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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斯麦传》第五章 逐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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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的尽职尽责让德意志变得衰弱,没有骨气,让谋事的人和毫无主见的人数增加……时至今日,帝国议会退化得厉害……倘若如此退化下去,未来将是黑暗的……或许上帝会将新的光荣时代赐予德意志,但这种时代一定是以共和作为根基的。”

——俾斯麦

1、老皇帝逝世

“现在,我的心跳比之前每分钟多跳5次。……真不知道他们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俾斯麦承认,他的心绪颇为不宁,这导致了一首宏伟的交响曲的终结,凸显出这100天里,他待在濒临死亡的皇帝的病床前那惴惴不安的心理。

对于他来说,费尽心机地适应这种新的环境,耗时整整一年。原因在于,老皇帝的生命即将画上句号的时候,在俾斯麦的谋划中,腓特烈只是两幕之间的一个小人物,而从今往后威廉亲王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主要角色。俾斯麦作为宰相第一次给皇帝上书是在腓特烈回家等待自己的死亡的时候。从他被任命为普鲁士王的顾问到现在,恰恰差一天满40年。当载着他的马车行经这个内苑的栅门时,过去的情景是否能够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呢?

过去他曾坐着一辆御车走过相同的路。在仆人们的客厅里,他曾被奥古斯塔秘密地接见过。由于当时柏林还有巷战,她不想自己与这位来自波美拉尼亚的贵族谈话的情景被别人看到。倘若她的计划获得了这位贵族的支持,倘若腓特烈的伯父和父亲选择退让,那么18岁的腓特烈将会很有希望成为君主。但结果是,她实现了对丈夫的节制,而与此同时,她也成了俾斯麦最大的敌人。威廉已经过世了,如今,他的儿子仅仅是一个可怜虫,只能倚靠着垫起来的东西在椅子上坐着等待着死亡的召唤。俾斯麦曾是他在少年时期得权的障碍,因而他等了整整40年。

俾斯麦上楼时,发现维多利亚正在那里等候他。早在腓特烈身体健康的时候,她就已经制伏了他。她把病人牢固地掌控在自己手中(然而她梦想得到的权力却没有到手)。在这样的处境下,她很希望与有权势的仇敌和臣仆商议条件,尽管她已经和这个仇敌僵持了很久。不久之后,她成了寡妇,说实话,这个仇敌的帮助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她要凭此对抗她的另一个仇敌,即她的儿子——将来的皇帝。俾斯麦要竭尽全力地把这两个维多利亚拉拢过来——英国女王来波茨坦探望女婿,不久就被她所惧怕的政治老手的高超手段蒙蔽了。俾斯麦使这座离宫里充满了一种诱人的空气,宫里头的男人们一个个地都穿着软毛底的鞋静悄悄地行走,生怕惊扰了那位生病的皇帝,或者害怕做了什么事情被太子发现了。这是因为宫里布满了太子的密探。

我们也不能忽视了第三个维多利亚,因为她的存在,宫里的所有争斗变得愈加激烈了。“中间的维多利亚”即腓特烈的皇后,她把巴腾堡亲王招为了女婿,也就是第三个维多利亚的夫婿。巴腾堡亲王完全有做保加利亚王的资格,但是在俾斯麦的阻止之下,这并没有成为事实。

在同布施的谈话中,俾斯麦说道:“沙皇憎恨的就是巴腾堡亲王……我们的这位新皇后永远只是一个英国女人。如今,为了实现她的目的,她想利用巴腾堡来帮助她。”在同朋友史匹珍堡夫人的私下交谈中,俾斯麦提到:“腓特烈皇后是最坏的,她是个野女人!她的眼睛里总是冒着不掩饰欲望的怒火,我看到她的照片的时候,会全身颤抖。很明显,她爱巴腾堡,非常希望他在她的身边,就像她的母亲要求他的兄弟不离左右一样!”

宰相要解决这个难题。那位生病的君主开始并不反对这桩亲事。有人通过俾斯麦的演讲预感到一种可能的变化:对于濒临死亡的君主来说,奢望和斗争都锐减了,他的灵魂唯一渴望的只是安静。但俾斯麦和自己的君主不一样,他老当益壮。在一年前,当他提到腓特烈与维多利亚的时候,曾经说道:“他们在家中煽动不和,正在图谋造反。丝毫没有德意志人的特征的他们,在大家的心中早已经失去了地位。”今天,他在判词中宣称:“我的老君主对于他非常依赖自己的女人这件事情很清楚。他总是说:‘你必须帮助我,你知道我怕老婆。’而腓特烈却过于骄傲,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怕老婆的。但是,我们通过几件事可以了解到,对他的老婆,他很依赖,甚至是屈服,就像一条狗一样,真让人难以相信他会害怕到那种地步!”

随着年龄的增长,俾斯麦越来越喜欢骂世。他痛骂世人的脾气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步入晚年之后,他那深入细微的观察以及以前那料事如神的本领都随着岁月逝去了。如今,他再也没有能力把问题看得清楚透彻,因此他变得愈加冷漠、多疑。这头老狮子躺在自己的窝里,两只眼睛冒着残忍的怒火,永远在那里守卫着他的帝国,准备着抓住任何靠近他的人。柯雪林,俾斯麦少年时期的朋友,很少来看他。有一次,在探望过俾斯麦后,柯雪林说:“鬼才晓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因曾经建立的功业而感到得意,也没有那种在劳苦之后享尽平和安宁的感觉……”

俾斯麦的同事以及议员们都认为他的这种骂世主义,是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们的领导人蔑视他们。他曾经在议会上获得过大多数人的支持,这个大多数主要包括保守民族党和民族自由党(他的劳工法律和保护税则法案的通过就是倚仗着多数派来完成的)。现在,在帝国议会里,厌恶这个老人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次,从议会回到家后,他有气无力地说:“在这种辩论后,我总是感觉自己似乎在外面度过了一个十分热闹的夜晚。”那些与俾斯麦共事的贵族联起手来想让那位少年在短时间内成为皇帝。霍尔施坦已经同温德赫斯特形成了默契,准备着将来如何行动。

如今,俾斯麦也像别的老年人一样,经常回忆过去的时代,回想那些美好的时光。他的君主已经逝去了,如今,他歌颂逝去的君主,就像当初批评在世的君主一样。“皇帝不愧为一位可靠的人,他竭尽全力地对与他联手行动的人们施以援手——他经常走错路,但是后来,总是能够改正自己的错误。”俾斯麦冥想维多利亚时代,他居然觉得奥古斯塔还是不错的,他曾经批评过奥古斯塔,说:“她总是使我为难,不过她是一个顾全体面的女人,她能尽到自己的本分,而如今的新皇后对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毫不了解……由于自己的丈夫没有主意,她能够为了她主张进步的朋友做出牺牲。在这样的地位之上,却事事都不如意,我们不能为了安慰自己而说这是正确的……我会坚守我的地位,倘若我的职位被罢免了,我也不会选择放弃,因为我是一个很负责的人!……现在已经没有君主了,不过我对咱们的少主人有着很多的期待。因为他在少年时期所经受过的艰难,对他是很有助益的。”

