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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直解》唐 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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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宗

中宗皇帝,名显,是高宗第七子。即位之后,太后武氏废为卢陵王,后复正位,前后在位六年,中间武后革命二十一年,今通作中宗年分。

原文 有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太常工人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闻之,即命俊臣停推。睿宗繇是得免。

直解 昔武后生四子:长太子弘,次雍王贤,皆为武后所杀;又次中宗,即位之后,亦为武后所废;止有少子豫王旦,因立为皇帝,是为睿宗。已而武后改唐为周,自称帝号,又以睿宗为皇嗣,使之退处东宫。是时,武后任用酷吏来俊臣等,大兴罗织之狱,将唐家宗室、大臣诛灭殆尽,仍欲立其侄武承嗣为太子,皇嗣不能自保。有一人承望风旨,上本告皇嗣暗怀别心,图谋争位,欲假此陷害睿宗,以绝唐家社稷。武后听信其言,就命来俊臣将皇嗣左右的人拿去鞫问。俊臣用酷刑拷讯,那皇嗣左右人受苦不过,都要招认。此时有个太常寺工匠,叫做安金藏,也是东宫人数,独一力保救皇嗣,大声叫呼,向俊臣说道:“皇嗣实无异谋,公既不信金藏之言,情愿将我的心剖出以明皇嗣不反。”即拔所带的刀,自家剖破胸腹,五脏皆出,血流满地。太后闻知,方信皇嗣受诬,为之感叹,即命来俊臣将这东宫左右停止推问。睿宗繇此得免于祸,皆安金藏之力也。按武后以女主当阳,潜移大命,唐室宗支,枝连蔓引,横遭屠戮,虽其子亦不免焉,如线之绪,止有中宗、睿宗二人而已。使当时一有动摇,则高宗、太宗之基业,自此倾矣。金藏一区区贱役,乃能不惜其身,剖心为主,以上感武后之心,而下消觊觎之望,可谓有功于社稷者矣。可见忠义之在人心,不以贵贱而有异,亦可见人心之思唐室,虽以武后之虐焰,而不能加于匹夫,岂非其祖宗德泽入人之深哉!

原文 十五年春三月,帝还东都。武承嗣、三思营求为太子,太后意未决。狄仁杰每从容言于太后曰:“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大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又劝太后召还卢陵王,太后意稍悟,繇是遣徐彦伯召卢陵王诣行在。九月,立卢陵王为皇太子。

直解 武承嗣、武三思,都是武后的侄。初武后既僭帝位,废中宗为卢陵王,徙居房州,至十五年春三月,始召还东都。然中宗所以废而复正,唐家社稷危而复安者,皆狄仁杰之功。史臣叙其始末说道,初武后二侄武承嗣、武三思听信小人拨置,以武后既为天子,改唐为周,岂可复用李姓为嗣,乃百计营求武后立他为皇太子。武后之意,犹豫未决。狄仁杰为宰相,每乘间从容以天理人情切要求处,开悟武后,说道:“今日天下,原是我太宗文皇帝及大帝高宗的天下。昔文皇帝开创之初,历了许多艰难辛苦,昼夜暴露,与群雄战争。头不暇梳,风为之梳,面不暇洗,雨为之洗,亲身冒犯刀刃箭镞,间关行阵,出百死得一生,方才能剪除群雄,平定海内,创造基业,传与子孙。此乃天之所授,岂是容易。大帝高宗,兢兢嗣守,临崩之际,亲把他二子卢陵王及豫王,付托与太后。以太后国母,可以托孤,必不负平生之言也。今乃欲立武氏为嗣,灭绝唐家社稷,其无乃违上天眷顾李氏之意乎!违天者不祥,虽夺之,恐亦不能有也。且武承嗣、武三思是太后之侄,太后乃姑也;卢陵王、豫王是太后之子,太后乃母也。人家姑侄与子母,那个最亲?妇人从夫,以父母家为外家,侄是外人,子母乃天性之爱。太后若立子为嗣,则子有天下,太后千秋万岁后,配食高宗,永享太庙之祭,子子孙孙,永继无穷。若立侄为嗣,则自古以来,未闻有侄为天子,而其姑得以配享太庙者也。为太后远计,亦不当舍子而立姪矣。今卢陵王见在房州,莫若召还以为皇嗣,则人心安,天意得,而太后亦永有所托矣。”因力劝之。太后以仁杰言词剀切,稍稍开悟。繇是遣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宣召卢陵王还东都。是年九月,立卢陵王为皇太子,中宗之位始定。而武承嗣等,不敢复萌侥倖之心。其后张柬之等,因得奉中宗以正大位,反周为唐,皆狄仁杰之力也。大抵人心蔽锢,非以从容开导之,则不入;非以至情感动之,则不从。姑侄子母之说,始发于李昭德,仁杰不过申明其意耳。然武后不悟于昭德,而悟于仁杰,则仁杰之重望至诚,又太后之所深信故也。故人臣谏君,必以积诚养望为本,又能徐伺机会而不骤,切中肯綮而不泛,则天下无不可悟之君,无不可成之事矣。

