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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隐传说杀人事件》第07章 将军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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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越水高原旅馆门前的广场上,拥挤着三十多名群众。
    最前排的人拉着一条约十米长的横幅标语,上面写着“反对建设高尔夫球场”,其他有的人手持木牌,上面写着不同的标语和口号。
    天色分外阴沉,浓密的黑云低压在山顶,一片山雨欲来的气息。人们默默地聚集在一起,这更增添着沉闷的气氛。
    从旅馆的窗口望去,就连横幅标语上的字都看不清楚。光靠这些人,根本让人感觉不到压力。
    尽管如此,猪户还是蹙起着眉头。
    “我非常讨厌这种示威性的举动!”
    他用下颚示意着窗外说道。
    “相反,只能令人觉得反感啊!”
    猪户伫立在窗前,一副蔑视的神情。
    越地房雄忍受着从猪户的背影散发出来的轻侮,悄悄地在沙发上坐下。
    越地面对着一张桌子。在桌子上,随手扔着刚才越地提交给猪户的、以“停止建设高尔夫球场”为标愿的请求书。
    “你倘若有求于我,就不应该将这些人带来。”
    猪户终于转过身来,深深地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将头仰靠着椅背,微微睁开着眼睛睨视着越地。
    房间里还有两个人,铃木和白井,是猪户的秘书兼贴身警卫,两人都非常合身地穿着藏青色夏季套装,一声不响地站立着。
    “户隐的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做。反对的浪潮已经高涨到这样的程度,希望您能够理解。”
    “你说反对,你手中不就是这几个人吗?村子里大多数的人是希望开发的呀!”
    这样的话已经不知说过多少遍。
    越地是一个文人,有着文人最常见的习性,对不厌其烦地重复同样的话语会觉得反感,因此搜索枯肠地寻找着各种词语进行着劝说,但猪户就像盖章一样投来同样的回答,怎么也找不出动人的词句。
    猪户具备政治家所必需要的一切条件,即,厚颜无耻、固执、蛮横。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反对运动,猪户充满着自信,根本没有将它当作一回事情。
    在得知推进高尔夫球场建设计划的首魁其实就是众议院议员猪户弘文时,越地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危机。原来他坚信国有森林向民间进行拍卖的问题,对建设计划而言,绝对是一道难以愈越的障碍。现在看来,建设计划的推进者也许已经运筹结束了。
    越地对此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正如猪户说的那样,事态兴许就在反对派运动的力量根本无法涉及到的地方悄悄地进行着。
    “或者,你想进行村民投票或什么吧?倘若那样,村民们的总体意愿倾向哪一边,你就能够很好地把握了吧?”
    见越地一言不发,猪户越发地趾高气扬起来。
    “众议院议员猪户弘文声援会”是一次盛况空前的盛会。长野市当然不必说了,从选举区内的市、町、村里都有支持者参加,旅馆里的宴会场人满为患。
    当然,光靠越水高原旅馆还无法容纳这些客人,因此客人们都分散着在附近的旅馆、客栈里借宿,这对因凉夏而衰落的业者商气和当地的人气来说,等于是打了一针强心针。
    因为除了猪户之外,还有其他高级官僚参加,所以当地还出动了许多警察进行警戒。但是,事态平稳,没有发生任何纠葛。只是出现反对建设高尔夫球场的小型示威,示威群众在傍晚之前便告解散,以后酒会在平静的气氛中进行着。
    在预定结束的晚上9点之前,除了要在当地住下的客人之外,其他的参与者都已经退去,这里恢复了高原特有的静寂。
    猪户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显得非常高兴。继承武田商会衣钵的井泽陪着他喝酒。
    事实上,武田商会同时又是猪户的政治资金的源泉,现在武田商会失去了社长武田喜助,猪户的政治力量长趋直人,如入无人之境。武田的夫人佐知江只是在内心里厌恶猪户,倘若有人能拯救武田商会的衰退,纵然是魔鬼的手,她都不顾一切地想要借助一下。
    对猪户来说,井泽作为傀儡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材。
    喝酒一直喝到11点钟才告结束。井泽与两名秘书一起离开了房间。
    “明天8点去进早餐。”
    铃木说道。
    猪户点着头说“知道了”,便握了握井泽的手。
    “你辛苦了,我的感觉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好梦啊!好吧,晚安。”
    “晚安。”
    井泽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猪户关上房门,从里侧传出锁门的声音。尽管如此,铃木还是谨慎地用手把着门把手,确认房门已经锁上。
    “那么,晚安。”
    “晚安。”
    两名秘书与井泽在武田的房门前分手,回各自的房间。
    这是他们见到的猪户生前最后的身影。
    翌晨8点不到,铃木秘书敲响着猪户的房门。里面没有人答应。铃木转动着门把手试了试,房门打开了。起居室里没有猪户的人影,于是铃木朝着里间的卧室喊道,但依然没有人回答。
    铃木心想猪户会不会在卫生间里,便久久地窥察着情况。但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卫生间里发出任何声响。铃木诚恐诚惶地打开卫生间和浴室的门,但里面没有人。
    铃木心想,也许是自己来猪户的房间时,猪户正好从其他通道已经去了餐厅,没有遇上?
    他急急地赶往二楼。
    “怎么了?”
    白井从餐厅的门内探出半个身子,一副担忧的表情问道。
    “先生呢?”
    “你说什么?你不是去接他了吗?”
    “不!他不在房间里。”
    “真的?他去哪里了?”
    看时间,正要过8点半。客人们都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向秘书寒喧着。
    两名秘书一边不断地向大家一一应酬着,一边焦急万分。
    “怎么了?”
    井泽走上前来。听铃木一说,便露出一副愁苦的表情轻声地喃语着:
    “一模一样啊……”
    “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情况与武田社长那个时候很相似。”
    “什么!请你不要讲那种不吉利的话!”
    铃木脸色陡变,忿然说道。
    “武田君的时候,听说前一天晚上不是外出不知去哪里了吗?我们的先生却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真是的!对不起,怪我多嘴了。但是,我总觉得要出事,还是赶快找找吧。”
    走廊里拥挤不堪,全都是一些忙于手头上工作的人。总服务台边挤满着急急忙忙地吃完早餐便结帐想要商店的客人,像战场一样喧杂。要动身离去的客人都为临走时没有向众议院议员猪户道别而感到于心不安,便向秘书不住地道歉着,希望秘书转告,向猪户问好,请原谅他们的不辞而别。
    若在本来,应该是猪户为客人们送行,但现在都由两名秘书代劳送行,所以秘书便更加抽不出时间来寻找议员。
    好不容易才找到经理,将事情一说,经理立即大惊失色。经理的感觉似乎与井泽一样,但不可能立即就喧闹起来的。总之,先去房间里看看。
    时间已经是9点。住宿的客人几乎都已经走完了。各个房间的房门都半开着。看见他们惊慌失措地奔跑过去,换床单的大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怔怔地目送着他们。
    猪户的房间与昨夜井泽在时没有多大的变化。喝过酒的狼藉还按原样留在桌子上。
    但是,铃木走进卧室打开西服橱,不由“呀”地一声叫喊起来。
    “西服还在。”
    铃木本能地回头望着床上。
    “浴衣没有了……”
    这么说来,猪户是穿着浴衣离开房间的。
    “说明他还在旅馆里,没有走出旅馆呀!”
    白井性格比较单纯,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对井泽说道。
    “但是,没有见到他的人影,这不是反而更令人担心吗?也许是患急病倒下了呢!”
    井泽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时,在房间里到处打量着的经理说道:
    “没有发现钥匙。”
    “这么说来,我进来时,房门没有锁上。那么,先生是带着钥匙出去的?”
    “反正,我们先分头在旅馆里找找吧!”
    白井判断道,率先跑出了房间。
    经理喊出正好手头有空的总服务台服务员,说议员猪户君也许在旅馆内病倒了,指示大家在旅馆内寻找。
    不久,一名服务员在小房背后通往屋顶的梯子底下,发现了猪户房间的钥匙。
    全体人员立即涌到小房背后。
    服务员登上梯子,打开通往屋顶的小门,门外涌入一股凉快的空气。
    “不会从这样的地方出去吧。”
    “那么,钥匙怎么会掉落在这里呢?”
    白井秘书疾言厉色地顶撞道。
    “这我不知道。总之,假设先生来这里吧……”
    井泽冷漠地答道。
    “但是,来这样的地方干什么呢?”
    经理不安地打量着大家的脸。
    对经理的提问,没有人能够回答。
    “还有,他是去哪里呢?”
    白井开始拿不定主意。
    时间在白白地流逝。怎么办才好?没有一个人能够作出决定。
    “先生的日程安排,接下来是什么?”
    井泽问道。
    铃木不用看笔记本便答道:
    “12点,在县工商会议所有一个午餐会。”
    “还不到两个小时……”
    井泽瞥了一眼手表。
    “按我的经验来说,刚才我也说过,情况与武田君那个时候非常相似。我们如果找不到他的人影,我认为还是尽快地向警察报案的好。”
    铃木与白井两人面面相觊。两人从心理上还不愿意承认这一最险恶的事态。
    “我认识一位叫‘竹村’的警部,他是负责武田社长和石原君的事件的,我们找他商量一下?”
    “不!井泽君,这不行!”
    铃木慌忙阻拦道。
    “但是,与其突然打110电话报警相比,还是找一找熟人好呀!倘若是那位警部,他也许能帮我们出一个好主意。”
    “不!这不行!”
    “为什么?”
    “竹村警部已经将那起事件移交了。”
    “移交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顶撞我们的先生,先生要求撤换他……”
    “是吗?他是一名优秀的警部,想不到……”
    井泽一脸的沮丧。
    警方从公安、警备两个部门和刑事部抽调主力赶往户隐。
    而且,刑事部长冢本警视长一接到报告,便立即亲自赶往户隐。虽然失踪事件刚刚发生,目前情况还不明朗,刑事部长便突然亲自出马,这是极其罕见的,警方还在担心会不会刺激新闻媒体,但按长仓本部长的判断,有可能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总之,对方是国会议员,警方必须采取史无前例的最大规模的对策。
    “竹村君已经去现场了吗?”
    刑事部长冢本问同行的搜查一课课长宫崎。
    “没有。没有去。”
    “他在干什么?这不是偷懒吗?”
    “因为他在休假。”
    “休假?”
    冢本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
    宫崎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眺望着车窗的外面。
    最后决定“更换”竹村警部的,不是别人,正是刑事部长冢本自己。
    “那么,他现在在那里?”
    “嘿!在哪里啊?说好给他一个星期的假期吧。”
    “混蛋!那家伙!”
    “但是,起用遭人讨厌的竹村君去寻找猪户君,这不是更要遭人讨厌了吗?”
    “那是猪户君活着时的事情。”
    “呃?”
    宫崎不由窥察着冢本的脸。
    眼下这个时候,谁都无法公然断言议员已经死去。
    “那么,部长……”
    “你听得懂吗?……”
    冢本将一副苦涩的表情转向另一边。
    宫崎将手伸向对讲机。
    在大街拐角的地方,竹村一眼就注意到了。在上次竹村与木下一起躲着监视着野矢桂一的动静时同样的小巷拐角上,有一男子躲在电线杆的背后,朝公寓的方向窥探着。
    竹村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拍拍男子的肩膀。
    “喂!你在干什么?”
