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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迟到:以慢制胜,破题未来格局》第6章 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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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总是宽恕,人类常常谅解,而自然从不饶恕。

——古语

我们极不擅长处理复合数学的隐含之意。

——杰里米·格兰瑟姆,投资者

2015年7月31日,《今日美国》报道,在伊朗西南部毗邻波斯湾的一个拥有10万人口的城市班达尔马沙尔,热感指数飙升至惊人的72.8℃:

持续的热浪烘烤着中东这个早已成为地球上最为炎热的地域之一。

AccuWeather气象预报公司气象学家安东尼·萨格里阿尼在一份报告里说:“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温度监测数据,堪称全球最为极端的数据之一。”

尽管气温表上的温度只有46.1℃,但露点[4]高达32.2℃。湿热交加,构成了高的热感指数,即室外的体感温度。

“7月的大部分时间里,中东地区都受到高压脊控制,导致世界最热地区出现极热热浪。”萨格里阿尼说道。

当我读到这则新闻报道,不禁使我回想起1年前去澳大利亚悉尼参加世界公园大会时学到的一个新词——“黑大象”。

伦敦的投资人、环保主义者亚当·斯维丹向我解释,“黑大象”是“黑天鹅”与“房间里的大象”的结合。“黑天鹅”是指罕见的、低概率、难以预料的不寻常事件,通常会引发巨大的连锁负面反应;“房间里的大象”是指每个人都能看到的问题,却没有人想要解决。即使所有人都清楚,有朝一日这个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最终带来如黑天鹅一般的恶果。

斯维丹对我说:“目前,有一群黑色的环境大象正在聚集。”举四个例子:全球变暖、森林退化、海洋酸化以及大规模物种灭绝。“当它们向我们袭来,我们称其为无法预料的黑天鹅,但事实上它们是黑色大象,现在已显而易见”,只是我们没有采取必要的应对之策。

伊朗高达72.8℃的热感指数,事实上就是一头黑色大象:你能看到它就坐在房间里,你能感觉到,你能从报纸中读到它。与所有黑色大象一样,你很清楚它的影响远超一般正常水平。像黑天鹅一样,它是一种征兆,我们的气候系统正面临着巨大的、不可预测的改变,这种改变或许是人类无法控制的。然而,不知何故,华盛顿上下,尤其是美国的共和党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在冷战期间,为阻遏一场后果严重的小概率事件,即核战争的发生,我们花钱不计其数,”威尔逊中心副总裁、克林顿总统前核扩散顾问罗伯特·利特瓦克指出,“而现在,气候变化将是一场后果严重的大概率事件,而我们甚至舍不得对汽油加一星半点的税。”

固然,从单一的天气事件中,我们无法得出任何有关气候变化的确定性结论。但是,越来越多的异常天气事件和气候数据清晰地告诉我们,气候出现异常变化、物种正在加速灭绝、最贫穷国家的人口增长带来了巨大压力,就像摩尔定律和市场已经进入了下半场一样,大自然也进入了棋局的下半场。而且在许多方面,大自然是被加速变化的技术、全球化推着前行。

地球上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能够放大每个人所能产生的影响,集“众人之力”朝着正确的目标努力,将会产生难以置信的建设性影响。但如果不加任何限制,不以任何伦理道德约束,“众人之力”也将具备难以置信的破坏力。这正是眼下所发生的事。人类与机器的力量以及全球数据洪流正在不断改造我们的工作环境、政治、地缘政治、经济,甚至我们的道德观。“众人之力”正在推动大自然加速前进,这改变了整个生物圈和全球生态系统。它正在改变地球——我们唯一的家园——的物理轮廓及气候特征。

学会谈论气候

实际上,在你目睹这些变化之前,你早已听说过它们。去听听人们都在说什么吧。人们其实知道,有些异常的事情正在发生,我称之为“气候之谈”。许多国家都开始谈论这个问题,我们的孩子必然对这些讨论耳熟能详。很可能你自己就在谈论这个话题,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

我第一次学到如何谈论气候是在2008年8月,当时我为了撰写专栏文章与时任丹麦气候与能源部长的康妮·赫德嘉德一起探访了格陵兰岛的冰盖。格陵兰岛是研究气候变化影响的最佳观测地之一。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岛屿,岛上只有5.5万名居民,并且没有工业。其巨大的冰盖以及气温、降水、风力的条件受到汇聚于此的全球大气环流与洋流的高度影响。无论中国、巴西发生怎样的变化,在格陵兰岛都能感受到。格陵兰岛人与自然的距离很近,他们是行走的气候变化风向标,因此善于谈论气候。

很容易就能学会如何谈论气候。你只需学会四句话。

第一句话是:“就在几年前……但此后事情发生了变化……”以格陵兰岛为例:就在几年前,你还能在冬天坐着狗拉雪橇横跨长达40英里的冰河前往迪斯科岛。但是此后,格陵兰岛冬季的温度不断上升,连接两地的冰河融化了。现在迪斯科岛与格陵兰岛隔海相望,那些狗拉雪橇也可以进博物馆了。根据2015年12月《自然》杂志发表的一项由15位科学家完成的研究显示,格陵兰岛的冰正在加速融化。“我们发现,2003年至2010年融化的冰不仅比1983年至2003年期间的多了一倍多,而且比整个20世纪损失的净质量都多。”《华盛顿邮报》2015年12月16日的一篇报道指出,美国航空航天局表示,格陵兰岛每年融化的冰重达2870亿吨。而我2008年造访这里时,这个数字还“只有”每年2000亿吨。

第二句话是:“哇,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在我访问格陵兰岛那年,伊卢利萨特12月和1月下起了雨。这里位于北极圈深处,冬天是不应下雨的。时任科罗拉多大学环境科学研究合作研究所的主任、长期检测冰盖情况的康拉德·斯蒂芬告诉我说:“20年前,如果我告诉伊卢利萨特的人说,2007年的圣诞节会下雨,他们会笑话我,但现在这已成为现实。”