原文 以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味道前后在相位数岁,依阿取容,尝谓人曰:“处事不欲明白,但摸稜持两端可矣。”时人谓之“苏摸稜”。

直解 武后时,改吏部为天官,中书省为凤阁,门下省为鸾台。平章即古百揆之任,言揆度百事,而使之平正章显,乃宰相之职也。摸稜,是含糊两可的意思。武后临朝,擢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与凤阁鸾台长官,一同平章政事。史臣因记说,味道前后再入相位,共有数年,其任不为不重,却只依附阿私,以取容悦,不能奉公守法,有所匡正。曾与人说道:“大凡处天下事,不要十分明白,恐惹嫌怨,但只摸着边稜,在是非可否之间,两下里都占些分数。使其事行之而有利,我固可以安享其成功;使其事行之而有害,我亦可以苟免于罪责。”味道此言,都是全身远害的意思,其人品心术,因可概见。故当时之人,闻其言者,皆非笑之,因呼他做“苏摸稜”,其鄙之如此。大抵人臣之事君,只当论义理可否,不当顾一身利害。事苟有益于国,虽众人皆以为非,亦断然行之而不疑;事苟有害于国,虽众人皆以为是,亦决然止之而不为。至于成败利钝,又未尝期必于其间,这才是为国为民之心。岂有身为宰相,而以摸稜为计者乎?味道之言,不惟一时之所鄙,亦后世之深戒也。

原文 娄师德薨。师德性沉厚宽恕,狄仁杰之入相也,师德实荐之;而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于外。太后觉之,尝问仁杰曰:“师德知人乎?”对曰:“臣常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太后曰:“朕之知卿,乃师德所荐也,亦可谓知人矣。”仁杰既出,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其包容久矣。吾不得窥其际也。”是时罗织纷纭,师德久为将相,独能以功名终,人以是重之。

