我们城市建设的开发商寒心。”

而有关部门与韩祖荣协商处理的结果,是他狮子大开口,要拿D235号地换一块黄金地段的地。这样的话他的土地溢价达到近12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