第三句话是:“嗯,通常是这样,但现在我也不清楚了……”格陵兰岛传统的气候模式发生了快速的改变。当地的老人们曾经在传统的气候中生活了一辈子,现在他们毕生经验所积累的智慧与直觉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价值了。一直流淌的河水已经干枯,终年覆盖山丘的冰川已经融化。每年8月1日狩猎季开始时总能见到的驯鹿,今年已不见踪影……

最后一句话是:“自……之后我们再没见到过类似的东西。”在省略号的部分可以填上一个要多早有多早的年份。今天,没有人比严肃的气候科学家更善于谈论气候问题。2013年5月3日,就在夏威夷冒纳罗亚观测站首次报告称观测到的大气二氧化碳浓度达到了人类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400PPM浓度之后,安德鲁·弗里德曼在中央气候网站(ClimateCentral.org)上写道:“当上一次地球大气中出现那么多二氧化碳的时候,现代人类还不存在。当时,巨齿鲨鱼在海洋中巡游,全球海平面要比现在高出100英尺,全球平均地表温度比现在要高出6.1℃。”

再来看2016年1月7日彭博新闻网上一段关于环境的报道:“二氧化碳进入大气层的速度较约1.2万年前地球走出最近一次冰河纪的时候足足快了约100倍。大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比过去80万年的峰值还高35%。海平面高于过去11.5万年的水平,并且还在加速上升。100年来化肥的使用对地球氮循环的破坏远甚于25亿年来任何事件的影响。”

随着大自然进入棋盘下半场,被打破的纪录越来越多,影响愈发深远。负责追踪大自然变化的政府机构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们所看到的黑色大象。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2016年4月发布的报告指出:“3月,全球平均气温比20世纪均值高出1.2℃。这不仅是1880年至2016年有记录以来3月气温的最高值,同时也是所有记录在案月份中的温度偏离最大的,比上个月创造的历史新高还要高出0.01℃。此外,2016年3月还标志着全球每月最高温度纪录连续第11个月被打破,是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137年气候记录中最长的一段。”

这些都是谈论气候的语言——“超越”“最高”“纪录”“打破”“最大”“最长”……这些数字令人震惊。它们都在告诉你,一些重大的、性质上完全不同的事情正在发生,一些我们人类很久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正在发生。“众人之力”的强大力量正在改变我们的星球,我们生物圈数千年来的边界正在次第遭到破坏或即将被破坏。

我们的伊甸园

要从环境的角度理解此时此刻的重要性,我们需要先停下来,快速地了解一下地质时代。

科学史网站“科学观点”(ScienceViews.com)说:“研究地球从创世之初直至今日所发生的变化,一直是地质学家们的任务,他们试图阐明地球演进的驱动力量。地球的岩层中保存着地质活动的历史……通过将所有这些岩层放在一起,科学家们绘制出了所谓的地层柱,也就是不同年代的岩石记录。”这一记录追溯了地球46亿年的历史。为了对浩瀚无穷的地质信息进行简化,地质学家将地球的历史进行了划分。

地球大约于46亿年前形成,但化石记录显示,大约38亿年前才出现了简单生命的迹象;直到6亿年前,复杂的生命形式才开始形成。随着地质年代的推移,生命的形式不断改变和演化。地质学家告诉我们,从过去1万年到现在,我们生活在全新世。全新世之前是更新世,又被称为“伟大的冰河时代”。

为什么我们要关心这个?因为如果全新世离我们远去,我们会怀念它的。但全新世似乎正准备离我们而去。

斯德哥尔摩适应力中心主任约翰·罗克斯特伦告诉我:在地球46亿年历史中,大部分时期的气候都不适宜人类生存。他是全球地球科学的领军人物之一,也是我关于气候知识的老师。他说,地球上的气候一直在“惩罚性的冰河时代与郁郁葱葱的温暖时期”之间来回摇摆,“将人类枷锁在半游牧的生活方式中”。只有在过去的1万年中,我们才得以享受到平静与稳定的气候条件,我们的祖先才得以走出旧石器时代的洞穴,才出现了农业、畜牧业、建造城镇,最终出现了文艺复兴、工业革命和信息技术革命。

《大世界,小星球》的作者罗克斯特伦说道,这个被地质学家命名为全新世的时期是一个“奇迹般稳定、温暖的间冰期,适宜的气候造就了我们所熟悉的现代世界。这是我们科学家所知的,唯一能够支持现代社会的气候状态”。它赋予了我们构建文明所需的“森林、草原、珊瑚礁、草地、鱼、哺乳动物、细菌、空气质量、冰盖、温度、淡水、生产性土壤”的理想平衡。

全新世一直是我们人类的“伊甸园”。在全新世,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和海洋酸度适中,海里有珊瑚,赤道被森林覆盖,两极有冰盖。这些冰能储存水并反射太阳光线,这一平衡的状态维持了人类的生存和世界人口稳步增长。所有要素的平衡决定了我们的气候以及我们的天气。当这些系统中任何一项失去平衡时,大自然会以其惊人的力量去吸收、缓冲、削弱对地球整体最糟糕的影响。

但凡事总有极限。大自然的保险杠、减振器、备胎并非取之不尽。如今,我们正在逼近自然的极限,即将突破生态系统中多个子系统的界限,而这些系统为我们塑造了我们所知的最稳定、最温和的地质时代——全新世。

说到重塑世界……

罗克斯特伦说:“我们正在迫使地球远离最适宜点。”我们即将进入一个与全新世全然不同、不适宜人类生活和不文明的时代。这就是当今这场辩论的要旨所在。

辩论的核心观点是,自工业革命以来,尤其是自1950年以来,人类对所有地球上的主要生态系统和稳定器的影响急剧加速,这些生态系统和稳定器长期以来维护着全新世的平衡状态。近年来,人类的影响已经开始改变许多独立系统的运行。许多科学家认为,这些改变正将我们从相对温和的全新世推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地质时代。

