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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千山万水的离歌》比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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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中国,我竟觉得那是一个前世,离我是那样远,远可不及。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名,也无所谓利;他们就是沙漠里的一种产物,跟沙漠里的一块石头,一朵仙人掌上的小花一样,属于大自然。他们从不抱怨冷,从不抱怨热,也许知道世局,但并不关心;如果每一个人都像撒哈拉人,这个世界不会进步,但至少和平。更可贵的,他们是非常快乐的民族,可是并不刻意追求;这是最高的境界,也是最低的境界。

撒哈拉沙漠的贫瘠却成就了三毛与荷西爱情的丰富,她们的婚姻得到周遭朋友和同事的支持。结婚后,荷西的公司答应给他们两万元的家具补助费,荷西的薪水也加了七千多,并且给他们减税,房租津贴一个月给六千五百元。三毛的社会保险也办了,经济有了很大的改善。

公司还给了荷西半个月的婚假,荷西的好友自愿代班,这对新婚夫妻因此有了一整个月的时间去蜜月旅行。

新婚的当晚,当荷西与三毛回到家中,他们看到地上有个盒子,里面有一个纸条,写着:新婚快乐!

是荷西公司的同事送来的,盒子里放的是结婚蛋糕,荷西为三毛一块块切来,送到她手里,眼里是化不开的甜蜜。

这是新婚的第一天,没有车群开路,也没有豪华舒适的房屋,他们的婚房,依旧是简陋质朴——一个书架,一张桌子,还有一长排衣柜,厨房有一个小茶几,还有新的沙漠麻布彩色条纹窗帘……

而爱情,就是在这样的荒蛮中开出最绚丽的花。

叶芝的《当你老了》,或许最适合这时的陈述: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爱情的美妙正缓缓散发开来,这对新婚的情侣决定去蜜月旅行。他们请向导,租吉普车,往西走,经过马克贝斯,进入阿尔及利亚,再转回西属撒哈拉沙漠,由斯马拉斜进茅里塔尼直到新内加边界,再由另一条路上升到西属沙漠下方的维亚西纳略,最后回到阿雍。

这样点点滴滴的朝夕相处里,三毛与荷西的情意愈加浓厚。她当然知道她的丈夫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抛开世俗与浮华,荷西对三毛的爱护让三毛体会到从未拥有的温暖。另一方面,荷西对三毛的尊重与理解,也让三毛的心变得轻松没有负担。

甚至可以说,如果之前三毛只是彻底对荷西打开了自己的心扉,那么这一段蜜月旅行,则让三毛真心实意把荷西当成自己的丈夫,并决心爱他、照顾他、追随他一生一世。

蜜月回来之后,就只剩下一周的时间,荷西和三毛开始疯狂地装饰他们的房子。荷西去镇上买了石灰、水泥,再去借了梯子、工具,两个人日日夜夜的工作,把这个家里里外外粉刷成洁白。

从远处看来,荷西与三毛的住处鹤立鸡群,外形漂亮,舒适度也高。

三毛用空心砖铺在房间的右侧,上面盖上棺材外板。又买来两个厚海绵垫,一个竖放靠墙,一个贴着平放在棺材板上,再把和窗帘一样的彩色条纹布盖在海绵上,认认真真用线密密地缝起来。

于是三毛的家里有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手工沙发,它美丽,舒适,三毛非常满意。沙发浓重的色彩搭配上雪白的墙,颜色明朗又美丽。

三毛把白布铺在桌子上,上面摆上了母亲从台湾寄来的细竹卷帘,母亲担心沙漠资源的匮乏,怕三毛生活不习惯,甚至是把中国棉质糊的灯罩也寄了过来。一起收到的,还有陶土的茶具,友人寄来的大卷现代版书,还有大箱的皇冠丛书。父亲平时看到有趣的海报也会买下来寄给三毛。姐姐则是寄来大批的衣服,弟弟们最有意思,他们搞了一件和服似的浴衣送给荷西,荷西穿上了像极了三毛喜欢的男演员三船敏郎。

夜幕来临的时候,母亲的棉纸灯罩低低挂着,林怀民那张黑底白字的“云门舞集”四个中国书法字贴在墙上,这个家因为新的构建而真正有了“家”的味道,它不再空洞寒冷,而是变得有色彩、有态度、有人情味儿。