    男子猛地跳将起来,本能地摆出了架势。
    “呀!警部……”
    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平山,竹村还从来没有与他搭挡过。
    “你在这样的地方干什么?”
    “是在监视立花先生。木村君在对面。”
    “嗯?”
    嘿!猪户议员是真的害怕立花先生。
    竹村稍感意外。而且,他无法理解那位撤换他的“伟人”是怎么想的。
    “嘿!你给我盯得牢一些。”
    “警部去哪里?……”
    “我去拜访立花先生呀!”
    “呃?”
    平山刑警作出一副惊奇的表情目送着竹村。
    竹村一路走去,发现在公寓远处的拐角上,果然有一个身穿运动衬衫的人影晃动了一下。
    竹村故意淘气地举起手向对方挥动了一下,走进楼房里。
    立花智弘流露出一副惦念的神情迎接着警部,好像也很牵挂着以后事件调查的进展情况。
    他非常高兴,赶紧往虹吸压力器里装入咖啡。
    “我被搜查本部赶出来了。”
    竹村用拉家常似地语气说道。
    立花颇感惊讶,手上拿着刚给酒精炉点上火的火柴,回过头来怔怔地望着竹村。
    “你说被赶出来了,这很不理智啊!是怎么回事?”
    “危险呀!火柴……”
    经竹村提醒,立花慌忙将火吹灭。
    “就是说,要你承担调查的责任吗?”
    “不是!倘若是那样,反倒好了。是因为有人要横加干涉……总之,是来自外部的压力啊!当然是因为有我这个人,那个人就大告而不妙了。”
    “嘿!这不是很离奇吗?是什么人?是政治家?”
    “就是那个猪户弘文呀!”
    “就是那个当众议院议员的人?”
    “是的。奇怪的是,那位先生好像非常在乎立花先生,坚信这些事件的主犯就是您,强行在警察的屁股后面催促着。”
    “我真是擒不明白啊!究竟有何根据如此诽谤我?”
    “理由虽然是武田喜助君派人调查立花先生,但我觉得怎么也不会仅仅是这件事,所以想发掘一下猪户君与武田君、石原君两个人,还有与立花先生之间的关联。就在这时,我被赶出来了。”
    竹村露出了笑脸,但立花一笑也不笑,浮现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是一种不便让人知道的联系,就是说,是一种不好的关联吗?”
    “正是。其实,我今天来打搅您,目的就是来向您证实这件事。”
    “向我?为什么我会……”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不过,只要猪户君不告诉我,剩下的,就只有您一个人了。”
    “你即便这么说,上次我对你说过,我确实都不认识他们。”
    “真的是那样吗?”
    竹村窥视着立花的眼睛深处,立花感到万分狼狈。
    “不!关于武田君——就是德冈君,我虽然不能说完全不认识,这你应该知道的……但是,关于猪户君和石原君,我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只能说不认识啊!”
    “这就奇怪了……从猪户议员的模样来看,和您,怎么也不像是不认识的……”
    “你既然这么说……首先,那三个人的关联是怎么回事,这方面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大体上明白。”
    “嘿!是吗?他们果然是户隐出生的?”
    “不是!我不是指出生地。德冈喜助君是通过猪户君介绍给武田家的,他们两人好像从战争中就开始认识了。同时我已经知道,猪户君与石原隆二君,是长野师团本部的宪兵。”
    “宪兵?”
    立花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怎么样?我这么对您说,您应该明白了?”
    “……”
    “我正在着手调查,在立花子爵少爷的身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尽管竹村一个劲地说着,但立花都惊奇得像是挨了一下闷棍,全身怔住,讷讷地讲不出话来。
    他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故作惊态。
    “您真的不认识吗?”
    “不认识……是吗?猪户议员就是那个宪兵……”
    竹村感觉到在立花强忍着的语气中,隐含着一种难以克制的愤懑。
    “那种人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而且还在恬不知耻地搞着政治……警部先生对那样的现象没有任何触动吗?”
    面对立花的冲动,竹村只好保持沉默。
    “对了。你是保护那些家伙的人啊!真可怜……”
    立花说道,顿感恍然。
    “是吗?德冈就是那个家伙吗……”
    “呃?您想起来了吧?”
    “嗯。想起来了。那个德冈,恐怕就是告密者。对了!我应该在天道家的院子里看到过一两次。变化太大了,所以想不起来了……是吗?竟然就是那家伙吗?……”
    “是吗?武田君是告密者吗?那么动机就越发清楚了。”
    “动机?嗯,是杀人的动机吧?真是的,对我来说,他们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啊!的确,倘若我有那样的勇气和力量,我一定会杀死他们。但是很遗憾,凶手不是我。不过,从时间上来说,不可能作案,这一点警察非常清楚吧。说起来也很令人感到无奈,我能做到的,就是向代替我举起正义之剑降魔的人道一声感谢。”
    “凭立花先生一个人也许一事无成,但有杀人动机的,不仅仅只是立花先生一个人吧。”
    “嗯?……”
    “还有一个人,与立花先生相比,复仇的欲望不是更强烈吗?”
    “……”
    “立花先生为什么要隐瞒着天智院呢?”
    “天智院……我隐瞒……”
    “很吃惊吧。您不能再说什么不认识了吧。”
    “是怎么回事?你是说天智院是什么吧?”
    受到立花的反问,竹村哑然了。
    “这么说来,您真的是不知道……不是装糊涂吧……天智院,就是天道泷君呀!”
    “天道……泷君……”
    立花瞪大着眼睛盯视着竹村。
    “是吗……‘天’和‘智’……”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立花这么自责着。
    在这名字中,深深地包含着阿泷对他的痴情。
    立花为之愕然了。
    ——她的心还是像以前那样清纯,丝毫也没有改变,也没有成熟……
    野矢桂一这么说过。阿泷的恋情,正如她自己继续留在户隐一样,从昭和19年底那天起,就一步也没有游离过户隐,一直默默地等待着!
    是的,她在等待着。
    立花心想。
    但是,她在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
    立花感到一阵战栗。
    楠木春说的“阿泷变成鬼女”的话,在立花的胸膛里苏醒过来。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在能乐堂里观看的鬼女红叶那可怕的舞姿。
    这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令立花吓得一大跳。
    听筒里传来一位陌生女子的声音。
    “竹村在您家里吗?”
    “是给你的,好像是你夫人打来的。”
    “给我?”
    接过听筒时,竹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关照过妻子,自己来这里的事,对谁也不要说。只要不是万不得已的事态,阳子就不会打电话来。
    “你,你在那里啊!那么,你将电话挂断后请等着,因为宫崎课长要打电话给你。”
    果然,不久便听到了搜查一课课长那万分紧迫的声音。
    宫崎用克制着的嗓音只说了一句“你用最快的速度尽快赶回来”,便挂断了电话。
    竹村将电话听筒按在耳朵上,许久,呆呆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怎么了?”
    立花担心地问道。
    “出大事了。”
    竹村转回身去,说道。
    “出大事”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猪户弘文的死亡,同时也意味着事件调查的重要线索中断了。
    “发生什么事了?”
    “猪户议员失踪了。”
    “失踪……又……”
    立花联想起了武田喜助的情景。
    刑警与教授,在各自不同的立场上都慌了神儿。
    “立花先生,请您只要告诉我一件事,您被宪兵抓走时,在天道家的那对老年夫妇,叫什么名字?”
    “噢!那是桂次郎君夫妇……野矢桂次郎君夫妇呀!”
    “您说什么?”
    竹村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其锐利,立花不由发出“呀”的一声。
    随即,两人像冻僵了一样,久久地一动不动。
    接着,竹村用缓慢的动作向立花道别之后,便扔下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的立花,离开了房间。
    在走出公寓的时候,竹村用手招呼着监视着立花动向的刑警们。
    两名刑警一副极不愿意的模样靠上前来。
    “喂!你们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监视着立花先生的?”
    “从昨天开始的。”
    “他没有出去过吗?”
    “是啊!没有出去过。”
    “倘若那样,这里已经不用监视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呃?”
    两人面面相觊。
    竹村急步走着。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将你们送到这里来的大老板,好像已经死了。”
    警部离去以后,立花久久地瘫软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正在接连地发生着什么重大的事情。这样的预感令立花喘不过气来。可怕的想象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野矢桂一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在9月份之前,请您不要去户隐。”
    野矢桂一说的“9月”,从明天起就开始了。
    2
    长野县的别墅温泉历史非常悠久,传说在日本武尊东征时就开馆了,此话暂且不说,在《草枕子》(日本平安时代女作家清少纳言的随笔集,成书约在公元1000年前后,为日本最早的随笔文学,全书所收笔记三百余篇,主要抒写对宫廷生活的感想,文笔简洁,与《源氏物语》并称为日本平安时代文学的双壁,对后世日本随笔文学很有影响。)里的《七久里之汤》里有过述说,所以开馆时间极早,这看来是毫无疑问的。
    乘坐带有乡土气息的、仅有两节fSl钧电气列车,从信越线上田车站开发,约30分钟后,便可到达座落在上田盆地西南端的别所温泉车站。
    流过车站边上的爱染川,在不远处分成两股。从上田延伸而来的道路,也沿着那条爱染川在不远处分成左右两条。
    在这两条道路的边上,温泉旅馆和土特产商店林立。古老的佛堂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周围的山腰里,这样的风景人称“信州的镰仓”,有着一种独特的情趣。
    提起别墅,不管怎么说,都是靠着北向观音而闻名,境内的“爱染桂”也曾因作为电影的场景而广为人们所熟悉,但另一个众所周知的古迹,便是“平维茂将军墓”。
    因在户隐平定鬼女而英名永存的平维茂,他的寿终之地就在这里。上述三叉路V字型地块的中间、被樱树等古树覆盖着的尖塔型墓地,据称就是他的坟墓。
    9月1日清晨,6点半左右——
    一对来温泉疗养的老年夫妇信步来观看将军墓。
    温泉街几乎还沉浸在睡眠之中。道路上车辆稀疏,也没有行人。到处都冒着温泉特有的白色水气。水气袅袅地升腾着,溶入朝蔼之中,这剧情景悠闲得令人困意顿起,景色幽静得连木屐的响声都觉得分外刺耳。
    老年夫妇伫立在写有将军墓由来的立牌跟前。
    “冷泉天皇时代,安和二年……”
    老夫刚开始将立牌上写着的将军墓的由来念给老妻听,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樱树底下躺着一位身穿浴衣的老人。从道路边朝着将军墓的方向,一副向前扑倒的姿势。走上前一看,便知这位老人已经完全断气了。好像是脑溢血或心脏病猝倒后死亡的。看老人穿着浴衣,估计兴许还是一位温泉疗养的客人。
    作为老年夫妇来说,这决不是一件与已无关的事情。
    老年夫妇请求过往的车辆报案,不久两名巡查从座落在温泉街中央的警察署里赶来。
    两名巡查都是年轻人,还没有接触过尸体。倘若是老年警察,一眼就能看出死者死亡后已经过相当长的时间,但他们却以为是黎明前倒下后刚死亡的。
    这个地方好比是温泉街的入口处,所以警察不可能将尸体放在那里让太阳暴晒。因此,两名巡查先给尸体益上被单,等待法医和尸体处理班赶到。
    总之,他们的处置方式,全都与“快速”相去甚远。
    法医赶到后,告诉他们死者死亡后至少已经过了一昼夜,还说有中毒身亡的征兆。
    警察果然紧张起来。尸体不可能在如此显眼之处放置一昼夜的,显然是在什么地方死亡后运来的。
    但是,当时,警方还不知道死者是谁,只以为充其量大概是别所温泉的客人。
    所辖警察署向县警通报以后,现场一带便顿起狂澜,热闹的场景是日本武尊时代以来所从来没有过的。
    一课课长宫崎亲自处理所辖警署警部补发来的报告。
    “那具尸体的身份还没有确认吗?”
