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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今读(增订版)》子张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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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二十五章

19.1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译】 子张说:“知识分子见到危难便献出生命,见到利益便想到礼义,祭祀想到认真严肃,守孝想到悲哀,这才可以了。”

【注】 《朱注》:四者立身之大节,有不至,则余无足观。故言士能如此,则庶乎其可矣。

【记】 《朱注》于此篇曰:“此篇皆记弟子之言,而子夏为多,子贡次之。盖孔门自颜子以下,颖悟莫若子贡;自曾子以下,笃实无若子夏,故特记之详焉。”

在此《论语》临近结束之际,回顾儒门所宣讲之基本概念或范畴如仁、礼、学、孝、悌、忠、恕、智、德等,以及本章提及之义、敬、哀、命,与基督教之基本概念或范畴如主、爱、信、赎罪、得救、盼望、原罪、全知全能等相比较,与希腊哲学基本概念或范畴如理式(idea)、形式、质量、原子、存在(being)等等相比较,以及现代哲学如焦虑、孤独、畏、烦、无等等相比较,其实用理性和乐感文化之特征似甚明显。

19.2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译】 子张说:“履行道德却不宽广,相信道义却不坚持,这怎么能算有,又怎么能算没有?”

【注】 《朱注》:有所得而守之太狭,则德孤;有所闻而信之不笃,则道废。

《康注》:后人误尊曾子,遂抑子张,是非白黑,颠倒高下,此孔道所以不明也。

【记】 杨注曾以“弘”应作“强”字解,并引章炳麟《广论语骈枝》说,执德不弘即执德不坚强意。本读仍以朱注为善,德非硁硁小德而应求广阔,才足以应世。此亦康注所以尊子张而低曾子也。子张喜问政,有志于政务,其“德”自然要求宽广,而决不止于个人修养之小成。因之,“焉能为有”可解作“救世济民”才算真有,即志趣远大。

19.3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

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译】 子夏的学生问子张如何交朋友?子张问:“子夏怎么说?”

回答说:“子夏说,可以交的就交,不可交的便拒绝交。”

子张说:“这不同于我所听到的。君子尊敬贤德的人而包容群众;称赞好人而怜悯不行的人。我是很好的人吗?那么对人有什么不能容纳呢?我是坏人吗?别人会拒绝我,我又怎能拒绝别人呢?”

【注】 《集释》蔡邕《正交论》: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而二子各有所闻乎夫子。然则其以交诲也,商也宽,故告之以拒人;师也褊,故告之以容众。

【记】 “听到”当然是指从孔子那里听到。也许如注所说孔子因子张、子夏个性、情况不同,而有不同回答;两人更因之而各自发挥,于是形成不同解说、不同思想以至不同学派。前章朱注言子夏更近曾子,更重个体修养,“见恶如探汤”,唯恐避之不及,所以拒交“不可交”者;子张搞政治,当然必须交结各种不同的人,包括“不可交”的坏人在内。但从子夏居西河等史实看,似并不接近曾参内圣学派。

19.4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译】 子夏说:“虽然是小的技艺,也一定有可取的地方;但想要做远大事业,便不能陷在其中,所以君子不干。”

【注】 《朱注》:小道,如农圃医卜之属。

【记】 同“君子不器”章(2.12章)。也许这就是“专家”与“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的不同?后者不是“专家”。但前者也不止是“小道”,也有大价值,并不亚于思想、哲学、政治。只因政治关系到千家万户、整个社会、国家,是以像是远大事业。此章亦证子夏颇重外王事业。

19.5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译】 子夏说:“每天知道一些新知识,每月不忘记学过的旧知识,这可以叫作爱好学习了。”

【注】 《朱注》:亡,无也,谓己之所未有。

《正义》《皇疏》:日知其所亡,是知新也;月无忘所能,是温故也。刘氏宗周《学案》:君子之于道也,日进而无疆,其所亡者,既日有知之,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至积月之久而终不忘,所谓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者矣。