这就是我所说的“众人之力”。作为一个物种,我们现在已经同时成为一种属于大自然、置身大自然、影响大自然的巨大力量。在20世纪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人类。但自20世纪60年代、70年代以来,当工业革命开始遍及全球,尤其是在中国、印度、巴西等新兴市场国家,人口与中产阶级的数量开始一同扩大。全球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过上了美国中产阶级的生活——汽车、小洋楼、高速公路、航空旅行以及高蛋白饮食。

接着,从21世纪初开始,超新星激起了另一波全球工业制造、城市化、电信、旅游和贸易的浪潮。所有这些趋势汇聚在一起之后,开始对地球上每一个主要生态系统施加压力,并且压力之大在地球历史上未曾遭遇过。结论就是:我们的伊甸园生活现在岌岌可危。

大加速

我们的地球母亲正在面临不断加速的重重压力,这些压力几乎确定无疑地要把地球赶出舒适区域,超出正常边界。地球科学家试图对这些压力进行量化研究,以确定这种影响究竟有多大。他们给这些压力起名为“大加速”。正如我在第2章中指出的那样,在2004年出版的《全球改变与地球系统:一个承压的星球》一书中,就已经出现了“大加速”的图表。这本书是由美国化学家、前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气候变化研究所执行主任威尔·斯蒂芬领导的一个科学家团队编写的。

这些图表生动地展现了“众人之力”:从1750年到2000年,尤其是自1950年以来,越来越多的人掌控了科技、社会与环境的力量,并对大自然产生了加速影响。斯蒂芬和他的同事温蒂·布劳德盖特、丽莎·道意驰、欧文·加夫尼、科妮莉亚·路德维希在2015年3月2日的《人类世》杂志上发表了大加速图表的更新版,将覆盖范围扩大至从1750年至2010年的情况。他们深信这些加速的变化正在将我们推离全新世,推向未知领域。

他们是这样说的:

大加速标志着全球社会经济系统——也就是地球系统中的人类部分——出现了惊人的增长。再怎么高估这一变化的规模与速度都不为过。在过去两代多人的时间里,亦即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人类(或者说,直到近期,一小部分人类)已经成为一个影响波及整个星球的地质力量。在此之前,与地球生物物理系统相比,人类活动的影响尚微不足道。自然和人类可以独立运行。但现在很难将两者分开了。通过全球化的进程,大加速的趋势反映出社会经济系统和地球生物物理系统之间在整个星球范围内出现了耦合。我们已经达到一个阶段,即许多生物物理指标已经明显超过全新世的波动范围。我们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让我们再重复一遍。我们现在身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这意味着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正处于一种我们未曾经历过的处境。我们已经将地球所有的关键系统推至全新世安全运行的边界,甚至可能已经超越了这个边界。“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我一定要将这个词收录到我自己的气候词典中去。

这些图表看起来是这样的:

图6-2 地球系统趋势图

来源:Steffen.W.,Broadgate, W.,Deutsch, L,Gffney, O.,Ludwig, C.,"The Trajectory of the Anthropocene:The Great Acceleration"Anthropocene Review(vo1.2,no.1),PP.81-98.,2015

图6-3 社会经济趋势图

来源:Steffen.W.,Broadgate, W.,Deutsch, L,Gffney, O.,Ludwig, C.,"The Trajectory of the Anthropocene:The Great Acceleration"Anthropocene Review(vo1.2,no.1),PP.81-98.,2015

地球的边界

我们已经确知进入了加速时代,那么,如何量化这些加速变化对大自然造成的影响变得至关重要,毕竟地球自己是不会说话的。2008年,罗克斯特伦、史蒂芬与其他一些地球系统科学家一起研究了人类生存所必需的“地球生命支持系统”,以及我们不能超越的各领域的边界,超越了这些边界,全新世就会终结,地球将会出现“不可逆、突发的环境变化”。2009年,他们将这些发现发表在《自然》杂志,2015年2月13日又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更新版。

他们的论点很简单:我们是在全新世的环境基础上才得以建立了人类社会、工业与经济的。如果我们破坏了支持人类社会的环境系统的正常运行,会使地球进入一个新状态。在这种新状态下,我们早已熟悉和享受多年的现代生活可能无以为继。可以将地球想象成一个健康的人,通过界定其体重、胆固醇、血糖、脂肪、氧摄入、血压及肌肉质量等指标的最佳范围,来确保她的健康,能够继续跑马拉松。

人体是一个由各个子系统、各个器官组成的大系统。每个子系统与器官都有其最佳运作条件,对大自然来说也是如此。我们的器官和身体作为一个整体,有时候确实可以偏离最佳状况,但这有一个限度。我们无法清楚了解在每一种情况下,我们在多大程度上偏离最佳状态会导致身体的崩溃,但有些情况我们是清楚的。我们知道人类最佳体温为37℃。如果体温高达42℃或低至21℃,一个普通人就会死亡,他的内部系统会停止运转。这是我们人类健康可容忍的边界,越趋近这些边界,你的各个器官、体内流体就运行得越差。

大自然也是由各个子系统和器官——如海洋、森林、大气、冰盖——组成的大系统。地球科学家们多年来已经掌握了这些系统和器官最稳定的运行水平。确实,大自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无法告诉我们她的感受——“但她是一个按照生物、地理、物理学规律合理运行的复杂单元”,就像人体一样。罗克斯特伦说:“我们不知道她运行的边界确切在哪儿,因为我们对地球母亲的了解还不如对人体的了解来得准确,但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些边界何在。一旦跨越临界,就无法复原。格陵兰岛的冰盖过了临界点就会融化,亚马孙雨林过了临界点就会退化。我们不会等身体到了临界点才想起来照顾自己,同样,我们也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的地球。”