    “是的,还没有。”
    “年龄约莫是在六十岁左右吗?”
    “是的。估计年龄有那么大。”
    “是穿着浴衣吗?”
    “是的……不过,你怎么知道?”
    “这话你不要问,你立即将现场一带严加管理!在我们的主力到达之前,什么都不要去碰它。”
    “但是,现场是在道路边上……”
    “没关系,让通行的人迂回通过!”
    尽管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必须先以最高级别的警戒要求努力保存现场。
    不过,那里紧靠着公路,当地的警察署是一家小警署,所以要赶走凑热闹的人群,即便警署里的人员全体出动,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不用宫崎课长叮嘱,当地的警署便已经开始着手在收集的情况。
    从长野市通往上田的道路上,停满着紧接赶来的警方的车辆,公众车辆几乎已经处于停滞状态。冢本刑事部长以下,搜查一课、机动搜查队的大半都被紧急动员起来。包括巡逻车、私人汽车在内,几十辆汽车相继赶到现场。
    紧接着,媒体的报道车也闻讯赶到。自从得知猪户议员失踪的消息以后,那些记者们全都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在大混乱、大喧闹的中心点,却像台风眼一样,静得令人发怵。朝将军墓望去,那里与平时一样静谧,稍稍弥漫着忧郁的气氛。
    刚过9点的时候,几名男子走近“台风眼”。
    男子们走到路边停下,从中走出一位所辖警署的署长,小心翼翼地走近尸体,掀起白色尼龙被单的一角。
    “没错。”
    冢本刑事部长低声说道。
    “没错。”
    竹村警部也附和着说道。
    前几天临分手时僵峙不下的人,终于变成一具物体横躺在那里。
    原宪兵中尉、众议院议员猪户弘文,他的遗骸终于被凄惨地暴尸在将军墓上。
    约20分钟以后,长仓县警本部长赶到现场。公安、警备有关的干部们也全都出现在这里。不久,猪户的家属、秘书、护卫、以及其他各种有关的人员,都陆续赶到出事地点。
    座落在长野盆地角落里的巴掌大的温泉街上,拥挤着相当于温泉街人口那么多的人群。
    因为意识到媒体的目光,因此现场勘查进行得尤为细致。
    据推测,凶手是驾驶着汽车来到现场,将汽车停靠在道路边,凶手自己正好躲在汽车的背荫处打开车门,将尸体从汽车上拽下来,朝着将军墓推倒的。
    因此,凶手没有走到墓地里。墓地里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以及其他凶手可能留下的痕迹。
    猪户弘文的遗体立即被送往长野市的大学医院里解剖。遗族和有关者几乎都随着尸体一起离开了现场。警察和记者,还有无数的围观者还留在现场。
    长仓本部长会见记者,阐述了对重大事件的发生,县警投入所有的警力争取早日查清案情的宗旨。
    关于与以前武田喜助以及石原夫妇的连续杀人事件有何关联,记者们接二连三地提出许多问题,但长仓本部长极力回避着,对此不作肯定性的回答。
    猪户弘文的意外死亡,掀起了前两起事件无法相比的巨大狂澜。武田喜助虽是大人物,但始终只不过是长野这个地方的一位民间人士。与此相反,猪户却是响当当的国会议员,而且作为大派阀的干部,还是内定为领袖地位的人物。
    提起现任国会议员的被害事件,这是自以前的浅沼稻次郎被暗杀事件以来,绝无仅有的。有关事件的传说到处传播,媒体挖空心思地探寻着事件的背景材料。
    多数媒体都直觉性地联想起那起在北海道发生的N议员的自杀事件,认为在事件的背后,会不会隐藏着某种政治性的谋略?猪户会不会又是与N议员一样,在各种政治力量的夹缝间被逼死的?——还是与N议员截然不同,这次是明显使用“杀害”的手段,正如俗话所说的那样被“抹掉”呢?
    警方当然不可能忽视媒体所担忧的那种可能性。从开始着手调查的时候起,便投入公安骨干确保万无一失。对政治上处于对立关系的人,不论自己的党派还是其他党派,都列出名单进行调查。同时,警方还摆出了一副以猪户的秘书、支持者团体、有关的企业、有可能成为事件背景的所有人物和团体等为对象开始清查的架势。
    警方的架势是真心的还是故意抛撤烟幕,这暂且不说,至少是调查工作威势十足地启动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不管事件的背景怎么样,事件调查的实际主角,始终在长野县警刑事部搜查一课。
    这起“杀人抛尸”案件,是采用什么样的手段进行的?查明这一点,是侦破事件的关键。县警设置了以刑事部长冢本为搜查本部长的特别搜查本部,显示出警方利用综合力量投入事件侦破的势态。
    尽管如此,这仍是一起迷离扑朔的案件。
    据说,猪户弘文在8月30日晚上11点左右,应该是在户隐的越水高原旅馆三楼套房里就寝的。这一点,警方从猪户的两名秘书和现在武田商会事实上的代表井泽那里得到证实。
    现在是,应该在越水高原旅馆里就寝的猪户,只隔了一天。9月1日,便变成尸体被抛弃在大约五十公里之外的上田市郊外别所温泉一带。怎样才能解释这个横卧在生与死之间的“三十个小时”和“五十公里”的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呢?
    下午3点以后,县警的主力渐渐撤离别所温泉的现场,去向猪户的失踪地点户隐的越水高原旅馆。
    搜查本部长冢本让搜查一课课长宫崎与警部竹村同坐在自己的汽车里。他曾经斥骂过宫崎:“在我们长野县警,除了竹村之外,能干的搜查官难道就没有了?”此刻,他已经将此话忘得一干二净。
    汽车即便在行进之中,本部还不断地通过无线电发送着案情通报。
    据推断,猪户弘文的死因是氰酸性毒药中毒致死,死亡时间是8月31日黎明前,即凌晨2点左右的两三个小时内。
    就是说,酒会以后,猪户在自己的房阿里与井泽、秘书一起饮酒,之后在送走他们以后过了三四个小时才死亡的。这段时间并不算长。
    随着案件的轮廓渐渐地明朗,大家的脑海里都浮现出武田喜助被害事件。这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段太相似了。
    “尽管如此,猪户君离开房间,到底是去哪里了?”
    搜查本部长冢本望着坐在边上的宫崎,带着叹息说道。
    “穿着浴衣,而且还是在半夜里独自外出,按常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吧。”
    “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宫崎一课课长不失时机地随声附和着。
    “据昨天的调查,猪户君是在房间里,而且房门上着锁。应该在上着锁的房间里已经睡下的猪户君,翌晨突然消失,并在第三天清晨,在遥远的别墅暴尸街头……而且还是穿着浴衣……这真是一起离奇的案件。”
    冢本朝宫崎瞥了一眼。
    “我知道这是一起很离奇的事件呀!你的推理就不能从这里往前开始吗?”
    “我当然是在思考。但是,说是思考,其实也很难。”
    宫崎抚摸着下颚。
    宫崎这个人,情况越是紧迫,他的外表便越是显得悠闲。而且,他在本质上是一个做事缜密的人,可以说是典型的中层管理人员的特征。这样的人能否胜任职务不犯大错,与能否配备有能力的干部有关。
    而且,宫崎就恰好配备着竹村这样一位有能耐的。部下。现在,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种忍耐力,即在竹村警部从自己的头脑里绞尽脑汁地想出破案妙策之前,能够在上司的催促下和媒体的喧杂中,静静地等待着的忍耐力。
    “怎么样啊?竹村君。”
    冢本将提问的矛头对准着竹村。
    “你怎样解释猪户君身穿浴衣的现象?他那副打扮到底是去哪里呢?”
    “猪户君哪里都不想去吧。”
    竹村用心不在焉的语气答道。思路被长仓打断,他显得有些不快。
    但是,对他的回答,冢本只是一个劲地眨巴着眼睛,摸不着头脑。
    “哪里都不去,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按常识来说的。当上议员的人,一副就寝的打扮是不可能外出的。”
    “嗯。说起来也真是的。”
    宫崎马上赞同道。
    冢本朝宫崎睨视了一眼。
    “话是这么说,但现实中,猪户君不正是外出了吗?”
    “不!不一定是外出。倘若就事论事,只是说,猪户君的遗体在别墅。外出是一种自发性的行为,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难怪。你是说,猪户君是在越水高原旅馆里被强行绑架的吧。”
    “嘿!这一点,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这起事件,眼下还没有对旅馆进行过查看,所以不能肯定,但从那家旅馆的结构来说,我认为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绑架。总之,那家旅馆里连电梯也没有。”
    “喂!竹村君,你在说什么?我无法理解啊!倘若没有外出,也没有受到绑架,那么猪户君到底是如何离开旅馆的?”
    “就是说,当然是变成尸体后被人运走的。”
    作为竹村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冢本却感到难以理解。
    “你说什么?那么,凶手是杀害猪户君以后,再将尸体运出去?”
    “我认为是那样的。”
    “难道……不会干得如此愚蠢吧?”
    “为什么不会?无论武田君的事件,还是石原君的事件,凶手不都是如此愚蠢的吗?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嗯……说起来也真是那样。但是呀,假设凶手有着那样的心计,怎样才能将尸体运出去?你刚才不是说过吗?就连活着的人要出去都是很不容易的。”
    “不!即便活人出去很不容易,倘若是尸体,也许是有可能。因为尸体不会反抗啊!其实,在武田君的事件时,我就觉得有那种可能了。这起事件,那样的嫌疑就更大了。”
    “你等一下。”
    冢本不由大声说道。因此,司机吃惊地踩上了刹车。
    “不!你不用停。对不起,我是在说我们的事。”
    冢本急忙说道,叹了一口气。
    “你的话又让人听不懂啦!说武田君的事件也是如此,武田君也是被杀以后,被人运走的吗?”
    “是啊!难道不是吗?但是,那始终只是一种假设,所以不去现场看看,就什么都不能说。”
    “不用了!不用去现场不是也很清楚吗?你说是不是?越水高原旅馆的服务员说过啊!那天晚上,武田君没有回旅馆。没有回旅馆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从旅馆里被运出去的吧。”
    “邪种事,反正要去那边去亲眼看看才能弄清楚。”
    竹村有些厌烦地说道。现在,他的内心里有着比这更值得担忧的事情。
    回头向后张望,木下和吉井乘坐着的汽车,保持着不远的距离紧紧地跟随着。
    “车停一下。”
    汽车停下以后,竹村下车招呼木下停车,与木下耳语了几句,马上又回到汽车里。
    汽车驶入长野市内的时候,木下的汽车便岔开走了。
    “怎么回事?他去哪里了?”
    爱瞎操心的冢本问道。
    竹村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我让他去东京了。”
    去东京?干什么?
