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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旅行》12、聋哑人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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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很小的孩子
    闭上眼睛祈祷吧
    张开嘴唱吧
    耶稣啊,耶稣啊,请把我们
    造就成你的好孩子
    花子母亲和达男她们从盲人学校往回走的路上,参观了聋人学校,这天,恰巧是该校的创立纪念日。
    她们被领到初等科的学生集合在一起唱歌的地方。
    想起盲人学校,眼睛看不见的孩子们的歌声,觉得那歌声听起来特别清丽,但是谁会想到,这里唱歌的却是聋哑孩子们。
    张开嘴唱吧。
    花子母亲像处在梦境一般。她想,这是又聋又哑的孩子们唱的么?
    校长是位美国妇女,她和花子也握了手。
    一位日本男老师代表该校长,把花子母亲和花子领到学生们跟前,他对大家说:
    “我向大家介绍,在本校可喜可贺的日子来到我校的客人,你们看,这是天使一般可爱的孩子吧。现在就请她的母亲对大家讲话。”
    花子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校方安排弄得有些紧张。
    对聋孩子们讲话,对于本人就是一个聋孩子和母亲来说,是头一回,也是不可思议的事。
    想听听花子母亲说些什么而注视着她的脸的那些男孩子和女孩子,他们是真正的聋子么,她实在不相信这是事实。
    不过,站在这些孩子们的面前,这位母亲想起从前自己在小学里教过这般大的孩子。
    “各位同学,我祝贺大家。今天,我来参观大家的学习情况。巧得很,正赶上贵校举行建校纪念典礼,我由衷地致以祝贺。我知道大家耳朵不好,可是听了大家唱的歌,讲的话,我特别高兴。如果问为什么,原因就是我女儿花子也是耳朵失灵的孩子。”
    这位母亲说到这里,按了按花子的头,让她对学生们行礼。
    “同学们虽然耳朵不好,可眼睛却很好,但是这孩子耳朵什么也听不见,而且眼睛却也什么都看不见。”
    “啊!”
    “啊!”
    “啊,真可怜!”
    学生们之中发出小声的惊叹,而且一齐朝花子望去。
    “你们和耳朵、眼睛都不行的这孩子相比,不知道要比她幸福多少。当你们深感不幸时,请想到还有这么不幸的孩子。当你知道人世间还有远比自己可怜的孩子,你的不平不满就会得到安慰了吧。”
    学生们无不点头,大家的脸上流露出纯真的同情。
    这位母亲,根本不想告诉任何人,她的女儿是残疾人。想让任何人都以为花子的眼睛什么都看得见。花子的耳朵什么都听得见。以往为了掩盖这些遗憾,曾经费了很大的心计。当然,这是人之常情。
    然而在这个学校的孩子们面前。她丝毫也没想过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这位母亲坦坦荡荡地宣布,花子既是盲人,也是聋哑人。
    为什么?因为听她讲话的人,也是不幸的孩子们。
    这位母亲把这些孩子们看作不幸的孩子,所以这些不幸的孩子觉得花子很可怜。
    “来这个学校之前,我参观了盲人学校。在那里,盲童们和你们诸位一样,精神饱满地认真学习,同时也高兴地玩游戏,即使眼睛看不见,也同样能读书。你们也是如此,耳朵听不见,上学之前不能说话,可是现在多亏老师的教导,又能唱歌又能说话了。你们的父亲和母亲该多么高兴啊。我的女儿花子还听不懂我说的话,她自己连一句也不能说。可是从现在起,她想拼命地学习,决不次于大家,成为一个聪明的孩子。请你们都奋发图强,决不亚于社会的普通儿童,将来成为一个优秀人材。花子好像还不知道她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等到过不多久她一旦明白过来,我想,首先要教给的是绝对不要悲观。虽然是残疾之身,也是同样受惠于上帝的。即使眼睛看不见,这个人世上美丽的光仍然能够用灵魂的眼睛看见它。即使耳朵听不见,这个人世上美妙的声音仍然能够用灵魂的耳朵听到它。花子好好学习,和大家一样能够说话的时候,我一定让她说一说,在贵校建校纪念日的典礼上,和你们大家成为朋友,曾经听大家唱过‘请让我当上帝的好孩子’这首歌。将满怀希望地等待成为和大家一样聪明的孩子之后再和大家见面的这一天早日到来。请你们大家也记住花子。在建校纪念日,我净说自己孩子的事,实在对不起。请大家在这一年之中,坚持用建校纪念日的情绪,不忘对创建这个学校的诸位老师,以及热心教课的各位老师们的大恩大德,好好用功学心吧。”
    花子母亲和花子一同向大家行礼。
    学生们一直注视着她们母女,直到她领着花子回到达男旁边的椅子上。这是花子母亲的话打动了大家心灵的论据。
    达男说:
    “大娘的演说也使我大为感动。”
    “哪里,我的演说可不是那么伟大的东西!”