大自然无法告诉我们她的系统感受,但罗克斯特伦、史蒂芬以及他们的团队试图对这些临界点做一些有根据的估测。他们确定了地球的九大关键边界,人类必须确保其不被破坏(或者说不被进一步破坏,因为我们已经破坏了好几个)。破坏这些边界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使地球进入一个新的状态,而我们的现代文明将万劫不复。

这是他们在2015年给地球开出的健康诊断报告。情况看上去不太妙。

第一个边界是气候变化。我们已经破坏了它。和很多气候科学家的普遍看法一致,地球边界界定团队认为,我们需要保持工业革命以来全球平均气温涨幅小于2℃的水平。大多数气候学家认为,超过这条红线,我们将面临失控的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极端温度变化以及更为严重的风暴、干旱风险。如果要控制全球气温升高,我们需要将地球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保持在350PPM浓度以下。现在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已经超过400PPM浓度。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已经非常稠密,并且还在加速变得更加稠密。高二氧化碳含量已经使全球陆地和海洋表面的综合平均温度升高至自工业革命以来观测到的最高水平。

大自然知道她发热了。2015年底,美国航空航天局《地球的关键迹象》年度报告指出:“134年记录中的最热的10个年份,除了1998年,都发生在2000年以后。2015年是自有记录以来最热的1年。”气候系统决定了所有生物物种的生长环境。这个环境正朝着一个远离地球边界的区域前进,地球会变成一个人类此前从未经历过的大温室。

他们确定的第二个边界是生物多样性,包括生物圈中生存着的所有生物物种和覆盖地球的所有自然物质,即森林、草原、湿地、珊瑚礁等。地球边界界定团队认为,我们应该保持相当于工业化前90%水平的生物多样性。目前,非洲部分地区的生物多样性水平已经降至84%,并且还在进一步下降。

罗克斯特伦指出,人们忘记了如果没有生物多样性,就无法调节气候。如果空气中没有传粉媒介,土壤中没有微生物,如果没有鸟类和其他动物通过排泄为新树木播种,就没有森林。如果没有森林,也就没有树木来吸收二氧化碳。如果没有树木吸收二氧化碳,二氧化碳就会进入大气层,加剧全球变暖,或进入海洋,改变海洋构成。物种的自然消失率为在每100万个物种中,每年会消失1种或不到1种。“我们将消失率的边界设定为每年10种”,罗克斯特伦解释道,但随着全球化,这个边界常常被打破。现在,在每100万个物种中,每1年会消失10~100种。我们的生物多样性正在大致以这样的速度迅速减少。

第三个我们地球的边界是森林退化,而我们已经打破了这一边界。这个边界是说,我们必须在陆地上维持雨林、寒带森林、温带森林等关键生态群落的最低水平,才能保持一个平衡的、有节制的全新世。科学家估计,我们必须保存约75%的地球原始森林。目前该水平已经下降到62%,一些森林的碳吸收能力已经出现弱化的迹象。

第四个已被我们打破了的边界是地球上的生物化学流。罗克斯特伦解释道:“我们现在向世界作物系统添加了太多的磷、氮及其他元素。”我们正在通过化肥和农药“毒害地球”。这些化学物质接着流向海洋,伤害那里的植物与鱼类。“要让吸收和创造蛋白质的植物与动物生长发育,它们需要一个氮磷平衡环境。”罗克斯特伦接着解释道:“氮和磷的含量决定了海洋形态及大陆地貌。氮与磷的含量太多了,会令生物窒息,而太少了又会导致它们无法生长。我们必须尽可能地少用化肥与农药,不要影响到其他植物的生长。”气候变化带来的是自上而下的颠覆,而化肥与农药则会造成自下而上的颠覆。现在,罗克斯特伦说道:“我们必须把使用量降至目前水平的25%。”

在其他四个领域,我们已经设法维持在由地球边界界定团队设定的水平之内,但是剩余的空间也不多了。

一个是海洋酸化在不断上升。我们释放出的二氧化碳中一部分进入了大气层,但大量二氧化碳事实上都是被海洋吸收。这对鱼类及珊瑚礁造成了越来越大的伤害。鱼类和珊瑚礁相当于海洋中的热带雨林。当二氧化碳被水吸收后,便会形成碳酸,而碳酸会溶解碳酸钙,碳酸钙是所有海洋生物的主要构成物质,尤其是贝壳类动物和珊瑚礁。在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海洋已经不再是海洋生物的家园,而是在分解和破坏它们。”罗克斯特伦说,“我们能够破坏的碳酸钙是有限度的,超过了这个限度,海洋系统就会被彻底颠覆,不能再像此前全新世时代那样充当鱼类与珊瑚礁的家园。”

地球边界界定团队认为,第二个我们勉强维持在可控范围边界的是淡水的使用,即我们能从世界的河流与地下水中抽取出来的最大水量。我们需要保障湿地、雨林依旧维持全新世的状态,与此同时支持我们大规模的农业生产。

第三个我们尚未逾越的边界是大气气溶胶的负荷。大气气溶胶是我们的工厂、发电厂、车辆等传统污染源释放到大气里的微小颗粒物。生物质的不完全燃烧(大部分是由做饭的炉灶所产生)和化石燃料的低效燃烧生成了一层雾霾,阻挡了阳光并进而危害植物生命,还导致人类出现哮喘及其他肺部疾病。

第四个我们尚能维持在边界内的领域被称作“新物质的引进”,即我们所发明创造的化学物质、化合物、塑料、核废料等类似的东西。它们来自大自然之外,并渗入土壤与水中。我们并不完全了解它们所导致的诡异后果,但我们担心,有朝一日,它们甚至会改变包括人类在内的不同物种的基因密码。

