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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载》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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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需要更多的暴力,更多、更多、更多的暴力!”戴维·伯德桑怒气冲冲地用攥紧的拳头重重捶了一下,讲话的调门高得就象喊叫。“要多得多的暴力,为的是把人们震醒。还要制造血肉横飞的杀人事件,一大堆这样的事件。这是让他妈的那些混蛋群众摆脱自满状态,起来行动的唯一办法,绝对的唯一办法。看来你对这一点毫不认识。”
    乔戈斯·温斯洛·阿香博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对面,听见这最后一句责备的话,他那瘦削得象苦行僧似的脸,马上涨得通红。他身子向前一探,坚定地说:“我当然认识到这点。不过你说的事情需要组织、需要时间。我尽了最大努力,但是我们不能每天晚上都找个目标干掉它。”
    “为什么不能?”这留着胡子的大块头眼睛瞪着乔戈斯,“见鬼,你们现在干的就是放些鸟鞭炮,然后东混西混歇上一个月,什么也不干。”
    他们这场很快发展成争辩的讨论,正在东区那所租来的房子的地下工作间里进行着。这所房子也是“自由之友”的藏身之处。象平日一样,这个工作间里乱糟糟地堆满了工具和用来搞爆炸的各种玩意儿——电线、金属零件、化学药品、定时装置,还有炸药。伯德桑是十分钟前来的,进门之前按他的惯例,对盯梢采取了防范措施。
    “我对你说过,你无论干什么,钱总是够你用的,”这位电力为人民服务会的头目接着说。他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我刚刚又弄到了一笔。”
    “钱是重要的,”乔戈斯也承认。“不过,我们这里担风险。你可不。”
    “妈的,风险是你们的本分。你是一个革命战士,不是吗?我也在冒险,不过性质不同就是了。”
    乔戈斯在座位上不安地动着。他对这番对话感到不满,正象他对伯德桑越来越当家作主感到不满一样。自从乔戈斯经费枯竭,由伯德桑的钱取而代之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发生了。乔戈斯这时比什么时候都更恨他那当过电影演员的母亲。起初她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经资助过“自由之友”。后来她中断了通过雅典一家律师事务所发给他的津贴,也就停止了对“自由之友”的资助。最近他在一家报纸上读到她得了重病的消息。他希望这场病给她带来痛苦,并且送她的命。
    “上次对敌人的进攻,”乔戈斯傲慢地说,“是我们最成功的一次。我们造成了一次方圆一百平方英里的停电事故。”
    “不错。可有什么作用呢?”伯德桑带着鄙视的表情自问自答。“等于零!我们的任何要求得到了满足吗?没有!你们杀了两个卑鄙的警卫猪猡。可谁在乎呢?没人在乎!”
    “我承认,确实令人感到意外,也令人失望,我们的要求居然没有一项……”
    伯德桑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要求满足不了,不在大街上出现尸体,不出现血淋淋、又烂又臭成堆成堆的尸体,是满足不了我们的要求的。非得死人给活人造成恐怖,才能满足要求。这是每一次革命的教训。这也是那群听人摆布的愚蠢的布尔乔亚理解的唯一的道理。”
    “这个我都懂,”乔戈斯说,然后,他又讽刺地说,“也许你还有更高明的见解……”
    “我当然有啦!你听我说。”
    伯德桑压低了嗓门。他的怒火和轻蔑似乎已经消失。仿佛他就象一个教师,在使一个小学生明白了学习的必要之后,就要用低一点的声调,开始讲正课了。
    “首先,”他说,“我们先阐明一下我们的信条。我们自问一下,我们为什么干我们现在干的事?答复是:因为这个国家的现存制度已经腐烂发臭,到处是贪污受贿,专制暴虐,精神上的破产。更重要的是,这个制度是无法改良的——曾经试过,但是行不通。因此,现存的一切,这整个为富人服务、压榨穷人的资本主义制度,应该加以摧毁,以便让我们这些热爱我们的同胞、有真正信仰的人们,来重新进行建设,正正经经地进行建设。革命者是唯一能看清这一点的人。一点一滴地进行破坏,这就是‘自由之友’,以及其他志同道合的人,现在着手进行的工作。”
    戴维·伯德桑谈话的时候,就象在别的场合一样,表现出变色龙的特性。他一方面象一个大学讲师,循循善诱,滔滔不绝,另一方面又象一个信奉神秘教义的人,既是在对乔戈斯说教,也是在和他自己的灵魂交谈。
    他接着说:“那么,破坏应该从哪儿开始呢?最理想的办法是,全面开花。但是,因为我们目前人数还很少,就选择一个公因子——电力。电力对全体居民都有影响。电力是资本主义车轮的润滑剂。电力使得肥胖的富人更加肥胖。电力也给无产阶级带来些小小的享受——一些缓解剂——使广大群众上当受骗,让他们还自以为是自由的哩。总而言之,电力是资本主义的工具,是鸦片。如果切断了电力,破坏了这个制度的核心,你就给资本主义的心脏插进了一把尖刀!”
