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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合一王阳明2:四句话读懂阳明心学》附录 《大学》阳明心学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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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不读儒家经典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之首的《大学》,但如果你想无死角地了解阳明心学,那么王阳明注解、诠释的《大学》就非读不可。原因很简单,《大学》是阳明心学的源泉,所有心学理论和心学最重要的思想都在王阳明注解、诠释的《大学》中。

它并不好读,可你必须要读,正如我们学习造句,要先学字、词一样。它是阳明心学的基石,没有这块石头,你永不可能站得高,从而登堂入室。

首先,《大学古本傍释》是王阳明对大学的注释,虽未逐句注释,但若能明白阳明心学“良知”主旨,便可一以贯之。我们现在进入正题。

《大学》原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译文

大学的宗旨,是彰显、输出最有效力的道德,真心实意地亲近自己的百姓,止于良知所指引的中庸之点。知道中庸之点后,就明白追求万事万物只在我心,这就是定向;定向坚定不移后,就能安静冷静平静;三静之后则能有强大的安全感;有了安全感才可心无旁骛地思虑;在这种思虑下,没有不能收获的理由。天地万物都有根本有枝末,任何一件事都有开始有终结。若能明白这本末始终之理,就和“道”非常接近了。

王阳明在这段话后面注释道:“明明德、亲民,犹修己安百姓。明德、亲民无他,惟在止于至善,尽其心之本体,谓之止至善。至善者,心之本体;知至善,惟在于吾心,则求之有定向。”

意思是,彰显道德其实就是向百姓输出了道德,真心实意亲近自己的百姓,其实就是修身安百姓。修身安百姓的前提就是按良知的指引止于不偏不倚的位置,良知是我们心的本体,要找到修身安百姓不偏不倚的位置,不必外求,只求于我心,这就是有定向。

注意这个“知止而后有定”的“定”,一般解释是志向,做厨子、做杀手也是志向。而王阳明认为,这个“定”实际上指的就是定向,唯一的方向:吾心之良知。

《大学》原文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译文

古代那些要想在天下彰显、输出光明正大品德的人,首先是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修养自身的品性;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要想端正自己的心思,先要使自己的念头真诚;要想使自己的念头真诚,先要使自己的良知光明;光明良知的途径就是到事物上去正念头。

在事物上正了念头,才能光明良知;光明良知念头才能真诚;念头真诚后心思才可端正;心思端正后才能修养品性;品性修养后才能管理好家庭和家族;管理好家庭和家族后才能治理好国家;治理好国家后天下就可太平。

王阳明的注释如下:“明明德天下,犹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至‘协和万邦’。心者身之主,意者心之发,知者意之体,物者意之用。如意用于事亲,即事亲之事格之,必尽夫天理,则吾事亲之良知无私与之间而得以致其极。知致,则意无所欺而诚矣;意诚,则心无所放而可正矣。格物如格君之格,是正其不正以归于正。”

意思是,《大学》中的明明德,就是《尧典》中的“光明、输出自己的良知,让整个家族都亲睦融合”,最后到达“各国团结,天下太平”。心,是身体的主人,意由心发,良知掌控着意的善恶,事则是意的用武之地。比如意用于事亲,那事亲就是一事,只须在事亲这件事上正意,如此,则必会达到天理境界。因为我们是用良知(心)在正意,心即理。用了良知,则意必真诚无伪;意真诚无伪,良知就光明了。格物的“格”是正的意思,正其不正以归于正。

注意,良知知意之善恶,而唯有光明者才会去正意之善恶,然后行动。良知昏暗者,虽能知意之善恶,却不行,毫无意义。

《大学》原文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译文

上到天子,下至平民百姓,都要以修身为本。若这个根本被扰乱,家庭、家族、国家、天下要治理好是绝无可能的。不分轻重缓急、本末倒置却想做好事情,更是天方夜谭。这就是人间大道,也是良知告诉我们的。

王阳明注释道:“其本则在修身。知修身为本,斯谓知本,斯谓知之至。然非实能修其身者,未可谓之修身也。”

意思是,做人之根本就在于修身。知道修身为本,才是真的知本,才是真的知良知。但不是知道修身为本就是修身了,必须要去行,才可谓修身。

《大学》原文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善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肝肺然,则何益矣?