    冢本想问,但终于忍住了。
    经过县警本部的门前时,汽车没有停下,径直朝着户隐开去。
    作为竹村来说,他希望能尽快看到越水高原旅馆的现场。
    汽车开上便道时,气候有些变坏了。密布在户隐山岩顶上的积云开始变得越来越厚。好像还起风了。汽车经过一鸟居进入宝光社的村落时,第一滴雨水“扑哧”一下敲响了汽车的挡风玻璃。紧接着一瞬间,天空雷声大作,下起了倾盆大雨。
    越水高原旅馆经理高野一看见被雨水淋透的警察们,便立即一副哭丧着的表情。对高野来说,今年夏季准是他一生中最不走运的时候。
    猪户的秘书铃木正在旅馆里等侯着,见竹村他们走进来,便表情复杂地寒喧着。悲剧就在猪户强行撤换竹村的时候发生了。秘书的心里还为此感到懊悔不已:倘若不将竹村撤换下来……
    高野带领着大家率先走进猪户借宿的房间里。据说,房间里还保持着猪户失踪时的状态。
    竹村一边仔细地察看着地板,一边走进卧室。其他人在房门口望着竹村的举动。
    竹村不久便回出身来,招呼负责勘查的小岛警部。
    “你来看一看吧?”
    竹村示意善床上的枕头。枕头套着白色的枕套。
    “这里有一个小污迹,你觉得是什么?”
    在白色枕套的一角,的确有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圆形污迹,颜色几乎接近白色,污迹的边缘只是形成不规则的线条,所以不仔细观察,准保会看漏的。
    “是什么污迹啊。也许只是口水……”
    “你能试着分析一下吗?”
    “行啊!”
    小岛派部下带着枕头赶回研究所。
    接着,竹村喊来经理,用手指着放在床上的衬衫问道:
    “这件衬衫洗涤过吧?”
    “是啊。是洗涤过的。前一天晚上猪户交给我们洗涤,要我们在第二天早晨送回去的。”
    “但是,那时猪户已经不在了吧?”
    “是的。服务员是7点半的时候将衬衫送回房间,敲门也没有人回答,只好又带回来,放在办公室里等他来联络,想不到就出事了。因此,直到事态平静以后,我们才将它送回到房间里放着。”
    “难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竹村的脸上浮出笑容。
    “你知道什么了?”
    冢本发问道。
    “是啊!猪户君为什么穿着浴衣,这个谜,我解开了。”
    “嘿!为什么?”
    “因为村衫已经送去洗了呀!没有衬衫,自然就不可能穿西服。”
    冢本颇感惊讶,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没有衬衫,不就当然不能穿西服吗?”
    “嘿!完全没错。但是,我不知道,所以……嘿!原来是没有衬衫吗?”
    冢本望着宫崎课长的脸。那副表情好像在问:难道这就是搜查一课显耀的“名侦探”吗?
    宫崎摇着头,也做出一副懵然无知的表情,似乎在说:“那种事,我也不知道呀!”
    离开房间,去小房的背后。猪户“失踪”的那天早晨,房间钥匙就掉落在小房背后的梯子底下。
    高野和铃木秘书先后指着钥匙掉落的地方,解说着当时的情况。
    “是服务员发现钥匙的?”
    “是的。”
    面对竹村的提问,经理回答道。
    “那位服务员,记得就是在武田君的事件时叫‘相原君’的那位?”
    “不!发现钥匙的,是一位叫‘水野’的人。”
    “知道钥匙掉落在这里时,大家都很吃惊吧。”
    “是的。很意外。我们是在一楼,听到此事,都大步地从楼梯上奔跑上来。”
    “那么可以说,旅馆里的人全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吧。”
    “是啊!因为我们全体人员都在寻找猪户君的行踪,而且当时几乎没有客人。”
    “难怪。”
    竹村用手指着屋顶。
    “到屋顶上以后,再下到外面的地面上,这能做到吗?”
    “噢……倘若使用绳索也不是不能下地,但屋顶的房檐离地面很高,而且很难下去。”
    “尽管很难,这是可以做到的吧。”
    “是的。话是这么说,但……”
    “小岛君,对不起,你去检查一下屋顶与各房间的窗户,看看有没有使用过绳索之类的痕迹。”
    小岛负责指挥正在待命的勘查班。
    竹村回到三楼,低伏着身子像舔着似地仔细检查着套房门前到楼梯之间的地板。
    冢本刑事部长等其他刑警只好在一边旁观着。
    嘿!人来了这么多呀!
    竹村侧目睨视着同事们,心里感到很腻烦。
    冢本对工作很热心,这固然很好,但刑事部长一动,“护身符”似的人们都会莫名其妙地紧随其后。就连与勘查没有直接关系的人都跟在身边,所以模样就像是医院院长巡查病房一样。
    在楼梯上走到一楼,沿着办公室边上的走廊走去,有一个设有职员专用的住宿设施和盥洗室、以及堆杂物等的空间,还有一道通往外面的房门。
    “这扇房门夜间上锁吗?”
    “是的。当然上锁的。”
    “房门的钥匙保管在什么地方?”
    “和其他钥匙连成一串,通常是放在办公室里的,但有时也会放在服务台或值班室里。”
    竹村让经理取来钥匙串。
    钥匙串里有着旅馆的大门钥匙和所有客房的房门钥匙。据说除了这些钥匙之外,还有一部分保管在服务台的保险箱里和经理的邸宅里。
    “我想借用一下这扇通往外面的房门钥匙和套房钥匙。”
    “行。没关系。”
    高野非常麻利地挑选出四把钥匙交给竹村。竹村将钥匙放在手帕上,仔细端详着之后,交给负责勘查的小岛警部。
    “你检验一下,是不是被人取过蜡样。”
    一看时间,已经是过了下午6点。
    “暂时告一段落。以后我们只是一边吃饭,一边等小岛警部的回音。”
    因为竹村的提议,全体人员走进餐厅。大多数人连午饭也没有正儿巴经地吃过。旅馆方面非常机灵,马上准备用餐。
    “竹村君啊!你知道什么了?”
    正在吃饭时,冢本好像还不放心,停下手中的筷子,窥察着竹村的脸。
    “你不用心急,再等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到时候就会清楚了吧。”
    不出竹村所料,7点半左右,打电话找小岛警部。小岛警部一副兴奋的表情返回来,在竹村的耳边喃语了几句。竹村连连点头,呢喃着说“果然……”
    “怎么回事?发现了什么?”
    冢本焦急地问道。
    竹村顾忌着旅馆里的服务员,轻声说道:
    “刚才那个枕头上的污迹,他说出现了氰酸反应。”
    冢本与宫崎互视了一眼。
    “那么,果然像你说的那样,猪户君是在那间房间里被害的?”
    “看来是的。遗憾的是,在武田君被杀事件时,我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疏忽了对现场状况的缜密检查,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兴许也是用这同样的方法作案的。”
    “嘿!这是怎么回事呢?武田君没有回到旅馆里,你却为什么如此推测?我一点儿也闹不明白啊!”
    “不对!武田君没有回旅馆,这件事本身就有疑问。我们傲一个实验试试吧。”
    竹村从座位上站起来,带着冢本和宫崎两人去一楼的总服务台。
    在总服务台里,坐着那位叫“相原”的青年和另一名服务员。
    “我托你一件事。”
    竹村说道。
    “我要求你们从现在起,用5分钟时间,将注意力集中在里面的电视节目上。然后我要问你们节目里的内容。”
    两名服务员对如此离奇的要求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好歹退进只隔着一道屏风的办公室里打开了电视机。
    竹村看着他们照办以后,便走到旅馆门外。不久,他走进旅馆里,径直登上楼梯,随即又返了回来。
    “刚才有一位客人走过服务台前,你们注意到了吗?”
    过了5分钟后,竹村问服务员。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竹村回头望着冢本。
    “关键就在这里。7月3日星期六,从夜里9点起,电视机里有一档两个小时的《披头士侦探》宽银幕节目。相原君是这档节目的迷。看来那天的节目,他看得很入神。因此,假如他没有注意到武田君回来,这也在情理之中。”
    “嗯……难怪。这样推测也不是不可以成立。”
    “其实,在武田君的事件以后,我就觉得事情也许就是这样的。但是,我有着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心想倘若那样,凶手不可能特地将尸体从旅馆里搬运出去,所以没有沿着这条思路再去认真地思考一下。
    自从石原君夫妇那起事件发生以后,我开始觉得那些常识行不通,我仿佛感到,或许作案的人本身思维就很反常。以后就是这起事件。凶手不管如何,总是执意要将尸体搬运到外面去。
    按我的推测,因为这起凶杀,连续杀人事件应该是打上休止符号了,所以倘若如此,我认为凶手已经没有必要非要不惜冒着危险将尸体搬运出去不可。但是,我觉得,凶手的目的实际上也许不仅仅只是我推测的那种‘惩戒’。就是说,凶手要将尸体搬运出去,总会有它的理由……”
    “你等一下……”
    冢本慌忙打断了竹村的话。
    “你突然之间向我解释了这么一大难话,我一点儿都听不懂啊!你能按次序给我讲讲吗?”
    “我明白了……”
    竹村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始解说时,有一个电话是打给竹村的。
    电话是赶赴东京的木下打来的。
    “我现在是从立花先生的家里打来的,他正好出门了。我等了很久,当佣人的大妈来了。我问她,她说立花先生从今天早晨起要去旅行,看来他出门了。”
    “喂!真的吗?那么,你问她去哪里了吗?”
    “我问了,她说好像是去长野那边……”
    “什么?”
    糟了!
    竹村咬着嘴唇。他觉得轻率地解除监视,这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
    3
    在穿越宝光社的村落时,立花下了汽车。
    “在这样的地方下车吗?”
    四周什么也没有。司机流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左侧是设有宝光社神殿的山巅森林,右侧也是杉木树林。附近连一条林间小道也找不见。
    “嘿!就到这里,因为我想走一段路。”
    司机放下立花,但包租汽车在这里不能呈“U”型拐弯回去,只好向前驰了一百米左右,直到天智院的入口处才掉头返回。
    立花感觉到司机用一副好奇的目光望着他,只好甩动着手臂学做着体操,一边慢吞吞地走着。
    杉木林的尽头,道边的草丛里掩埋着一块立牌,上面写着“天智院”。
    立花在立牌跟前犹豫着来回走了两次,然后向小道深处拐去。
    道路的两侧杂草丛生,被烈日晒过后散发的青草味直刺他的鼻腔。青草甚至一直长到道上,两条汽车轮胎的痕迹压着青草向前伸去。车辙上到处都裸露出青草底部的泥土,这表示汽车的来往相当频繁。
    但是,前面隐隐约约地显露着的房屋决不能恭维说是上等的。杂草丛生的茅草屋盖、熏黑的檐端、眼看就要倒蹋的墙壁——
    这么眺望着,立花觉得自己能够想象出天道泷那凄惨的生活状况,他感到有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
    房屋前的空地上挨着次序停靠着两辆汽车。
    汽车都已经熄火,车窗和车门全都敞开着,汽车里分别坐着一对男女默默地等候着。在阳光的直射下,汽车里面好像很热,但他们没有打开车内空调,也许是因为顾忌到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察觉到立花的动静,车内的人都回过头来望着立花,一副显然担心立花会赶到他们前面去的目光。
    立花走近最靠近的一辆汽车,像喃语似地问道。
    “要排队挨次序吗?”
    “是呀!”
    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男子回答道。
    “要花很长时间吧。”
    “嘿!房门都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呀!我们已经等了有一个小时,估计前面的人等了大概有两个小时吧?”
    “每次来都要这么等吗?”