还有一个领域我们曾打破过它的边界,但现在已经安全返回,这就是平流臭氧层的厚度。平流臭氧层确保我们免受导致皮肤癌的危险紫外线辐射。没有臭氧层,地球上大面积地方将不适宜居住。在科学家发现人造化学品氯氟烃导致臭氧层空洞不断扩大之后,全球各国聚在一起共同商议,并于1989年实施了《蒙特利尔协定书》,严禁氟氯碳化合物。臭氧层因此才得以维持在地球边界的限度之内,损失的臭氧层未超出工业化之前水平的5%。

地球边界界定团队并未声称其确定的边界是精确而固定不变的,也没说一旦突破了这些边界我们将直接被推落悬崖。他们设定的红线是根据已知情况作的预测,一旦越过,我们就将进入“未知区域”: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人类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个区域。

罗克斯特伦说,到目前为止,对我们来说唯一的幸事是,大自然一直以来都很善于找到方法适应这些压力。海洋、森林吸收了增长的二氧化碳排放;亚马孙流域等生态系统适应了森林砍伐和退化,并仍然为地球供给雨水与淡水;北极的冰层在收缩,但不会消失。地球自身确实有很多缓冲区并具备适应能力。但最终,我们会把这些缓冲能力也消耗殆尽。眼下我们正是这么做的,尤其是在过去的半个世纪。

罗克斯特伦补充道:“地球用尽了其百宝袋中的各种法宝来缓和人类行为的影响并维持当前所处的状态,她的这种维持平衡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如果我们继续突破这些地球的边界,“我们可能会将地球从朋友变为敌人”。在那样的世界里,亚马孙流域将会变成大草原,北极圈将会终年变成海洋,非但不再反射太阳热量,而且还要吸收这些热量。可以很肯定,这将给人类创造出“一个与温和、友善的全新世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全新世是我们所知唯一稳定的地球状态,也是我们所知的唯一的文明赖以生存的状态”。

已经有许多科学家站出来说,我们目前所处的地质时代已经称不上是全新世了。他们认为,我们已经离开了它,进入了一个由我们一手造成的新时代。他们将这个新时代起名为“人新世”(Anthropocene)。“anthropo”即“人”的意思,“cene”即“新”的意思。这是给“众人之力”起了一个时髦的科学名词。

“人类活动正在地球上留下广泛而无法磨灭的印记。”科林·沃特斯说道。沃特斯就职于英国地质调查局,2016年1月8日他与其他作者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提出人新世应该被定义为继全新世后出现的另一个全新的地质时代。

作者们承认:“就地质时代的范畴而言,能否正式认定地球已经进入人新世,取决于人们是否已经大范围地改变了地球系统,足以使地质沉积物与冰芯传递出全然不同于全新世时代的地层标识。”他们认为,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从我们浇筑在地球表面的数亿吨水泥,到原子弹测试所释放的放射性核元素,这些在未来的许多年中都将对我们的星球产生影响。

正如歌手乔妮·米切尔在《黄色大出租车》中唱道:“他们给天堂铺上了地砖,把它变成了一个停车场。”

沃特斯及其同事只不过是将这几句歌词转换成了科学语言:

近来,人类活动的沉积物中出现了新型矿物及岩石种类,包括铝元素、混凝土和塑料等新物质在全球范围内快速扩散,逐渐形成了大量的、形态不断发生变化的“技术化石”。化石燃料的燃烧导致黑碳、无机灰球和球形碳质颗粒在全世界范围内扩散,相关物质的浓度从1950年左右开始,出现了全球范围的增长。人类活动沉积物不断增长,其表征之一就是由森林砍伐、道路建设导致的水土流失不断加剧。大量泥沙被大坝拦截,加剧了三角洲的下沉。

一想到未来地质学家将从我们的地质沉积层里找出iPods、带尾翼的凯迪拉克轿车以及自拍杆,就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即使有一天,地质学家能够公认这是一个新的地质年代,他们也会争论,这个新的地质年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人说,应当是在数千年以前农业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说应该是始于17世纪早期西方殖民主义跨洋活动开始之时。史蒂芬与大加速团队写道:“在人新世开始时间的所有候选答案中,最具说服力的版本是大加速开始的时候。”直到20世纪中叶前,才有明显的证据表明地球系统的状态与功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1)超出全新世波动的范围;(2)是由人类活动所驱动,而非自然变化所导致。

由于存在争议,负责命名地质年代的国际地层委员会仍然将我们所处的时代算作全新世。但就本书观点而言,我们已经身处人新世了。人类的力量已经成为影响、重塑地球系统并将我们逼出地球边界的主要推手。

无论我们现在身处什么时代,罗克斯特伦坚持认为:“我们有责任让我们的星球保持在一个尽可能接近全新世的状态。”然而这并不容易,因为“众人之力”中的“众人”正在以超出我们想象的加速度向更多的地方扩张。

许许多多人的力量

2016年4月,我为制作一部关于气候变化对非洲移民影响的纪录片来到尼日尔。我们的第一站是德库,这是一个位于撒哈拉沙漠中部的尼日尔北方小镇。当地4月气温为41.7℃。我采访了当地的非洲人,他们大多是尼日尔人,曾前往利比亚寻找工作,其中少数运气好的人还乘坐漏水的船只前往欧洲。然而,大部分人既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找到船只。相反,他们受到了利比亚人的咒骂和虐待。利比亚正在经历经济和政治灾难,利比亚人不希望看到移民出现在自己的国家。

我们在德库看到了数百名来自尼日尔和其他西非国家的人,他们陷于孤立无援的困境,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既不能北上务工,又无法南下回家。他们受到国际移民组织的照顾。在灼灼烈日下,我在装满货物南下的卡车旁采访了他们。他们大部分人离开家乡已1年有余,我问其中的一个人,他是来自尼日尔的马蒂·阿尔马尼克:“你的家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告诉我,他离开留在村里的3个妻子和17个孩子前往利比亚或欧洲寻找工作,但却不得不心灰意冷地回来。阿尔马尼克说,他为家里留下了许多食物,但他很清楚,这些食物现在应该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的命在上帝的手上。”这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的处境。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同行伙伴告诉我,他把12个孩子留在了家中。这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在尼日尔,每个母亲平均有7个孩子。