直解 武后僭位之十六年,宰相娄师德薨。史臣叙说,师德之为人,性资沉深厚重,待人宽恕有容,有恩不使人闻知,有仇不与人计较。初武后用狄仁杰为相,实为师德疏荐其贤,而师德未尝自言。仁杰不知,意颇轻忽师德,以为不堪宰辅,屡屡要排挤他出为外任。武后觉得仁杰不能容师德,盖繇不知其荐引之故,因问仁杰说:“宰相以知人为先,师德亦可谓知人乎?”仁杰答说:“知人甚难,臣尝与师德为同僚,相处最熟,未尝闻他有知人之明。”武后说:“我所以知卿之贤,而用为宰相者,实繇师德荐引之故。他能知卿之贤而举之,不可谓不知人矣。”仁杰闻武后之言,才知繇师德汲引,故至宰相。既出,不觉叹服说道:“娄公盛德长者,于我有荐举之恩,我乃薄待之,而娄公终不以为言,是我在其包容之中,非一日矣。其度量宽广,真如沧海一般,吾不得窥其涯涘也。”那时武后开告密之门,任鸷酷之吏周兴、来俊臣等,罗织人罪,纷纭多事,文武大臣动辄为人所告,指为谋反,或下狱,或贬死,虽仁杰不免。而师德在朝最久,出将入相,独保全功名终其身,绝无间隙,则以其盛德长者,上下信之,不为世所疑忌故也,人以此莫不敬重焉。大抵宰相荐贤,本以为国,非为私也,故荐人而人不知,乃谓之公。若一求人知,则不免有市恩之心。有市恩之心,则不免有望报之意,而其弊将至于借公举,以树私人,为害有不可胜言者矣。仁杰若知师德之荐己,宁肯以薄待。乃师德之终身不言,则庶几乎断断无他技,休休如有容者矣。此可为相天下者之法。

原文 太后信重内史梁文惠公狄仁杰,群臣莫及,常谓之国老而不名。仁杰好面引廷争,太后每屈意从之。太后尝问仁杰:“朕欲得一佳士用之,谁可者?”仁杰曰:“未审陛下欲何所用之?”太后曰:“欲用为将相。”仁杰对曰:“文学缊藉,则苏味道、李峤固其选矣。必欲取卓荦奇才,则有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宰相才也。”太后擢柬之为洛州司马。数日,又问,仁杰对曰:“前荐柬之,尚未用也。”太后曰:“已迁矣。”对曰:“臣所荐者宰相,非司马也。”乃迁秋官侍郎,久之,卒用为相。仁杰又尝荐夏官侍郎姚元崇、监察御史桓彦范、太州刺史敬晖等数十人,率为名臣。或谓仁杰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仁杰曰:“荐贤为国,非为私也。”

直解 这一段是记狄仁杰的事。仁杰封梁国公,谥文惠。卓荦,是超绝的意思。长史、司马,都是刺史佐贰官。秋官,是刑部。夏官,是兵部。史臣记武后晚年,以梁文惠公狄仁杰素有德望,因擢为宰相,甚是委信敬重他,在朝群臣,皆莫能及。每见仁杰奏对,只称为国老,而不呼其名,其信重之如此。仁杰亦感激知遇,尽心辅理,遇有所行不当,辄面引廷争,无所顾忌。武后虽天性暴虐,然谅其忠恳,亦每每屈意从之。武后曾问仁杰说:“朕要得一贤士用之,只今群臣中谁为可者?”仁杰说:“不知陛下欲用为何官?”太后说:“要堪为将相者。”仁杰对说:“今群臣之中,若论文章学识,醖藉抱负,则凤阁侍郎苏味道、成均祭酒李峤,一时人望所推,无出其右,只用此二人可矣。若必欲求卓荦出格的奇材,可以担当大事者,目前却不多得,只有荆州长史张柬之,此人年纪虽老,观其器略,却是个宰相之材,不可不及时而用之也。”武后闻仁杰之言,就升柬之做京畿洛州司马,尚未决意大用。数日之后,又问仁杰访求贤士,仁杰对说:“臣前荐张柬之,陛下尚不曾用,何必他求?”武后说:“张柬之因卿之荐,已迁为洛州司马矣。”仁杰说:“臣荐柬之,谓其可为宰相,非司马也。若止以司马处之,岂足尽其才耶?”武后见仁杰之荐,遂升柬之为秋官侍郎,久之,卒用为宰相。仁杰又曾荐夏官侍郎姚元崇、监察御史桓彦范、太州刺史敬晖等,共有数十人,都是当时贤士,武后一一任用,其后皆能建功立业,为唐室名臣。或谓仁杰说:“方今天下贤才,皆为公所引进,一似种了许多桃李在门墙之下,不亦盛乎!”仁杰答说:“引荐人才,只是要同心共济,为国家分猷宣力,岂为树恩于人,以图一己之私乎!若有一毫自私之心,虽汲引无遗,亦非为国之公矣,我之心不如是也。”夫自古以来,名臣贤相,未有不以荐贤为首务者,然心之公私少异,而其孚格顿殊。武后虽猜忌之主,而于仁杰所荐,用之如恐不及,不少致疑者,益谅其心之纯于为国故也。若一有树恩好名,徇情为己之心,则虽以太宗英明之君,不能不疑魏徵之为党,况其他乎!可见为宰相者,不徒贵于能荐贤,尤贵于至公也。