后来几年,感觉家庭中没有温暖的威廉亲王便和俾斯麦走得比较近。1886年间,腓特烈曾在给俾斯麦的信中谈论威廉亲王,他指出:“他判断问题太快,不成熟,并且愈加骄傲起来。”腓特烈写这封信的目的是希望俾斯麦体谅遭到批评的年轻人。俾斯麦当然要治疗这位亲王的“波茨坦愚钝病”。早在腓特烈还没有生病之前,俾斯麦就预感到这位新君主在位的时间不会太久。当初俾斯麦和威廉亲王联手的原因在于他俩都反对亲王的父母。

没有料到,在相处尚且不足一年时,威廉二世的自负就造成了他们之间的不和睦。斯托克尔与瓦尔德塞建议他应该用柔和、善意的手段来抵制社会主义。于是,威廉二世提出通过设立马队表演来筹集善款,赈济柏林的穷人。这样的活动并不是导致俾斯麦发怒的原因,他发怒是因为这位皇帝十分外行地希望用和平的手段来解决一个社会问题,但是他一直坚持用法律和武力来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他的抗议,威廉二世给予了这样的答复:“与其让我做让自己为难的事情,还不如把我切成碎块儿。”俾斯麦对于这种过激的言辞很不喜欢。此事之后不久,在老皇帝在世前的最后一个月里,让俾斯麦更加苦恼的事情发生了:这位亲王居然把一个与此事有关的提议的草案送给了联合起来的几个元首。在这份公文里,他警告自己的父辈:如果想要阻拦他们的宝贝侄子,那会是很不明智的。

早在这位储君的祖父和父亲去世前,他就草拟了一篇宣言书,预备送给十几个衙署。俾斯麦越来越不放心他的这种行为了。他觉得这家伙的血液在发烧,难道他不知道在有帝国的王法存在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这样对待联邦,就好像他是他们的长辈一样。俾斯麦为此写了一封印刷起来足有8页纸的信。据他自己说,写这封信时,他无法收住自己的笔。在这封信里,他向这位储君一一阐释了帝国的诸多原则,并且建议储君烧掉那个提议草案。但是这些言语触到了储君的痛处。他要做皇帝,起初几句话就不适合通告诸邦。他对这位宰相已经容忍很多了,现在仍要忍受!如今这位储君已经能够告诉自己,“他牺牲自己事实上是为了反叛父母”。

他冷冷地回答,而且恐吓说:“将来我会发号施令,让他们走着瞧吧!”显然,这些话是说给反对他的人听的,不过这种刺耳的腔调无法打动读信的人的耳朵。在他的这封长信中,俾斯麦有很多理由对储君说:“在我看来,君主制最为牢固的砥柱不是太平时期君主和大臣一起处理国事,而是在危难之时陛下手持利剑,准备拼死奋斗。这样的君主,在危难来临时绝对不会舍弃任何一个德国人而去。”

早在30年之前,俾斯麦就用这样的话语苦劝威廉二世,究竟是因为偶然,还是他深知人类的品性,抑或他有先见之明?30年后,威廉二世果然由于自己懦弱的性格而失败了。

还是储君时,威廉二世就学会了腓特烈的派头,拿笔批示公文。俾斯麦与少年威廉二世的问答,以及俾斯麦是怎样批驳他的,都可以在几份他们讨论政治问题的公文中看到。俾斯麦交给大使们的书信数量越来越多,涉及的内容也越来越广泛。目前我们能够通过对抄写出来的论断以及命令的研究来了解俾斯麦的格言以及他对于政术的论说。我们可以把这些公文看作一个擅长想象的作者的成熟的智慧,或者当作一位政治家真实的写照。当国内对于俄国的反对越来越激烈以及陆军正在催促宣战的时候,他给驻维也纳的大使写了一封信,信中指出:

“由于天气、广阔的国土以及简单的需要,俄国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它是不会破灭的,而且它是我们的死敌——就像在西方的法兰西。这样会使得局势永远紧张,我们不愿意承担出现这种局势的责任。以最弱小的波兰民族为例,100年的时间里,即使最强大的国家也不能将它消灭……不过我们可以把俄国视为一个危险因素,在必要的时候筑起堤坝来提防它,这是任何一个聪明人都必须做的。”

威廉二世审阅了这份公文,对“树一个新而好报复的仇敌”这句话,他批驳道:“不能比现在还要厉害。”俾斯麦批驳道:“我告诉你,比目前要厉害得多。”针对“渴望报复”的言语,威廉二世批驳道:“也许是非常想报复,但是他们还无法办到。”俾斯麦批驳说:“很快,他们就有能力办到,就像法兰西已经办到了12年一样。”针对“一个民族”那句,威廉二世批驳说:“不过我们可以摧毁他们的战斗力。”俾斯麦反驳道:“不过5年之后还可以恢复,请看看法兰西。”

其实,这份公文的问答,是阅历与不耐烦之间的辩驳,是成熟的裁判与不成熟的裁判之间的辩驳。这个老政客仍旧希望教训这个少年。后来俾斯麦写了一封长信与威廉二世讨论德意志对俄国的政策,对于这样的批语,他说了两句警告语来反对。俾斯麦说:“我和官员们明白陛下旁批的意思。倘若政府改换了,就不会站在从前维护和平的角度维持德意志政策。对我所领悟理解的陛下的旁批,我要说心里想说的话。对德意志的政策,我认为与主张战争相比,立场反复无常更危险!”

俾斯麦选择用这样有力的语句来警告这个少年。但是,第二天,他很惊愕,原因在于这个少年声称,俾斯麦对他的批语有着“过于夸大的意思”,并且竭尽全力为自己申辩,说他自己的心整个是向着和平的。这个任性的少主人懂得这样说话的后果吗?威廉二世又说,以后他会避免加旁批的,“部分承认你的推理力量”,他还说,倘若不用这种方式,他还会选择其他的方式来公布自己的见解。老威廉从来没有写过如此无礼的话。俾斯麦觉得“部分承认”这种说法很新鲜。年少的储君们当然喜欢谈论战争,不过他们不了解战争所包含的危险,他们并不会因为关于战事的很多忧虑而夜不能寐。这位太子被那些好战的将领包围,倘若他们知道了俾斯麦对陆军大臣所说的前途黑暗的预言,威廉二世一定会感到害怕的。

“如果让我们下次打败仗是上帝的意思,那么我认为打败我们的仇敌会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们重建家园,让我们的国家10年都不能恢复……我不认为我们的仇敌得到了阿尔萨斯就会心满意足了。在1812年,我们曾经得到过俄、奥、英的帮助,但是此时我们再也无法得到了,因为他们都非常清楚,统一后的德意志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国家!”同时,他又预测了俄国的前景。他说,俄国是非常激进的,“对于俄国革命和建立俄国共和国,大多数人都过于相信了。事实上,俄国有很多人想要俄国战败,如此一来就能够消灭这个破旧的朝代了”。在一个报告上的旁批显露出了他最大的顾虑:“只要和平有可能,我一向都需要英国的帮助。”