    花子母亲虽然笑了,但那是因孩子们认真地听了她的讲话感到高兴的笑,她对身旁的老师这么说:
    “我根本没有想过他们是耳朵不好的孩子。”
    “啊。好像很懂您的话,都热情地注视着您的口型。”
    最打动学生们的,主要不是花子母亲的话,而是花子令人怜爱的形象。说实在的,那简直是上帝送给建校纪念典礼的天使一般的……
    贴在黑板上的那张大纸上写的是典礼的顺序:
    默祷、咏颂、礼拜之辞、对主祈祷、唱赞美歌、圣经、感谢、祈祷、谈教、祈祷、捐献报告、咏颂。
    确实是基督教教会学校的典礼程序。
    这个学校,原本在教会里开始教少数聋哑儿童,没过多久就有了独立的校舍,从此渐渐发展壮大起来了。
    建校纪念日这一天,要谈多年以来的学校历史,对创办者或者有功人员表示感谢。
    现在,日本也有许多国王、府立、县立的盲人学校、聋哑学校。还有西方传教士为日本不幸孩子开办的学校。所有这些,花子母亲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爱永无松懈科林斯序十三”
    这句话就作为标语挂在会场。
    初等科的典礼一完就是中等科的典礼。
    在走廊上转悠的达男连喊了两声:“大娘”。他说:
    “这里有个有趣的通告:‘叫无手语周’。”
    “无手语周?”
    花子母亲站在那里一边看那通告一边说:
    “从前哑巴不都是靠打手语交谈么?但是现在教他们和我们一样谈话,可以应该尽可能不再打手语了。”
    “无手语周!”
    达男颇感惊奇,所以又重复了一次。
    “我教给花子读话和口话之后,就给她规定无手语周,难为难为她。”
    似乎达男早把读话和口话记住了。
    “谈话”就是聋妇要记住对方谈话时的活动。从这种活动读懂语言的意思。“口话”就是哑巴说的话。
    达男歪着头颇感奇怪的说:
    “可是,自己说的话自己又听不见,这才叫怪事呢!”
    “所以这个学校的孩子都是怪声怪调的呢。”
    “不过,哑孩子能说话,岂不是奇迹么?”
    她们进了初等科的一个教室,授课老师走下教坛,摩婆着花子的头提问:
    “你们知道这位可爱的客人叫什么名字吗?”
    “花子!”
    “可爱的花子!”
    “花子!”
    学生们争先恐后的答。
    “啊!”
    花子母亲低头行礼。她太高兴了。激动得快要落泪了。
    达男说:
    “大娘,这里也送上一束花作礼品就好了。可惜走的急,给忘了。”
    这个班的学生也是不足10人。
    “我们正在给外国朋友写建校纪念日的信呢。”
    那位老师向花子母亲说完之后便面对学生说:
    “好,我们继续下去吧。开头我们写什么好呢?”
    一个学生说了些什么。
    花子母亲和达男觉得那学生的舌头不好使,听不清说的什么。
    但是,好像老师听得懂,他念道:
    “亲爱的联合教会的诸位先生,你们好么?对,这就很好。立花君,你写在黑板上吧。”
    那个叫立花的女孩子离座,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亲爱的联合诸位先生,你们好吗?”
    “接下来写什么好呢?”
