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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舵手:掌舵是一门艺术》第八章 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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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哈哈大笑:“身后挂一幅山水画,寓意有坚强靠山,自然是没错。不过,这类画中最适宜的风景须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而且高低起伏不要太大。这也预示主人顺风顺水,一路都有贵人相助。”

1 徐浩成引见了一位气功大师来河州

柳林与张贵明的股权之争还在延烧,杜林祥却已在紧锣密鼓地展开收购德国TKK公司的工作。他与庄智奇,分别飞了一趟德国,与TKK公司高管就收购细节展开谈判。

谈判越深入,杜林祥越有捡着大便宜的感觉。这TKK好歹也是国际知名的大公司,欧洲的百年老店吧,怎么如今甩卖自个的价钱这么便宜?以纬通的实力,吃下这家公司毫无问题。谈判桌上,有好几次他都想直接拍板签合同了,但多年的商场经验告诉他,瞅着这帮德国鬼子着急甩卖的样子,自己再拖上一段时间,还能再杀价。

或许是太兴奋的缘故,从法兰克福回香港的航班上,杜林祥只小憩了一会儿,就再也睡不着。趁着这段旅途中的闲暇时光,他在宽敞的头等舱座椅上,又把近段时间的工作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

自打计划启动以来,可谓顺风顺水。接下来真能以不高的价钱吃进TKK,这栈道就算修好了,剩下的,便是统御大军暗度陈仓了!回想起计划的每一个细节,杜林祥更对“有舍才有得”这句话深信不疑。

计划之所以进展顺利,就在于自己懂得舍,将那些看上去有望独吞的利润,分享给了赖敬东、徐浩成、张贵明等人。甚至河州的刘光友,也在自己的鼎力支持下官升一级。可这些人,回馈给自己的,一点都不少!

没有刘光友,收购信丰集团的谈判不会那么顺利,纬通集团也不可能从徐万里那里争取来如此多的优惠政策。刘光友目前的位置极为重要,伴随计划的推进,还少不了要他出手帮忙。

赖敬东不仅提供了大笔资金,结结实实缓解了纬通的资金压力,更点拨自己想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妙计。通过近期的炒作,杜林祥心中的底气更足了。

张贵明坐镇梅河,至今还为自己看着矿山。没有这个在当地八面玲珑的人物,光是应付政府检查或协调各方关系,就会耗掉不少精力。尤其是在那场自导自演的股权争夺战中,张贵明本色出演,立下大功。

徐浩成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觑。有了他,纬通集团在非洲平白无故多出一座铜矿,起码在外界看来,企业进军矿业市场的第一仗就大胜而归。接下来,纬通再要吃进国内矿山时,就会显得顺理成章。

就说这次赴德谈判收购TKK吧,几乎是众人合力的结果。在香港的闲谈中,徐浩成第一次提到TKK的项目,他说曾听宋红军说过这个项目,欧洲冶金行业的巨头正在低价甩卖。徐浩成还说,纬通有意造出声势,营造出在矿业市场跑马圈地的氛围,不妨拿下TKK。

可是,有关TKK的具体情况,徐浩成也并不清楚。所幸还有赵筱雨在,这个当初宋红军的小姨子,如今张贵明的红颜知己,对这个项目十分熟悉,并很快帮助杜林祥与TKK牵上线。

收购外企,需要在国家有关部委办理一系列手续。当杜林祥与刘光友一起向徐万里汇报后,徐万里当场拍板全力支持。河州能搞定的事,全部一路绿灯;河州办不下来的事,政府还出面进京协调关系。收购TKK后,部分生产线需要转移回国内,刘光友甚至都在河州工业园区内,为项目预留了新家。

人脉、钱脉,的确是政商界的任督二脉!

飞机降落机场后,杜林祥不打算在香港耽搁,准备立刻转机回河州。秘书在机场办理手续时,他接到了徐浩成的电话:“杜总,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杜林祥说:“千万别说麻烦!有什么事,徐总尽管吩咐。”

徐浩成说:“我在香港有个朋友,这周打算去河州找徐万里办点事,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杜林祥却犯难起来:“徐万里毕竟是市委书记,我去求他办点事,都得低三下四,要帮你的朋友说话,怕是使不上劲。”杜林祥心里甚至埋怨,你徐浩成不早就和徐万里搭上线了吗,干嘛这种事还来找我?

“是我没有表述清楚。”徐浩成说,“我所谓的安排,不是叫你引见他们见面。这些事情,他自己会搞定。只是我那朋友吧,喜欢排场。初到河州,人生地不熟的,安排个酒店,找个专车什么的,得麻烦你一下。”

原来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杜林祥立刻说:“徐总放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定让他在河州期间风风光光。”

杜林祥飞返河州,办公室主任高明勇领着一帮人来机场接机。从机场回公司的路上,杜林祥交代说:“徐浩成的一个朋友周末要来河州,咱们接待一下。据说这人喜欢排场,到时阵仗搞大一些。”

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只需杜林祥一声吩咐,高明勇自然会办得漂漂亮亮。周末的下午,高明勇坐着一辆奥迪A6轿车赶往机场,另一辆价值不菲的宾利跟在后面。

河州机场方面的关系早已疏通好,但凡纬通集团的重要客人,都可以直接把车驶进停机坪,摆到廊桥下接机。飞机准点到达,客人从舷梯上缓缓走了下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瞧模样像是助理。

高明勇赶紧迎上前去,热情地伸出双手:“魏老师,你好!”因为要确定接机时间以及为他们预订酒店,高明勇昨天与对方联系过,从传过来的身份证信息里,高明勇知道这位喜欢排场的客人叫魏晋风,籍贯在山西。在电话里,高明勇听对方助理一直称呼“魏老师”,便也跟着这样称呼。

魏晋风看上去五十岁左右,一头浓密油亮的短发,像是刚染过一样。圆脸盘上,宽宽的浓眉下边,闪动着一对精明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口被香烟熏黄的牙齿。

宾利车自然是为魏晋风准备的。高明勇拉开车门,邀请魏晋风上车。女助理与高明勇跟着坐上宾利,另一名男助理则坐上奥迪。

汽车驶出停机坪,高明勇笑着说:“我们杜总本来是要亲自到机场迎接的,只是下午公司有个会走不开。他让我一定跟你说声对不起!”

魏晋风淡淡一笑:“林祥昨天给我打过电话,我当时就说,你有事就去忙。”

高明勇心想,好你个魏晋风,口气倒不小!如今敢直呼杜林祥大名的,满河州城也找不出几个。魏晋风倒好,一开口就是“林祥”。

高明勇继续说:“杜总已在酒店恭候大驾。今晚略备薄酒,为魏老师接风洗尘。”

魏晋风说:“感谢林祥的美意。不过近段时间本人一直在吃素,酒店里那些油腻菜,怕是受不了。”

魏晋风接着说:“麻烦你们来机场一趟,已很不好意思了。到了酒店安顿下来,你就不必管我们了。”

“那可不行。”高明勇说,“魏老师是最尊贵的客人,我们一定要尽地主之谊。都怪我安排不周,不晓得你在吃素。咱们今晚就换个地方,去品尝一下河州的素菜。”

“客随主便。”魏晋风说。

高明勇知道河州城南有一家出名的素菜馆,便安排一行人去那儿用餐。高明勇是个酒肉穿肠过的人物,绝非素食者,平常更讨厌光顾那些充满小资情调的素菜馆。在他看来,想吃素就在家弄点稀饭咸菜,非要整出些吃着有肉味、其实是素菜的玩意来,实在不伦不类。可今晚为了陪好客人,高明勇只好破例。

杜林祥接到高明勇发来的短信,心里颇为不快。这个魏晋风,排场忒大了点吧!老子分明在酒店订好了餐,你却一点面子不给,非要去吃什么素菜。看在徐浩成的面子上,杜林祥不便发作,他只是让高明勇招呼好魏晋风,自己就不去素菜馆作陪了。

素菜馆里自然是没有酒的,高明勇只能以茶代酒,陪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喝了一会儿茶,高明勇又忙着给魏晋风敬烟。魏晋风接过烟,端详着对方:“高老弟,我看你的气色不太好呀。是不是近来晚上老是起夜?”

高明勇点头道:“还真让魏老师说对了。近段时间,我晚上都要起夜三四次。赶上大冬天的,被冻得够呛。”

魏晋风说:“像你这样的年纪,晚上起夜一两次还算正常,再多,就得留意了。”

高明勇说:“是呀!我打算隔几天去煎一服中药,好好调理一下。”

“这样,我先帮你看看。”魏晋风站到高明勇身后,左手搭住他的肩膀,右手摁住他的腰部,接着说,“把上衣脱掉。”

魏晋风微闭双眼,口中轻轻说道:“全身放松,脑筋里不要想任何事情。”

高明勇闭上眼睛。大概两分钟后,便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小腹部左冲右突。整个人虽是坐在椅子上,却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十分舒坦惬意。

五分钟后,魏晋风坐回座位,手里重新捏起一支烟:“我已经帮你调理了一下。今天晚上,保准你起夜次数大大减少。”

高明勇终于明白,眼前这位魏老师,敢情是个气功大师。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刚才的确在体内感觉到一股暖流,甚是舒服。他掏出火机,主动帮魏晋风点燃香烟:“多谢魏老师。”

魏晋风吸了一口烟,又低头朝高明勇耳语:“我发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自己也得加强调养。平时多吃素菜,少吃油腻食品。另外,不妨适当减少点床笫之欢。”

高明勇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都一把年纪,那方面没啥兴趣了。”

魏晋风摇着头:“老弟没说实话呀。刚才我发功时,明显感觉你的腰腹间缠绕着一股阴气。”

高明勇真有些佩服魏晋风了,这家伙说的可是一点不差!最近,自己和一个广告公司的女白领打得火热。小姑娘热情似火,两人在一起时难免放纵过度。

这时,魏晋风的手机响了,他站起身来,去包间外接了电话。回到屋里,魏晋风笑着说:“我有个朋友,一会儿也要过来,不知是否方便?”

