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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大传:一个乱世枭雄的崛起与殒落》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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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张作霖和芳泽有过这样的冲突和不愉快,随行人员在回奉前都有一种惴惴不安的不祥预感,唯恐在山海关出事,有人私下里已准备了裹伤包和饼干,以防万一。那几天,奉天宪兵司令齐恩铭也发现老道口四周情况异常,日军守备队日夜放哨,阻止行人通行,好像在构筑什么工事(实际在埋置炸药),为此他向北京发来密电,请张作霖严加戒备或绕道归奉。

可是张作霖却并没有感到有任何不安,对齐恩铭的提醒亦未能引起重视,他还不以为然地说:“齐恩铭这个人警惕性倒是挺高,可有时候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别真以为有那么严重。”

如同村冈、河本等人对田中的秘密行动一无所知一样,张作霖也绝不会想到关东军竟然要另开一席,瞒着日本政府对他个人展开谋杀行动。日本人后来判断,张作霖之所以敢于“优哉游哉回奉天”,就是因为他确信关东军不会使用武力,而他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又与他已在山本的秘密交涉中给过对方甜头有关。

当然,长期在压力和危险下生存的经验,也没让张作霖完全疏于大意,他对返奉的路线、时间都有过考虑。路线上,他原打算乘汽车由古北口进关,但一者公路坎坷不平,难免会受颠簸之苦;二者既已被人赶下了台,他也不想抄小路灰溜溜地逃回奉天,他老张要堂堂正正地在奉天站接受关东父老们的盛大欢迎。

至于返奉日期,除了故弄玄虚地一再更改日子,由6月1日改为2日,又改为3日外,张作霖还找来了他很信任的瞽目术士张震洲卜算。张震洲摇卦之后,说当日下午7时动身为吉,张作霖便深信不疑,当即决定于这个时间启程离京。

日本《朝日新闻》报道了张作霖当晚离京的场面:“警卫队的刀枪发出熠熠灯光,荒凉的军乐挽歌般的响起。张作霖的左手紧抓着佩剑,行举手礼与送行者告别。”记者还注意到,张作霖的表情显得非常悲痛,当他依依不舍地回望京都的时候,眼睛甚至“闪着光亮”。

像他的前任段祺瑞、吴佩孚那样,张作霖有志于统一中国,可结局却并无任何差别,只能以败军之将的身份黯然离场,“谁目睹此情此景,又怎能毫无感慨”?

这个时候包括张作霖在内,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告别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味,不久将响起真正的挽歌。唯有离京之前,顾维钧曾经拿着张作霖的八字,请术士为张算命,算命的术士叹息道:“这个命贵是贵,可是正如黎明前的灯胆,马上就要熄灭了。”

张作霖一行所乘专车由北京开出后,作为顾问的町野在天津站提前下车,以便等待张宗昌的军队。这时车上的日本人里面,还有一个日本驻锦州领事。这名领事是在北京上车的,当时他手持奉天的日本军政各界委托书,表示在奉天的日本人一致欢迎张作霖回归奉天。张作霖在略表寒暄之后,便邀他同往奉天,就在专车抵达锦州时,此人称有急事要回领事馆,下车提前走了。有人见他行动鬼祟,怕出意外,建议张作霖改换车厢,但张作霖不以为然,依旧乘坐原车厢继续前进。事后大家回忆起这一细节,怀疑日本领事就是来侦察张作霖车厢号数的,他在锦州下车,既可以脱离爆炸现场,也便于把情况通报给关东军的伏击人员,以免炸错。

1928年6月4日,5时23分,专车驶抵老道口桥沿,埋置的炸药突然起爆,全桥崩塌,据说与预定起爆时间只差了一秒。爆炸声中,铁轨呈现出麦芽糖的弯曲状,张作霖所在车厢的车身当即崩出三四丈远,只剩两个车轮完好。河本自始至终观察着起爆过程,他看到“轰隆爆炸的同时,黑烟飞扬到了两百公尺的上空”,这令他以为“张作霖的骨头也飞上天空了”。

事故现场十分凄惨可怖,共有十七人被炸死。由奉天专程到山海关迎张的吴俊升头贯铁钉,当场身亡。张作霖被炸出三丈远,满身是血,当时还看不见内里伤,只有咽喉处有一个很深的窟窿。校尉处长温守善急忙用一个大绸子手绢将窟窿堵上,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将张作霖抬上前来迎接他们的汽车。

张作霖的神情看上去非常难过,他虽然神志糊涂,但还能说话,问的头一句话是:“逮住了吗?”温守善骗他说:“逮住了。”

“哪的?”

“正过问呢。”

张作霖这时说:“我到家看看小五(指五夫人)。”接着又说:“我尿一泡尿,尿完了尿我就要走啦!”当时大家都以为他由于严重脑震荡,说的是呓语,不料这其实就是他最后的遗言。

皇姑屯事件令町野感到眼前“天昏地暗”,另外有两个日本人也惊愕得几乎晕倒。一个是身在东京的首相田中,他脸色苍白,流着眼泪讲了一句话:“一切都完了!”另一个是身在大连的山本,他瘫坐在沙发椅上,说:“田中内阁完了,我要回东京。”

河本以为他为日本排除障碍,立了大功,其实从长远来看,这次谋杀行动对中日两国而言几乎接近于同归于尽——东北失去了一个既能镇住内部,又可以在艰难情况下巧妙应付苏日的枭雄,这为若干年后的东北沦丧及民族危机埋下了伏笔。另外,因为张作霖在世时打下的基础,奉系并未如关东军所愿的那样顷刻瓦解,反而田中内阁所寄望的“满蒙五路”和“积极外交”归于彻底失败。

在杨宇霆被诛杀后,日本政府和军方在满蒙问题上更难找到可以对等交涉的对手,最终只能冒险一逞。町野认为,皇姑屯事件是“九一八事变”的开端,更是太平洋战争的远因,“如果由我来谈这些,我一定会臭骂日本的外交和军人,这是日本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