假期结束以后,荷西又开始了他忙碌的工作。

白天荷西去上班,三毛就去拾荒,继续来装饰她与荷西的家。这时的装饰更像是不断的补充,她带着对荷西的爱,无处发泄又无处施展,于是拼了命地都放置在这间小屋子里,每一个摆设都是浓厚的爱,每一次变废为宝都带着俏皮与心意。

后来三毛捡来了汽车废胎,把它洗干净,平放在席子上,里面填上红布坐垫,像个鸟巢似的,客人们来了都抢着坐。

还有捡来的大水瓶,里面插上一丛怒放的野地荆棘,于是绽放出一种强烈的诗意;再后来是捡到不同样式的汽水瓶,她用油漆给它们涂上印第安人似的图案和色彩,它们明丽又与众不同,成了家里不可多得的装饰。

而结婚时荷西送给她的整副骆驼头骨,被她放在书架上,这个位置最明显,也最紧要,因为这是她最心爱的礼物。

三毛逼着荷西用铁皮和玻璃做了一盏风灯,还有几尊偶然在坟场老人那买来的石像,也被她摆放在家里。甚至是快要腐烂的羊皮,三毛也拾回来,学着撒哈拉威人先用盐,再涂上明矾,就又是一张坐垫。

这个家在三毛的精心布置下变得舒适而富有情致,荷西的同事和邻居们都喜欢来访,后来口口相传竟然成了沙漠最美丽的家。

三毛自然是开心极了,要知道她的装饰物大多数是人们扔掉的废物,棺材板也好,旧轮胎也好,更或者是破瓶子,就是这些最普通不过的日常消耗,在三毛眼里都焕发着它们独特的魅力,只需稍加修改,就是一件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在拾荒这一点上,不得不说,三毛是从小沿袭到现在的。

这样的房子才是家,才有了归属感与温馨感。当初屋子里的大方洞,不久也被荷西填补好。慢慢的,这个家又添置了羊皮鼓、羊皮水袋、皮风箱、水烟壶、沙漠人手工编织的彩色大床垫、奇形怪状的风沙聚合的石头——沙漠玫瑰。

三毛订阅的杂志也被源源不断的送来,书籍慢慢多起来,家里的配置才显得更好看。

三毛是极有品位的人,她对美的塑造与欣赏超越了同龄人很多倍,许是自幼学绘画的关系,接触艺术较早,对美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许是读书的关系,形成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观,从此美也是独一的,不肯附和不肯随波逐流。

所以当年那个穿着波西米亚裙子,一头长发的三毛出现在照片上的时候,无数台湾和大陆的读者会惊呼:真的是太美丽了!

而荷西与三毛在沙漠里的家,经过三毛的布置,已经真的成了一个艺术的宫殿。

荷西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妻子有这样的本事,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她的才华与性情是无穷尽的魅力,她的新想法层出不穷,点子千奇百怪,她热爱自由勇敢无惧,她善良真诚又勤俭耐劳。

如果说三毛捡回了数不尽的宝贝,那么荷西只愿意捡到这一件宝贝——他的妻子三毛。

然而生活不仅仅是浪漫,所有的激情都要回归到柴米油盐酱醋茶里去,痛苦、孤独、忍耐与苦难,这些很受用,是人与生活相处中的大道理。于是时间久了,激情慢慢褪去,生活的琐碎就浮出水面。

是与现代的生活脱节太久了,三毛只觉得自己深陷在无止境的日常劳碌中,沙漠与建造新房子的新鲜感渐渐变淡,她的孤独又悄悄地钻了上来。后来的日子,三毛与荷西的对话也多了一些日常琐碎。

“早上水停了,到隔壁提水!”

“买了便宜的西瓜,物价又涨了!”