高明勇立刻说:“魏老师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们欢聚一堂,有什么不方便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魏晋风的朋友到了,高明勇定睛一瞧,来者正是河州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市委书记徐万里的大秘赵洪飞。

高明勇听杜林祥讲过,魏晋风来河州,就是拜访徐万里的。赵洪飞能够出现在这里,看来魏晋风与徐万里已接上头。高明勇意识到,眼前的魏晋风可不只是个气功大师,更是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

高明勇与赵洪飞也算认识,不待魏晋风介绍,便热情地打起招呼。赵洪飞坐下不久,兜里的手机就响了。看赵洪飞接电话的样子,便知道是徐万里打来的。两人说了几句话,赵洪飞就把手机递给魏晋风:“徐书记要和你说话。”

魏晋风拿起电话,亲切地说:“万里,你好啊!”

电话那头,徐万里也向魏晋风问好。瞧两人交谈的模样,徐万里似乎在向魏晋风致歉,表示自己公务缠身,这次不能陪同了。魏晋风有些失望,但还是竭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通完电话后,赵洪飞说:“徐书记下午接到一个紧急通知,要去北京开会。领导出差,我这个当秘书的,按说都得跟着。但徐书记交代,让我留在河州,专门陪着魏老师。”

魏晋风微微点头:“万里太客气了。”

赵洪飞说:“上周魏老师给徐书记打过电话,你们谈的那件事,徐书记专门打过招呼了。今天去北京之前,徐书记又和市政府的廖秘书长通了电话。礼拜一,魏老师派你的助理直接去市政府那边办手续就行。”

魏晋风脸上露出笑容:“麻烦你们了。”

桌上的气氛逐渐轻松下来,高明勇问道:“赵主任,临近年底工作很忙吧?”

赵洪飞苦笑着说:“一天到晚,尽是些杂事。今天整个下午,都在写贺卡。写得腰酸背痛,却没写完。就这会儿,办公室有几个年轻人还在加班,帮着我写。”

“实在辛苦呀!”高明勇点头笑道。新年之际收寄贺卡,对领导的秘书来说的确是桩辛苦事。刘光友在给吕有顺当秘书时,就为这事向高明勇吐过苦水。想必此时的赵洪飞,也是深受其苦。

据刘光友说,当时从各地寄给吕有顺的贺卡太多,吕有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他会叫秘书将这些贺卡登记造册,而且做登记时还得分好类。比如,北京部委的同事,单独列一个表,在香港认识的商界朋友列一个表,河州的下属再列一个表……这些表,最后都会呈送给吕有顺。不难想见,谁寄了贺卡,吕有顺不一定记得,但谁没寄贺卡,吕有顺心里大概清楚。

徐万里的职位比吕有顺高,加之他辗转数省工作,同僚故旧更多。赵洪飞的工作量,自然轻松不了。

除了收贺卡,还得寄贺卡。一般说来,领导会给秘书一张表,让秘书照着表上的名单,一一寄出贺卡。贺卡上祝福的语言都是提前打印好的,领导只需签个字就行。领导们日理万机,签字这种活自然不会亲自动手。除了那些极为特殊的贺卡,一般都会让秘书学着自己的笔迹,在贺卡上签名。要签如此多的贺卡,还得小心翼翼地模仿别人笔迹,难怪赵洪飞忙活一下午还没弄完。

晚宴接近尾声时,赵洪飞又接到徐万里的电话。放下电话,赵洪飞对魏晋风说:“徐书记刚从北京打来电话。他让办公室准备了一点礼品,工作人员一会儿直接送到酒店。”

回到酒店后,办公室人员提着礼品袋,已等候在大堂。礼品袋里,装着两条高级香烟与一盒茶叶。魏晋风接过礼物,笑着说:“这么多年了,万里还记得我爱抽烟的毛病。听说他已经戒烟了?”

赵洪飞点点头:“徐书记戒烟好些年了。”

魏晋风说:“我和万里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台山,那时他在北京学习,抽空和几位朋友来山中拜访。记得他的烟瘾特别大,我还劝他早点戒掉。没想到,被劝的人真戒了,我这劝人之人依旧恶习缠身。”

众人在魏晋风房间里小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出了酒店,高明勇坚持要送赵洪飞回家。在车里,赵洪飞问道:“你们怎么认识魏老师的?”

高明勇说:“一个香港朋友给杜总打电话,说是魏老师要来河州办事,让我们接待一下。”接着他又试探着说,“看来魏老师要办的事已经办好了,这一趟也算功德圆满。”

赵洪飞说:“魏老师涉猎颇广,既研究《易经》,也痴迷气功,在香港还有一家公司。听说他和河州市政府驻深圳办事处之间,有个合作项目。这次来河州,估计是办理相关手续。”

高明勇猜想,魏晋风与徐万里谈了什么,赵洪飞或许真不知道,即便他知道,也不方便对外透露。高明勇赶紧转移开话题:“徐书记去北京开会,什么时候回来?”

赵洪飞停顿了一下,说:“领导们开会,时间也没个准。”

“是啊。”高明勇点头笑了笑。


2 有一类人,可以交朋友,但不能走得太近,更不要去得罪

第二天一早来到办公室,高明勇自然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向杜林祥做了汇报。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说:“这个魏晋风,看来有些来头。一个电话打给徐万里,就把想办的事办好了。”

“对了,”杜林祥接着问,“昨晚人家给你发功治疗,效果怎么样?”

“还真是神了!”高明勇说,“昨晚回家,我一觉睡到天亮都没起夜。”

因为魏晋风一来河州就爽约,让杜林祥在酒店里空等了好一阵,杜林祥原本已不打算见这个人,只是让下属陪好便行。但听了高明勇这番话,杜林祥又改变主意:“下午如果魏晋风没什么事,请他来我办公室坐一下。”

“我马上去联系。”高明勇说,“魏老师不仅会气功,还长期钻研《易经》,尤其擅长打卦。昨晚他给赵洪飞打了一卦,说到赵洪飞过去仕途里的波折,一说一个准。下午把魏老师请来了,不妨让他为杜总打一卦。”

看着高明勇对魏晋风一脸崇拜的样子,杜林祥笑着说:“好啊!”

下午三点多,魏晋风在高明勇的陪伴下,走进杜林祥的办公室。落座后,众人自然少不了一通客气话。

闲聊一阵后,高明勇把话题引到《易经》上:“魏老师多年来潜心研究《易经》,其造诣之高令人叹服。”

魏晋风笑着说:“我钻研《易经》数十载,越来越感到这部书的博大精深,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参透十之二三。”

杜林祥恭维道:“以魏老师的学识都参不透《易经》,那全中国也没人能参透了。”

魏晋风正色道:“打不得妄语啊。就我所知起码有两个人,其研读《易经》的本领远在我之上。我与他们相比,只能甘拜下风。”

杜林祥好奇地问:“哪二人?”

魏晋风说:“一位是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当年我去太湖之滨的学舍求教南怀瑾时,真是心悦诚服。另一位是老领导×××,尽管身在官场,整天俗务缠身,可论起对《易经》的领悟,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杜林祥并不知道南怀瑾是何许人也,但这位老领导的大名自己却听过。杜林祥觉得,魏晋风的话看似谦虚,实则有自抬身价的嫌疑。他究竟与南怀瑾及那位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有多深的交情,谁也不知道,但听他一席话,仿佛和这些人很熟。

高明勇说:“昨晚魏老师发功为我调理了一下,身体立刻就清爽许多。你为赵主任打了一卦,更让赵主任心悦诚服。魏老师真是法力无边的活神仙。”

魏晋风说:“不是我有什么法力,只不过读《易经》时用了点心而已。中国的占卜术主要分成两个流派,一个是以天干地支为基本符号的‘术数’,起源于中国古代天文学;另一个就是以八卦为基本符号的《易经》,起源于上古时代的龟甲兽骨占卜。我始终认为,就中国的占卜术来说,没有能强过《易经》打卦的。占卜这种行为,就是从随机的事件中去寻求一种必然的结论。人生天地之间,逃不过自然规律的限制,也逃不过社会文明的约束。所以说,大到天地之机,小到人们的行为,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有时也是可以被推测的——这便是占卜的科学性所在。”

高明勇趁势说:“魏老师难得来河州一趟,不知能否为杜总打一卦?”