【记】 学习总是需要依靠积累,日积月蓄,才或豁然贯通,或卓尔成家,决非一蹴可就。顾亭林以《日知录》名其数十年重大著作,以此。

19.6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译】 子夏说:“广泛学习,坚定志向,诚恳提问,认真思考,‘仁’就在其中了。”

【注】 《朱注》:四者皆学问思辨之事耳,未及乎力行而为仁也。然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矣。……苏氏曰:博学而志不笃,则大而无成;泛问远思,则劳而无功。

【记】 “切”,亦作“急切”解。如皇侃《义疏》等,今从刘开《论语补注》:切问者,乃“切切偲偲”的切,“谓恳到也”。朱注提出“仁”本有关实践、力行,此处似未着重,确不同于孔子之回答,却又为之辩解,有趣。

19.7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译】 子夏说:“各行各业的工匠在制作场地完成他们的工作,君子应该努力学习以完成他的事业。”

【注】 《集释》《皇疏》:……居肆者,其居常所作物器之处也。言百工由日日居其常业之处,则其业乃成也。致,至也。君子由学以至于道,如工居肆以成事也。

【记】 各有分工。“君子”而不学,徒然耗费粮食,岂不有愧于百工?其后,多有儒者痛自贬斥,常言愧对劳作之人(民),此亦毛泽东搞下乡劳动以求思想改造,而知识分子大体接受之传统张本。但此章本义恰相反,指与“百工”不同,“君子”应努力完成治国平天下之大业。

19.8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译】 子夏说:“小人犯了过错,总要掩饰。”

【注】 《正义》孔曰:文饰其过,不言情实。……不欲改过,故于人之责之也,则为文饰之言以自解说,若为无过者然。

【记】 “文过饰非”,已成成语。

19.9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译】 子夏说:“君子有各种变化:看来很严肃,接近他却温和,听他讲的话准确犀利。”

【注】 《朱注》:俨然者,貌之庄。温者,色之和。厉者,辞之确。

【记】 “即之也温”与“其言也厉”适足互补。否则,或将拒人千里,或将被狎昵侮辱。

19.10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译】 子夏说:“君子得到老百姓信任后,才去使唤他们。没得到信任,老百姓会认为是伤害自己。得到国君信任后,才去进行劝告。没得到信任,国君会认为是毁谤自己。”

【注】 《集释》《集解》王曰:厉,犹病也。

【记】 上句对民,下句对君,强调信任的重要。

19.11 子夏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译】 子夏说:“大节不能超越界限,小节有点出入是可以的。”

【注】 《朱注》:大德小德,犹言大节小节。……吴氏曰:此章之言,不能无弊。

《集释》《反身录》:论人与自处不同,观人当观其大节,大节苟可取,小差在所略;自处则大德固不可逾闲,小德亦岂可出入?一有出入,便是心放,细行不谨,终累大德。

【记】 所谓“大节”当然是原则性、大问题,有关事业、方向、国家、社会等等重大事务。“小节”是指日常生活、起居交往等等。讲究修养的宋明理学家当然不赞成小节可出入,如上注。这里仍有一个两种道德的问题。其实,社会性公德才算大德,宗教性私德纯属私人事务,可以有不同选择。因之个人信仰、生活方式、兴趣爱好等等均应属“小节”。个人修养或不修养,均无不可,只要不违反公共法规即可。这种现代观念当然与传统体系包括孔孟之道均大不合。孔孟之道今日也只能作为一种宗教性私德来提倡劝导,而不能作为社会的普遍公共法规。因之,何谓大节或小节,固时移世变,大不同于以前了。

19.12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

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译】 子游说:“子夏的学生们,打扫环境、接待客人、进退应付是可以了。但这是细微小事,根本的东西却没有,这怎么行?”