现实生活里的三毛并不是日后传颂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那么不看重物质,只是她要的物质,是建立在一定的精神层面之上的,譬如人格的自由、欣赏与爱慕、安全感与稳定,在这些基础之上,需要最基本的物质来满足她的日常所需。

三毛是极其敏感又情感丰富的人,假如物质的贫乏已经干涉到她精神层次的自由,这是她决不能允可的。不在意物质,并不意味着不需要,“衣食足而知荣辱”便是此理。同样,衣食足才能喂饱三毛富饶的精神世界,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自己,去创作,去享受生活,去追寻自由。

这才是那个真正意义上追寻自己的心,又无拘无束的三毛。

所以物质上的匮乏,琐碎的生活,也让荷西与三毛的情感日趋枯竭。

去过沙漠的人才会发现在沙漠生活很大的组成部分是寂寥和恐惧。在作品《温柔的夜》里,三毛曾写下过她和荷西的爱情状况,他们也充满了关于金钱物质的争吵。

那时候荷西照旧要去工作赚钱养家,三毛一人在家,对沙漠的探访已过了最初的乐趣,对环境也已经熟悉,却依旧和邻居无话可谈。白天的日子总是难熬,这让三毛感到压抑孤独。三毛不愿意让荷西去工作,希望他可以留在家里陪自己,有时候荷西去上班,三毛跑过去挡住门,不许他出门,甚至说,你要是去,我就拿刀杀你。

是如此的不甘于寂寞却身处于荒寥的沙漠中,是如此的惧怕寂寞却在习惯寂寞。

让人摸不透的任性的三毛小姐。

树大必然是要招风的,更何况是在沙漠这种环境下建构起来的如此美丽的家。

记者来了。她给这个美丽的家拍了很多照片,当看到三毛与荷西最初搬进这里来的照片时,她惊呆了,直呼太不可思议。记者走时又对三毛说:“请转告你的先生,你们把美丽的罗马建成了。”

房东也来了。她看到原本破破旧旧的家如今焕然一新,就动了涨房租的心思。三毛当然不甘示弱,这房子是她与荷西辛辛苦苦才装饰出来,怎么能够把功劳归功在别人身上?三毛生气地把合约书扔在房东面前,说:“你涨房租,我明天就去告你。”

房东气得要死,又没有办法,只能在门外不停地骂三毛。三毛也不理会,躲在屋内自得其乐,她放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把声音调得很大,充满了整个屋子。然后走过去悄悄看看外面暴跳如雷的房东,恶作剧得逞一般笑了笑。

那个悠然地走过去坐在轮胎做的圆椅垫里的三毛,此时让人又气又爱,气她的诡计多端,爱她的纯真自强。

所谓的奇女子,大概就是如此吧。

而三毛最大的本事,还在于做了沙漠里最美丽的厨娘。

这些日后引起中国读者极大兴趣的沙漠奇趣记,也正是三毛生命中最充实愉悦的日子,她把她的心,她的技能全部倾注在自己的爱人身上,每一道菜肴都是甜蜜的心意。

三毛对做家务非常痛恨,但是对煮菜喜爱至极。

可是沙漠中的食材实在是有限,婚后开厨不久,三毛做的都是西菜。后来母亲心疼女儿,从台湾寄来了大批的粉丝、紫菜、冬菇、生力面、猪肉干等可以长期贮存的珍贵食物,三毛爱不释手,吃惯了沙漠里的东西,终于见到了中国食物,实在欢喜。

后来欧洲的女友又寄来罐头酱油,三毛的“中国饭店”正式开张了!

第一道菜是“粉丝煮鸡汤”。荷西没有去过中国,自然不知道粉丝是什么东西。每天回家只是喊着饿,三毛就给他吃这道粉丝煮细面。荷西问三毛这是不是中国的细面,三毛调皮,故意逗荷西,说:“这个啊,叫作雨,是春天下的第一场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冻住了,山胞扎好了背到山下来一束一束卖了换米酒喝,不容易买到哦!”荷西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味道实在是好,他也当真不认识这种中国食材,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美食。

到了第二次吃粉丝,就不叫“雨”了,变成了“蚂蚁上树”,将粉丝在平底锅内一炸,撒上绞碎的肉和汁。这一次荷西又认不出了,便问三毛:“什么东西?”三毛依旧跟他开玩笑,说话也不着边际:“这是你钓鱼的那种尼龙线,中国人加工变成白白软软的了。”荷西太喜欢这味道了,不停往嘴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如果我们真开饭店,这个菜可卖个好价钱!”