魏晋风却摆起手:“不是我不给林祥面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昨晚为高老弟发功,接着又给小赵打卦,大伤元气,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恢复不过来。此时再来打卦,也只能是胡言乱语一通。”

高明勇一脸遗憾,但内心却对魏晋风愈发崇拜。杜林祥心想,这个魏晋风当真有几把刷子,不仅说起话来旁征博引,显得学识渊博,更懂得饥饿营销的手段。怪不得一般的算命先生只能坐在天桥下挣几个小钱,魏晋风却能游走于权贵之间。

魏晋风接着说:“这一次来河州,烦劳林祥款待。不能为你打卦,实在抱歉得很。但兄弟我也得有所表示,否则实在过意不去。”

高明勇的胃口被重新吊起。只听魏晋风说:“元气受损,卦是打不了。我倒可以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阅历,对林祥办公室里的摆设提点建议。”

“请指教。”杜林祥一脸谦逊,心中却想,魏晋风的手艺也忒多了点,不仅会气功、打卦,连看风水也在行。

魏晋风说:“你的办公室,之前一定也请高人看过,从桌椅摆设到壁上书画的位置,都暗合四象五行。因此,近年来财运高悬,事业发达。”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魏晋风接着说,“你座椅后的那幅山水画虽然大气奔放,但画中山峦过于雄奇险峻。”

杜林祥说:“魏老师说的没错,我这办公室之前的确请人看过。那位大师还特意嘱咐我在身后挂一幅山水画,用意是背后有靠山。”

魏晋风哈哈大笑:“身后挂一幅山水画,寓意有坚强靠山,自然是没错。不过,这类画中最适宜的风景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而且高低起伏不要太大。这也预示主人顺风顺水,一路都有贵人相助。”

魏晋风又说:“但你身后的画,异峰突起,颇有些‘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如此险峰,只可用来欣赏风景,却不能作为倚靠。”

“恕我直言,”魏晋风最后说,“我看林祥的面相,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偶有小挫折,也可以逢凶化吉。日后若有什么大的风波,一定不是你的过错,而是靠山出了问题。”

魏晋风一席话,说得杜林祥心中发毛。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杜林祥问道:“那我赶紧把这幅画换掉?”

魏晋风摇起头:“东方哲学,讲究一动不如一静。你如今运势正旺,因为一幅画,动了整间办公室的风水,反而得不偿失。我的意思,做些小修小补即可。”

“请魏老师指点。”杜林祥说。

魏晋风说:“不妨在这幅山水画的下面,搭一个小桌子。桌上摆设些珍贵的奇石,这便是风水学上所谓的靠山石。只要靠山一多,即便哪一个靠山出了问题,你也能稳坐钓鱼台。”

“多谢,多谢!”杜林祥感激地说。

魏晋风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晚上杜林祥又推掉其他应酬,和几位公司高管一起陪魏晋风共进晚餐。晚宴结束后,杜林祥把魏晋风送回酒店。临别时,高明勇还塞给对方一个厚厚的红包,算作指点风水的酬劳。

坐在车上,高明勇赶紧表功:“我说魏老师有真本事吧!回头我就让人收购一些靠山石,放在杜总办公桌后面。”

杜林祥说:“对于这些事情,我谈不上多么相信,也不是完全不信。当图个吉利吧,就按魏晋风说的办。”

杜林祥又问:“对魏晋风这个人,你怎么看?”

高明勇明白,所有高深问题的解答权都只能在老板手里,下属不可越俎代庖。他说:“我一时还想不出来。你觉得呢?”

杜林祥说:“就算把他吹上天,终究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再说难听点,就是个骗子。当然了,能够出来混,身上没点招数是不行的。否则,他也不可能结交上徐万里、徐浩成这些人。”

杜林祥又说:“我原本不打算见他,可今天听了你的一番话,临时改变了主意。倒不是因为他的气功如何厉害,打卦如何灵验,而是我从徐万里对待魏晋风的态度上,学到了一点东西。”

“徐万里?”高明勇一头雾水。

杜林祥说:“徐万里说自己去北京出差,那是不折不扣的鬼话。这一周,河州摄影协会在郊外安排了一次采风,酷爱摄影的徐万里早就答应要去,刚才我还和协会主席联系了,他说徐万里今天从早到晚都和他在一起。”

“徐万里真是煞费苦心。”高明勇也反应了过来,“他的身份毕竟特殊,和魏晋风见面时如果留下一张合影相片之类的东西,日后魏晋风翻了船,他也担心跟着遭殃。所以,一面对魏晋风礼遇有加,一面又躲着不见。”

杜林祥说:“遇上魏晋风这号人,的确让徐万里头疼。魏晋风整天游走于权贵之间,谁也不知道他的关系网到底有多复杂。但和他走得太近,又担心有朝一日会受到牵连。对这类人,可以交朋友,但不能走得太近,更不要去得罪他。”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摁开车窗,接着叹了一口气:“在复杂绵密的政商关系网里,连徐万里这样的人都要谨慎小心,何况我们!”


3 两个聪明男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把话全部挑明

杜林祥步履匆匆地走进河州市委大院的办公楼,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昨天晚上,他接到庄智奇从德国打来的越洋电话。收购TKK的所有细节,已经全部敲定。收购的价格,比起TKK最初的报价,足足低了三成,杜林祥对此十分满意。

今天一大早,杜林祥便来到河州市委大院,亲自向徐万里通报这则喜讯。闻讯之后的徐万里,激动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徐万里并不关心这桩收购的价格,在他眼中,只要完成收购,就是可喜可贺的大事。河州的一家民营企业能兼并欧洲百年老店,他这个市委书记脸上有光呀!

杜林祥当然清楚,收购TKK,只是为纬通进军矿业领域做的一个铺垫。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不过利用收购完成的机会,大肆炒作一番,也是少不了的。杜林祥提出,希望市委宣传部能协调一下河州的媒体,对于此事给予大篇幅报道。徐万里立刻拍板答应,他还拿起电话打给市委宣传部部长,亲自布置任务——这件事情不仅河州媒体全力以赴,还要邀请中央与省上的媒体报道。“洪西日报必须刊登一则头版头条的深度报道。你要协调不下来,我就亲自去找省委宣传部协调。”

杜林祥趁热打铁,邀请徐万里亲赴德国出席签约仪式。徐万里思忖了一下说:“下个月,洪西省要在欧洲举办一场大型招商推介会。到时,不仅我会去,省委书记贺之军同志也会出席。推介会上,还有一个集体签约仪式。我的意思,把纬通收购TKK的事,纳入集体签约仪式。”

“那可太好了!”杜林祥原本只想请市委书记,没想到急于表功的徐万里,把省委书记这座大山都搬动了。

杜林祥接着说:“既然贺书记、徐书记都到德国去了,我们热忱欢迎你们去TKK的厂区视察。如今这家欧洲的百年老店,也算咱们河州的企业了。”

徐万里笑着说:“到时我一定去!至于贺书记那边,我会积极争取,但最后能否成行,还要看他老人家的行程安排。”

杜林祥起身告辞时,徐万里破天荒地一直送到门外。临别时,还握着杜林祥的手说:“祝贺纬通跃上新台阶,也感谢你为河州经济建设做出的贡献。”

在徐万里那里受到如此高的褒奖,杜林祥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回到公司,他让高明勇立即成立一个临时机构,专门负责安排一个月之后的德国之行。

纬通集团赴德国谈判的团队三天后返回河州。杜林祥让安幼琪、高明勇代表自己去机场接机,在纬通大厦的会议室里,还准备了一场颇为隆重的欢迎大会。

杜林祥的心情很好,他步入会议室后,逐一与谈判团队的人员握手。转了一圈,却没看见庄智奇。杜林祥问高明勇:“智奇怎么不在?”

高明勇说:“庄总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在北京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转机时他留在了北京,没回河州。”

杜林祥追问道:“就他一个人在北京?”

高明勇点点头:“就他一人。其余的人都回河州了。”

杜林祥心中纳闷,没听说庄智奇要去北京处理什么事呀!再说了,真要是处理公务,干嘛身边一个人都不带?

当着现场的众多下属,杜林祥不便细究。他依旧满脸笑容地慰劳凯旋的部下,整场欢迎大会也行礼如仪。

会议结束后,安幼琪与林正亮又来到杜林祥的办公室,这两位分管地产业务的副总裁,要向杜林祥汇报公司近期运营的几处楼盘的情况。汇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二人前脚刚离开办公室,高明勇后脚便走了进来。

杜林祥一眼就看出,高明勇有事要说,而且这事还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因此高明勇一直守在办公室外,等着安幼琪、林正亮汇报结束。杜林祥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你是不是要说智奇的事?”

高明勇有些惊讶:“杜总,你怎么知道?”

高明勇的这副表情,相当于做出了肯定回答。杜林祥刚才脱口而出,完全是凭一种直觉。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庄智奇竟然躲在北京不回来,他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说吧,什么事?”杜林祥坐到皮椅上,点燃一支烟。他对于自己的直觉十分得意。

高明勇说:“庄总不是在北京处理公务,而是生病了。”

“生病了,什么病?”杜林祥紧张起来。

高明勇说:“庄总说他最近失眠厉害,整晚睡不着觉。”

杜林祥说:“是不是在德国谈判期间工作紧张,另外加上时差的原因导致失眠?回来休整一段时间就是了,干嘛留在北京?”

“起初我也这样说。”高明勇说,“但庄总说,他的失眠持续很久了,这段时间又加重了。他还说自己半夜两三点钟醒来,就一个人胡思乱想再也睡不着。尤其到了白天,只感到极度的疲劳和失落感,却没有明显困意。”

杜林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怪病?”