    乔戈斯默不作声,伯德桑这时是一副新面孔,和乔戈斯以往熟悉的伯德桑的种种面目迥然不同。此时此刻,他们俩谁是发号施令的人,似乎没有怀疑的余地了。
    “但是,”大块头继续说着,这时他已经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大步踱来踱去,我们已经看明白,光破坏电力供应是不够的。我们必须破坏、消灭电业人员,从而引起人们更大地注意‘自由之友’和我们的目标。”
    “我们已经干过一些这样的事了。”乔戈斯指出:“例如,我们炸掉了他们的拉米申电厂;后来还搞过几次信封炸弹。我们炸死了他们的总工程师、总裁……”
    “那么几个人算个屁!根本不值一提!我指的是大干一场,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连袖手旁观的人也消灭掉,用以说明,在革命中采取旁观的态度也是不安全的。这时我们的目标就引人注意了!这时就会引起恐惧,然后就是惊慌失措。到那时,全体有权势的人以及等而下之的一切人都要急急忙忙围着我们转,唯我们之命是从。”
    戴维·伯德桑的目光注视着远方,视线显然大大超出了这间阴沉沉、乱糟糟的地下室。乔戈斯觉得他仿佛是看见了一个梦境,一个幻象,这体验使他陶醉,也使他受到感染。
    要杀更多的人,这使他兴奋了起来。那天夜袭米尔菲尔德,他杀死两个警卫之后,曾感到一阵恶心,那毕竟是他第一次面对面亲手杀人。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高采烈的情绪。
    伯德桑沉静地说:“我们需要的机会就要到了。”
    他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这是一张两天前的《加利福尼亚检查报》,有一条全文只有一个段落的消息,用红铅笔勾了出来。
    电业团体即将集会全国电力协会将于下月在本市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饭店举行为期四天的年会,会上将讨论可能发生的全国性电力短缺问题。一千名公用事业和电气工业代表将出席会议。
    全国电力协会将于下月在本市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饭店举行为期四天的年会,会上将讨论可能发生的全国性电力短缺问题。一千名公用事业和电气工业代表将出席会议。
    “我四处打听了更多的细节,”伯德桑说。“这里是大会的确切日期和初步的日程。”他说着把两张打了字的纸往工作台上一扔。“以后再弄到最后的日程表也不难。这样,我们就会知道他们每个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了。”
    乔戈斯大感兴趣,两眼闪闪发光,几分钟前他的那股不满情绪都一股脑儿忘光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电业界的那些大亨们——危害社会的罪犯们!我们可以挑出一些代表,给他们寄信封炸弹。如果我现在就开始干……”
    “不行!充其量你只能干掉五、六个人,很可能连这个数也到不了,因为在首次爆炸之后,他们就会聪明起来,采取防范措施。”
    乔戈斯也承认这话有道理。“是呀,你说得对。那么你有什么……?”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一个好得多的主意,规模也大得多。”伯德桑露出了一丝狞笑。“在大会的第二天,所有与会的人都到齐了以后,你和你手下的人在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饭店安放两组炸弹。第一组定准在夜间爆炸,比如说凌晨三点。这第一阶段的爆炸要集中炸毁一楼和夹层楼面,目的是堵塞或摧毁饭店的一切出口以及每一座楼梯,每一架电梯。这样,到第二阶段的爆炸开始时,楼上住的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得出去。”