原文 是岁苏安恒复上疏曰:“臣闻天下者,神尧、文武之天下也。陛下虽居正统,实因唐氏旧基。当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贪其宝位而忘母子深恩,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臣愚以为天意人事,还归李家。陛下虽安天位,殊不知物极则反,器满则倾。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万乘之国哉!”太后亦不之罪。

直解 前此十八年,武邑人苏安恒上疏请武后禅位东宫,自怡圣体,武后慰谕而遣之矣。既阅岁不行,至是十九年,苏安恒又上疏说:“臣闻今日之天下,非武氏之天下,乃我高祖神尧皇帝、太宗文武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得来的天下。太后今日改唐为周,虽居正统,非偏安窃据之比,其实因唐家旧时开创的基业,还是李氏子孙的故物,岂容久假不归。方今太子幸自房陵追回东宫,年垂五十,阅历既多,孝敬著闻,德亦甚盛,天下人心,朝夕属望。太后以母代子,贪恋大宝之位,遂忘母子天性之爱,孤负高宗大帝之付托,使九庙无依,不知太后将何颜面以见唐家的宗庙,将何词命以谒大帝的坟陵?名不正,言不顺,明有人非,幽有鬼责,反之于心,得无愧乎?且天位至重,机务至烦,太后有子在,可以代劳,何故日夜自积忧勤?譬之天色将明,钟已鸣矣,漏已尽矣,年衰力倦,犹贪恋权势,不肯少休,岂不愚乎?臣愚以为高宗、太宗功德在人,人心如此,天命可知。今日天意人事,不在武氏,还归李家。太后虽欲据之以为安,殊不知安危相倚,无往不复。大凡物理到那极处,其势必反。如热极则寒,荣极则悴;又如虚器注水,至于盈满,必然倾覆,不可不戒。故能传位太子,则安如泰山;若贪位不止,则危如朝露。臣固知触犯忌讳,言出而祸随之,然万一开悟,则国家之福,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以安万乘之国哉!惟太后采纳,臣死且不朽。”是时武后年已衰耄,故安恒之疏,虽词多触犯,亦不加罪也。夫以一布衣而能奋其气于鼎镬之前,即此可以见人心之在唐,天理之不泯,而唐室诸臣,乃俯首听命,唯唯不敢出一言,或反为诸武画策者,视此可以内愧矣。

原文 神龙元年,春正月,太后疾甚,张易之、张昌宗居中用事,张柬之、崔玄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己谋诛之。谓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曰:“将军今日富贵,谁所致也?”多祚泣曰:“大帝也。”柬之曰:“今大帝之子为二竖所危,将军不思报大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国家,惟相公处分。”遂与定谋。柬之又用彦范、晖及右散骑侍郎李湛皆为左右羽林将军,委以禁兵。