高明勇说:“庄总说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留在北京看医生。这件事他只对我一个人说了,让我也只对杜总一个人讲。在北京与大部队分开时,他只说要处理公务,刚才在会议室当着那么多人,我也只好这么跟你说。”

杜林祥问:“驻京办的人知道这事吗?”

高明勇摇着头:“不知道。庄总没跟驻京办打招呼。庄总的意思,如果公司里的人知道他生病了,难免要去探望,弄得太麻烦。他还说自己之所以选择北京的医院,除了医疗条件,也是希望不要惊扰太多的人。”

“智奇的担心不无道理。”杜林祥说,“他真要回河州住院,去探望的人太多,反而影响休息。这事就咱俩知道,不要传出去了。”

杜林祥又说:“你同智奇联系一下,问他在哪家医院。确定地点后,我去趟北京。他躲着其他人,总不能连我也躲着。”

“好。”高明勇点头回答。

趁着周末休息的时间,杜林祥带着高明勇奔赴北京。为了不让庄智奇生病住院的消息流传出去,高明勇没有通知驻京办的人来接机。出了首都机场,两人排了近一个小时的队,终于坐上一辆出租车。

杜林祥好久没有排队等车了,加之正值隆冬,北国的寒风把他冻得够呛。坐上车后,杜林祥忍不住教训高明勇:“即便不通知驻京办,你也可以提前租一辆车。让我们在这儿等一个小时,太浪费时间。”

看着高明勇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的样子,杜林祥又有些自嘲,自己真是越来越娇贵了!当初从农村出来打工那会儿,能挤上公交车,心里都会涌动着幸福。刚做生意时,也经常一个人买站票去广州进货,拥挤不堪的车厢里,一站就是三十几个小时。吃饭时间,掏出口袋里的冷馒头,啃得津津有味,而大概十几厘米外,就是其他人跷起的臭脚丫。

出租车驶抵德胜门外的北京安定医院。杜林祥实在受不了京城刺骨的寒风,下车后,几乎是小跑步进入医院大楼。大楼里暖气很足,杜林祥松开外套,对高明勇说:“听说这家医院治疗精神方面的疾病很在行。”

高明勇说:“是啊。但愿庄总的病尽快好起来。”

庄智奇住的是一间双人病房。杜林祥走进病房时,庄智奇正躺在床上看书,床边坐着一人,背对着门,看样子是在削苹果。

庄智奇看到杜林祥,立刻坐直身子,说道:“杜总、明勇,你们来了!”

床边的姑娘也转过身,脸蛋红彤彤的,似乎有些害羞地招呼道:“杜总,高主任。”

“小茵,你怎么在这儿?”高明勇大吃一惊。

尹小茵说:“听说他身体不好,我就请了假,专门来北京照顾。”

高明勇愣在那儿,一时还没回过神来。过去只听说,庄智奇与陈锦儿之间暧昧不清,不晓得还有个尹小茵捷足先登。尤其这几年,尹小茵一直被外派到各地分公司,根本不在河州总部。原来,距离之于爱情,真不是什么问题。

庄智奇与尹小茵之间的关系,杜林祥早就清楚。尤其那晚在尹小茵的房间里,庄智奇手机的WiFi信号居然是满格的,更说明两人的关系已超出一般恋人的亲密。

但杜林祥仍不免疑惑,之前两人一直竭力对外掩饰这层关系,今天为何一反常态?庄智奇知道自己和高明勇要来探视,还让尹小茵待在这儿,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庄智奇认为是时候公开这段恋情了。

杜林祥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又对愣在旁边的高明勇说:“你给小茵他们分公司的头说一声,这几天别给小茵算事假,也不许扣工资。他们问什么原因,就告诉他们别多管闲事。”

杜林祥瞧见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药瓶,便关切地问道:“智奇,好些了吗?”

庄智奇感激地点了点头:“病情有所控制吧。麻烦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杜林祥说,“你生病了,我不来探望,说得过去吗?孩子在河州还好吧,谁在照顾?”

庄智奇说:“孩子如今住校了,周末才回家。他爷爷从湖南老家过来了,周末都是他们爷孙俩在一起。”

“你父亲过来了?我都还不知道,这下可失礼了!”杜林祥一脸抱歉的神情。

杜林祥又关切地询问起具体病情。庄智奇说,医生已确诊他患上了抑郁症,除了情绪低落,更有严重的失眠、头晕、胸闷、气短、胃灼烧。

庄智奇拧开药瓶,吞下一颗药,接着苦笑说:“现在彻底离不开这些东西了。”

杜林祥说:“听明勇说,你身体不适有些日子了。公司工作太忙,你的确太操劳。”

庄智奇说:“因为收购TKK的事情,病情是加重了。当时谈判处在节骨眼上,我只好硬撑着。现在大功告成,终于能休息下来。”

杜林祥拍着庄智奇的手臂:“辛苦了!趁着这些日子,抓紧调养一下。”

这时,庄智奇对尹小茵说:“小茵,你带明勇出去转一下。”高明勇知道庄智奇有话要和杜林祥说,赶紧知趣地退了出去。

杜林祥似乎预感到庄智奇要说什么,因此不待庄智奇开口,先说起一个稍微轻松的话题:“我看小茵这女娃子不错。这么多年,你也是单身,要是合适,就赶紧把事办了吧。”

庄智奇尴尬地笑起来,显得有些腼腆:“不瞒你说,上个月我们就领证了。”

“好你个智奇,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呀。”杜林祥终于明白,为何今天庄智奇要把尹小茵留在病房,敢情人家不是生米煮成熟饭,而是把饭票都办好了。

杜林祥说:“结婚是大事,总不能就这么偷偷摸摸的。等你病好了,回河州还得大操大办一下。”

庄智奇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最怕热闹,再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也不想为这事惊动大伙。”

杜林祥笑着说:“你一把年纪,可小茵还是黄花闺女。女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也给人家马虎?别忘了,论辈份小茵还把我叫‘三叔’,认真说起来,我还是她娘家人。你这么做,我可不答应。”

庄智奇说:“我同小茵说过了,她很理解我。在这件事情上,就算我对不住她了。也求大伙饶过我。”

杜林祥没再坚持,只是心里想着,你庄智奇岂止是对不起尹小茵?还有一个女人,不也得为这事肝肠寸断!杜林祥托着下巴,问道:“锦儿知道了吗?”

庄智奇说:“我跟她打过电话。”

“怪不得!”杜林祥说,“上次徐浩成介绍魏晋风来河州,晚上我做东时,叫锦儿也一起来。她一听你在,说什么也不来。”

“你们都知道,就我蒙在鼓里。”杜林祥叹了一口气。

庄智奇说:“我以为这些都是个人的私事,就没跟你说。”

“现在说也行!对了,医生说你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尽管预感愈发强烈,但杜林祥依旧心存一丝侥幸,把话题引到庄智奇的病情上。

庄智奇说:“趁着杜总今天来,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医生说我这身体估计够呛,得长期调养。公司那边的事,怕是照应不过来。”

杜林祥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道:“身体有毛病,静心调养是应该的。公司那边一时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挂心。等到身体好起来,再回去就是。”

庄智奇说:“抑郁症这病,我也不知道要拖多久。况且医生说了,就算病情控制住,日后也不能适应繁重的工作。”

庄智奇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杜总的知遇之恩,我没齿难忘。这些年在你身边,见证了纬通的发展,更是我一辈子的荣耀。可惜身子骨不争气,没法再跟着你效犬马之劳。”

预感终于成真!杜林祥心底回荡着深深的失落与惆怅。

当听说庄智奇要留在北京治疗时,杜林祥立即便联想到那天中午与庄智奇下象棋,对方提出希望去国外进修的事。加之近一段时间以来,庄智奇总是沉默少言、郁郁寡欢的模样,杜林祥便不免担忧,难道智奇真要离我而去?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今天见到庄智奇,感觉对方气色还算不错。当然,案头上成堆的药瓶,也证明庄智奇确实有病。杜林祥估计,庄智奇是五分身体有恙,五分去意已决。小病说成大病,短病也要拖成长病。

杜林祥只是不解,庄智奇为何要急着离开?自问这么多年,待庄智奇不薄呀。论权力,在纬通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钱财,房子、车子、票子一样不少。

或者是因为在非洲铜矿一事上,自己独断专行,没有采纳庄智奇的意见?但是,这种工作上的分歧,在两人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杜林祥以为,庄智奇绝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况且自打进入公司,庄智奇也一直把个人的位置摆得很正——只是老板手下的管理者与参谋。

杜林祥目光犀利,直视着庄智奇:“这病真好不了?”两个聪明男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把话全部挑明。杜林祥相信庄智奇会明白自己这句话的真实意思——真决定要走了?

庄智奇点了点头:“医生说,我这身体必须静养,不能再干繁重的工作。”庄智奇同样以为,凭杜林祥的精明,已然洞悉全局。假医生之口说身体需要静养,实则是告诉杜林祥,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刻。

杜林祥对于庄智奇决心离自己而去,多少有些被背叛的愤怒。但是,庄智奇毕竟是难得的人才,企业又处于大战正酣的节骨眼,要不要再努一把力,挽留住庄智奇?或者,两人之间真有什么误会?