第三次吃粉丝,又换了名字,成了“鱼翅”。三毛把粉丝夹在东北人的“合子饼”里,和菠菜、肉一起绞碎,来当作饼馅。荷西吃了很惊讶,就跟三毛说:“这个小饼里面你撒了鲨鱼的翅膀对不对?我听说这种东西很贵,难怪你只放了一点点。”三毛笑得前仰后合,荷西却难为情了:“以后这只很贵的鱼翅膀,请妈妈不要买了,我要去信谢谢妈妈。”三毛便忙接过话来,撺掇荷西去给妈妈写信。

荷西是不懂得中国千奇百怪的食材的,丰富又美味,中国厨娘总是能得心应手的使用这一切,几片洋葱,几片肉,几分钟变出一个菜来。吃腻了味道,同样的食材还能炒出几种新花样。

食物的魅力在沙漠中给这对新婚夫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只是荷西实在是笨,总是认不出三毛变的花样,这让三毛有些失望。

猪肉脯的美味在中国人尽皆知,可是到了荷西那里,是想也想不到有这种吃法的。

这一次三毛怕荷西看到猪肉脯会偷去给同事吃,便趁他不在的时候把藏好的猪肉脯用剪刀剪成小小的方块,放在瓶子里,再藏在毯子里。可正好那一天,荷西的鼻子不舒服,要盖到这条毛毯,三毛竟然是忘了里面还裹了猪肉脯的,自己在一边若无其事地读《水浒传》。荷西摆弄着瓶子,三毛抬头看到荷西手中的瓶子,心想不妙,马上跟荷西说:“这不是你吃的,是药,是中药。”荷西早就看透了妻子的把戏,他才不信这是什么中药,必然又是哪种美味的中国食物。于是荷西说:“我鼻子不通,正好吃中药。”荷西抓了一把放在嘴里,三毛又不能叫他吐出来,只好不再说话。等到荷西吃完了,他很惊讶地跟三毛说:“怪甜的,是什么?”三毛也不告诉荷西实话,没好气地说:“厚片,给咳嗽的人顺喉头的。”荷西这次不再糊涂,他反驳三毛,说:“肉做的厚片?我是白痴啊?”结果真的如三毛所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荷西偷了大半瓶去送给同事吃。荷西非常热情,好东西就愿意拿出去与朋友分享。只是从那天起,那些同事一见到三毛,都假装不停的咳嗽,想再骗猪肉干吃。

于是这些在国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到了三毛那里,都成了千奇百怪的东西,富有乐趣又有生机。

再后来,包寿司的紫菜被荷西理解成复写纸,荷西死活也不肯吃。三毛就逼着他吃下去,这一回,荷西竟然尝出了是海苔,三毛开心坏了。

寄来的食材是有限的,慢慢就消耗了很多。中国饭店也不能总是开张了,于是三毛又常做起西餐给荷西吃。可是荷西对那些牛排一点胃口都没有,每天直呼:“太太,想吃雨,还是岳母寄来的菜好。”

终于,中国饭店的名号传到了荷西的大老板那里,他主动要求来家里吃这位中国厨娘做的中国菜,并且点了名要吃笋片炒冬菇!

等到荷西的老板来家里的时候,三毛精心布置了一顿晚餐,她要让自己的丈夫在老板面前扬眉吐气的!三毛先做好三道菜,用文火热着,又布置了有蜡炬台的桌子,在桌子上铺上白色的桌布,最后再用一块红布铺成斜角,美丽极了。

这一餐色香味俱全,荷西的老板非常满意,甚至盛情邀请三毛来自己的公司工作,说:“如果公共关系室将来有缺,希望你也来参加工作,做公司的一分子。”

两人当然明白,这都是“笋片炒冬菇”的功劳。可是哪来的笋片呢,荷西分明记得家里已经没有笋片了,于是就问三毛。三毛大笑,说:“你是说小黄瓜炒冬菇吗?”荷西也被三毛逗笑了,这个多才多艺的中国妻子,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穷尽的乐趣,荷西不停称赞三毛,口里大叫:“万岁,万岁,你是那只猴子,那只七十二变的,叫什么,什么……”三毛拍了下荷西的头,说:“齐天大圣孙悟空,这次不要忘了。”