    “是啊!客人拥挤时是这样吧。但是,像今天这样关着房门还是第一次,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出去了?”
    “不会!好像没有出去呀!因为刚才还看见冒烟了。会不会正在吃饭呢?不过,吃饭时间也吃得太长了……你是东京来的吗?”
    “是啊。是从东京来的。”
    “果然是的,路很远啊!我也是从东京来的。是陪着她来的。”
    男子用姆指指了指坐在边上的女子。
    “你们常来吗?”
    “每月来一两次吧。没有办法啊!不管怎样,她说没有天智院的神谕,生意上就不能制订交易方针。你是第一次吧?”
    “是啊!我是第一次。”
    “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会有烦恼吗?但是,嘿!这里的巫女的确算得很准啊!只是啊……”
    他压低着声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部。
    “这里有些不正常。”
    “你不要讲那些不吉利的话呀!”
    坐在身边的妻子喝斥道。男子“嘿嘿”地嘻皮笑脸着。
    “那位巫女……是一个人住着吗?”
    “是啊!我是在旅馆里听说的,她和村子里的人都没有来往,而且住在附近的人不放心偶尔来看她,反而被她骂走。只是啊,因为客人多,所以惟独税务署不愿放手。听说税务署常常来人,问她收入有多少,她自己也闹不清楚呀!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柑子箱似的箱子,客人随意地往里面扔些钱,据说税务署每次都是清点箱子里的数额决定税款的。”
    “日常生活上的事,她是怎么做的?”
    “那些事是不用操心的,据说有位业者常来照顾她的日常生活,什么米啦洗涤啦……”
    立花的脑海里浮现出“北信洗衣联锁店”的客货两用汽车和野矢桂一的面容。
    又有一辆汽车驶进来,将立花夹在中间,非常正确地排列在其他汽车的后面停下。驾驶汽车的男子好像与前面的男子熟悉,他走下汽车打着招呼。
    “黎明前出来的,却是最晚到达啊。上田那里太拥挤了,光是穿过上田就花了两个小时啊!你借宿了?”
    “是啊!昨天我在长野住下了。不过,在这里这样等着,不是一样吗?”
    “不!住下不就对了?今天堵车很厉害呀!听说在别所,有一位什么议员被杀了,警察都在那里忙成了一团糟。”
    因为刺激,立花感到自己眼看就要瘫软下来。
    “终于……”这样的恐怖感,和“一切都结束了……”这样的虚脱感,混杂在一起向他袭来。
    “那天”将手枪的枪口塞进立花嘴里的青年宪兵,现在终于死了。
    是复仇?还是惩罚?
    不管如何,“他们”达到了目的。就连流逝了将近四十年的岁月,也无法洗刷“他们”的怨愤。
    立花不仅对此事感到厌烦,而且觉得惟独自己才是最最不幸的,只能像是丧家犬一样活着。
    “他们”都已经将往事作了一个圆满的了结。
    与“他们”相比,自己过着的,只是不足挂齿的一介小市民的生活方式。
    立花用珊蹒的脚步离开了那里,走进靠近小溪边的洋槐树的树荫底下。
    如今,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阿泷的面前?野矢桂一为天道泷献出了一切,自己却连他的万分之一都做不到。
    立花从内心里为自己感到可耻。这样的悔意使立花的精神崩溃了。
    感到身后有动静,立花回过头去。
    人们在一边说着寒喧的话语一边向房屋的门口走去。从房门口,走出一位巫女打扮的女人。
    立花顿感紧张,几乎是无意识地躲进洋槐树干的背后。
    片刻,巫女从檐端下走出来,走进阳光底下。令人吃惊的是,巫女戴着能乐的美女面具。浮现着浅浅笑容的能乐面具,穿着白色净衣和红色裙裤,这样的打扮,若在平时应该是演戏那般的滑稽,然而现在却不知为何,不仅没有丝毫不和谐的感觉,甚至有着某种威严的感觉。因为,巫女每向前跨出一步,人们便像从气势上被压倒一样连连后退着。
    巫女抬头做了一个仰天的动作之后,喃语了一句什么话,便回到房间里。最早来的客人弯着腰跟在她的后面走进房间。好像是开始算卦了。
    足足花了30分钟,第一位客人才出来。那是一对有三十五岁以上的夫妇,看他们两人搭拉着肩膀,神情很凝重,也许已经得到了苍天的神谕。他们坐上汽车以后,又怔怔地愣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启动着汽车驶走了。
    另一对夫妇很悲悯地目送着他们离去以后,走进屋子里。紧接着,又有一辆汽车载着客人来了。
    果然过了30分钟左右,这对夫妇出来了。这次他们的表情都很开朗。丈夫还朝着立花大声嚷道:
    “喂!轮到你了呀!”
    立花摇着手说:
    “不!我不算了,让后面的……”
    但是,立花并没有离开那里,他在洋槐树下无所事事地捱过着时间。
    将近3点时起,太阳开始西斜,天空的云层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等最后的客人出来时,已经是下午4点左右。
    天上,云层越积越厚,还起风了。
    在立花的头顶上,粗壮的树枝开始摇晃,身上的皮肤能够感受到气温开始变得很不稳定。
    傍晚再来吧?
    立花左思右想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那些情景令他更加感到六神无主。倘若不与天道泷见上一面便离去,自己的生活也许不会产生波澜,能够平安地度过。然而他不得不觉悟到,倘若如此,就决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阿泷了。而且,倘若最后不能为阿泷做些什么作为弥补,他将会遗恨终生。
    雨滴打落在立花的脸上。
    骤雨正在对面山峦的上空移去。天空中掠过一道凄厉的闪电。几乎同时,雷鸣轰响。雷云好像就凝积在头顶上。雨滴瞬然变密,闪电的间隔越来越短。
    立花像被雨滴追赶着似地向屋子奔去,躲进了屋檐底下。风带着雨滴不时地横打过来。但是,风是从房屋背后刮来的,没有正面刮到立花的身上。
    尽管如此,雨滴带着水雾直向他扑来,他的全身都被雨雾淋湿了,怎么也躲不开。气温在不断地下降着,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着。
    “站在外面的人,请进。”
    木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就从立花的身边传出。立花瞬感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阿泷的声音,仿佛觉得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听到那低沉的声音,立花感到一阵莫有名状的恐怖。
    犹豫了片刻,立花迟疑地将手搭在门把手上。
    打开木门,屋子里有些昏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立花马上就感觉到里面没有巫女的身影,便松了一口气。
    随着目光渐渐地习惯于黑暗,立花看出这房子里没有日用器具类的家具。惟一的亮光,是靠着从边上的小窗里射进来的光线,迟缓地照亮着比土间高出一节的木板房。
    土间的角落里设有算卦者用的洗手处,水不知从哪里引进来,通过水竹管“嘀嗒嘀嗒”地发出滴水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那股气味,立花隐隐地觉得有些熟悉。
    木板房的深处用沉重的拉门隔开着。巫女也许就在这厚实的拉门背后。
    走到这里,立花的心中还微微地有着巫女也许不是天道泷的侥幸心理。这也许是一种祈愿,希望那不是阿泷,兴许又是一种不安,生怕真的会不是阿泷。立花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立花在木板房的一端坐下,默默地,屏着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请进”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可怜他在门外被雨淋着。一走进屋子里,惟独雷声还听得很清楚,风雨声已经显得不那么凄厉。
    “请到这边来……”
    里面传来招呼声。‘立花猛地站起身来。他感觉到一种威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立花脱去淋湿的皮鞋,简直像赶赴刑场的罪人一样穿过木板房。除了拉开沉重的拉门时之外,立花已经丝毫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行动是一种有意识的行为。
    木板房的背后更加昏暗,在冥冥的黑暗里,只有祭坛上的灯台和护摩坛里的炭火散发着光亮。巫女的身影在那些光亮的衬托下影影绰绰地浮现出来。
    立花走进屋内,反手拉上拉门。地板上铺着用麦桔编织的粗简的垫子。
    立花在垫子上坐下。
    立花开始时还低伏着眼睛,情绪一得到镇静,他便抬起目光直视着对方。
    巫女依然戴着能乐面具。在巫女与立花之间,护摩坛里的炭火散发着微微的光亮。巫女往护摩坛里添着干草似的东西。草发出“劈啪劈啪”的微响,同时冒出蚊香似的烟雾。
    烟雾升腾起来,在屋子里飘浮着。从刚才起就感觉到的气味,就是出自这里。
    巫女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否在面具的后面望着立花。
    立花的内心里忍不住涌现出来一股怀恋之情,他诚恐诚惶地问道:
    “你是阿泷吗?”
    巫女没有反应。只是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除此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丝毫也没有流露出震动的感觉。
    “你不是天道泷君吧?”
    立花重又问道。
    巫女还是默默无言。
    不能作出回答,这可以有好几种解释。立花的思绪发生了混乱。
    巫女添完那些干草,拿起身边的陶制茶壶和茶碗,斟入浊酒似的水递给立花。
    好像是请他喝。
    立花将茶碗端近嘴边,茶碗里明显散发着酒精的香味。但是,他毫不犹豫地饮干了茶碗里的浊酒。干渴的胃里渗透着冰冷的感觉。
    时间在流逝,弥漫着的烟雾越来越浓郁。眼看巫女的身影好像蒙上了一层云雾,变得艨朦胧胧。尽管如此,却丝毫也没有虚无缥缈的感觉。宁可说,有着一种好像是吸着极品烟卷似的香味,极其自然地渗透在立花的肺腑里。
    立花忽然觉得自己宛如置身在宇宙般的空间。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也与空间融为一体,变得飘忽而神怡。所有的不安和疑虑以及拘谨,全都在宇宙间飘去,体内充满着霍然开朗荫畅淋漓的和欢快亢奋的情绪。
    巫女缓缓地卸去面具。
    “阿泷……”
    立花无限感慨地喊道。
    无疑,那个美丽耀眼的天道泷就在他的眼前。
    “是我!我是立花!”
    “智弘君……”
    阿泷飘逸地、像跳舞似地站起身来。
    立花也站起身来。
    将近四十年的岁月从意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立花是一名青年。青年立花拥抱着少女阿泷狂吻着。少女那呛人的香味极其舒心地钻人立花的鼻腔。
    不久,阿泷与立花的身体分开,她满怀柔情地牵着立花的手走向里侧,打开祭坛左侧的拉门。里面溢出耀眼的光亮,立花觉悟到那里就是以前的那个“密室”。
    但是,立花毫不犹豫地跟随着阿泷走进房间里。
    两人在柔软的被褥上再次相互拥抱着,纠合在一起躺了下去。立花将脸埋在阿泷那染成羞色的颈脖里,用嘴唇狂吻着。立花感到令人震颤的幸福将要到来,他沉溺在这梦幻般的世界里。
    从黑咕隆冬的泥泞的地底下艰难往上爬。脑袋和四肢都像铅一样沉重。自己的身体简直好像已经化成了蛞蝓(俗称“鼻涕虫”。)一样,蠕动着,挣扎着。
    好像突然爬到了地面上。看得见熊熊燃烧着的灯火。立花支撑着双臂探起身来。
    他的手掌支在草席上,草席那柔柔的感觉,将他的意识慢慢地拉回到现实的世界里。眼前就是护摩坛。护摩坛的对面,祭坛灯台上的蜡烛不久将要燃尽,发出极其轻微的“嘶嘶”的声音。
    没有天道泷的身影。
    立花站起身走过去,将灯台上的蜡烛火移向祭坛上新的蜡烛上。接着,他慢慢地打开祭坛左侧的拉门,里面是一间小房间,好像是卧室。在昏暗的房间角落里,堆积着粗简的被褥。
    那里,也没有阿泷的人影。
    那是怎么回事?