子夏听到,说:“咳,子游错了!君子的学问,哪一种先教,哪一种后教,好像树木花草,各有种类区别。君子的学问,又怎能这么曲解呢?能从头到尾合在一起的,只有圣人吧。”

【注】 《集释》《论语述要》:“倦”字当是“教”字意,言孰当先传,孰当后教,一视学者之质所宜受,如草木之有区别培植者,不可一概施。

【记】 较难解的是最后一句,“有始有卒者”。什么意思?解说甚多。有强调无所谓本末,末即是本,洒扫应对即见本体,阳明学派所谓端茶童子即是圣人,在日常生活、普通行为中即可识本体、见心性、致高明,即一胜解,但此实受佛学禅宗影响故。大多解作教学需循序渐进,先小节,后大事,先实践,后理论,先末务,后本体。或解作因材施教,区别培植(如上注)。子夏传经,影响汉代至巨,乃孔门嫡派传人也。

19.13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译】 子夏说:“官做好了去求学,学问好了去做官。”

【注】 《朱注》:然仕而学,则所以资其仕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

【记】 这已是名言,而且常把它当作孔子的话,只因为它出自《论语》。其实这篇都是孔门弟子的讲话,又特别是子夏学派的。“学优则仕”是中国传统社会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所以“士”和“大夫”(有官职)总连在一起。它是世界文化史上的一个重要现象。一方面最早建立了系统的文官政治构架,使行政、教育相连接,社会获得知识者作为主要支柱的撑持。另方面使知识分子个体的人生价值、终极关怀被导入“济世救民”、“同胞物与”的方向,而求在尘世建立“天国”(不管是“复三代之盛”也好,“通三统张三世”也好)。这一方面造成中国式的政教合一和泛道德主义,同时也避免了诸多宗教信仰的冲突纠纷。这已是历史事实、心理形成,不必为求价值判断而大肆争论,重要的是去了解、解析这一现象而探求今后的可能。

19.14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译】 子游说:“丧事致以悲哀之情,但不要过分。”

【注】 《朱注》杨氏曰:丧与其易也宁戚,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之意。

《集释》戚学标《四书偶谈》孔安国曰:丧恐灭性,故致哀而止,毋过情也。

【记】 两重意思:一要悲哀,否则便失去丧礼的内容。二不要过于悲哀,有损身心,也属不孝。但孔子有时也“哭之恸”(11.9章),这里仍是“经”与“权”的掌握问题。

19.15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译】 子游说:“我的朋友子张是个难得的人了。但不是‘仁’。”

【注】 《朱注》:子张行过高,而少诚实恻怛之意。

【记】 此篇多处批评子张,是否如康有为所谓乃曾子学派传人所记诵?

19.16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译】 曾子说:“堂皇得很啊,子张。难得和他一道履行仁德了。”

【注】 《朱注》:堂堂,容貌之盛。言其务外自高,不可辅而为仁,亦不能辅人之仁也。范氏曰:子张外有余而内不足,故门人皆不与为仁。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宁外不足而内有余,庶可以为仁矣。

《康注》:郑氏玄曰:子张容仪盛。……《列子·仲尼篇》:师之庄,贤于丘也。又曰:师能庄而不能同,恐其矜己或绝物,则难并为仁也。曾子守约,与子张相反,故不满之。……孔子许子张,几比于颜子,可为定论,论人当折衷于孔子。记《论语》者当为曾子后学,而非子张之徒,故记本师之言,犹荀子之非思、孟耳,未可为据。朱子误尊曾子过甚,于是不考,而轻子张为行过高而少诚实恻怛之意,则大误矣。

【记】 同上。子张的形象在《论语》中也较鲜明,他因好政治,可能多言语,喜行动,常有变化或偏失,不那么“刚毅木讷”,于是遭到曾子等人的不满或批评。弟子之间的这种情况固常见者,不足为奇。朱注袒曾子,康注袒子张;亦传统与现代之分歧。王闿运《论语训》却以此章乃赞美子张,殊怪。