几次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杜林祥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这些年飞黄腾达后,在公司里更是一言九鼎,唯我独尊,他实在不愿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央求人家的模样。再说了,纵然有什么误会,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庄智奇什么也不说,只是托病不起,摆明了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沉默了一会儿,杜林祥才开口说:“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强求。公司里的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庄智奇说:“以往我之所以没提这事,一来是身体还能撑住,二来纬通的工作实在离不开人。现在好了,咱们已经从徐浩成、张贵明手上收购了矿山,信丰集团的壳也拿了过来。甚至前期的造势与铺垫也大功告成,柳林与张贵明的官司打得火热,TKK被我们买下。接下来,按照杜总的计划进行,应该不会出纰漏。至于地产那边的生意,早就走上正轨,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这番话时,庄智奇以无比真诚的目光注视着杜林祥。杜林祥当然能听出这些话的弦外之音:纬通的地产板块已在香港上市,矿山借壳上市的计划也十分顺利。我庄智奇虽然离开,却不是中途撂挑子,算对得起杜林祥的知遇之恩了。

看着身穿病服的庄智奇,杜林祥又有一丝感动。人家说的都是实情,近些年纬通的飞速发展,庄智奇可谓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

对于庄智奇的埋怨,顿时消解许多。杜林祥动情地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应该的。”庄智奇说,“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讲。”

“尽管说。”杜林祥说。

庄智奇说:“庭宇自打来到纬通后,我一直留心观察他。这小伙子,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凭良心讲,以他的见识与能力,就算没有一个好爸爸,日后也会大有成就。只是,我觉得对他的提拔不应太快,还得再稳妥一些。纬通是做地产起家的,不妨让他在地产领域再历练一下。资本运作特别是矿山借壳上市这一块,他别急着接触,或许不是坏事。”

杜林祥说:“智奇,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庄智奇顿了顿,说:“借壳上市这一块有杜总掌舵,足够了。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见杜林祥脸色有些阴沉,庄智奇赶紧说:“你如果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过。”

“没事,我会认真考虑的。多谢你为庭宇操心。”杜林祥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你以为,”杜林祥接着问,“你走以后,总裁的位置交给谁合适?”

“安幼琪。”庄智奇说,“论在纬通的资历,安总还在我之上,她对纬通的业务十分熟悉,我想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一个小时后,杜林祥离开了病房。尹小茵坐到床边,轻声问道:“你都跟他说了吗?”

庄智奇的头毫无规则地摆动,以至于尹小茵根本分不清他在点头还是摇头。隔了一阵,庄智奇才说:“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因此,也不必多说什么。”

庄智奇披上外套,步出大楼。尽管北京的寒冬里,气温已降至零下,庄智奇仍旧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杜林祥离去时的背影,始终在他脑海里萦绕。这是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男人!庄智奇十分清楚,没有杜林祥,自己的生命恐怕将在碌碌无为中度过。是杜林祥,给自己带来了转机,让自己走上舞台中心,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士为知己者死,庄智奇同样将全部的热情回报给了杜林祥。

说到天底下最了解杜林祥的男人,庄智奇认为非自己莫属。杜林祥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有终其一生无法弥补的知识缺陷,有从娘胎里带来的过人天赋,有举重若轻的大将风度,也有猜忌周围一切的高度敏感。

其实早在尹小茵向自己坦白之前,庄智奇就十分清楚地知道,杜林祥给他安排这样一个女助理,除了帮助工作,更有监视的意味。但庄智奇并不责怪杜林祥。一个人如果连这点权术与提防心都没有,也不会从山里娃成长为名震一方的企业家。不管怎么说,在公司里,杜林祥毕竟给予了自己超乎寻常的信任。

庄智奇当然明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他也坚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杜林祥不会有一丝半点的心慈手软。所幸的是,庄智奇并不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甚至从进入纬通的第一天起,就想着功成身退,归隐林下。但庄智奇更清楚,如今还远不到那个时候。杜林祥并没有清洗功臣的打算,相反,为了纬通的进一步壮大,杜林祥正谋划着大展拳脚。

之所以选择提前离开,只因为庄智奇觉得,杜林祥的野心越来越大,纬通这辆战车,也以近乎疯狂的姿态加速冲刺着。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谁也说不清。

庄智奇不是一个迂腐的书生,他当然知道,在中国做生意,游走在红线的边缘往往难免。但是,游走并不代表越界。

杜林祥或许一直想不明白,既然我庄智奇能想到打时间差赴港上市,能提出让张贵明、柳林争夺矿山,为何却要反对他借非洲铜矿来炒作?而这,恰恰是游走与跨界的区别。纬通旗下已经坐拥两家上市公司,此时公司公然对外撒谎,这无疑是大大地越界。

无论来还是走,庄智奇自问无愧。接下来,他依旧会衷心祝福纬通。

风越刮越大,一旁的尹小茵提醒道:“回去吧。你的身体毕竟不好,别在户外待太久。”庄智奇点了点头,转回身子。

大街之上,车水马龙,极尽繁华。接着拐进一条小路,只见落叶飞旋,霜草委顿,一条瘦骨嶙峋的狗在胡同口沉思。


4 真正不值一驳的假话绝对算不上谣言

离开医院后,杜林祥没在北京耽搁,而是直奔机场,搭乘晚上的航班赶回河州。一路上,他的脸色都十分难看。高明勇跟在身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回程的飞机上,杜林祥始终微闭双眼,其实连一分钟也没睡着。

他的脑海里,不停闪现出与庄智奇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在冶金厂外的宾馆里,两人作为谈判对手第一次会面;自己三顾茅庐,邀请郁郁不得志的庄智奇出山;数次奔赴北京、香港,与谷伟民交锋;在自己办公室里,庄智奇指出赴港上市的这步险棋……

在来北京之前,杜林祥猜测庄智奇即便要走,也无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是多年劳累,身心确实疲倦;第二是认为杜林祥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宁可功成身退,也不愿鸟尽弓藏。现在看来,这两点原因都有,但还不是全部。

庄智奇最后向杜林祥坦承,不希望杜庭宇过多涉足资本运作,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一个火药桶,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庭宇身为纬通的“储君”,最好别来蹚浑水。

庄智奇既然希望杜庭宇少插手,自己又何尝不想独善其身。他或许感觉,杜林祥玩得越来越大,大到他不想把自己也赔进来。

都走吧!死了张屠夫,就吃混毛猪?老子还不信了!杜林祥与生俱来的倔强在心中奔涌——庄智奇再厉害,也不过是棋盘中的一颗棋子,真正掌控全局的高手,舍我其谁!是杜林祥一手缔造出纬通的辉煌,而绝不是其他人。

飞机缓缓下降。杜林祥睁开眼睛,对高明勇说:“刚才在病房,智奇跟我说,他因为身体原因,要长时间治疗。”

高明勇显得有些惊讶,这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一路上杜林祥的脸色如此难看。

杜林祥继续说:“智奇走了,纬通总裁的位置,你看谁干合适?”

高明勇立刻警惕起来。这种问题,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能够置喙的。他摇着头:“这我不知道。”

“别耍滑头,今天我就要你说,说错了也没有关系。”杜林祥逼问道。

情急之下,高明勇脑中蹦出一个最保险的答案:“我觉得吧,庄总走了,总裁这个位置,最好由杜总兼起来。”

杜林祥盯着高明勇:“尽管你居心不良,想活活累死我,但这个主意,看上去倒也不坏。”

得到杜林祥的鼓励,高明勇更加来劲:“现在这副重担,除了杜总亲力亲为,交给别人还真不放心。”

杜林祥摇起头:“现在纬通也是上市公司了,不比以前小打小闹,总不能让我在会上举荐自己吧!”

高明勇似乎明白过来杜林祥跟自己说这番话的深意。他立马说道:“回头我就跟林总、五哥他们说,让他们在会上提。”

高明勇口中的“林总”“五哥”,自然是公司副总裁林正亮与五弟杜林阳。这两人,一个是从老家跟着出来打工,并一路追随到底的心腹;一个是自己的手足兄弟。包括眼前的高明勇,老家也在文康,与杜林祥还算得上远亲。杜林祥突然有种感觉,终究是这帮子弟兵可靠。自己对庄智奇可谓推心置腹,到头来,还不是得分道扬镳!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杜林祥伸了个懒腰,对高明勇的话不置可否。以高明勇的精明,自然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更清楚的是,以杜林祥的身份,实在犯不着要同谁争这个总裁的位置,他只是不放心把这个位置交到旁人手上。

数天之后的高层会议上,当杜林祥正式宣布庄智奇因病辞职,并让大家讨论新总裁人选时,林正亮第一个跳了出来,提议杜林祥兼任总裁。紧接着,杜林阳、高明勇等人纷纷跟进。在一片劝进声中,杜林祥“勉为其难”地接过总裁一职。

会议结束之后,杜林祥又把安幼琪单独找去办公室,一脸无奈地说道:“智奇得了抑郁症,总裁这个位置,我原本是属意你的。但林正亮这帮人,非得拱我出来!说实话,企业是我的,无论谁当总裁,董事长也还是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他们非得让我一个肩膀挑两副担子,又有什么办法?”