译文

诚意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不要欺骗自己。正如厌恶恶臭一样,如喜欢美色一样,只有这样才能说自己的意念诚实、心安理得。所以君子修身第一要务就是独处时小心谨慎自己的念头。至于那些没有道德修养的小人,(他们)在闲居独处时,什么坏事都做。当他们见到那些有道德修养的人,却又躲躲藏藏企图掩盖所做的坏事,装出一副似乎做过好事的模样,设法显示自己的美德。其实大家都有良知,所以眼睛是雪亮的,早就看透这些坏人坏事,如同见到他们的五脏六腑一样,那么这种隐恶扬善的做法,又有什么益处?

王阳明注释道:“诚意只是慎独工夫,在格物上用,犹《中庸》之‘戒惧’也。君子小人之分,只是能诚意与不能诚意。”

意思一目了然:独处时谨慎自己念头的方法就是诚意,在事情上用诚意时,则是《中庸》所说的“时刻警惧不可欺骗自己”的意思。君子和小人的分别无他,只是不欺骗自己和欺骗自己而已。

《大学》原文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译文

人的心里有什么样的实际德性,外表就必然会有什么样的言行表现。所以有道德修养的人都在独处时诚意。

王阳明注释道:此犹《中庸》之“莫见莫显”。

“莫见莫显”全文是:“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意为,幽暗之中,细微之事,迹虽未形而几则动,人虽不知而己独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其滋长于隐微只中,谨言慎行,追求良知。

《大学》原文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指所指,其严乎!”

译文

曾子说:“一个人若被许多双眼睛注视着,被许多只手指点着,这难道不是极端可怕的事吗!”

王阳明的注释是:“言此未足为严,以见独之严也。”

意思是,一个人混到这种地步,真是极端可怕,这也足见独处时诚意是件非常严肃的事。如果不能做到独处时诚意,那就会肆无忌惮,而被无数双眼睛注视,被无数只手指指点点,最终将会达到“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境界。

《大学》原文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译文

财富可以把房屋精装修,让人赏心悦目;美好的道德可以把身心精装修,让人思想高尚;心胸坦荡,身体自然安适。若想达到这一境界,非要诚意不可。

王阳明的注释是:“诚意工夫实下手处惟格物,此下言格致。”

意思是,诚意非去事上磨练不可,《大学》下面的内容开始说“格物致知”之事。

《大学》原文

《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xiàn)兮,赫兮咺(xuān)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ān)兮。”

译文

《诗经》说:“看那淇水蜿蜒之岸边,嫩绿竹子郁郁葱葱。一位文质彬彬君子,研究学问如加工骨器不断切磋;修炼自己像打磨美玉反复琢磨。他庄重不失开朗,仪表堂堂。这样一个文质彬彬君子,让人终生难忘。”

“像加工骨器,不断切磋”,是指做学问的热忱态度;“像打磨美玉,反复琢磨”,是指自我修炼的精神;说他“庄重而开朗”,是指他内心谨慎而有所戒惧;说他“仪表堂堂”,是指他非常庄重;说“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君子,让人无法忘记”是指由于他品德非常高尚,达到了最完善的境界,所以使人难以忘怀。这样一段话,王阳明如何注释的呢?

王阳明注释道:“惟以诚意为主,而用格物之工。”

这句注释让人乍看琢磨不透,王阳明的本意是,无论是做学问的态度还是自我修炼的精神,或者是内心的谨慎以及外表的庄重,都是以诚意为灵魂修炼的结果。没有诚意,这些就不可能存在。

《大学》原文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

译文

如切如磋,学问;如琢如磨,道德;庄重、仪表堂堂则让人望而生敬。

王阳明注释道:正是《中庸》所谓的“道问学”“尊德性”。

《大学》原文

赫兮咺兮者,威仪也;

译文

威仪让人敬畏。

王阳明注释道:就是《中庸》所说的“齐明盛服”。祭祀前斋戒沐浴,以清洁身心。

《大学》原文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译文

这样的君子道德至上,良知光明,百姓永不会忘记他。

王阳明注释道:“格致以诚其意,则明德止于至善,而亲民之功亦在其中矣。”

意思是,良知光明了,以良知去亲民,则功业唾手可得,良知就在亲民中流动。

《大学》原文

《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译文

《诗经》说:“啊呀,前代的君王真使人难忘啊!”这是因为君主贵族们能以前代的君王为榜样,尊重贤人,亲近亲族,一般平民百姓也都蒙受恩泽,享受安乐,获得利益。所以,虽然前代君王已经去世,但人们还是怀念他们。