19.17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译】 曾子说:“我听老师讲,人没有能充分自主表达自己情感的,一定只有在父母亲死亡的时候才如此吧。”

【注】 《朱注》:致,尽其极也,盖人之真情所不能自已者。

【记】 说明华夏文化因讲礼义、重节制,情感常被压抑而难得自然表露,大概只有在父母亲死亡的时候,才能不顾一切,放声大哭等等了。

19.18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译】 曾子说:“我从老师那里听到:孟庄子的孝顺,其他都能做到;他不变动父亲的臣下和父亲的政策,是很难得的了。”

【注】 《康注》:若其非也,则禹之治水,尽易鲧道。……读者善择之可也。

【记】 “一朝天子一朝政”,后世亦然。包括许多“圣君”,也都如此。康熙政宽,雍正纠之以猛,乾隆又再纠偏,这无关乎孝或不孝。孔门因抱着氏族礼制不放,仍旧强调“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对当时及后世早无意义。法家早就批评儒家不知时移世变,死守旧制,自然行不通。曾参派包括后世宋明理学,在高扬宗教性道德树立人性、人格方面有伟大的建树,包括理论与实践方面均如此。但在建立社会性道德及维系中国传统社会如此久长的政教体系上,却远不及子贡、子夏—荀子—董仲舒以及后世许多讲经世致用的政治家、思想家了。后面的这条线索,研究总结得很不够,以致让前者专美于前。当然,这两根线索又常是相互交织错综甚至混同难分(黄宗羲、王夫之等人均如此),但仍应可在理论逻辑上将它们分析清楚。康注即讲可以改变为父之政,即是此后一线索,但康乃现代人,当然如此。

19.19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译】 孟氏要阳肤做法官,阳肤问曾子的意见。曾子说:“上面失去道义,人民早就离心和走散了。如果真了解了犯罪情况,你应该悲哀怜悯而不要高兴。”

【注】 《集释》《集解》马曰:民之离散,为轻漂犯法,乃上之所为,非民之过。当哀矜之,勿自喜能得其情。《尚书大传》马曰:听讼虽得其指,必哀矜之,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也。

【记】 即不要以为自己能破案能判决而高兴。这确是“仁人之言”,曾参优秀的一面。曾的形象似乎是仁慈、刚毅而迂腐。人各有所长所短,不应求全责备;过度赞美(如朱注)或贬低(如康注),都大可不必。

19.20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译】 子贡说:“纣王的不好,并不像说的那么过分。所以君子厌恶处于不利的位置,所有的罪恶都会被推到身上来。”

【注】 《集释》孔曰:纣为不善以丧天下,后世憎甚之,皆以天下之恶归之于纣。

【记】 殷纣王本是非常能干并大有历史功绩的伟人,这有确凿的记载。因为亡国身死,于是在历史上变成了大坏蛋,特别是儒家所集中打击的对象。难得子贡勇敢说出真理。子贡的聪明形象到处可见。

19.21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译】 子贡说:“君子犯了错误,就像日蚀月蚀一般:犯错误,人都看见;改正了,人都敬仰。”

【注】 《康注》:此与“小人之过必文”互对,学者亦可参矣。

【记】 聪明譬喻。可见,包括周公、孔子也犯错误,不像宋明儒者说的那样。

19.22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译】 卫公孙朝问子贡说:“孔子又从哪里学来的?”子贡说:“周文王、武王的道德礼制,并没有失掉,而是流传在人间。贤德的人知道大的,没有贤德的人知道小的,没有不保存的文王、武王的道德礼制呀。孔子哪处不学?又哪里有一定的老师?”

【注】 《正义》:书传言夫子问礼老聃,访乐苌弘,问官郯子,学琴师襄,其人苟有善言善行足取,皆为我师。此所以为集大成也与!