皇帝故去的前一天,宰相被宣召进宫。皇帝向俾斯麦伸出了那双发热而烧红的手,然后把皇后的手放在了俾斯麦的手里,让他们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他不能说话了,但以一种动人的方式警告了这两个人。临死前,他将政治赐福于他反对了一生的俾斯麦。

第二天太子的目的达到了,他做了新主人。

2、威廉二世

“陛下,若是当初腓特烈大王继位的时候,能有个像俾斯麦一样重要的人物来辅佐他,有这样有权力的人来帮忙处理国事,再让他依然保留他的权力,如此腓特烈恐怕难以获得大王的美名啦。”这是瓦尔德塞所说的一句话。他的话语总是很能迎合这位少年皇帝。他仅仅28岁就登上皇位,从那以后,就勇往向前,向着“威廉大帝”的梦想前进。而瓦尔德塞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想成为宰相。这个新主人最初还对俾斯麦心怀畏惧,用很多奉承话来恭维笼络他。

赫伯特·俾斯麦现年40岁,似乎还有可能继承其父的地位。赫伯特左右为难,他不仅被自己作为一个天才父亲之子的盛名所累,还被他的父亲必须要让他继任宰相的意愿所累。这位赫伯特能够把很多矛盾改变过来,重新建立君信臣忠的关系,以前就是这样的关系将奥托·冯·俾斯麦与现在威廉的祖父联系在一起的。威廉一世跟俾斯麦可以较容易地建立起这种关系,主要是因为君主差不多要比大臣年长了近20岁。而如今,威廉二世跟赫伯特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大臣比君主要大得多。俾斯麦曾经说过,他认为他与老皇帝好比子与父,能够轻易容忍脾气暴烈的父亲,而如今他的儿子却不能。

如果要探讨这两个人物的才智,又表现在不同的地方。虽然威廉一世的聪慧比不上威廉二世,但他是一个善于操纵人物的人。他懂礼仪,不轻易开口讲话,渐渐变成了一个愿意听从天才宰相意见的君主。而威廉二世乐意做他所做不到的事情,他过于自信,不尊重他的先祖。赫伯特称颂自己的父亲,明白自己毫无创新的魄力,这就使他更倾向于帮他的父亲做事,而不是给国家做事。赫伯特过于敬重他的父亲,使得自己很不自信,因此,每当他遇到需要自己去做决断的事情并按照自己的决断去做的时候,他往往不知所措。威廉二世从小到大都不受他父母的宠爱,赫伯特却受宠于极慈爱的父母。老俾斯麦的家族感情是很牢固的,他越年老就越想给儿子出一把力,要让他接着去做宰相。

于是,赫伯特成了他的父亲唯一的心腹,并且在这位当世最伟大的政治家这里来学习权术。如果他是一个革命家,那绝不会逊于他的父亲。他不仅掌握了他父亲的知识和手腕,还继承了由这两样综合而成的骂世主义。并且,赫伯特的骂世主义要更加浓厚。他的父亲说过:“我不过是看不起他人,而他却是怨恨他人。”老俾斯麦由于自己的成功让人敬畏,而小俾斯麦却没有这样的成功基础。赫伯特太过骄纵,形成了他冷淡和不和谐的态度。有人悄悄地说,没有一个内阁大臣喜欢他,只不过看在他的父亲的颜面上才容忍他。威廉二世在做储君的时候本与赫伯特交好,但是越来越多的人说着看不起赫伯特的话,甚至还有人污蔑他,渐渐地没有主见的威廉二世就受到了影响,开始反对他。有人说俾斯麦父子想要独揽大权,王室的权力与荣耀将陷入危险之中,这些都破坏了威廉二世心里对赫伯特的印象。向威廉二世进谗言的人本身就是以谄媚为生的人,而俾斯麦父子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

威廉二世是个狡猾的人,最初他并没有表露出他所想的。奥地利大使曾写信回国说:“君臣之间互相赞美,如度蜜月一样。”俾斯麦完全被君主所骗。因此,他认为“君主更加独立,超越了他的先祖”。当俾斯麦在夫里特利士鲁坐到晚上11点钟来欢迎威廉二世做客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君主十分感谢宰相如此体恤他。所以,威廉二世又为主人着想,早上不到9点钟就不起床。当威廉二世出访东方时,他常常向宰相发电报致以问候。没过多久,他却对巴登大公发起牢骚来,说这个老头总想教训他,过于卖弄他自己的经验。威廉二世当时说的话肯定语气更重,因为大公说皇帝依然很重用俾斯麦父子,但那不过是“暂时的”。

1889年的时候,国难当头,宰相亲俄亲奥,仍然维持他均衡的老政策,但是君主反对俄国。第二年,与俄国所签订的条约眼看就要到期了,俾斯麦必须尽力延长保险期限,因为整个帝国的安全全赖于此。沙皇接受邀请来到柏林,他对宰相十分信任,但对德意志感觉冷淡。威廉二世主动提出要去俄国打猎,亚历山大勉强答应。与沙皇告别后,威廉二世让宰相坐上了他的马车。当马车缓缓行进的时候,威廉二世说他想要去探望沙皇,俾斯麦听到之后一言不发,对此威廉二世很不高兴。他责难俾斯麦说:“难道你一句赞美我的话都没有吗?”

这句话透露出了威廉二世的内心所想,不过他误会了俾斯麦。俾斯麦作为一个智者,当然明白沙皇不喜欢威廉二世的脾气,而且亚历山大是个胖子,喜欢舒服,他怕同这两位皇帝去打猎,会破坏了原本就不稳固的交情。因此,他劝说威廉二世不要去。年轻的君主一听就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他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俾斯麦如此劝诫伤了他的虚荣心。于是他把俾斯麦请下车,并且无礼地与其道别。

他还想对沙皇提出此事,但是最终放弃了。

这次分歧无疑是二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这场戏就如同一对恋人因为第一次不让接吻而产生了感情危机。不久,“土狼们”就聚拢而来,煽动着主人的烈火。近来腓特烈当储君时的战时日记没经允许就被刊登出来,俾斯麦恶意地逼迫君主忍受对他的父母的责难。这是由于俾斯麦想要冲破自由派霍亨索伦的荒谬言论(这本日记的言辞有鼓动这种谬论的趋势),另一方面,他并不愿给民主党在未来的选举中引用先皇言论的机会。这样贵族势力又开始抬头,竭力反对俾斯麦。宰相在1870年之后的几年里仍为国家而战。《帝国官报》对《十字报》进行攻击,认为这样的手段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俾斯麦很有办法影响老皇帝,却影响不了新皇帝。

如果把德意志比作一台机器的话,它并不是运转得一帆风顺的,机器摩擦之声早已响起。矿工罢工,君主要用“理想”来处理,而宰相却想施以铁血手腕。俾斯麦以为这次罢工只不过是社会党的暴动。曾经有人想刺杀威廉一世,俾斯麦就以此大做文章,如今他依然想借此反对社会党,从而使其有利于选举,没想到竟被皇帝看破。在内阁大会上,皇帝突然走进来,大骂矿主,他已经下命令要求给矿工多加工钱,否则他就撤回部队。显然,年轻的君主害怕革命,他妄图用改良的措施避免革命,但俾斯麦声称革命党如果敢跳出来,他就一枪把他们打倒。尽管这样,从表面来看君臣之间还是一团和气的。新皇不喜欢的新思想是无可厚非的,但很显然这种方法不能够解决问题。这是几位近臣给他出的主意,他的顾问是奥斯比德——他的老师。此人在面对俾斯麦时总是对其进行恭维,但看他后来的记事日记,就会发现他从不说俾斯麦一句好话。