我将这些都写到了《纽约时报》的专栏里。第二天我收到了我的朋友、人口研究所主任罗伯特·沃克尔的邮件。他指出:1950年尼日尔的人口仅为250万,今天人口已经达到1900万。联合国最新人口预测表明,尽管生育率在下降,尼日尔的人口仍将于2050年前达到7200万。考虑到气候变化、区域冲突与不稳定等因素,不难想象尼日尔将难以为继。而令情况变得更糟的是,尼日尔的童婚情况非常普遍,童婚率高居世界第一。

尼日尔是许多个国家中的一个,这些国家并不全在非洲。那些地方的人口仍在不断增长。我将人口不断增长也列为大自然加速变化的一个现象。这种增长将导致“自然资源”消耗不断加剧,给本国之内和之外的河流、湖泊、土壤和森林造成损害。尽管在世界许多其他地区,人口增长已经变缓甚至出现逆转,但根据最新的联合国报告,地球上的总人口已经达到了72亿,到2050年之前将进一步增长至97亿。这意味着,仅仅30多年之后,这个星球还会多出额外的20亿人口。

想一想这个数字:多出20亿人口。

更重要的是,对地球自然系统和气候的破坏性影响也将呈指数级上升。因为97亿人口中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大城市,随着他们社会经济地位提高,并成为中产阶级,他们将开更多的汽车、住更大的房子、消耗更多的水和电以及食用更多蛋白质。他们对地球的人均影响将会大很多。当下,大约86%的美国人的家中和公寓里都安装了空调。但在巴西只有7%的人家中有空调,在印度这一比例还要更低。但一旦他们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他们也会对空调有需求。他们与住在日本、欧洲或美国的任何人一样,都有权提出这些需求。

我出生于1953年,属于婴儿潮一代,这使我成为不同寻常的一代人的一分子。自亚当遇见夏娃,生下该隐与亚伯以来,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代人都无法像我和我的婴儿潮一代一样说出下面的话:世界人口在我们有生之年翻了一番。事实上,如果我们喝足够多的酸奶,好好运动,练习瑜伽,我们的寿命将长到足以使我们活着目睹世界人口数量翻3倍。1959年世界人口为30亿,1999年为60亿,而到2050年世界人口预计将达到97亿。

人口研究所在其2015年报告中强调了一点:全球总体而言正在经历由高死亡率、高生育率到低死亡率、低生育率的转变;在世界许多地方,这一转变早已出现。在欧洲、北美以及拉丁美洲和东亚的大部分地区,死亡率与生育率快速下降,以至于现在已经跌至或低于人口替代率的水平。在德国、日本等国以及中国台湾地区,人口事实上已开始下降。不过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

“在全球‘人口鸿沟’的另一边,”人口研究所指出,“死亡率和生育率仍然相对较高,但死亡率下降得更快。因此,人口正在增长,而且在某些情况下迅速增长。按照目前的增长速度,近40个国家可能将在未来35年内人口翻一番。”

虽然没有得到太多关注,但联合国负责人口的机构,即经济与社会事务部人口司,每年都在悄悄地提高其对全球人口的预测。2015年7月29日,人口司发布《世界人口前景:2015修订版》,上调了两年前刚刚做出的预测数据。报告指出,世界人口预计将由当前的73亿增长至2030年的85亿(此前预测值为84亿),于2050年达到97亿(此前预测值为95.5亿),并在2100年达到112亿(此前预测值为108亿)。

联合国指出:

据预测,全球人口增长主要归因于一小部分高生育率的国家,主要是在非洲,以及一些人口规模已经很庞大的国家。在2015年至2050年,全球一半的人口增长会集中在9个国家:印度、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刚果民主共和国、埃塞俄比亚、坦桑尼亚、美国、印度尼西亚和乌干达……

中国和印度依旧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各有超过10亿的人口,分别占世界人口的19%和18%。但到2022年,印度人口预计将超过中国。

目前,全球人口最多的10个国家,1个在非洲(尼日利亚),5个在亚洲(孟加拉国、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和巴基斯坦),2个在拉丁美洲(巴西和墨西哥),1个在北美洲(美国),还有1个在欧洲(俄罗斯)。在这些国家中,目前人口总数排名世界第七的尼日利亚增长最快。因此,预计尼日利亚的人口将在2050年前超过美国,届时将成为世界人口第三大国。到2050年,预计有6个国家的人口将超过3亿: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和美国……

由于人口增长率最高,2015年至2050年,非洲预计将为全球人口增长做出一半以上的贡献。

在此期间,预计28个非洲国家人口将翻一番。

人口研究所注意到:预测中的人口增长大部分将出现在已经在饥饿与赤贫中挣扎的国家。许多人口迅速增长的国家都饱受水资源短缺或森林退化的威胁。而另一部分国家则在与区域冲突或政治不稳定作斗争。虽然不能排除取得进展的可能,但这些国家迅速增长的人口数量是一个不断升级的挑战。这些国家的民生易受人口因素的影响,且更有可能遭遇饥饿、贫困、水资源短缺、环境退化以及政治动荡。