安幼琪微微点了一下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杜林祥说:“虽然挂着个总裁职务,但好多事估计也忙不过来,最后还得你多帮我分忧才行。”

“你布置的事情,我们一定努力完成。”安幼琪说。

见杜林祥还想说什么,安幼琪却主动岔开话题:“对了,上周国税局来公司例行检查,发现因为财务部的工作疏忽,有笔半年前就该主动申报的税款,我们却忘记了……”

两人交流了一会儿工作,安幼琪便起身离开。回到办公室,安幼琪情不自禁地摇起头,一股深深的寒意萦绕在心间。对那个总裁的位置,自己并没有多大兴趣。杜林祥不想放权,大可以开会前给自己说一声。用不着大费周章,叫林正亮他们演这么一出。更令人心酸的是,林正亮刚演完,杜林祥还要假惺惺地再演一场。

在杜林祥身边待久了,安幼琪对这个男人的各种手腕早已了然于心。她能够理解,坐在杜林祥的位置上,偶尔玩弄些权术在所难免。真正令她不能释怀的是,杜林祥为何执意要拿这一套东西来对付自己?过去的安幼琪,对杜林祥充满爱意,如今的安幼琪,依旧对杜林祥忠心耿耿。

杜林祥说得没错,纬通是他一手创建的。连徐浩成、赖敬东这些大股东都抢不走纬通,遑论其他人!安幼琪实在搞不懂,杜林祥为何会有那么强烈的不安全感,唯恐自己大权旁落。刚才在杜林祥的办公室,看着对方充满虚伪的面孔,安幼琪几次想发作,最后都忍住了。今日的杜林祥,已经容不得下属犯颜直谏,如今的纬通,更需要高层之间团结合作。庄智奇刚走,如果自己又在办公室和杜林祥大吵一架,下面的人会怎么想?还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吧。

尽管安幼琪选择了隐忍,但她无法阻止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在公司里传播。就在庄智奇离开之后,有关纬通高层出现裂痕的说法,成为员工们私下里津津有味的谈资。有人说庄智奇是被逼走的;有人说经过此事后,杜林祥只相信跟着他从文康老家出来的那班家臣,不会再信任职业经理人;还有人把庄智奇与尹小茵的香艳故事挖掘出来,说庄智奇强暴了尹小茵,最后迫于无奈辞职……

各种说法最后也传到杜林祥的耳朵里。他自然是暴跳如雷,还召开集团公司中层干部会议,在会上,几乎每个中层干部都被杜林祥叫起来痛骂了一顿。最后,杜林祥亲自拍板,将两个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些事的员工开除,同时立即在公司上下开展“营造健康企业文化,坚决打击谣言”的活动。这次活动的阵势很大,每个员工必须写不少于三千字的心得体会,中层干部之间还要在大会上开展自我批评。

有一次刘光友来纬通公司,看见杜林祥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中层干部自我剖析材料,忍不住笑道:“大哥,你这企业里怎么也搞这一套?”

杜林祥一脸正色道:“那些私底下传播谣言的人太可恨,用一些耸人听闻的假消息搞乱人心。这种风气,非得杀一下不可!”

刘光友说:“有些人说,谣言是遥遥领先的预言。对这种看法我倒不敢苟同。但凡是谣言,还是假话多,真话少。不过,真正不值一驳的假话绝对算不上谣言。”

“那什么才叫谣言?”杜林祥问。

“就是值得一驳的假话呀。”刘光友说,“至于这些假话为何值得一驳,我这个外人就不好多嘴了。”

杜林祥一语不发,只是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抽烟。

在公司上下大力打击谣言的同时,杜庭宇的工作岗位也发生了变动。在新任总裁的人选上,杜林祥没有采纳庄智奇的意见,但在对待杜庭宇的问题上,他却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杜庭宇被派去新成立的公司,专门负责河州生态城的开发。甚至深感突然的杜庭宇跑来询问原因,杜林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儿子:“这是正常的人事变动,你只管服从。以后矿山这边的事情,不用再操心了”。

在整肃内部的同时,杜林祥也不敢耽搁另一件大事,那便是安排好赴德国收购TKK签字仪式的行程。

纬通收购TKK的签字仪式,在徐万里的争取下,已被纳入洪西省欧洲招商推介会集体签约活动。省委书记贺之军与德方高官将一起出现在现场,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由于行程紧张,贺之军访欧期间,已确定无法到TKK的工厂视察。不过徐万里倒是会和杜林祥一起提前出发,先到TKK所在城市参访,而后再折返法兰克福迎接贺之军,并一起出席招商大会。

第一次有机会陪同徐万里出国,杜林祥自然对所有细节都十分在意。河州没有直飞德国的航班,必须先到外地转机。北京直飞法兰克福的航班,几乎都是上午起飞,这样一来,大队人马还得提前到京城住一晚上。杜林祥与市委秘书长蔡少雄商量,两人都觉得如此舟车劳顿太辛苦。香港到法兰克福的航班,倒有一趟是下午出发的,所有人正好上午从河州飞去香港,下午就直接转机去法兰克福。

不过,杜林祥后来又提出,香港前往法兰克福的航班,都是波音系列飞机。而德国汉莎航空公司在北京至法兰克福的航线上,投放了最先进的空客A380,领导们不妨趁此机会感受一下。

不管是谁,都对西方世界的最新科技成果充满兴趣。蔡少雄赶紧去向徐万里汇报,徐万里也没坐过A380,自然想尝尝鲜。但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副省级高官,不能表现得像乡巴佬进城那样。他看蔡少雄兴致颇高,就挥手说:“这些小事,你定了就是。”

在舱位安排上,徐万里、蔡少雄两位市委领导自然乘坐头等舱,如刘光友这样的各局委一把手,只好屈就经济舱。纬通方面,杜林祥陪同领导乘坐头等舱,其他人也搭经济舱。杜林祥后来又跟蔡少雄沟通,说领导身边没有秘书怎么行?建议让徐万里与蔡少雄的秘书也坐头等舱,便于为领导服务。如果说秘书因为行政级别的原因,头等舱机票不好报销,就由企业来负担。

从首都机场T3航站楼出发时,一行人便感受到了A380的不凡气魄。从候机楼望出去,停靠在一旁的波音737客机,在A380的衬托下竟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登机之后,机上的各种设施也十分先进。A380共有两层座舱,领导们乘坐的头等舱位于二层。座椅不仅十分宽大,而且一按椅子的开关,整个座位便伸展成一张床,躺在上面十分舒服。

飞机起飞后,金发碧眼的空中小姐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介绍说,汉莎航空共有五架A380,分别命名为法兰克福号、慕尼黑号、北京号、东京号、约翰内斯堡号,今天大家乘坐的就是北京号,这架飞机主要执行从法兰克福往返北京的飞行任务。

听完介绍,徐万里不禁感叹:“见微知著啊,咱们国家的经济实力、国际地位确实大有提升。A380可是全球航空科技的最新成果,倒退一二十年,很难想象一家德国大企业,会把仅有的几架先进飞机投放到中国航线,而且命名为北京号。”

蔡少雄附和着:“别说飞机了,倒退一二十年,我们怎么敢想象,一家河州企业能收购德国的百年老店。”

头等舱的餐食是由中国厨师烹制的,有长江的对虾炖冬瓜,配以莲藕沙拉和米饭,还有芒果包裹的北京烤鸭。酒是法国一家知名酒庄酿制的安茹解百纳,该葡萄酒由两种解百纳葡萄压榨而成,并融入了优质柑橘、山梅等水果的独特芬芳。空中小姐介绍说,每年航空公司都会从三十个欧洲葡萄园里精选多个葡萄收获期的葡萄,并交由法国顶级酒庄酿造成葡萄酒,专供头等舱旅客享用。

飞机在云海中翱翔,徐万里的秘书赵洪飞与蔡少雄的秘书有些按捺不住好奇,纷纷离开座位,绕着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徐万里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便躺在座位上小憩。蔡少雄是从乡镇成长起来的干部,个性大大咧咧,他趁着上洗手间的机会,也去飞机里巡视了一圈。回到座位后,还兴高采烈地讲起在飞机上的见闻。此时的徐万里,倒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听着蔡少雄的叙述。

经过约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飞机平稳降落在法兰克福-莱茵-美因机场。在这里,徐万里当然无法享受到如河州那般的待遇,只能规规矩矩地通过航站楼离开机场。

先期到达的纬通工作人员,早就迎候在外面。不知他们从哪儿找来几位金发碧眼的美女,拿着鲜花站立在迎客区,徐万里一行出来后,这些美女纷纷上前献花。TKK所在城市市政府的官员也到机场来迎接,徐万里同他们一一握手。

从法兰克福到TKK工厂所在地,还有几百公里路程。所幸法兰克福的火车站就在机场旁边,一行人直接步行前往火车站,登上了驶往目的地的列车。

列车在铁轨上飞奔,路边是大片大片的麦田、葡萄地或者小树林,行了好久才会看到一个村庄,全是一堆白墙红瓦的两层建筑。抵达目的地后,一行人下榻在一家具有上百年历史的高级酒店。酒店只有七层楼,外观看上去古朴庄重,里面的装修却极尽奢华。酒店外还有一个巨大的花园,园内小径蜿蜒。

长途飞行后,所有人都十分疲倦,当天晚上也没有安排任何活动,大家早早回房休息。

杜林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不过一觉醒来,发现外面仍是漆黑一片。一看手表,才深夜两点过。因为时差的原因,德国的深夜两点,正是北京时间早上八九点,刚好是晨起的时候。已有经验的杜林祥知道,时差又要来折磨自己了。反正睡不着,索性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穿起衣服,坐在沙发上发呆。

酒店的窗户很大,透过窗户,就能看见美丽的星空。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万点繁星如同撒在天幕上的夜明珠,闪烁着灿灿银辉。

德国的夜晚安静得可怕,一点声音也没有。如今的中国,无论北京、上海还是河州,都有着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哪怕深夜两三点钟,外面也能听到夜归人的脚步声,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出租车在行驶。即使在小区里,也能看到些许微弱的灯光,那些习惯深夜出动的夜猫子,没准正在疯狂地敲击键盘。

所有这些,看来在德国是难觅踪影了。如此寂静的夜晚,让杜林祥仿佛置身童年时期所居住的山村。他不明白,为何洪西偏僻农村的夜,亦如欧罗巴大地这般,漆黑而寂静?