俾斯麦把自己的地位想象得过于稳固,终其一生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太过于轻敌。在与整个阶级斗争的时候,他忽略了几个近臣,让他们为所欲为。1889年5月至1890年1月,他除了个别时间,平日都住在夫里特利士鲁。君主曾多次劝说他住到那里去休养,他却没有防备。就像不能常在一起的老夫老妻,如果是智者一定会尽可能地陪伴着自己的妻子,与她一处消遣,但俾斯麦任凭“夫人”随心所欲地选择年轻而又有精力赞美她的人来陪伴她。他不明白这群少年如何去诱惑她。

俾斯麦受过很多警告,他只要在夫里特利士鲁时读读报纸就会知道。没有一个党派支持他。有张报纸宣称:“国事已经半身不遂了!”《日耳曼尼亚报》的社论题目是《不管是什么都走上了邪道》,《十字报》更是怀揣恶意去攻击俾斯麦。同时,自由党的报纸对于皇帝改良社会的计划肆无忌惮地发表言论。社会党像往常一样,跟宰相唱对台戏。当沙皇问他是否还想当宰相时,他很诧异。当布狄克告诫他不到衙署工作很危险时,他不以为意:“我劳苦功高,怎么可能会被免职呢!”就像丹敦一样,有人警告他时,他总是说:“他们肯定不敢!”

跟往常一样,他的批判都是有针对性的。像他说君主起居无时时,“阁臣们奏议往往还要预约,但他似乎不放在心上”。威廉曾经在《居民报》上发表过一篇政论,俾斯麦却说皇帝有“遗传的疯病的趋势”,因此才会发表这种议论。当时俄国大使在报告中就此确实提出过疑问:许多人都窃窃私语,互相问询,皇帝到底是不是疯子?

在俾斯麦将要离职的时候,君主送给他一只信物狗。这是二人再次发生冲突的信号。这条黑狗“极其难看,头很大,双眼流水,胸部瘪缩”,绝对不是良种。俾斯麦说:“我是君主的大臣,为了躲避这只狗,我要把自己心爱的泰拉斯交给管猎场的人去照顾。当然我可以毒死这只黑狗,但是它的眼睛透着忠诚,我不忍心。”俾斯麦快要被免职时,仍然住在夫里特利士鲁的森林里,跟黑狗做伴。俾斯麦步行或者骑马时,这只难看的狗就一直陪伴着他;他坐在火炉边时,这只狗会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寻求抚摸。俾斯麦讽刺地说,因为他是皇帝的臣仆,皇帝希望自己像狗对主人一样地忠诚于他。

俾斯麦认为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并因此扬扬得意。12月间,他对一位女性朋友说:“皇帝是一个善于迁就他人的主子,不管什么政事他都不敢去反对我……如果我再年轻一点儿,能常伴皇帝左右,他一定会听我的话。……一个人能够三次解散议会,但最后还是得彻底摊牌。社会民主党这样的问题,不流血是解决不了的。德意志问题也是如此。可惜我们年少的君主却不肯动用武力……”俾斯麦没有把话说完,却写了许多东西,这些都表明了他对威廉二世的误解有多么深。

3、议会选举失败

1890年1月23日,威廉二世电宣俾斯麦奔赴柏林。到达柏林时,他满身疲倦。第二天就召开了御前会议,探讨社会问题。其间布狄克站起来(10年来他一直是俾斯麦的心腹)说道,诸多阁臣之中,君主最喜欢他。俾斯麦近来才对他产生了怀疑。布狄克说,内阁应该发号施令去做点儿事情。前不久,布狄克曾跟俾斯麦在夫里特利士鲁喝酒,那时他偷偷地说皇帝其实想要建设社会,搞改良。如今他竟对同僚们说出这番话,这大大出乎俾斯麦的意料。

俾斯麦被同僚们所抛弃。他有8个月不在内阁,他的同僚们就找别人做领袖。如今他才明白自己错过了许多机会,这是他25年来从未发现过的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把气撒在阁臣身上,责怪他们办事不力。他原本指望他们齐声反对,这样自己就能趁机辞职,结果众人表示沉默。会议就此结束。俾斯麦去见皇帝,自从上次同坐马车不欢而散后,两人一直没见过面。这个老政治家说:“我要取消现在实行的反对社会党的法律,我要制定更强硬的政策。”君主听后感到恐惧,他跟俾斯麦讲他想要通过保护劳工的法律抵制正在示威的叛乱。他将在生日当天召开会议,举行一次演说。

路西亚记录:“我们坐在那里越来越感到诧异,想着到底是谁把这种意见吹到他心里去的。”在会议上,布狄克先请俾斯麦发表意见。这个政治老手十分慈祥地说,君主如果实行这个计划,将会不利于选举。资产阶级会不高兴,而劳工们却得到了激励。皇帝客气地回答,他十分想取消反对社会党的法律,这是忠心耿耿的顾问们主张的。俾斯麦被激怒了:“现在我虽然不能证明陛下的让步政策是不是会招来灾祸,但是多年来的经验让我觉得需要这么做。如果现在我们退让,我们将来就无权解散帝国议会,必然会导致更严重的事情发生。法律不进行规定,留下来很多空隙,将来就会发生很多冲突。”

皇帝很不高兴:“只有发生了极端重要的事情,我才会这么做,我不会拿人民的鲜血开玩笑!”

俾斯麦回答:“这都是革命党的错,如果不流血就不能解决这件事,不流血就等于向革命党投降!我奉劝陛下别走这条路。从我进入政府以来,君权总是日渐加强……自愿退步是迈向议员制的开端,这十分危险。陛下要是不听我的劝告,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政府任职。”

皇帝把布狄克叫来说:“这真让我为难。”这句秘密的话显露出皇帝跟布狄克密谋反对俾斯麦的企图。

皇帝让阁臣们发表看法,大家都知道破裂是无可避免的,但没人敢附和皇帝。在这场两人的决斗中,究竟支持谁?要是俾斯麦依然大权在握,表面上他们都会附和他。可是俾斯麦看出这些人神色慌张,精神紧张,他明白他控制不了他们了。

保守党党魁以这次争执为由,第二天就投票反对永久存续的反对社会党的法律,要求实施俾斯麦的政策。当日,皇帝震怒,挥出拳头,对陆军大臣说:“你们根本不是我的阁臣!是俾斯麦的阁臣!你们的神情就像是被鞭子抽打过一样。”在这一刻,俾斯麦被打倒了。他穿着睡袍,躺在榻上,跟宰相署的办事长说:“皇帝现在跟我严重不和,专门听达格拉斯这帮人的意见。我被同僚们抛弃了。”只有他的儿子比尔劝他还是赶快辞职,并对一个朋友说:“父亲大人已经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了。”