换言之,如果死亡率降低的同时生育率却居高不下,就会产生巨大的压力。如果一个女人生育20个孩子,而这20个孩子全部存活并且同样育有20个孩子,那么一个家庭就会有400个孙辈后代。这种情况正在尼日尔这样的地方发生。这些因为生育率居高不下、死亡率有所降低而导致人口持续膨胀的国家,同时也是“性别不平等最严重、童婚率最高的国家”。沃克尔解释道:“尼日尔是全球总生育率最高的国家。”沙特阿拉伯、埃及和巴基斯坦也名列前茅。这并非由于缺乏避孕手段所导致,而是因为缺少现代化的性别观念和社会规范,以及男性对计划生育的固执的、强烈的反对。在这些国家依旧流行这样一句祝福语:“祝福你育有七儿七女。”同样流行的还有贫困以及学校教育与基础设施的缺乏。

这样的组合从来就没有好的结果。当摩尔定律与全球化以目前的速度加速变化,而你的国家在教育和基础设施领域落后他国,这种落后的差距也会越拉越大。如此一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参与到全球流动中。于是他们将生育更多的孩子视作一种社会保障。由此会进一步影响到气候变化,而农业生产又因此受到冲击。当人口越来越多,而政府却没有解决危机的对策时,就会滋生越来越多的混乱与无序(这一点我们将稍后展开讨论)。阿富汗、中东地区和西非正在经历这样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

前英国金融服务局主席、现任新经济思维研究所主席、《债务和魔鬼——货币、信贷和全球金融体系重建》一书作者阿代尔·特纳在2015年8月21日发表在“辛迪加项目”(Project Syndicate)网站上的一篇文章简明扼要地指出了这个问题。他注意到,尽管联合国最新人口预测表明,欧洲、俄罗斯、日本由于低生育率而面临相当严重的人口老龄化问题,但这是一个可控的问题。

那么,什么是不可控的问题?他写道:“从1950年到2050年,乌干达和尼日尔人口将分别增长20倍和30倍。无论是19世纪正处于工业化进程之中的国家,还是20世纪后半程成功完成经济追赶的亚洲经济体,都未曾接近过这样的人口增长率。这样的增长率将导致人均资本存量无法快速提高,劳动力的工作技能也无法迅速改进,导致无法实现经济追赶,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来避免长期不充分就业的出现。”所有这些事情现在正在发生,而且这里还没有考虑机器与机器人逐渐增长的力量。机器和机器人将取代发展中国家底层蓝领和白领的工作,发达国家就更不用提了。

特纳还指出:

如果自动化的发展使发达经济体利用几乎无人的工厂开展制造成为可能,这将切断此前所有成功的东亚经济体所遵循的出口导向的增长道路。由此造成的高失业率,尤其是年轻人失业,可能导致出现政局动荡。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IS)极端暴力的源头有许多,但在过去50年中北非和中东人口翻了3倍,显然是原因之一……

鉴于非洲人口很有可能会在未来85年里增长30多亿,欧盟可能面临一波移民大潮。相比之下,目前关于接纳数十万寻求避难的难民的辩论似乎变得无关紧要了……

寿命的增长以及生育率的下降是人类福利的巨大积极进步……

要实现这一目标,无需效仿中国实施的独生子女政策,只需要确保女性可以接受高水平的教育,不限制避孕用品的供应,以及允许妇女自由做出自己的生育选择,免受保守宗教权威的道德束缚,也不受迷信人口快速增长将推动国家经济成功的政治家的道德压迫。

英国环保组织“第三代环保主义”(E3G)的主席汤姆·伯克喜欢把问题简化成四个数字——10、15、20和25。伯克说:

现在,地球上有10亿人口已经跻身中产阶级或以上,拥有安全的资产以及较高的、可靠的收入。有15亿人口正处于转型期。这些是新兴经济体的民众,他们在大约15年前移居至城市。现在,他们拥有一定的资产、稳定的收入,但开始感到紧张。因为,他们中许多人都在公共部门供职,并且受到全球化与科技进步的挤压。还有另外20亿人刚刚搬到城市,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资产,也没有稳定收入,你会看到他们坐在路边售卖小物件。此外,还有25亿人口是农村贫困人口,他们土里刨食,仅能果腹而已,完全没有融入全球经济。如果气候发生变化,一部分人会迁移,其余的人会死去。

已经进城的15亿人和刚刚进城的20亿人居住在这个已经超级互联的世界上的都市里,他们能够看到各种想拥有但自己不具有的东西。如果我们无法满足这15亿人和20亿人的愿望,他们将动摇这些国家的中产阶级。他们将成为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IS)及其他带有不满情绪的群众运动的基础。未来的增长和稳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城市中最底层的那一半人口能否提高其实际收入。他们是那些数着手里的钱才敢去买东西的群体,是遭受食品价格上涨、水价上涨、极端天气事件打击最严重的群体。2010年末发生“阿拉伯之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刚刚步入城市化的这15亿人和20亿人。

“就像有人否认气候变化一样,也总有人拒绝承认人口增长对地球造成的影响。”罗伯特·沃克尔在2015年1月30日首发《赫芬顿邮报》网站上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人口因素,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引起科学界的担心,其中包括对气候变化的担心……如果世界人口如目前预测的那样,将在未来35年中从74亿增长至96亿,很难想象我们能成功避免气候变化带来的最恶劣影响。”

我们不是在指责发展中国家,虽然有些国家的特定文化风俗确实存在对女性的歧视,就算是为了本国的利益,他们也应该改变这些习俗。当谈及气候影响时,我们西方人在更长的时间里做得更糟。我们有更大的责任来发明清洁能源,提高能效,发现能源保护的新模式,使地球在中产阶级人数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依然能不跨越临界点。

雨屋

2015年11月1日,NPR周末版上有一则新闻报道。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一场不同寻常的展览。展览的名称叫“雨屋”。在一次采访中,制作展品的艺术家之一汉尼斯·柯奇说,他和他的艺术家同伴们想探讨艺术、自然与科技之间的关系。