    乔戈斯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伯德桑接着讲下去时,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第一批炸弹爆炸之后几分钟,另一批炸弹——也是准确定时的——在楼上各层爆炸。这些都是燃烧弹,尽量多放一些,而且炸弹里全都有汽油,为的是让饭店着火,而且大火经久不熄。”
    乔戈斯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容,他屏着气说。“英明!妙极了!而且我们干得出来。”
    “如果你们干得好,”伯德桑说,“楼上住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那幢楼。而凌晨三点钟,即使晚上在外面呆得很晚的人,也回来上床睡觉了。我们这就可以把他们每个人都处死。这些人是:年会代表——我们主要的惩罚对象——和他们的老婆、孩子,以及所有其他住在饭店里的那些偏偏妨碍一场正义革命的人们。”
    “我需要更多的炸药;大批的炸药。”乔戈斯的脑子转得很快。“我知道怎么弄到手,也知道到哪里去弄,不过得花钱啊。”
    “我早已对你说过,我们有的是钱。足够这次用,还有余。”
    “弄到汽油不成问题。但是定时装置——我同意你的意见,时间应该定得十分精确——应该到外地去买。每次数量小些,分几处买。这样我们就不会引人注意。”
    “这件事我来办,”伯德桑说。“我到芝加哥去,这总够远了吧!你要什么给我开个单子。”
    乔戈斯点了点头,仍然在聚精会神地考虑着。“我得有一张饭店的平面图,至少是我们安放炸药的一层和夹层楼面的平面图。”
    “这图得非常精确吗?”
    “不用。一张总的布局图就行了。”
    “那么我们就自己画一张。随便什么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进那家饭店的。”
    “另外需要买的东西是,”乔戈斯说,“几打灭火器,要手提式的,漆成红色、能立住的那种。”
    “灭火器!活见鬼!我们是要放火,不是去灭火啊!”
    乔戈斯狡猾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下该轮到他高人一着了。“把灭火器里的东西倒出来,外壳弄薄些,然后把我们的定时炸弹放进去。这玩意儿我一向在研究。你可以随便在哪里放一个灭火器,特别是在饭店,不会招人疑心,甚至也不会惹人注意。如果有人注意到了,看起来也象是旅馆的管理人员在采取特别的安全措施罢了。”
    伯德桑咧开大嘴笑着,探过身子,重重地拍拍乔戈斯的肩膀。“这一着只有魔鬼才想得出!真正是太高明了!”
    “我们以后再研究怎么把灭火器弄进饭店去,”乔戈斯仍然在自言自语。“这照理说不该很困难。我们可以租一辆卡车,或者买一辆,漆上一个假的公司名称,这样看起来就象那么回事了。我们再去印一张证明——也许去弄一张旅馆的订货单,然后照样假造一张——我们的人就带着这张证明,以防进门的时候有人拦住盘问。我们还需要制服——我穿的,还有别人穿的……”
    “卡车和制服都没有问题,”伯德桑说。“我们得想办法把订货单那种玩意儿弄到手。”他沉思着。“事情越来越有眉目了,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事成之后,人们就会看到我们的力量,就会争先恐后地听我们指挥了。”
    “关于炸药,”乔戈斯说,“近几天我就需要一万美金现款,要小票子,然后……”
    他们继续筹划着,情绪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