确实像他所说的,可是俾斯麦依然犹豫不决了七个星期。以前,凭他那种钢铁般坚强的意志和聪慧睿智,断不会如此举棋不定。他什么事情都靠选举,但对选举既渴望又恐惧。选举会议开过的第二天,俾斯麦见到同事时,客气地说:“皇帝的任性,就像天气变化一样,就算我们打伞,身上也是湿的……即使君主的态度如此,但我依然尊敬他,因为他是他先祖的子孙,是我的君主。我不能忍受他这样结党营私……我只好让步。”他辞去了商务大臣的职位,宣布自己将只担任外部大臣或者帝国宰相。皇帝庆生当天,君臣间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彼此都很客气。

2月份的时候,老人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劝他的同僚们反对将为社会党所发的圣谕;当布狄克说如果跟皇帝的旨意发生冲突的话,恐怕皇帝会不高兴时,俾斯麦在会议上对他大肆攻击:“看到他们的君主走的道路将要危及国家时,负责的阁臣如果不坦白发表自己的意见,在我看来,这是大逆不道的……如果我们完全按照皇帝的意志办事,随便八个属员就可以做现在阁臣们所做的事了。”但是谕旨还是颁发了。俾斯麦看到皇帝想要试探他,就说:“恐怕我挡住了陛下的道路。”威廉二世沉默不语。俾斯麦还想让同僚们去反对皇帝,但是都没奏效。当他郑重宣布他想辞去几个职务时,他们仍然毫无反应。后来,俾斯麦跟儿子说:“他们妄图把我轰走,这样他们就像得到了解放!”

他的同僚们都不想见到他。他就向他们宣战(这是他说的),下定决心不辞职。这个举动惹恼了皇帝,他希望俾斯麦辞职,如今两人陷入僵局,看谁更能坚持。他们俩都知道长久相持不是解决之道,但是谁也不想背负决裂的罪名。皇帝不敢贸然免去俾斯麦的职务,俾斯麦不到被踢出去的时候是不会主动提出辞职的。这两个人就像反目成仇的夫妇俩,一个想离异,一个怕离异,谁也不肯轻易做出决定。

俾斯麦既不多揽权力,也不装模作样。他跟往常一样:要打架!他十分清楚这次他肯定不会胜利,他所期盼的只是在事实上战胜他的对手。他有一肚子的愤恨和嫉妒,极小的权力都要争取。一次有个没经他签字的开会公告被发布了出去,他就大发雷霆;他很留意观察自己的仇人所走的曲折道路,即使是没有阴谋的地方,他也疑虑重重,他觉得奥斯比德的主谋是维多利亚,“奥斯彼德好比是手枪,多才的维多利亚给这把枪装上了子弹,如今使用这把枪的正是皇帝”。另一方面,他开始忍辱负重,他以前从未这样做过。他找到维多利亚,向她发牢骚,说自己不合时宜了。当她问他如何才能帮助他时,他叹息着说:“我不求其他,只要一些体恤。”如果当时的历史只流传下这句话,我们从这句话里能看出,俾斯麦还是害怕被打破饭碗的。

这时,这个老牛一般的实干家还能够安详地看顾大局。2月时,他让人把他的恤俸草案起草好,将真实情况告诉了众位大使,并将此次争吵归因于宫廷和皇帝——他依然想要赢得威廉二世的信任。俾斯麦曾经跟萨克森大使说道:“皇帝随便问一个轻骑军官,社会问题应当如何解决,并接受他的观点……皇帝浑身都在发痒,他想要大家都来给他鼓掌喝彩来维护他,可惜有钱的阶级并不爱戴他,因为他跟劳工们交好。迟早有一天,连军队都不会信任他,那时候德意志就要走到尽头了!”在举棋不定的几周内,这位政治魔术师如此摇摆于伟大和渺小之间。

选举解决了这个问题。当军队奉着王命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队队的选民默默无语地投了他们的票。他们受了10年的压制,现在开始展开报复。李卜克内西的新近预言果然成真:“11年后你得到了什么?……在巴黎议会上,所有人都承认德意志的社会民主党是全世界最强的,也是组织最有力的……它妄图勒死我们,反而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大……德意志没有工人会变成什么样?新观念的到来总是意味着一场新的革命……如果谁和这个时代的精神相悖,那一定会殃及自身!”

现在,社会民主党的人数达到了以往的三倍,票数也从150万增长到了700万,这样反对俾斯麦的票数达到了450万,超过了赞成票的数量。

俾斯麦原本有许多理由相信是皇帝的旨意使得自己选举失败,他认为如果没有君主的这几道谕旨,选举的结果肯定会跟三年前是一样的。他坚信自己还有重新奋斗的机会,并未因此气馁。他挺起腰杆子,操练起往日的军械,因为他察觉到他的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他跟皇帝说:“若是有最坏的事情发生,我一定召集各联邦君长,限制选举权。群众被罢工和选举的结果所激励,也许会引起叛乱。那时候,最有利于我们跟社会民主党一决雌雄……我们依然会取得胜利。我有足够的力量,再迟些就不行了。千万别投降!”

这位老将如果在30年前发表这番见解,也许有扭转乾坤的力量。可如今,少年皇帝跟俾斯麦一样,不是人民的朋友,但他不愿动用武力。

俾斯麦劝诫威廉二世:“既然我们跟他们的冲突无法避免,那么发生得越早越好。你不要妄图通过改良来消灭社会民主党,迟早有一天,你得用枪来消灭他们。”

俾斯麦就这样走向了极端。他认为自己的地位稳固,因此又提出辞职。威廉二世一心想扩军八万,这是俾斯麦答应的,并且在帝国会议上争取过来了,因此,他牢牢握住俾斯麦的手,演戏一样不断重复俾斯麦的话语:“不要投降!”

在内阁会议上,俾斯麦就像打胜了一样兴奋得不得了。他声称:“皇帝准备奋斗了,我依旧伴他左右!”阁臣们听到这话,都看着他不说话,但是心里很着急。他高兴了,决定不让同事们见到皇帝。他想让他们记得,曾经有过阁令,部长以上的阁臣不许直接跟皇帝通信。可惜这话说得太迟了,他的同僚们早就商量好:部长、近臣、陆军首领,无一不告诉皇帝是俾斯麦的过错造成了选举的失败。威廉二世毫不犹疑地否定了他说过的不投降的话。他在一次公宴上发布恐怖言论:“我会打倒一切妨碍我的力量!”布狄克的运气到了,就在俾斯麦对皇帝说布狄克的话让他不满意的当天晚上,布狄克得到了皇帝封赏的黑鹰宝星。几年前,俾斯麦也得过一样的宝星。俾斯麦听说了这件事,就引用了席勒《沃伦·斯泰因之死》上的话说:“奥塔维奥,你得法了!”