    立花越来越无法分辩现实与梦幻的界线。
    他感到浑头浑脑。在他那已经苏醒的头脑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居然会出现美丽的阿泷,自己居然会做出像年轻人那样的举止。
    只是,他的手臂里,而且还有他的胸膛里,似乎还留有刚才曾紧紧地拥抱过阿泷的记忆。这种记忆,令他生动地产生着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立花手持着蜡烛走出木板房。
    太阳已经落下,黑暗中只是透出一束蜡烛的光亮。
    立花正想蹒焉地向前走去,刚跨出第一步时,他发现脚底下有一张女人的脸。
    是阿泷藏着的能乐面具。从下颚的角度望去,原本应该是微笑表情的美女面具却在哭泣着,立花不由连连后退。
    在能乐面具的边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正面写着“立花先生”,背面写着“野矢桂一”。
    立花手持着蜡烛赶紧想要将信封折开。溶化的蜡烛滴在他的指甲上,立花烫得差一点儿“呀”地惊叫起来。看见蜡烛油镶进手指上的皱纹里凝结,他才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
    立花先生
    看见阿泷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的脸,我越来越怀疑自己长期以来不愿意让您去见阿泷,是不是应该了。倘若要我说真话,我还是希望阿泷的内心能够得到平静。而且,另有一点就是,我坚信自己是不忍心让您看到阿泷那副可怜的模样。但是,我也为自己感到可耻,也许正如您说的那样,我在内心里暗暗地恋着阿泷。
    据说,阿泷发疯时,村里的人都说她“变成了鬼女”。我听到此话非常愤慨:那是多么地残忍!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决不是诋毁阿泷的话,而是出自一种畏怯的心理。
    阿泷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女。
    只是,我知道,长期以来,阿泷的内心里一直交织着两种感情,即对您的专一的家,和对那些人的怨仇。爱慕和憎恨,便是阿泷的一切。阿泷在情绪稍有稳定时提出出院要求的,但在以后看来,她的情绪在本质上没有丝毫改变。
    今年5月底,我一如既往地去照料她的日常起居,阿泷异常兴奋地告诉我:“仇人出现了!”是因为一位来算卦的名叫“石原牟代”的女性,讲述着与“武田喜助”这位男子的感情纠葛时,阿泷探明那个叫“武田喜助”的人,其实就是那个德冈喜助。
    “我马上就能报仇了!”阿泷对我说。当然,我苦苦地劝止她,但阿泷决心已定没有丝毫动摇。相反,倘若我不帮她,即便阿泷一个人,她无疑也会报仇雪耻的。不管如何,其结果都显而易见。
    于是,我放弃了对她的劝阻,着手制订计划。
    在制订计划时,我留意到两点:一是阿泷和我绝对不能受到怀疑,这是不言而喻的;另一是,要让那些人知道,这起杀人是“复仇”。
    于是,武田喜助死了。
    而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第二起复仇的机会很快就降临了。只是,这起杀人案件,我们没有制订实施的计划……
    7月10日夜里,我去天智院,石原夫妇已经在这房闯里睡下。我甚至不知道那就是石原夫妇。听了阿泷的话,我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石原隆二是那些可诅咒的宪兵之一。在给原饮毒之前,我威胁他,追问出另一名宪兵的名字。
    听到“众议院议员猪户弘文”的名字时,我感到双重的打击。因为我还参加了支持猪户竞选的声援会,而且在声援会中还是首当其冲的。这只能说是一种颇有讽刺意味的巧遇。
    现在,所有的仇恨都已经报完,我的内心里充满着巨大的满足感,丝毫也没有白活一生的感觉。我是说,最重要的是,只要能看到阿泷高兴,我就觉得很值得。
    我已经不想再活下去。我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警察的触角正在向我们伸来。何况,我深切地感觉到,即便活着也已经毫无意义。而且,阿泷比我更希望去冥界旅行。
    请允许我向您说一句坦白的话,在最隆重的时刻,能够与阿泷在一起分享,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无上的幸福。
    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桂与优子。这起事件自不用说,阿泷的事,她们一无所知。倘若能做到的话,我会永远祈祷您们亲子三人平安地生活。最后,希望您能够称心如意。
    当您醒来的时候,阿泷和我也许已经越过西岳,正在户隐山里的原始森林里摸索着,去向高妻山。外面正下着暴风雨,这时我们正在朝着死亡走去,决不会再回头。
    我恳切地希望您不要为我们担心,悄悄地目送着我们,为我们送行。
    读完这封信后请马上烧摔。您倘惹能对警察解释说,我们是一对婚外恋的情人,这便是我的荣幸。
    这副能乐面具是阿泷最喜欢用的、据说是红叶狩(前场主角)的面具。请原谅,我擅自作主,希望您将它当作一种纪念品收藏在身边。您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就是看见了阿泷。请您用它为阿泷祈祷冥福。
    那么,再见了。
    野矢桂一
    对阿泷的爱情,我还不如野矢桂一。
    读完信,立花被一种败北感击垮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爱着的,不过是“鬼女”的“前场主角”。相反,野矢桂一却爱着“鬼女”本身。
    阿泷知道立花对她的爱是残缺的,因此才戴着面具掩去衰老的面容,无疑表示只在梦幻的世界里才接受他的爱。
    立花这么想着,痛感自责。
    他一边在护摩坛里点燃着桂一的信,一边对着能乐的面具呼喊着“阿泷……”
    立花想要对阿泷说一句道歉的话,不由却老泪纵横,不能自己。
    4
    9月2日早晨——
    竹村警部率领着一队警察拜访了户隐的天智院。另一队警察正在赶往更殖市屋代野矢桂一的住宅。
    两队警察都没有带传讯单。他们受命要将涉嫌人员带回,但考虑到涉嫌人员有潜逃的可能,各自都带着几名搜查官。
    但是,两队警察全都扑空,无功而返。
    天智院已经人去楼空。野矢的家里只有一对夫妇,据他们说,野矢桂一于昨天下午5点左右,驾驶着北信洗衣联锁店的客货两用汽车外出,以后便中断了联络。
    竹村仰天长叹。
    晚了——
    原定是昨天夜里采取措施的。
    倘若昨夜就采取措施,野矢桂一那边还是来不及,但兴许能将天智院那边扣下。
    但是,说实话,警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早就采取了行动。
    何况,昨天夜里还下着暴风雨,警察有时也会怀有侥幸的心理,心想他们不至于冒雨潜逃,以至造成了疏忽。
    竹村径直赶往越水高原旅馆。
    尽管发生过那样的杀人案件,旅馆里还是门庭若市。
    出事的套房在三楼,警方已经要求旅馆方面不要在三楼接纳客人住宿。勘查班对房间进行了彻底的搜索,一直忙到昨天夜里很晚,最后出现了大致如竹村推测的那种结果。
    根据竹村警部的要求,从上午10点起进行“查证”,而且连县警本部长长仓也要参加。
    一到达旅馆,竹村便马上着手证实最后一件令他牵挂着的事,那就是,要亲眼看一看在客人结帐离店的房间里收集床单和浴衣的“大妈”的长相。
    “大妈”约五十岁左右,身材健壮,显得稍有肥胖。
    竹村一出现在房间里,她便和蔼地大声说道:
    “您早!”
    “您早。”
    竹村也装作愉快地回答着。
    “大妈,你每天都这样打扫吗?”
    “是的,每天都是这样啊!”
    “但是,上次我来时,好像是另一位大妈在打扫吧。记得是7月初的时候,后来还有一次是8月30日吧?”
    “嘿!那是有人委托让她来代替我的。”
    “有人委托?是谁?”
    “呀!那是社长委托的呀!”
    “你说的社长,是旅馆里的社长?”
    “不是。是北信洗衣联锁店的社长呀!”
    “噢,是野矢君吗?”
    “你认识他吗?”
    “嘿!……这么说起来,你们都是野矢君的公司里派来的吗?”
    “说是派来也不算夸大,但我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而且只是在旅馆繁忙的季节里才受派遣吧。秋天马上就要到来,到冬天滑雪季节之前这段时间里,我们很清闲的。”
    “难怪。是那样吗?那么,那位替代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嘿!我不知道是谁啊!”
    在这个房间里换好床褥以后,大妈将客人用过的床单和浴衣、毛巾等塞进那辆设有大口袋的手推车里,接着去下一个房间。
    她见竹村跟在她的后面,便稍稍露出厌恶的表情。
    长仓警视监率领着县警干部们赶到越水高原旅馆时,比约定时间稍晚一些。这时,记者们已经到场,四周一片嘈杂。
    在跟随着长仓一起赶来的人员中,有两名竹村不认识的男子,年龄都在三十五岁左右,初看是普通职员的模样。
    竹村的直觉告诉自己,对这两人不能掉以轻心。
    记者们被阻挡在大门外,他们一边嘀咕着,一边躲进旅馆对面土特产商店的屋檐下。阳光下烈日灼灼,昨日的暴风雨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搜查一课课长宫崎一看见竹村,便面露愧色连连摇头。昨天夜里,竹村建议紧急传讯,但冢本和宫崎却主张应该谨慎行事,说此事有关警方的体面。
    “你果然说得没错,也许昨天夜里就应该采取措施。”
    “不!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竹村反而用一副安慰的口气对宫崎说道。
    “也许会来不及吧。不过,他们潜逃,就等于在证明自己有作案的嫌疑啊!”
    “说起来是潜逃,但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再出现了。没有他们的供词,要证明他们的犯罪事实,就不那么容易。因为,我的推理只是一种假设。”
    “嘿!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今天约好要办理全国通辑手续的。”
    “是吗……能办出来就好了。”
    竹村忧郁地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也许办不出来吗?”
    “不!我不是说办不出来,只是按照我想象中的凶手形象来说,我觉得我们已经见不到他们活着时的模样了。”
    “真的?”
    宫崎瞪太了眼睛。
    “那么,这两个人真是凶手吗?”
    “他们不是符合作案条件吗?你作为课长,刚才不是也这么说了?”
    “呃……嘿!真是吧。但是,我没有像你那样自信。实在太离奇了吧……不!不仅仅是我。部长也在半信半疑呢。据说,今天早晨,他向本部长汇报,本部长说什么了……”
    宫崎好像是在打探着,以此决定自己对此案的看法。
    旅馆方向面向警方提供了餐厅,将餐桌按会议桌的形式进行了摆放。
    走进餐厅以后,长仓亲自将陌生的那两名男子作了介绍。令人吃惊的是,能得到允许进入这里的,警部以下就只有竹村一人。
    据介绍,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瘦削型男子是“警察厅的官本”,肥敦而温厚的那位是“内阁调查室的石田”。
    对竹村来说,与此类人见面还是第一次。
    尽管如此,警察厅暂且不说,很少听说过侦破重案的刑警与内阁调查室的人会面的。首先,那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在于什么样的工作?竹村一无所知。据说是在干美国中央情报局那样的事情,但是真是假无法确认。
    然而,竹村觉得,国会议员被杀,惊动那样的机关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石田君是代表政府来了解这起事件的真相的,知道竹村君对事件的见解相当深刻,提出一定要当面听你作一个详细的介绍。”
    “你说的‘这起事件’,仅仅只是指猪户君的事件吗?”