    老师又提出问题和学生们商量。
    孩子们正在思索,老师诱导地说:
    “那个联合教会的诸位先生们,还没有看见过日本的这所学校。他们大概想知道这里的情况吧。”
    “我的聋哑学校也起来了。”
    “对。把这句话马上写在这儿么?不过,那边的人还不知道您哪。得先写我的情况,让大家立刻就知道,什么人给他们写的信。”
    “我们已经是初等科三年级了。”
    “对。杉田君,你上这儿来写上它。”
    名叫杉田的那个男生把自己说的那句话,写在黑板上了。
    “现在,全校的学生已经多达83人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紧接着就有一个女生说:
    “学校的院子里干净了。”
    但是说“学校”时,好像不是用舌头,而是用咽喉发出的声音。可爱的女孩子,却是男孩子一般的大粗噪子,嘶哑的声音,使达男吃了一惊。
    “说得再清楚些……”
    “学校的院子漂亮了。”
    “接下去写什么呢?”
    “今天是建校纪念日。”
    “对!把纪念日的庆祝活动也写上吧。”
    孩子们各自把自己想好的书信语言写在黑板上,老师边看边说:
    “大家先写下来,等以后再好好修改吧。不足的地方再添上。这封信到了外国,对方一定喜欢,给我们一个很好的复信。我们还不认识的许许多多的人,不论日本的,也不论遥远的外国的,一定为我们祈祷。”
    花子母亲对老师这番话赞许地点点头。
    耳朵听不见的孩子们的苦恼,全世界是相同的。为清除聋哑儿童的痛苦而努力的人们,他们的心也是相通的。
    对这个学校的日本孩子们,也会有来自国外的温暖的同情。
    走出三年级教室。花子母亲对达男说:
    “呶,达男君,从今以后,就不能只想花子一个人的事了。对于和花子相同的的孩子们也给以考虑吧。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有盲人儿童和聋哑儿童。”
    她们又到了中等科的教室。恰逢上理科课的时间。老师手里拿着菜花,在黑板上用大字写着“十字科植物”几个字。
    相当于女子中学二年生的一位姑娘,桌子上摆着带喇叭的箱子,她像电话接线生一样,耳朵上箍着一个矿石收音机似的东西。这位姑娘有“残听”。耳朵还能稍微听到一些声音,所以才使用扩大声音的器械。
    但是有个奇怪现象,看起来这位少女似乎耳朵聋。只有这位姑娘一个人好像常常听不懂老师的话。于是别的学生就大声地教给她。她邻座的少年,把嘴贴在那少女的喇叭上,述说老师说过的话。那少女点头。
    她点头的时候,把黑黑睫毛的眼睛眯细莞尔一笑,这时候最美。她是个鼻子和嘴唇都很美的少女。
    但是,全聋的孩子反而比半聋的孩子更能听懂老师的话,这完全是教育的力量。
    因为学校杂役来招呼,所以花子母亲她们去了客厅。
    在这里她们听主任老师谈聋儿童的教育问题。
    “有一位学生在女子学校读四年级的时候成了聋子,从此她就到这个学校来上学了。这个学生的发音本来很清楚,但是为了让她比生来就是聋子的发音好些,反倒更加困难。聋人学校的教育中,读话和口话,占去大部分时间,特别是教口话,是十分辛苦的。
    花子母亲对教师的话很赞同,她说:
    “的确是这样,进这个学校预料的孩子,好像还不知道人间还有语言呢。”
    “不知道的居多数。因为生下以来没有听过什么是话,也没记住它,所以自己也就不能说话。普通孩子从满一周岁开始说一言半语的话,到了三四岁就能说相当多的话了。上普通小学之前,能知道两三千到四五千句哪。”
    “能说四五千句?”
    达男吃了一惊。
    “对!相当的多吧。孩子不同,差别也很大。经过详细调查,知道的话,少的两三千句。多的四五千句。而且,别人说的也懂,自己想说的也能说。上了普通小学,老师教的课都能听懂。和这种情况相比智慧是大大落后了。”
    “您的孩子进了这个学校之后,开始知道有语言的时候,那情况是怎样的呢?”
    “啊,那就是注意老师的口型了。这就表明注意到嘴一活动必定意味着什么。不然的话,就不会花那么长的时间只看着老师的嘴。而且这种注意力也不能长久地坚持下去。刚才您讲话的时候,全体学生无一不注视着您的面孔吧?”
    “对!”
    “老师,照这么说,在他们身后说话那就不懂啦!”