沙漠烹饪的乐趣,让三毛对这段生活倍感珍惜,甚至日后纵观三毛的诸多作品,在撒哈拉沙漠的这一段都是她创作的顶峰。她为烹饪专门写了长文《中国饭店》,于一九七四年十月六日登在台湾的《联合报》副刊上,这是三毛停笔十年后刊出的首作,收入《撒哈拉沙漠》,于一九七六年出版时改名为《沙漠中的饭店》。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她正式开始使用“三毛”这个笔名。

一九六二年她的第一篇作品以本名陈平发表在白先勇主编的《现代文学》上,之后她又有几篇短篇小说和散文发表,多见于《皇冠》《幼狮文艺》《中央副刊》等刊物。后来集结为《雨季不再来》出版,这是三毛出国前的作品,风格多偏向于忧郁、苍白、愁苦。

直到三毛正式踏足进撒哈拉沙漠,孤寂与雄壮使她的文风更加的老练独到,在写作上也有了新的突破。这时的三毛不仅仅是写作文字,更是写作自己的生活。

甚至多年之后,与这些精美优良的作品同样为人称道的,还是三毛的特殊阅历和生活方式。

而最终定下“三毛”笔名的初衷,在全文的开篇有过描述,三毛认为《三毛流浪记》里的主人公与自己非常贴合,同样都是四处流浪漂泊,同样的纯真又孤独,再加之她很喜欢那种当亲友读起来不知道是自己所写的欣喜,这样的神秘感让她兴奋不已。

而这时的三毛已经在中国渐渐吸引了大家的眼球,慢慢红遍了大江南北。她的文字细细读来并不像很多人讲的那样很软很优美,而是和沙漠一样沙砾感严重,落笔大体都很硬,掺着点抒情的感叹,两种笔触一交锋,硬的部分就把抒情的部分衬得很柔。

三毛笔下的游记又是很文学化的。沙漠是她的广袤情怀,荷西是她沙漠风情生活的引子。沙漠是寂寥的、荒芜的,在这样的土地上孕育出的爱情总是更加艰苦。这在一定程度上与都市言情作家拉开了距离,情感的载体不一样。可三毛的作品里还是带着点都市言情的范儿,荷西就是一个不那么都市化的资产阶级,带着三毛打打闹闹。如果把三毛和荷西的故事发生地换成都市,那么除了矫揉的文笔,都市多元化的情节,其余的就是一部实打实的亦舒、张小娴作品。

所以,三毛的厉害在于生活方式的不一般,以及文笔硬实没有无病呻吟,每一次笔锋转柔都恰到好处,不多一点,不少一笔。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是三毛本身所独有的。

一来,三毛从始至终都是个不按常规出牌的人。那个时代,台湾出了几个这样的人,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帜,从学校休学,脱离制式教育。这几个小孩,刚好全都是作家。

三毛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虽然拒绝了联考,但是她后来竟然在西班牙读书,而且一个台湾人,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还拿到了德国的语文教师资格证。是的,三毛不但是个很好的中文作家,她的西班牙文和德文,都是高水准,这是很让我们吃惊的事。

所以当我们去读三毛,除了读她壮阔的文字之余,还要看那些文字后面,那个倔强的独立行走的人。

二来,三毛是一个矫情得恰到好处的女人。

说她理想主义也好,浪漫也好,小资也好,文艺也好,尤其是她作为一个女性的自主、独立与自由。她完成一代又一代的女人在年轻时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因此她身上体现的是广大女青年的自由梦,很大程度上而言也是一种女性的解放。

所以每个女人在某个年龄段大概都会有一个三毛梦,为着她的爱情,为着她的学识与才情,为着她的旅行,也为着她那自由不受约束的心。

不可否认,沙漠中的三毛比身处台湾的三毛更具有魅力,她身处的环境是我们无法抵达也不敢抵达的,所以当这种常人心中的幻想被三毛落实为实际的时候,她就已经具备了走红的基础。

是三毛,她带着那个年代无数女性想却不敢做的梦,一步步为自己撑出一片天。

也是三毛,她用笔写下一幕幕异国的奇妙见闻,让我们体会到那些异国的文化与习俗,贫瘠与富饶。

所以当我们提及三毛仍旧挂着“作家”“旅行家”的标签时,倒不如说那是她对生命的追问。她的旅行不是目的、不是手段、不是形式,而是一种过程,她走轻了行囊,走厚了人生,并通过旅行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