    竹村问道。
    内阁调查室来的石田迫不及待地探出了身子。
    “其实,我们的主要目的是了解猪户君的事件真相,听说竹村警部认为前两起事件与这起事件处于不可分割的关系,你是以此为基本思路进行调查的,所以我们希望你也将那两起事件一起谈一谈。”
    “我明白了。”
    竹村点着头,从第一起案件起开始进行解说。
    “第一起事件是7月3日,武田喜助君从这里的越水高原旅馆里失踪,四天后即7月7日,他的尸体在荒仓野营场人称‘毒平’的地方被人发现。
    “武田君于3日下午2点左右到达这家旅馆,出席3点开始的碰头会以后,于下午6点过后,对秘书称身体不适,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但是,这是借口,武田君在以后7点不列时单独离开旅馆,此后便失踪了。
    “根据以后的调查大致可以确定,武田君当时是去本地区内石原隆二君拥有的别墅里。那里有一个别墅群。
    “这天,石原君的夫人华代君逗留在石原君的别墅里,武田君与华代君,从很早的时候起就勾搭上了。
    “关于武田君此后的去向,一直是本案件最大的谜,据住在别墅附近的人证实,晚上10点到11点之间,曾听到过汽车的声音驶离石原君的别墅,约五六分钟后又回来了。
    “按常识来考虑,这汽车的声音估计是将武田君送到越水高原旅馆,但旅馆里的职员实际上并没有看见武田君回来。四天以后,武田君的尸体被人发现。在这段时间里,武田君去向不明。
    “7月7日清晨,武田君的尸体在户隐村枥原人称‘毒平’的地方被人发现。死亡后已经过了三天至四天,死亡原因是饮毒身亡。
    “武田君是于3日深夜离开石原君的别墅,乘坐华代君驾驶的汽车,在越水高原旅馆的门前下车以后,在走进旅馆的这段路上,是被什么人绑架后毒死了,7日以后被抛弃在毒平的。
    “在这起事件中,有两点情况尤其应该引起注意。
    “第一,凶手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将武田君绑架的?
    “第二,将尸体抛弃在毒平的方法和目的是什么?
    “事实上,自事件发生以后,我们是按照武田君受到绑架、被杀害、被抛弃的思路推进调查的。虽然也有人怀疑作案的手段会不会真是这样,但直到猪户议员的事件发生之前,这一调查思路始终没有改变。
    “由于猪户君的事件,我发现这一思路是不正确的。武田君受到绑架,和凶手是一个相当古怪的人,这两种假设,可以说由于猪户君的事件而得到了验证。
    “假设是石原华代君开车将武田君送走的,武田君就不可能在离旅馆较远的地方下车。假如武田君的确向秘书隐瞒着自己与华代君的关系,因此而需要在稍远的地方下车,即便有这样的可能性,也不必在离旅馆大门几十米远的地方下车。
    “由此可见,武田君下车的地点不会与旅馆离得太远。倘若武田君那时真的受到什么人的袭击,华代君或旅馆方面理应听到他们的争执声和他的求救声。
    “而且,尸体在毒平被发现时,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经过争执留下的外伤。
    “因此,据我预测,这起事件的真相会不会是下列情况。
    “武田君回到过越水高原旅馆自己的房间里。
    “我认为,武田君是回到旅馆的房间里,洗完澡上床以后被杀的。
    “说实话,直到猪户君的事件之前,我们一直有着一种先人为主的想法,认为如此愚蠢的作案手法是不可能的,不愿放弃武田君被绑架的说法,所以才阻碍了调查的进展。但是,倘若假设武田君是在房间里被杀的,就没有必要勉强设定‘绑架’这一不合情理的作案手段。”
    “请等一下。”
    石田举起手拦住了竹村的话。
    “绑架也许是合理的,否则就必须加上一个操作过程,就是将尸体运出旅馆吧。这样做,我觉得反而更危险,而且更不合理啊。”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冢本部长沾沾自喜地晃动着身体。
    “这一点吧,开始时我也想不通。”
    “我不这么认为。”
    竹村冷静地说道。
    “作为凶手来说,作案是经过周密计划的,也许他们对自己很自信吧。其实,只有那么做,这起犯罪才能够得上是计划严密啊!而且,凶手为了表示另一个目的即‘惩戒’,才需要武田君的尸体。”
    “惩戒?”
    石田皱起了眉头。
    “是的。是惩戒。将毒死的尸体陈列在毒平,表明了凶手的意图。不过,当时我们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将以后发生的石原夫妇被杀事件联系起来考虑,我便确信,作案的目的,显然带有一种警示。”
    “我明白了。在谈起石原夫妇被杀事件之前,你能不能先将武田君被害的作案手段,和怎样从旅馆里将尸体运出去,讲一讲吗?”
    “关于武田君被害的作案手段,细节必须审讯凶手以后才能知道,大致的推测就是,深夜趁武田君熟睡着时,悄悄地潜入武田君的房间,将毒药滴落在武田君的口中。这样的方法不是轻而易举吗?”
    “按你这么说,凶手应该带着钥匙吧?”
    “正是如此。凶手带着钥匙……我估计兴许还带着大门口的钥匙。就是说,凶手是一个能事先准备钥匙的人。正因为如此,就需要将尸体运送到旅馆的外面。
    “就是说,将尸体运出去这种愚蠢的举动,按常识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人人都信以为真,认定武田君是自己外出时被人杀害的。而且,对凶手来说,恰好当时没有人知道武田君已经回到了旅馆里,这真正是凶手喜出望外的。”
    “问题是,如何将尸体运出去。”
    内阁调查室的石田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表情。
    竹村随之露出了微笑,点着头。
    “眼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凶手是不是从外部入侵的,但估计作案时间是在凌晨2点左右。恐怕凶手也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旅馆内已经没有人走动。因此,凶手能够非常心安理得地走到武田君的房间里,即便被人看见,也可以装作是住宿的客人,还可能躲在暗处。
    “但是,凶手不可能背着尸体如此大摇大摆地走出旅馆。有可能不被人发现,并不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兴许凶手也知道,在那个时间段里,旅馆服务员是不会进行巡查的,但丝毫不能保证住宿的客人就不会从房间里出来。比如,在这家旅馆里,各楼面的角落里都设有自动售货机,即便半夜里,说不定也会有客人因为口渴而出来购买饮料。这时最起码的必要条件就是,万一与那样的客人邂逅,也不至于引起怀疑。就是说,凶手安排得非常周密。
    “在推测凶手搬运尸体的方法时,我的头脑里曾在一瞬间出现过凶手的形象。不过,那是在很久以后,就是猪户议员被杀的事件发生以后。
    “因此,在第二起事件即石原夫妇被杀事件之前,便预示着会发生猪户君的被杀事件。因为这起事件,可以说作案的方法与武田君被杀时的情况基本上属于同一种类型。
    “不难看出,凶手是用与杀害武田君时同样的手法杀害了猪户君。但是在这里,凶手遇到一个很大的意外。那就是,猪户君在就寝之前将衬衫委托给旅馆去洗了。这件事,作为凶手来说,是事先完全没有想倒的。
    “其实,这件事对设定作案对象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此以前,我一直认为有可能是旅馆内部作案。由于这件事,我才能确定凶手是旅馆外部的人,而且凶手熟悉旅馆内部的情况,具有配制钥匙的机会。可见,凶手是谁?这已经是不言而喻,没有怀疑的余地了。
    “猪户君委托旅馆洗衬衫一事如果没有外传,凶手在遇到这一意外时也许会感到困惑吧。杀害猪户君,想要为他换上西服时,才发现他没有衬衫。但是,凶手不可能将猪户君的尸体扔在旅馆里的……因此便不得已才将穿着浴衣的猪户君搬运了出去。”
    “难怪,难怪……”
    石田搓着双手喜形于色。
    “接下来你要向我们揭开搬运尸体的方法了吧。”
    “搬运尸体的方法……”
    竹村舔了一下嘴唇。
    “运送洗涤物的手推车上设有一个大型口袋。趁着夜里,将尸体装在那个口袋里送到地处楼层西端的堆物场里。倘若用床单裹着尸体,再在上面堆上脏床单,即便有人从旁边走过,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但是,武田君与猪户君借宿的房间在三楼,手推车必须使用货用升降机放下去,但这会发出巨大的响声,所以凶手不可能在半夜里开动升降机。
    “凶手是第二天早晨来旅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将手推车推进升降机里下到一楼,又将尸体连同床单一起装在洗涤公司的客货两用汽车里运走的。
    “完成这一过程,需要有两个人。一是客货两用汽车的驾驶员,另一个就是即便在旅馆里收集洗涤物也不会引起另人怀疑的人。是的,从洗涤公司里派遣来的大妈等,就很合适。
    “昨天我已经向旅馆的职员了解过,听说在武田君被杀事件时,和猪户君被杀事件时,在案发的前一天和案发的当天,都有一名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龄很大的大妈,乘坐着洗涤公司的汽车来。
    “同时,刚才我向负责打扫的大妈打听过,在刚才我提到的那几天里,据说事先洗涤公司的社长野矢桂一都交代过,说有人替代她们的工作。”
    “嗯。那么,看来基本上可以确定,凶手是洗涤公司里的人。听说,今天警方还对天智院这个地方进行着搜查。那个天智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智院,是一个叫‘天道泷’的老年妇人单独居住着,以算卦为业。嘿!你就理解为这是一种教祖似的人吧。其实,惟独这个天道泷,才是这起事件的真正主角。很遗憾,今天的搜查无功而返,还不能足以证明我的推测,但从调查中已经查明的线索来看,真正具有作案动机的人,就是那个天道泷。同时我还确信,她还化装成洗涤公司的职员直接参与了作案。”
    “嗯……”
    石田越发流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目光,向前探出了身子。
    “就是说,那位叫‘天道泷’的老年妇人是主犯。野矢桂一是共同作案的凶手吧,问题就是作案的动机。杀人,而且竟然杀害了四个人,其理由是什么呢?”
    “这在目前始终只能是一种推测。天道泷以前在肉体上和精神上,曾受到过四名被害人中的武田喜助、石原隆二、猪户弘文三人的摧残。这是事实。这次作案,据认为是为了发泄当时的那种仇恨。其实,要详细了解那件事,就必须直接听取凶手的供述,倘若听不到凶手的供述,就必须去寻找一位叫‘立花智弘’的人询问,他居住在东京的文京区里……”
    “请等一下。”
    石田打断了竹村的话。
    “那位立花智弘,就是T大学的教授立花智弘先生吗?”
    “正是他。您知道的?”
    “是的。只了解一个大概吧。但是,那位立花先生,与这些事件究竟是什么样的联系?”