5 没有公主的命,就得有女王的心

第二天一早,在酒店用过早餐,便要前往市政厅。按照事先安排,徐万里要同TKK所在城市市长举行会谈。市政府的一名官员亲自到酒店来迎接,德方专门为徐万里准备了一台奥迪轿车,其他人则乘坐一辆大巴车。从酒店到市政厅的路程并不远,不过车队没有警车开道,中间的几处红绿灯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坐在大巴车上的赵洪飞还对杜林祥耳语:“如果在河州,是徐万里会见德国的市长,肯定不会为红绿灯烦恼。”

市长很热情,亲自站在市政厅门口迎接徐万里。双方握手后,便一同进入楼内。市政厅是栋老建筑,看样子起码有五六十年历史。门口没有站岗的卫兵,进进出出的人显得很随意。即便今天有接待中国客人的外事活动,也没有安排特别的警戒措施。

市长与徐万里的会谈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双方只是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并无任何实质内容。对于这场会面,杜林祥显得很满意。当初他还犯愁,徐万里这样的大领导来了,德国这边没有一个对等的官员出来接待,会很没面子。为此,TKK专门找到市政府,请市长出面,结果市长爽快地答应下来。

中午,德方市长设宴款待徐万里一行。宾主双方自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席间,一位衣着靓丽的女士端起酒杯,站到徐万里的身前:“徐书记,很高兴在德国遇见你。”

一股异样的神色在徐万里脸上转瞬即逝,接着他也端起酒杯:“赵总,你好!”

来敬酒的正是赵筱雨。关于TKK项目,宋红军与德方早就有接触。后来宋红军自杀,谈判不了了之。当年赵筱雨与宋红军关系特殊,她与TKK高层也有些接触。这次纬通收购TKK,赵筱雨穿针引线,花了不少心血。当然,杜林祥也承诺过,事成之后会给赵筱雨一笔数目不小的佣金。

这次来德国正式签约,赵筱雨身为功臣之一,自然不会缺席。但杜林祥考虑到赵筱雨身份特殊,没有将她与大队人马安排在一起。因此直到午宴,赵筱雨才与徐万里有了碰面的机会。

赵筱雨为纬通收购TKK的事出力,杜林祥曾给徐万里讲过。因此,徐万里端起酒杯,客气地说道:“我听纬通的人说,收购TKK,赵总费了不少心血。感谢你啊!”

“徐书记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老朋友嘛!”赵筱雨莞尔一笑。

“希望赵总一如既往地支持河州的经济建设,更祝愿你和纬通公司的合作更上一层楼。”说着这话,徐万里把酒杯搁回桌子上。在酒席上,这样的动作也表示,敬酒的礼节已经完成,赵筱雨应该主动离开了。

坐在一旁的杜林祥赶紧起身,端起酒杯说:“这次并购,多亏赵小姐居中联络,来,我敬你一杯。”

赵筱雨轻抿一口红酒,之后便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看着赵筱雨的背影,杜林祥当然能猜出来,此刻她的心里不太好受。

当初来河州时,徐万里对赵筱雨可谓待若上宾,不仅专门接见,还在一起聊美食、谈摄影,一副老友相聚的模样。今天呢,徐万里口里吐出的,都是冷冰冰的客气话,称呼也从“筱雨”变成“赵总”,在外人看来,两人似乎压根就不认识。

杜林祥倒没有埋怨徐万里翻脸不认人,只是有些惋惜赵筱雨缺乏自知之明。当初徐万里对她礼遇有加,不是给她面子,而是给宋红军的小姨子兼情妇面子。如今宋红军走上不归路,所有人都急着撇清关系,怎能奢望徐万里还像以前那样!

没想到,赵筱雨居然主动跑来敬徐万里的酒,还指望攀点老交情,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宴席进行中,杜林祥还跑来赵筱雨身边,好言宽慰了她几句。赵筱雨心里的气并没有消,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早就习惯了。唉,自个没有公主的命,就得有一颗女王的心。”

“对,对!”杜林祥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发笑,既能和自己姐夫搞到一起,又能爬上张贵明的床榻,你那一颗心,是得足够坚强。

午宴结束后,TKK董事长格策尔博士领着众人去工厂里巡视了一圈。干净整齐的流水线、车间里的各种精密仪器,无不展示出这个工业大国的雄厚底蕴。格策尔博士自豪地说:“像这样现代化的工厂,我们在全球一共有五家。如今,它们都属于纬通集团了。纬通集团从踏入这个行业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全球巨头。”

待翻译结束后,杜林祥又对徐万里补充说:“TKK的总部在德国,在南美、东欧都有分厂。这次纬通收购TKK,把这些工厂也一起买了。”

徐万里笑逐颜开:“好呀,纬通这下也算国际化企业了。”

杜林祥又对格策尔说:“由于TKK的巨大市场影响力,我们已经决定将继续使用这个品牌。”

格策尔笑着说:“您是这家企业的新主人,它未来的发展路径,都由您决定。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您对这个品牌的认同。”

徐万里此时插话说:“格策尔博士,恕我冒昧地问一下,将TKK卖掉以后,你的下一步职业规划是什么?”

格策尔说:“我当然不会退休,而且还会继续留在这个行业内。”

徐万里问:“你是继续在TKK工作吗?”

格策尔说:“不!我和杜林祥先生当初就达成一致,此次收购不包括TKK设在柏林与汉堡的两家实验室。我已经与美国一位著名的教授商定,将彼此的技术团队整合在一起,组建一家新公司,专门为全球大型冶金企业提供技术支持。我相信在未来,杜林祥先生会成为我们的一位重要客户。”

格策尔补充说:“除了在欧洲和美国,我们明年还将在上海建立亚太研发中心,专门针对这一块生机勃勃的市场。”

站在一旁的市委秘书长蔡少雄问道:“提供技术服务这一块,市场前景有多大?”

格策尔狡黠地笑了一下:“现在的TKK,在全球有三万多工人。而新成立的技术服务公司,最多只有不到一千人的技术团队。但我有充足的信心,新公司创造的利润,不会少于现在的TKK。”

大伙似乎都挺喜欢德国人这种说话不绕圈子的风格,国资委主任刘光友也忍不住问道:“经济学上有产业链效应的说法,你既然拥有如此雄厚的技术实力,为什么不打通整个产业链,把生产环节一起做了,而要选择将工厂卖出去呢?”

格策尔连连摆手:“中国现在已经是世界工厂,未来的印度、东南亚,或许也会成为世界工厂。不管是谁吧,总之欧洲不太可能成为世界工厂了。这里的人工成本是中国的十几倍!”

听完格策尔的介绍,徐万里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此时,陪同在徐万里身边的一位德国政府官员介绍:“德国企业如今面临金融危机的冲击,都在谋划转型。比如知名的蒂森克虏伯公司,曾是世界钢铁行业的一座标杆,现在他们的转型思路就是,成为一家最新钢铁技术的研发者,同时生产少部分附加值极高的高端钢材。在普通钢材生产领域,蒂森克虏伯将全面撤出。”

徐万里礼貌地回应说:“中德两国的经济发展各有短长,加强合作,实现共赢,应该是双方都乐见的结果。”

离开TKK的工厂,在回酒店的路上,一行人依旧在赞扬杜林祥兼并欧洲企业的壮举,杜林祥也笑嘻嘻地欣然接受。

刘光友也加入“大合唱”之中,既夸奖杜林祥有本事,更颂扬徐万里领导有方。不过在客套话之下,刘光友也有自己的冷静思考。因为与杜林祥的特殊关系,刘光友知道收购TKK,其实是一石二鸟的计谋——既让纬通获得先进的冶金生产能力,更是炒作造势的绝佳机会。但不管怎么说,刘光友一度还是佩服杜林祥的本事。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以较低的价格完成收购,在外人看来无异于捡了个大便宜。

听完格策尔的介绍后,刘光友才发现,杜林祥捡的便宜远不如预期那么大,更不像河州媒体吹嘘的那样,是本土企业利用大好时机成功抄底海外资产。敢情人家是把大脑取走,就留给你一个躯干!刚才那德国鬼子说,希望杜林祥成为他们的一位重要客户,照目前情形,杜林祥笃定会成为人家的客户。技术在人家手里捏着,想不求别人都不行!