    达男插了嘴,老师笑着说:
    是这么回事儿嘛!就说上了聋哑学校吧,不顶用的耳朵并不是治好了。有这么一件事:有一位母亲带着一个和您的孩子一般大的可爱的女孩,来到某个聋哑学校,问能不能让这孩子”的耳朵听得见什么。学校的老师不是专治耳朵的医生,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正在这时,那位母亲说了,前些日子看到一个哑孩子听无线电广播。我的孩子如果也能像那样听广播,也能说话,我就想也让她上聋哑学校,所以才能把她带来了。还说,以前医生就说过,还是把孩子送到聋哑学校去好。不过,想到让孩子上聋哑学校,一定让人家笑话,所以直到现在仍然拿不定主意。只要瞎爱面于,事情就糟糕。不让孩子受教育,抛在一边不管,这才是真正的丢人。经过一番好好的劝说,才让她的孩子进了那个学校。”
    “可是老师,花子没有可进的学校啊。”
    达男又把在盲人学校说过的不平之事,在聋哑学校里发泄了一番。
    “可也是。”
    老师深表同情,认真地说:
    “在西方,把又聋又盲的孩子放在聋哑学校好,还是放在盲人学校好,换句话说,也就是说,当作聋哑孩子教育好,还是当作盲人儿童教育好,曾有热烈的争论。但是,认为首先是必须当作聋哑孩子教育的人多。因为,最要紧的是教给他语言,不懂语言,怎么进行教育?对于没有语言的孩子,让他掌握语言,那是聋哑学校吧?盲人学校的孩子到预科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许多语言了。”
    “如果我是老师,我在想,让花子上一天盲人学校,上一天聋哑学校,效果会怎么样。”
    达男把在盲人学校想过的问题,在这里重复地说了一遍——“对。也有这种意见。开始的时间把他放进聋哑学校,然后再放进盲人学校比较好,持这种意见的人也有过。不管哪个在先,盲人教育和聋哑人教育,缺一不可。”
    “大娘,我说对了吧?”
    达男此刻洋洋得意。
    “真想尽可能快地教给花子口话法。老师,怎么个教法?”
    老师微笑,却认真的说:
    “不过,如果特别小心而且很巧妙地教她,那还是不行的。开头是最要紧的。绝对禁止急于求成和生填硬灌。如果勉强进行发音教学,孩子的舌头会蜷曲了,就只能发脆声,再不然就发尖声。如果一旦养成坏毛病,那就很难改正过来。所以必须耐着心,慢慢地,使他把发声和语言当作玩具一般地玩下去。让他自然而然地去学习,决不可着急。至于教的方法,同一句话要重复千遍万遍。比如,教师和学生在镜子前面并列而立,练习相同的嘴和唇的动作,这时,如果让学生知道教给他发音,舌头就容易变硬,所以最好让他以为这是在玩耍呢。”
    “可真够难的呀!”
    “这孩子的眼睛不行,这就更加困难。不过,如果爱她爱得坚决彻底,那就一定能做得到。与其急于口话,莫如先练习读话。但是,如果教得不好,这么可爱的孩子用讨厌的声音说了什么,那一定让人泄气吧。”
    达男一直是满脑子幻想:花子一点也没听见过这个人世上丑恶的声音和脏的声音,所以她美丽得活像来自天上,她的声音也许是非常清纯的。
    “老师,让她打手语行不?”
    “这对她来说也是够可怜的。你试试看如何从现在起禁止打手语和形体显示,这孩子不就什么也不能说了么?不必那么着急嘛。”
    花子母亲他们和主任老师一起进了预科的教室。
    桌子照例摆成圆圈,幼小的孩子们用红的、绿的色纸做手工。有和花子年龄相仿的孩子,指着花子,两只手比比划划上前来,似乎是想和花子一起玩。
    这时,校长进来。
    孩子们全站起来,把校长围上。
    “啊,啊!”
    “啊!”
    “啊啊……”
    他们边说着什么边把各自制作的色纸手工给校长。
    有项圈、手提袋、折纸灯笼、折纸仙鹤、船,等等。
    “谢谢,谢谢。噢,好漂亮,好漂亮,做得好,手艺好!”
    那位美国妇女用日语重复这几句话,把几个项圈套在脖子上,手里也拿着许多,用另一只手拥抱每一个年龄小的孩子,或者和他们握手。
    校长的微笑和孩子们兴高采烈的面孔使人感到纯真的美。这些孩子刚刚入学,还不会说什么,但是从他们啊、啊的惟有聋哑人才有的声音,花子母亲以为已经听到了许多的话,现在的啊,啊声,就是将来什么话都会说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