    “这件事,我正要慢慢地向您提到。”
    “难怪。对不起,请你继续讲下去。”
    “因为那些原因,昨天我派警员去东京将立花先生接来,但是很遗憾,他已经离家往长野的方向去了。如此看来,我们期望他能主动来向警方作出解释,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可能。
    “因此我先将以前调查到的事实关系,和依据这些事实关系进行的推测,向您作一个汇报,但在向您汇报之前,我先要讲一讲刚才还没有解说过的第二起事件,以及三起事件的反常现象。
    “首先,第一起事件,在武田君死亡后的第四天,尸体被抛弃时处于相当腐烂的状态。将人毒死以后,将尸体抛弃在一个叫‘毒平’的地方,这除了说明凶手非常偏执,非要这么做不可之外,我认为与杀人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
    “在第二起显现出来的那种偏执的性格,在第二起事件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石原夫妇的尸体被抛弃在一个‘西之矢’村落的‘矢立八幡’里,而且尸体的身上扎着箭。
    “石原夫妇于7月10日曾拜访过天智院,两人估计是在那里是毒遇害的。
    “其实,夫妇两人拜访天智院,这因为石原君责问华代夫人与武田君的婚外情,夫人坚持说自己去户隐是去天智院算卦,因此为了确认事情的真伪,石原君是硬拉着夫人华代君去的,但结果,他们是自己跳进了蚁拜巢里。
    “在第一起事件和第二起事件中,尸体被抛弃的反常情况,也可以理解为是连续进行的‘复仇’预告。事实上,我听说有人寄了一封威胁信给猪户君。猪户君非常害怕,而且那种害怕就很反常。结果,他以自己的死亡证明那种恐怖不是无缘无故的。而且,凶手这次又是挖空心思,特地将尸体运刭五十里外的别所温泉将军墓一带。”
    竹村叹了一口气。
    这时,石田趁机插话道:
    “用这样的方法抛尸,就意味着还要继续杀人吗?”
    “不!事件也许到此为至了吧。因为威胁信上写着:‘最后是将军去死。”
    “不过,按照你的说法,为什么要那样抛尸呢?”
    “原因只有凶手才能知道,其中之一,正如我刚才说过的那样,将尸体从旅馆里搬运出来,目的也许是为了伪造现场。还有,这些连续杀人事件,始终贯穿着一种含义。或者对凶手来说,兴许是出自一种想使整个结构变得完美的惟美理念吧。也许您已经知道,一连申事件的抛尸,全都利用了红叶狩的传说。而且,将军墓是平维茂的坟墓,是传说中的一个主人公。凶手将猪户君看作是将军,也许是希望能给他一个与此相应的死亡场所。其实,猪户君在战争中当过宪兵……”
    “请等一下。”
    石田用沉闷的口气打断了竹村的话。
    “真的吗?竹村君连那些事情都调查到了吗?”
    石田说道。
    竹村一副费解的目光望着对方,缄然无语。
    石田用一副责询似的眼神打量着长仓和冢本。长仓和冢本也都露出不悦的表情一言不发。宫崎课长则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副惘然的目光。
    不久,石田表现出毅然决然的态度。
    “我明白了,请你继续讲下去。”
    石田似乎下了决心,对竹村说道。
    “到底有什么问题?”
    竹村用责问的语气问道。
    “其实是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因为估计不久众议院马上将要解散,进行总选举,所以也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不过,你还是继续讲下去吧。猪户君确实当过宪兵中尉,就从这里开始。”
    竹村无奈地笑了。他刚才说的是“宪兵”,还没有说“是中尉”。
    “那么,我继续讲下去。猪户君曾当过宪兵将校,这与这起事件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因为石原君曾是猪户君的部下,所以事件的背景就更加清楚了。
    “事情要追溯到昭和19年(公元1944年)的年底,当时天道家担任着宝光社的神职,他们家里隐藏着一位逃避兵役的学生。
    “那位学生就是立花智弘先生。将他藏匿着的,就是天道泷和天道家的佣人、一对叫‘野矢’的老年夫妇。
    “一天夜里,两名宪兵袭击了天道家,查出了立花先生。我估计,告密者就是当时居住在天道家附近的德冈喜助,即武田喜助君。
    “当时,立花先生理所当然地给天道家的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是,我们无法推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灾难。反正,不管怎么样,那个灾难令天道泷一直怀恨至今……”
    “呃?你的意思是说,作案的动机,起因在于长达四十年以前的事?”
    石田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
    “我觉得有些难以相信啊!”
    “的确,那些疑问,我也不是没有。但是,即便从作案手段的离奇程度来看,也完全可以认定,至少凶手方面是精神反常者。倘若真是如此,可见当时留下的怨愤是非常深的,即便过了四十年的岁月也没有忘却。
    “事实上,我们了解到,天道泷自从受到宪兵的袭击以后,一直神经错乱,至今没有康复。同时,天道泷悄悄地栽培着大麻,常常用于算卦的时候。户隐一带从以前起就进行着大麻的栽培,所以阿泷理应从幼年时起就具备这一方面的知识。
    “但是,作案过程极具周密性,可见作案计划制订得极其严密,所以这一计划显然是由其他人制订的。那个制订作案计划的人,我认为是野矢夫妇的儿子,现任北信洗衣联锁店的社长野矢桂一。
    “野矢夫妇当时是在天道家帮佣的佣人。北信洗衣联锁店出入越水高原旅馆,在旅馆内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所以要取得钥匙的蜡型轻而易举。昨天,我们检查了旅馆的钥匙,发现了显然是取过蜡型的痕迹。
    “这位叫‘野矢桂一’的人,本质上也许不是那种灭绝人性之辈,他的头脑相当好使,比如在猪户君的事件时,他估计到第二天早晨楼下会有人戒备难以将尸体运走,便将钥匙丢在通往屋顶的小房子背后,故意将人们全都吸引到那里去。
    “尽管三起事件的作案过程都完成得天衣无缝,但野矢和天道泷都必须逃跑,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死者猪户君穿的那件衬衫这一意外,暴露了凶手对旅馆内部情况非常了解这一线索,他们觉察到,警方早晚会将调查的目光集中到他们的身上。”
    竹村讲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对凶手们的努力落空颇感惋惜似的。
    “难怪……”
    石田好像也有那样的感觉。
    “以前他们是被害者,现在成了罪犯吧?”
    石田用与竹村同样的语气说道。
    竹村的推理条理清晰思路敏捷,没有人对他的推理怀有异议,就连观望形势见风使舵的宫崎,也跟随着大多数人的意见随声付和着。
    “不!真是漂亮极了。也许正如竹村君说的那样吧。”
    石田站起身来,握着竹村的手。
    始终一言不发的警察厅官本,也终于浮现出笑脸,说“你辛苦了。”
    但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可能只是听竹村的汇报。
    “在这里讲的话请不要公开。”
    最后,长仓本部长说道。他的神情,仿佛主要是准对竹村说的。
    此后不久,警方接到报告,说发现了野矢桂一驾驶的北信洗衣联镇店的客货两用汽车。发现汽车的场所,是离户隐村字上楠川向西约一公里的、与鬼无里村分界线附近的道路边。发现者是鬼无里村的村民。
    据他反映,7月6日,武田喜助的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他也在那个地方看见过同样的汽车。
    “那里是通往红叶洞窟的登山口……”
    接到搜查员的联络,竹村当即摊开了地图。
    的确,从那里沿着荒仓山脉的北侧斜坡攀登,到达山脊棱线的地方,有一个传说是以前鬼女生活过的红叶洞窟。
    “那么,两名嫌疑者是去了洞窟?”
    从事件中贯穿着的凶手对鬼女传说的笃信程度来看,竹村觉得那种可能性极大。
    他用圆珠笔的笔尖沿着登山路线划去时,不由“呀”地失声惊叹。线条表示的道路通过洞窟再往前伸去,沿着南侧的斜坡下山,不久便到达那个荒仓野营场。
    “是吗?武田君的尸体是沿着那条路线运过去的……”
    上当了!
    竹村咬着嘴唇。
    尽管将尸体抛弃在毒平,但警方对凶手的搬运方法却一无所知,现在根据地图才得知,凶手是从上楠川徒步翻越山岳,到达荒仓野营场的。当时也是连续三天风雨交加之后,而且还是在夜间。
    背着尸体在山道上行走——这想必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在将尸体抛弃之前,凶手肯定去过几次野营场,寻找抛尸的机会,但野营场里有人露营,难以把握机会。在这期间,尸体却在渐渐地腐烂。因此,凶手不得不背着尸体翻越山峦。
    尽管如此,一定要达到目的将尸体抛弃在毒平,可见凶手的信念是多么地执拗。
    竹村感到惊讶,同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对他们产生了同情。
    假设天智院里的老妇人是凶手,这便更加会令人联想起当时潜入户隐的山里、与权力进行抵抗的鬼女红叶。
    这么想着时,竹村忽然想起那天在天智院空地边上的树林里,木下猛踩蚁狮的情景。木下说:“警察在干的,不就是同样的事吗?”对强者来说,好像这就是所谓的“行侠仗义”。
    作为重要涉嫌者,警方当天就能对野矢桂一和天道泷发出通辑令。但是现在,县警上层部那里却毫无动静,时间在悄悄地流逝。
    第二天早晨,竹村被宫崎喊去,一同去刑事部长办公室,接着又跟随着冢本一起走进本部长办公室。
    长仓本部长打量了三个人的表情之后,露出欢畅的笑容站起身来,与宫崎和冢本那万分紧张的表情,形成明显的对照。
    “嘿!你辛苦了。来!请坐下。”
    令人吃惊的是,长仓警视监将其他两人扔在一边,只对竹村非常客气。
    竹村随之在沙发的一端坐下。宫崎与竹村并排坐着,冢本坐在对面有扶手的椅子上。
    “昨天你见到的那两个人,今天回去了,对竹村君的调查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长仓这么说着,取出香烟,也递给竹村一支。
    竹村毫无顾忌地将烟衔在嘴里,长仓便一副极其自然的动作取出打火机亲自为竹村点上火。
    看来有大事有求于我了!
    竹村虽然不知道本部长为何对他如此礼遇,但内心里已经有所察觉。
    “两名嫌疑者好像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行踪……不过,不要着急,慢慢地查找。”
    “呃?”
    竹村不由盯视着长仓的脸。
    本部长说“不要着急,慢慢地”,这是什么意思?
    长仓好像故意躲开竹村的目光似地转过身去,朝着天花板吐着烟雾。
    “其实吧,这是从那条线上下来的,要求我们停止调查与猪户君以往经历有关的事情。对外公开就称,凶手的作案动机是由于被害妄想和大麻中毒的幻觉所致。其实,那个叫‘天道泷’的人,不就是有着长达十几年精神病医院的住院经历吗?你说的没错,案件本身是很反常的,此话虽说不一定准确,但也差得不远呀!”
    “嘿!……”
    “那条线”是什么样的人?这大致是可以猜测到的。自己党派里有权有势的议员曾经当过旧军队的宪兵,眼下正要进行选举,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堪的事。
    竹村怃然地抚摸着下颚。
    宫崎担心地窥察着竹村的脸色。
    “既然上面干涉,你也很难再调查下去吧,怎么样,算了吧……”
    宫崎的口气简直像在安慰一个难缠的孩子。
    竹村望着宫崎讲话的模样,不由无奈地笑了。
    “我明白了。行啊!”
    “是吗?你能谅解我吗?”
    长仓本部长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没有想到这个竹村警部竟然会如此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竹村是一个很倔强的人。本来长仓还在担心,万一竹村发起火来就不好收场了,所以现在他毫不掩饰自己霍然轻松的感觉。
    居然会轻易放弃,竹村自己也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样的事件,无论其他同僚想要妥协还是不予理睬,惟独自己始终不能放弃。——这就是竹村的性格。
    由此可见,轻易放弃,对竹村来说,也是反常的。
    但是,奇怪的是,竹村并没有为此而对自己感到生气。岂止如此,他甚至还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求之不得的感觉。
    这是为什么?
    对此,竹村自己也无法作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