如今,俾斯麦最想在议会上恢复他的大多数席位。古老的君权似乎正在他脚下摇晃,他放眼四周,想要找到一个新的并且更加坚固的立足之地。

4、君主震怒

俾斯麦认为最终解决办法是在帝国议会上赢得大多数,凭此与皇帝达成和解。赢得大多数席位,他就可以给皇帝扩军八万,他坚信除了自己没人能够办成这件事。跟他作对的同事们不是一心想要让他和中央党分离吗?选举前的几个月,不是有人伙同温德赫斯特密谋陷害他吗?要是他先下手了,结果会是什么样呢?仇人和阴谋家都会突然从地下冒出来。

小个子温德赫斯特,10年间第一次提出这么多的要求。以前他也这样做过一次,但是他开价太高,现在俾斯麦急需用他,他自然要开出高价。温德赫斯特想要取消反对耶稣军的法律中最不好的部分,还要求在初等公学里开设基督教课程。经过多次磋商,俾斯麦开始感到疲倦,并说他的身体支撑不住了。事实上,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温德赫斯特更清楚,这句话俾斯麦已经滥用了30年。天主教会发现社会民主党日益壮大,恐慌不已,温德赫斯特想借此机会利用“老妖道”来力挽狂澜。他力求俾斯麦千万不要辞职!他俩你死我活地斗争了十几年,如今,俾斯麦不得不告退时,温德赫斯特反而要留住他。温德赫斯特向俾斯麦告辞,当天夜里,他对一位朋友说:“我摆脱了一位大人物的政治死榻。”

这位大人物也想东山再起,便拼命拉拢保守党。地主跟男爵们聚到一起,很快就发现了俾斯麦的最终企图。他们出奇地愤怒,合起伙来反对这个阶级的不肖子孙。到了第二天,他们告诉温德赫斯特,他们不愿意跟俾斯麦合作,他们想让君主清楚他们的诉求是什么。只有答应了这些条件,君主的位子才能坐稳。此时,林堡斯图林伯爵去见布狄克,听他的号令,以使得该党能和政府合作。

这时的俾斯麦可谓众叛亲离,人们因为他的专制而报复他,只有他的老对手——中央党支持他。

敢于下手的众人就这样将一棵大橡树斩断了,如今没人再用枪去打断枯树的尖端,以骗取那个残忍的管林人的信任!

所谓的管林人自然是皇帝。有几天,他读了所有报纸上的评论,和阁臣、近臣们讨论。他察觉自己激怒了中央党,特别是党魁。他派人送信到宰相府邸,想要见宰相。可不知什么缘故,俾斯麦当天晚上并没读到这封信。第二天早上9点钟,俾斯麦被叫起来迎接皇帝。事先他没有任何准备,君主问他,是不是曾拒绝过温德赫斯特(事实上几个星期来皇帝一直派警察严密监视着宰相府)。

俾斯麦怒不可遏:“皇帝对宰相这样加以限制,简直有失体统,我不能接受!”皇帝道:“皇帝的命令,你都不能接受吗?”

“陛下,即便是如此,我也不能接受!”俾斯麦曾辅佐过三位君主,没有哪一位君主嘴里对他说出过“命令”两个字(当然,在正式诏书里,不免照着老规矩写着“命令”两个字)。在申豪森时代,俾斯麦是位少年大使,第一位君主如果派他去维也纳办事,必须得用“请”字,威廉一世和他相处26年,就算是怒到极点,依然很克制说话的语调。俾斯麦一生建立了很多伟业,他是一个爱发号施令的人,只有对方肯履行必要的条件,他才会为人办事。这个难堪的问题使得建立起来的建筑轰然崩塌,如今两个贵族面面相觑。刹那间,俾斯麦丧失了冷静,威廉的胆量也跑到了九霄云外。君主解释他刚才的意思是“希望”,而非“命令”。俾斯麦告诫皇帝,谁也不会明白君主真正的意思。

年少的皇帝感到害怕,他不习惯一拳一拳地对打。一会儿,他平静了。谈到要减少增加的陆军数量,从而让新议会商量出一个办法。他希望这个让步计划能让俾斯麦发怒,这样他就会提出辞职。没想到俾斯麦也冷静下来,他察觉到这是一个圈套,他声称要是皇帝想让他辞职,他愿意辞职。双方都想让对方负责任。这场争权风波弄得满城风雨。皇帝说:“我收不到阁臣们的任何口头报告,听说是你禁止他们的,如果你不允许,他们就不能向我汇报。你这样的指令,根据的是早就废除了的法令。”

俾斯麦镇定自若,他辩解道,这是根据1852年的命令而执行的,这条法令是不能缺少的。

君主想要独揽大权,可是道路却都被俾斯麦堵死了。如今他用做储君时的腔调请教俾斯麦,做重要的决定之前,宰相是不是应该先和他商量?俾斯麦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会和他商量,并且说:“我在见陛下时,心中早已决定好了。”

这就像条没有尽头的海岸,没有任何能够泊船的港湾!他用两只强硬的手紧紧抓住了权力,一点儿都不肯退让!他当权一日,威廉便只能做“影子君主”一日!

俾斯麦为报复这些日子受到的屈辱,决心冲对方心窝来上一箭!不过他自有高明之处,不能让君主下不来台。他桌子上有个公文包,只要一打开,就跟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于是他把话题引到皇帝跟俄国沙皇会面这件事上来,他从包里拿出一份公文,看了一眼道:“原本有许多理由反对这样的行程,近来又有一份从伦敦发来的公文,上面有几句不利于陛下的话,有人说这是沙皇私下里说的。”俾斯麦带着表演者的从容镇定,举起这份公文。君主咬着嘴唇,不安地说:“请你给我读一下吧!”

这位政治魔术师假装吓得发抖:“不!我实在不敢去读!”他将公文拿在手上引诱皇帝。皇帝不甘示弱,一把夺去公文。读过以后,他的脸色忽白忽红,气得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在公文中,威廉二世看到的第二句话是:“他是个蠢人,像个顽劣的小学生。”登时,他感到自己像挨了鞭打。皇帝当面受到这样的羞辱,还能够跟俾斯麦握手言和吗?他右手拿着盔甲,转身出门上了马车。他要去找他的朋友!俾斯麦的脚步声却紧随其后,他走到门边,鞠躬送别。

5、被逐

翌日,有两个老人在一间灯光昏暗的房屋中整理文牍。一位从盒子跟公文包中拿出封套,另一位阅读封面文字,将封套摆好。这两人,正是俾斯麦和布施。“我想写我的大事记,你得来帮我。我要辞职,要将个人的信件即刻送走,如果耽误的时间长了,会被扣留的。……只不过3天的事,也许要3个星期,不过我决计要走……目前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将我的公文安全运出去,或者先送到你家。可是怎么送呢?”

“我可以将它们分成若干个小包带走,交给海恩。”

“海恩是谁?”

“他十分可靠。”

“要不先送到申豪森那儿,你再去取,拣着最要紧的抄出来收好,再听我的信……这都是我给威廉皇帝的信件,这是腓特烈·威廉的介绍信,去维也纳时,他交给我的。你多大年纪了?”

“今年69岁了。”

“我到80岁的时候,还能在乡下享享福。”

两天后,布施带着抄好的信件来了。俾斯麦心有余悸地问:“要是他们留心观察你,进进出出都带着个大封套怎么办?能不能把信件都放到一个箱子里,跟几幅地图摆在一块儿,这样时间长了可能就没人注意了。这办法是不是很好?”