【记】 与“述而不作”(7.1章)联系。孔子是周礼的维系者、保存者、解释者,并以此来教学生收门徒,子贡是其重要传人。在整部《论语》中,子贡形象始终聪明活泼,为人喜爱。此篇亦多记子贡言语。传言孔子死后,独子贡守墓六年。《史记》记录孔门弟子,独子贡事迹最大、最详、最为显赫,当非偶然。有云因子贡之显赫,才使孔子名著于天下。其然,岂其然乎?!

19.23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

子服景伯以告子贡。

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译】 叔孙武叔在朝廷中对官员们说:“子贡比孔子要高明。”

子服景伯告诉了子贡。

子贡说:“好比围墙,我的墙只有肩膀高,你可以看见里面的房屋有多好。我老师的围墙有几丈高,你如果找不到门走进去,便看不见那里面庙堂的堂皇伟壮,各种房屋的丰富多彩。进得这大门的,也许是太少了。武叔先生讲的话,不也很自然吗?”

【注】 《朱注》:七尺曰仞。

【记】 据说子贡晚年在鲁国做官,颇有功业,所以被认为比孔子强。但子贡仍然坚决驳斥之,认为孔子如果搞政治会比自己强得多,所以有这些讲话,充分表现了子贡对孔子的忠挚感情。我总以为子贡是《论语》中最可爱的人物,不像宰我那么贫嘴,不像樊迟那么迟钝,不像颜回、曾参那么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不像子张那么热衷政治,虚有其表,也不像子路那么一味地逞强好胜。宋明理学则几乎绝口不谈子贡。

19.24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译】 叔孙武叔毁谤孔子。子贡说:“不要这样做,孔子是不可以毁谤的。别人的贤德,像小山坡,还可以跨越过去;孔子像太阳、月亮,是不可能超越的。一个人要自找绝路,那对于太阳、月亮,又有什么损害呢?只不过表现他太不自量罢了。”

【注】 《集释》《反身录》:圣如仲尼,不免叔孙武叔之毁。古不云乎,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故不见容于群小,方足以见圣贤学者。或不幸罹此,第当坚其志,强其骨,卓然有以自信。外侮之来,莫非动忍增益之助,则烈火猛炎,有补金色不浅矣。

【记】 不仅多次显示子贡会说话,在这些话语中展示着灵活、聪明和智慧,这是曾参等人讲不出来的。而且也表达了子贡对孔子的忠诚爱戴。今之学生岂能无愧?不仅毁谤潮中默不出声,甚且趁机下石,附和热闹。注亦有意思,指出虽圣人亦不免遭毁谤,且正因为是圣人才遭毁谤,这更可以励志行、坚信念,不管犬吠驴鸣,继续走自己的路。

19.25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

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译】 陈子禽对子贡说:“你太谦虚了,孔子怎么会比你强?”

子贡说:“君子说一句话便表现出聪明,一句话也表现出愚蠢,讲话不可以不慎重。我老师的不可能赶上,好像天不可能用梯子爬上去一样。我老师如果能在一个国家搞政治,那会通过礼乐,树立国家的根本;通过导引,正义能够实行;通过安抚,人民都来归服;通过活动,人世得到和谐。生为人尊敬,死为人哀悼。这怎么能够赶得上?”

【注】 《集释》《集解》孔曰:得邦家,谓为诸侯及卿大夫。绥,安也。言孔子为政,其立教则无不立,道之则莫不兴行,安之则远者来至,动之则莫不和睦,故能生则荣显,死则哀痛。

【记】 同19.23章。当然,这章多了一大段子贡讲述孔子“为政”的各个方面。在孔子弟子群中,除子贡外,本篇多次提到的子夏恐系孔门传承中之关键人物。不仅“子夏传经”,影响后世巨大,而且“子夏居西河”,培育了一代与法家相关的政治改革大家,如吴起、李克等,子夏盖可视为“儒法互用”的最初启动者之一。子贡、子夏,以至荀子,恐系孔门传承之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