直解 神龙,是中宗复位年号。中台右丞,是尚书省佐贰官。司刑少卿,即大理少卿。相王府司马,是王府官僚。右羽林卫大将军,是上直宿卫官。右散骑侍郎,亦是领亲军官名。神龙元年春正月,武后寝疾在宫,病势沉重。此时中宗为皇太子,不得进见,只有两个嬖臣叫做张易之、张昌宗,朝夕在里面用事。这两人自知罪过深重,人心不平,恐武后一旦不讳,为朝臣所诛,因潜谋倾陷太子,势甚危急。宰相张柬之、崔玄与中台右承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己五人同心商量,要诛戮二贼,以安社稷,只少一个管领禁兵的人,为之内应。时有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他是高宗的旧臣,柬之等要引他共事,只不知他心事何如,先把一句言语去打动他,说道:“将军,你今日这富贵,是谁与你的?”多祚因想起高宗来,不觉垂泣说:“我今日这富贵,都是先帝的恩。”柬之因说:“如今皇太子是大帝之子,被易之兄弟二竖谋害,旦夕不保,将军既知追感先帝之恩,可不思所以报之乎?如今若能除了二贼竖,保全得皇太子,则先帝之恩报,而将军之富贵,可以长保矣。”多祚遂感奋说道:“当今事体,苟有可以利国家者,随相公如何处置,我无有不从。”柬之见多祚忠义,遂与定谋。又恐他一人不能独济,再用桓彦范、敬晖及右散骑侍郎李湛皆为左右羽林将军,将宿卫禁兵委之管领。已而同谋举兵,诛戮二张,迎中宗于东宫,复正大位。重立唐家社稷,皆五人之功也。按武后改物革命二十余年,虽用狄仁杰之言,立中宗为太子,以系属天下人心,然内而二张之流,盘据禁苑,外而诸武之党,布列朝廷,瞬息之间,事不可测矣。柬之等乃能协力同心,匡复神器,使唐之宗社,绝而复兴,其功可谓大矣。然柬之等皆狄仁杰所荐用,故后世论功者,不称柬之等之定难,而称仁杰之能荐贤也。

原文 二张之诛也,洛州长史薛季昶谓张柬之、敬晖曰:“二凶虽除,产、禄犹在,去草不去根,终当复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犹机上肉耳,夫何能为!所诛已多,不可复益也。”季昶叹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刘幽求亦谓桓彦范、敬晖曰:“武三思尚存,公辈终无葬地;若不早图,噬脐无及。”不从。

直解 二张,即前张昌宗、张易之。吕产、吕禄,是汉吕太后的侄,吕后称制时,并封为王,及后崩,二人领南北军,欲为乱,为太尉周勃所诛。机,是切肉的案。噬,是啮。麝脐有香,被人追急,乃自啮脐抉出其香,以求脱免。初张柬之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等,既诛张昌宗、易之,而迎中宗复位,那时武氏族人,尚有武三思在。洛州长史薛季昶忧之,对张柬之、敬晖说:“今昌宗、易之二凶虽诛,而武三思尚在,就如汉时吕产、吕禄一般,使其居中用事,为祸不浅。譬如去草不去其根,这根在土,终当复生,至于滋蔓,便难图矣!”张柬之、敬晖二人都无远虑,不着三思在意,不从其言,说道:“今反周为唐,大事已定,区区一三思,其生死在我辈手中,就如案上的肉,要割便割,要切便切,量这竖子干得甚事。且二张之党,一时诛杀已多,岂可又加杀戮!”季昶见计不从,知祸乱且及己,乃叹息说:“留此祸根未能除灭,吾不知此身当死在何处矣!”又有朝邑尉刘幽求,亦知三思必能为祸,也对桓彦范、敬晖说:“武三思尚在,公等必为所害,终无葬身之地;若不及今早图,恐一旦得志,悔之晚矣!虽复噬脐求免,将何及哉!”彦范等亦不能听。后来韦后专权,三思与之私通,依旧如武后时,中宗暗弱不复能制,将柬之等五王,尽都杀了,为武氏报仇,而唐之社稷几于再乱,果如季昶、幽求之言。古语云:“树德务滋,除恶务本。”又云:“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塞,将成江河。毫末不伐,将寻斧柯。”繇是观之,乱常生于所忽,几常失于不断,祸常伏于不足畏,功常隳于无远图。有天下者鉴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