俾斯麦就这样灰头土脸地离开了这栋建筑。他曾在这里治国28年,曾在这里创造了一个帝国的神话。他像一个被众敌环伺的穷寇,临走之前,他得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把自己的宝贝都藏起来。他被贬逐了,他要用这些信件制造利箭,狠狠射向仇人的心窝。他把持宰相衙署近30年,从未相信过任何人,他不敢将自己的宝贝交给他们保管。几十年过去,他第一次想起申豪森——把宝贝藏到那里。这两个老人将这些无价的封套传来传去。布施觉得,等他写自己的大事记时,这些封套肯定会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俾斯麦也许记起了阿尼姆,他曾经因为不肯交出公文而被监禁(恰恰是俾斯麦授意的)。

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陆军将领来参见俾斯麦。他奉君主之命来问宰相1852年先王腓特烈·威廉所颁布的阁令何时能够取消。俾斯麦十分傲慢地回答:“这个阁令不能取消!”他这样做是故意逼皇帝免除他的职位。

翌日清晨,保罗·舒瓦罗夫来见。他是俄国的新大使,奉沙皇之命来把两国盟约的期限延长为6年,而不是3年。在最后一年中,俾斯麦千方百计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帝国的平安有赖于东方的担保,与俄国的盟约6月到期,年轻的君主答应续约,沙皇非常明白,因此在一份公文上加了一行批注:“我们两国的友谊,在俾斯麦眼中,就是一种担保。我们跟法兰西并没有条约上的约束,这一层跟德意志有非常重要的关系。”如今俾斯麦耸耸肩膀,告诉这位受到惊吓的大使,那些说他辞职的谣言都是真的,这事要跟下一任宰相商议。大使立刻打电话向沙皇汇报。如今那个靠得住的领航人要被免职了,沙皇便不愿再与德意志签订联盟条约。

在这个早上,舒瓦罗夫刚刚离开宰相府,汉克军长就带着皇命来了。君主要立即取消旧的阁令,“否则——”这位军长难以克制自己的声音,“皇帝要你立刻辞职,今天下午2点钟亲自进宫道别!”

柯尼希格雷茨饱受战争之苦,教皇政府国务卿谈道:“世界快要毁灭了!”

俾斯麦如今仍不愿走这条路,他很冷静地说:“我身体不济了,不能出门,我写信给陛下。”汉克想,俾斯麦肯定是个裹在红云里的革命党。他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又上来了,并递给他一封皇帝的没封口的信。信中写着:“报告(是一位身处俄国的德国领事的报告)称俄国正调集军队准备攻打我们。可惜我们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你应当让我们早早注意俄国的恐吓。我们应当对奥地利发出警告,及早采取行动……威廉。”

皇帝其实错怪了俾斯麦,事实上没有这样的危险。君主的这封信是一个企图报复俾斯麦的人写的,没封口,没写封面,俾斯麦见得多了。他写信斥责皇帝“大逆不道”。君主不肯接受宰相的回信,一句话也没批就原样送回。这天下午,俾斯麦将这次争辩的前因后果讲给内阁,并在最后发表了一通议论:

“虽然我信任三国联盟,可是这种联盟是靠不住的,由于意大利的君主地位不够稳固,它跟奥地利的关系被意大利人的同文主义所恐吓,我要竭力避免它在我们跟俄国之间制造障碍。我坚信沙皇的友谊。我不能执行皇帝对这件事情下的命令……至于保证劳工的法律,我觉得这不是内阁的问题。如果我不可以重新担任外交领袖,就必须离开。我明白这样的举动正是皇帝想要的。”他反复强调着他的健康状况和办事能力没有减弱,辞职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皇帝想要独揽大权。

最后,俾斯麦怂恿内阁辞职,意图教训年轻的君主。但他们都没这么做,仅仅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迟疑的话,其中,只有梅伯克说的一句话值得一提:“宰相退位将给国家带来灾祸,殃及欧洲和德国。我们必须要阻止,必须全体跟他一起走,不管如何,至少我要跟着他走。”散会时,大家达成了一致意见,全都抗议俾斯麦辞职。到了晚上,他的同事们又召开会议,“排斥普遍告退的观点,这与普鲁士的众多传统相冲突”。

会议结束后,俾斯麦吩咐备马,原本他这个年纪已经不该骑马了,他之所以这样,就是想让皇帝知道自己要汉克传达的话——“我的身体不甚好”这句里有多少成分是实在的。宰相回到家里才听说,当他出门后,皇帝打发了第二个信差过来。内阁厅长路加那晚上回来,十分着急,紧锁着眉头对俾斯麦说,他奉皇命来问他为什么还不递辞呈。俾斯麦此时没有发火,没有举手捶桌子,而是客客气气地说:“皇帝愿意什么时候罢免我都可以……只要下达免职的命令,我都愿意遵从。只是我不想让陛下推卸掉免我职的责任。我要让人民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做官已经28年,这28年来我为国家做了许多事,我要在历史的审判桌前表白我自己!”之后,他口授辞职信,第二天清早加以润色后送进宫去。在辞职信里,他以几句正大光明的话作为结尾:

“我对王室和陛下尽忠,这些年来不曾改变。如今我要与陛下脱离习惯的关系,与帝国及普鲁士的普通政治生活脱离关系,我内心极度痛苦。对于陛下的许多意见,我认真地反复思虑,请求陛下免去我帝国宰相之职、普鲁士内阁总理之职、普鲁士外交总长之职,以及合法发放俸禄。从最后这几个星期的印象来看……我有理由相信这份辞职书是正合陛下心意的,我相信陛下会予以批准。若陛下还不相信陛下先祖们的一位忠心大臣的经验和才能,我早就该辞职。如今我了解到陛下已经用不着这些经验和才能,我方得以告退,并且不必害怕我这样的辞退被指责说适合俾斯麦。”

宰相只管抗议,君主并不理会,还封他为劳恩堡公——腓特烈帝曾经想封他,那时他竟然推辞了。俾斯麦多次进行有力的反抗,才最终避免了这份津贴,他把这份津贴看成邮政员工由于办事得力告辞时收到的赠金。皇帝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人们相信俾斯麦请辞是由于他年老体弱,但不肯把俾斯麦的辞职书登报。皇帝刊登的是感谢俾斯麦以往功绩的言论。威廉二世试过留赫伯特办事,并请俾斯麦说服他的儿子。俾斯麦却引用沃伦·斯泰因的话再次进行反驳:“我的儿子已经成年!”他私下里跟人们解释:“如果一个人明明知道一条船快要倾覆了,怎么还会让自己的儿子踏上这条船呢?”