都说中国人聪明,看来德国人也不傻。先把几家不赚钱的工厂卖给你,然后工厂的技术改造、设备保养,还得掏钱请人家来。转念一想,德国人可是曾经发动过两次世界大战的狠角色,想从人家身上捡便宜,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刘光友过去在领导身边当秘书,整天都忙着揣摩上意。但他人很聪明,来国资委以后,对经济工作也上手很快。他发现,近年来许多国内企业的对外收购,其实都跟纬通的状况相似。花钱买来的,不过是别人存心扔掉的东西,顶多也就是人家口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可我们却像抱了个金娃娃回来那样,吹得天花乱坠。

当然,经济发展有其客观规律,就像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只能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之后再逐步升级换代。不能指望刚跨出国门的中国企业,就把别人的看家本领买回家。就算你有这个钱,别人也不会卖。

就拿此次收购来说,双方都是赢家。格策尔博士要谋划产业升级,自然得把这些已成为累赘的工厂甩卖出去。但是,德国人眼中的落后产能,到了杜林祥手中还真有些价值。毕竟中国有成本优势,更有人口红利。日后将这些工厂搬到河州,没准就能起死回生。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总有一部分人将这些本来寻常的对外收购,拔高到不应有的高度。仿佛中国人真就在一夜之间变成阔主,大国崛起已成为完成时。近年来,欧美国家深陷金融危机的泥潭,中国经济却高歌猛进。但真要说超欧赶美,却还为时尚早。人家奋斗几百年打下的基础,不是咱们三十多年就能跨越的。

刘光友更清楚的是,自己都能想明白的事,自然瞒不过徐万里。徐万里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又把所有话藏在心中。毕竟,这个政绩是他徐万里的。现在把纬通吹上天,正在仕途重要关口的徐万里不也能随风入云端?


6 大名鼎鼎的“欧洲夏都”

洪西省在欧洲的招商推介会将于三天后登场,省委书记贺之军会提前一天抵达法兰克福。届时,徐万里自然要赶去机场接机。因此,TKK所在城市的参访行程完成后,徐万里一行还有一天的休整时间。

趁着这一天难得的闲暇时间,不少人忙着去拍照购物。杜林祥也按照出国前的计划,带着徐万里、蔡少雄等人去到德国著名的温泉胜地巴登巴登,要领导们感受一下与众不同的德国温泉文化。

去往巴登巴登的路上,杜林祥请来的导游邱小姐向大家介绍:“德语中巴登就是泡澡的意思,因此巴登巴登翻译成中文就是泡澡泡澡。巴登巴登位于奥斯河谷中,城市沿着山谷蜿蜒伸展,背靠青山,面临秀水,景色妩媚多姿。从19世纪起,这座城市就被称作欧洲的‘夏都’。拿破仑三世、俾斯麦、维多利亚女王、俄罗斯沙皇亚历山大等人,都喜欢夏季到此度假,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马克·吐温等大文人也钟情于此。”

邱小姐是位来自我国台湾的美女,对德国的人文地理十分熟悉。因为签证原因,大陆人要在欧洲从事导游工作,面临许多困难。因此,接待来自大陆的高端游客时,许多人都会聘请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我国台湾导游。

邱小姐见自己一下子说出这么多欧美名人的名字,来自大陆的客人不一定都知道,又补充了一句:“总之,大家可以把巴登巴登看成欧洲的庐山或北戴河。”

徐万里喜欢读历史书,他问:“看抗战历史时,知道日本有个‘巴登巴登密约’,是不是就发生在这里?”

邱小姐说:“没错,就在这儿!1921年,四位日本少壮派军人,就在巴登巴登热气腾腾的温泉中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谈,史称‘巴登巴登密约’,这也被后人看作日本军国主义的宣言。这四位日本少壮派军人中,有两人的名字大家肯定知道,那就是东条英机与冈村宁次。不过在巴登巴登泡温泉时,他们都还只是少佐。”

蔡少雄笑着说:“那咱们今天,还得和这些日军侵华头子,在一个浴池里泡澡了!”

巴登巴登有两个著名的温泉浴场:卡拉卡拉浴场和弗里德里希浴场。卡拉卡拉浴场包括室内和室外浴池,在这里泡澡,可以裸身也可以穿泳衣。弗里德里希浴场只有室内浴池,而且是男女裸身共浴。马克·吐温曾在这里泡过温泉,并留下一个名句——“在弗里德里希浴池泡温泉,十分钟你会忘记时间,二十分钟你会忘记世界。”

邱小姐说:“要感受最纯正的德国温泉文化,我推荐大家去弗里德里希浴场。男男女女脱光衣服在一个浴池中泡澡的机会,估计在中国不多见。”

听导游这般说,许多人都心旌摇曳。这里毕竟是德国,来泡澡的肯定以欧美人士居多。想着那些金发碧眼、丰腴高挑的白人女性,脱得一丝不挂和自己挤在一个浴池里,实在令人激动不已。

之前来德国谈判时,杜林祥就进过弗里德里希浴场。凭良心讲,他进去之前,心中真没有什么歹念,只是想感受一下异国的温泉文化。但真正进到里面,却也忍不住瞅几眼洋妞们的大胸,尤其在不经意间瞟到水下那片黑茸茸的禁地,杜林祥真有些克制不住。

蔡少雄显然动了心,可又不好意思把话挑明:“这倒是个新鲜玩意,没试过。”

随行的高明勇立刻附和说:“人家可是绝对正规的,不带任何颜色,只不过是当地的风俗习惯。”

蔡少雄又嘿嘿地笑道:“这个风俗习惯真不错。”

众人又盯着徐万里。看得出来,大家都想去,就等着一把手表态。徐万里有些不情愿地摇摇头:“你们想去哪儿泡都行,我还是去那个卡拉卡拉吧。那么多人脱光衣服挤在一起,我还是不好意思。”

徐万里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多嘴。许多随行的人只好把这个遗憾埋在心底,心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还得来感受一下男女裸身共浴的曼妙场景。

下车后才发觉,大名鼎鼎的“欧洲夏都”只是一座优雅的小镇,起伏的群山,蜿蜒的小河,让这里充满了浪漫的味道。这里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雪,现在还没有完全融化,因此满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来到卡拉卡拉浴场,邱小姐便去买票。这个浴场的票价分三个档次:十四欧元、十七欧元、二十欧元。导游买的是最高档的票,可以在浴场里待上四个小时。二十欧元换算成人民币是接近两百元,想想这里的鼎鼎大名与德国人的收入水平,二十欧元还真不算贵。

蔡少雄忍不住感叹一句:“如此的旅游胜地,放在国内肯定不只这点价钱。另外,精明的中国商人也会打造出所谓的VIP浴池,专门针对那些高端客户。”

浴场有六个浴池,两个在室外,四个在室内。众人走入室内的浴池,顿时感觉温暖无比,他们闭着眼睛享受水中的超音波按摩,隔一阵又去池边小瀑布那儿进行了头、肩、背部的柔性拍击。

室外的两个池子冒着白白的蒸汽,邱小姐邀请众人出去感受一下。徐万里却摆起手:“外面气温只有零下五摄氏度,我可不敢光着身子跑出去。”刘光友却来了兴趣,说要出去尝鲜。蔡少雄笑呵呵地说:“杜总,你就陪刘主任出去溜一圈。有什么感觉,回来跟我们分享一下。”

一出门,杜林祥与刘光友就感到刺骨的寒冷,两人几乎是急匆匆地跳进浴池里。所幸室外浴池的温度有四十度,在里面泡一会儿便感觉寒意消退。渐渐地,两人感觉浑身舒坦。看着皑皑的白雪,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泡着温暖的泉水,那种享受真是无与伦比。

“舒服呀。”杜林祥说,“身体泡着四十度的温泉,头又露在零下五度的旷野中。”

刘光友笑嘻嘻地说:“这是不是就叫‘冰火两重天’?”

杜林祥知道,讲荤段子是刘光友的强项。他不敢应战,只是摇头说:“没尝试过,不好对比。”

刘光友又感叹说:“可惜德国温泉里不让抽烟,这种环境里要能点上一支烟,那多惬意啊。”

杜林祥的烟瘾也被勾起来,但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乡,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唉,咱们就入乡随俗吧。”

趁着这会儿浴池里没有外人,刘光友问道:“收购TKK后,造势算是差不多了,正餐何时端上桌?”

杜林祥明白,刘光友口里的正餐,自然是指将矿山资产借壳上市的事情。他答道:“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我打算年后就启动这项工作,明年之内,把所有事情敲定。”

刘光友笑着说:“祝贺大哥呀!这单生意一做成,你的身家又得暴涨几十亿吧。”

杜林祥摇着头:“没有落实的事情,不敢夸海口呀。就算最后成功,也得感谢老弟的支持。”

刘光友说:“我人微言轻,也就帮着跑跑腿,关键是徐万里那一关。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过关了。”刘光友用手掌拨弄水面,继续说,“要做成那样的大生意,光有河州方面的支持是不够的。其他方面,就连徐万里也帮不上忙了。但我相信,以大哥的本事,一定能过五关斩六将。”

“承老弟吉言。”杜林祥停顿了片刻,又关心起刘光友的状况,“在国资委的工作,还顺手吧?”

“今天当着大哥,我不说假话。”刘光友说,“当一把手的滋味,的确不一样。”

刘光友继续说:“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最近我想明白了,官大官小不能仅看级别,更得看是不是一把手。只有一把手,才能真正体会权力的滋味。”

刘光友又说:“过去跟着吕市长当秘书时,我就听一位副市长讲过,他说以前当县委书记,看哪个局长不顺眼,分分钟就叫人家滚蛋。当上副市长了,名义上分管交通、旅游一大堆事,但交通局局长、旅游局局长谁来干,自己说了根本不算,那得市委书记定夺。除了人事权,还有财权。当县委书记时,价值几千万的地,说卖给谁就卖给谁。坐在副市长的位子上,手里能批的钱反而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