于是他们创造了“雨屋”。Artnet.com网站2015年10月30日的一篇文章将其描述为一个巨大的黑色房间,里面下着人造雨,屋子里有一束光亮,打在角落里。进去参观的人们会惊奇地发现,无论他们站在哪里,传感器都会确保所到之处雨水停止。或者如这篇文章所说的:“人们被邀请进入一个大雨滂沱的房间,他们必须相信科学和艺术能够保证自己寸衣不湿,即使风暴毫不减弱……每一次,只能允许7个人进入房间,而且参观时间不得超过15分钟。这对游客而言或许是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但事实上这也是为他们着想:传感器检测到游客后,就会停止他们头顶的降雨,形成一个方圆6英尺的无雨区间。如果人太多了,也就看不到雨了。”

我很喜欢这句话:人太多了,就看不到雨了。

这就是众人之力的影响。虽然摩尔定律及全球化极大地扩大了机器的力量、个人的力量和流动的力量,但它们也极大地加强了众人之力。这意味着在人类历史上以及地球历史上,人类首次在数量上变得足够庞大,并借超新星之力获得更大的能量,从而使人类不仅成为自然的力量,同时也成为一股作用于自然的强大力量。

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今天的各种活动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能更加有力地影响雨水的开和关。气候变化意味着出现更多极端天气,部分地区出现更严重的特大风暴,而另一些地方面临持续的旱灾。这一新生的力量如此陌生,以至于人们很难去想明白它。“好吧,”一些怀疑者会说,“我同意你说的,气候会变,但我不认为人类与此有何关联。”我们的经历让我们坚信自然是无穷无尽的,因为这么多年来自然确实看似无穷无尽。我们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人类在大自然面前轻若鸿毛;为什么我们不能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呢?但是,苍天可鉴,人类现在已经数量很大了,人口数量还会变得更大,越来越多的人口会拥有越来越大的力量,人类的消耗也会比以前多得多。

正如著名的全球投资人杰里米·格兰萨姆说的:我们人类“极不擅长理解复合数学的含义”。当市场、大自然和摩尔定律同时持续加速,进入棋盘下半场时,我们很难意识到自己对环境产生了如此强大的影响。

亚当·斯维丹补充道:“我们收获了技术进步的好处,却没有对其引发的后果给予足够的关注。”他在他的博客上解释道:“所有生物都生存于生态系统中,并作为生态系统存在。”这些生态系统是所有生活和商业的基础,“基础遭到侵蚀最终会导致金字塔崩塌”。而如果我们不留心地球的边界,今天的这台世界机器就会把我们引向毁灭。“今天这个系统看上去已失去控制。”斯维丹补充道:“对商品越来越多的需求导致对更先进、更具侵入性的技术的使用,人们不断向自然索取,以保持经济增长。这些技术糟蹋了土地,破坏了自然生态系统,同时还加剧了不平等、人民流离失所和社会动荡。”

而且“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罗克斯特伦在他的著作《大世界,小星球》中写道:“仅仅用了两代人的时间,人类已经令地球不堪重负。我们从大星球上的一个小世界,变成了一个小星球上的大世界。现在,地球回应经济全球化的方式就是带给我们更多的环境冲击。这是个巨大的转折点。”

但故事的结尾未必需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全新世的大门未必一定会对我们关闭。或者,即使关闭了,如罗克斯特伦曾对我说的,即使我们进入了人新世,也不一定必然陷入水深火热,或是处于永久的失衡。

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已经到了转折点。此时此刻,我们的选择将塑造我们的未来。我们必须选择:要让加速时代变成我们的亲密朋友还是致命敌人。超新星能够放大我们的破坏能力,但也会加强我们保护世界的能力。

我们必须让新发现的个人之力、机器之力、众人之力以及流动之力成为我们的朋友,成为我们在不逾越地球边界的情况下创造丰富资源的工具,而不是我们的敌人。但是要组织起来,并以上述方式运用这些力量,需要一定的意志力、管理能力以及我们从未在人类身上见到过的、让全人类作为一个整体集体行动的能力。每天,在太阳能、风力发电、电池和能源效率上都有新的突破。这些突破给了我们希望,即我们能够在大规模范围内提供数十亿人口能够消费得起的清洁能源——只要我们有意愿给碳贴上一个价签,来帮助这些技术实现快速的大规模部署并进一步降低成本。

正如环保主义者常说的,我们在发生大规模地缘政治动荡后——希特勒入侵邻国、珍珠港事件、“9·11”袭击——总是能够奋起直面挑战并成功应对。但是,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我们必须对由自己的行为导致的人类全体面临的威胁采取行动,要抢在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之前采取行动,为还未出生的下一代采取行动,在地球的各项边界还未被打破前采取行动。

这是人类当前所面临的挑战,这个挑战就摆在我们这代人面前。我们可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重建欧洲,在世贸中心原址重建大楼,在1929年、2008年危机后重建经济,但是我们一旦跨越大自然所确定的地球边界,有些东西就永远无法重建了。我们无法复原格陵兰岛的冰盖、亚马孙流域的雨林,也无法让大堡礁恢复原貌。犀牛、珊瑚礁也是如此。3D打印机是无法令它们起死回生的。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些多重威胁令地球向错误的方向倾斜之前,应对这些威胁的唯一方法是集体行动起来,一同开展研究并对清洁能源生产和能效领域进行集体投资。与此同时,还需要有意愿,至少美国需要有意愿,对碳排放征税。我们需要在全球范围内共同致力于加强妇女教育,增强女性权利。如果在这诸多方面不能携手行动起来,以应对巨大的挑战,我们就会失去保护这个地球的最后机会。

我之前说过,在有生之年我还会继续这么说:我们是第一代面临这种局面的人。不要再提“以后再说”,对我们这代人来说,这意味着大自然的缓冲能力和恢复能力将消耗殆尽。如果我们不能快速采取一致行动,“以后再说”在我们这一代就会变成“为时已晚”。

著名的海洋学者席尔瓦·厄文精辟地说过:“我们现在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将决定未来,不仅是对我们而言,对地球上的全部生命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