赫伯特一生的悲惨命运在这时愈演愈烈。如果他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得到了皇帝的优待,没准真的能够成为一名有独立价值的政治家,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跟父亲一起归隐。因为俾斯麦把死要面子的秉性传给了儿子。晚上,他将沙皇不肯延长盟约有效期的消息告诉皇帝,在报告中,他委婉地表述了自己父亲的意见:“昨日舒瓦罗夫伯爵知晓陛下毫不犹豫地免除俾斯麦王爵的职务后,亚历山大大帝决定不再延长密约的有效期,因为这样的机密是不能跟新上任的帝国宰相讨论的。”威廉二世在这份公文上批道:“同意延限。”在末尾又批了三个字“为什么”,赫伯特马上附上一篇更为浅显的解说。皇帝在第二封信上又批了另一个“为什么”。

威廉二世两次批“为什么”的原因,是他完全不明白俾斯麦这个名字在欧洲的影响力。虽然他不清楚,但很恐惧,半夜他打发人找到舒瓦罗夫,相约第二天早8点来见君主。会谈时,威廉二世向舒瓦罗夫表示自己愿意续约,可是这位俄国大使说自己得到了沙皇的命令。

皇帝从报纸上了解到所有党派、各个阶级的人都赞同他所走的路。国内十分平静,德意志人看到这样有魄力的人在位十分高兴。1890年3月18日是一个让人兴奋的日子,普鲁士议院通报了俾斯麦辞职的议案。近臣和陆军首领们都十分开心。赫因罗厄说道:“一位军长高兴得像只蟋蟀,他如今敢于自由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处处都表现出这样的快乐。以前俾斯麦一手遮天,人们备受压制,如今再不是这样了。”人们感到有100年未曾有过这种解放的滋味了。从腓特烈大帝去世以后,人们还不曾像今天这般高兴过。

在德意志,无人知晓三个人决定了德国的命运(也可以说是一个人决定),因为当舒瓦罗夫从沙皇手上获取了新的权力时,他看到宰相辞退五天后的情况就大相径庭了。俾斯麦想要保证这份密约,免得受到柏林人阴谋的破坏,他的儿子也曾经提议在俄国首都签约。没想到赫伯特在秘密档案中没有找到这个密约,它竟被霍尔施坦取走了。俾斯麦十分愤怒,首先攻击保管案卷的人,然后又攻击这位男爵:“你原本可以阻止这件糊涂事发生,这会儿当我死了,未免为时过早!”霍尔施坦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要不是这个原因,这位男爵怎么能够全力反对俄国呢!“从这份密约里不能盼望得到什么现实的益处,但要是泄露出去,别人会骂我们是骗子……要是订立密约,我们的声誉和社会地位就会被俄国掌控。一旦被人怀疑,全世界都会反对我们……往后的交际他们就可以确立条件。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要跟以前的老伙计俾斯麦合作,我只选他,不要别人’。你现在清楚他的地位了吗?”

上文这几句都是虚伪的,俾斯麦给舒瓦罗夫看了他反对俄国的第一个保险条约,而且准备把第二个条约让奥地利看。霍尔施坦就是一个胆小鬼,他和他的同党都认为,胆量与诡诈是不能相容的。霍尔施坦没有流露出怨恨,他同瓦尔德塞阴谋反对“俾斯麦字号”很多年了。

一起继任的阁臣,显然都不称职。马沙尔写道:“像俾斯麦这样的大人物能够熟练运用繁重器械,我这种小人物却不能。”俾斯麦在出宫时,他的下一任卡普里微躲着他。俾斯麦好多次邀请他来吃饭,他就去过一次。他说他实在不想听到俾斯麦这样批评皇帝。后来有一天,俾斯麦在相邻的花园里遇到了卡普里微,就询问他俄约签得怎么样。这位军长幽默地说:“你这样雄才大略的人一次可以同时玩五个球,可是别人却不能,一次只能玩一两个。”不久,参政们开会,在霍尔施坦的领导下,都认为这个条约使得俄国得到了全国利益,鼓励了俄国在东方干扰大局,法兰西将很快攻打德意志。

这帮才能平庸、见识短浅的阁臣仅仅三天就挖空了俾斯麦打下的良好根基,整个建筑摇摇欲坠。霍尔施坦四处游说有权有势的阁臣。卡普里微接受了霍尔施坦的建议,想要贡献一个新计划,就劝说皇帝跟他们憎恨的沙皇分裂。君主十分高兴,他觉得自己的谋臣不是狡诈的狐狸,而是“一位办事得体、光明正大的人物,一个不冒外交风险的人”。皇帝坚信自己做事坦诚,是个真正的普鲁士人。霍尔施坦说,当他跟皇帝谈妥此事时,皇帝愤恨不已:“很好。千万不能和俄国订密约。说这句话时,我心里在流泪。”

威廉二世在30年前出生于宫中的一间小屋里,如今还在这里,他低低地说的这几句话,透露出悲观、仇恨、嫉妒等情绪,流露出恐惧、烦躁的心理。这几句话所造成的后果没有人预料得到,正是这几句话葬送了整个德意志帝国!

俾斯麦这几天在柏林,心境平和,他没有隐藏自己的痛恨,可是一种心怀恶意的谐趣并不能使他满足。他刻意表现出自己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当对抗仇敌时,他不装腔作势。当布狄克跟他握手吻别时,他诙谐地说:“你我分开,你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在临别前请同僚们喝酒道别时,俾斯麦故意不跟布狄克握手——这对布狄克是致命的蔑视。他的旧同僚请他吃饭,他不愿去,仅仅大声说:“我只看到了帝国官员们的笑脸,正是你们的错误导致我辞去宰相职位。”这时候,这个不信教的老人家尽情地述说着怀恨与报复的话。这并不是气量狭小,而是一只受伤的狮子在发怒。

不管什么人见他,都可以从他嘴里听到几句真话。奥地利大使送来奥皇弗兰茨要他转交的一封恭维信。信中说俾斯麦由于身体虚弱辞职了。这个前任宰相不承认这一点,声称自己在职时身体健康得很。这两句话他是用“平和的语调说的,可是你能从这个语调中听出难过和躁动的情绪,有时还夹杂着愤恨”。他十分坦白地对土耳其大使说,请让土耳其皇帝知道他是被免职的。他还对巴伐利亚大使说皇帝没心没肺,“未来必然要毁掉帝国”。当他去各大使馆辞行时,他把名片上的“帝国宰相”几个字划掉,并且说道:“我喜欢别人叫我俾斯麦,只有外出旅游时我才自称王爵。”他还当面斥责巴登公爵阴谋迫害他。

当他正式向皇帝辞行时,俾斯麦让皇帝承担免去他职位应负的责任。当皇帝问起他身体怎么样时,他撕碎了假面具,毫不客气地说:“陛下,我身体非常好!”他还不允许威廉公布他的辞职信。

在他最后离开的前一天,他坐着马车去了趟皇陵。他像个诗人一样,把三朵玫瑰花放在了君主的墓前,之后回家施行圣餐祈祷礼。在牧师快要讲到《爱你的仇敌》时,乔安娜连忙站起来,制止牧师继续讲下去。俾斯麦躺在榻上,想到自己住在这里的20年,他对此做了个总结:“我享受了很多幸福。今年我也75岁了,我的妻子、儿女们都伴我生活,这已是最大的恩赐。我以前常常忧心自己将为国家操劳致死,如今倒没事了。不管有病没病,我处理国事28年,尽了我的天职,如今我实在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了。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在职时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