王阳明注释道:“明德、亲民只是一事。亲民之功至于如此,亦不过自用其明德而已。”

意思是,良知和亲近百姓只是一事,亲近百姓就是良知,良知必然可亲近百姓。建立了亲民之功的人,不过是致良知而已。

《大学》原文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湜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译文

《康诰》说:“能够弘扬、输出光明的良知。”《太甲》说:“念念不忘这上天赋予的良知。”《尧典》说:“能够弘扬美好的良知。”这些都是说要自己弘扬、输出良知。

王阳明注释道:“又说归身上。自明不已,即所以为亲民。”

意思是,亲民实际上还是从自己身上着手,着手的诀窍就是致良知。

《大学》原文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译文

商汤王刻在洗澡盆上的箴言说:“如果能够做到一天自新,就应保持天天自新,并且坚持下去。”《康诰》说:“激励人弃旧图新。”《诗经》说:“周朝虽然是旧的国家,但却禀受了新的天命。”所以,品德高尚的人无处不致良知。

王阳明注释道:“孟子告滕文公养民之政,引此诗云:‘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君子之明德亲民岂有他哉?一皆求止于至善而已。”

亲民无非就是致良知。

《大学》原文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译文

《诗经》说:“京城及其周围,都是老百姓向往的地方。”《诗经》又说:“鸣叫着的黄鸟,栖息在山冈上。”孔子说:“连黄鸟都知道它该栖息在什么地方,难道人还不如一只鸟儿吗?”

王阳明注释道:“止于至善岂外求哉?惟求之吾身而已。求之吾身而已。”

黄鸟知道它应该栖息在山冈,是黄鸟“致良知”,人不致良知,不知进止,岂非不如一只鸟?

《大学》原文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译文

《诗经》说:“品德高尚的文王啊,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始终庄重谨慎。”做国君的,要做到仁爱;做臣子的,要做到恭敬;做子女的,要做到孝顺;做父亲的,要做到慈爱;与他人交往,要做到讲信用。

王阳明注释道:“又说回在自己身上用功。”

《大学》原文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译文

孔子说:“听诉讼审理案子,我也和别人一样,目的在于使诉讼不再发生。”使隐瞒真实情况的人不敢花言巧语,使人心畏服,这就叫作抓住了根本。

王阳明注释道:“又即亲民中听讼一事,要其极,亦皆本于明德,则信乎以修身为本矣。又说归身上。”

意思是,诉讼一事也出于良知,归根结底还是说的修身。

《大学》原文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zhì),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译文

所谓“修养自身在于端正心智”的意思是这样的:如果心中有怨恨,就得不到中正;有所恐惧,就得不到中正;有所喜好,就得不到中正;有所忧患,就得不到中正。如果心思不在应在的地方,那么虽然眼睛在看,却什么也看不见;虽然耳朵在听,却什么也听不见;虽然在吃东西,却品尝不出什么滋味。这就是所谓的修养品德首先在于端正思想。

王阳明注释道:“修身工夫只是诚意。就诚意中体当自己心体,常令廓然大公,便是正心。此犹《中庸》‘未发之中’。正心之功,既不可滞于有,又不可堕于无。”

王阳明的意思是,修身在正心,而心有良知,无有不正,所以我们正的其实是意,也就是不要欺骗自己,让我们自己的意念(念头)变得真诚。正心之功,就是诚意之功。

《大学》原文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傲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译文

所谓“管理好家族在于修养自身品德”的意思是这样的:人们对于自己所亲爱的人往往会偏爱,人们对于自己所厌恶的人往往会偏恶,人们对于自己所敬畏的人往往会偏敬,人们对于自己所同情的人往往会偏护,人们对于自己所轻视的人往往会偏轻。因此喜欢一个人而知道他的缺点,讨厌一个人而了解他的长处,这样的人天下少有。所以有句俗语这么说:“人们没有知道自己孩子的缺点的,没有觉得自己禾苗的丰美的。”这就是说不修养自身品德,就不能够整治好家族。

王阳明注释道:“人之心体惟不能廓然大公,是以随其情之所发而碎焉。此犹‘中节之和’。能廓然大公而随物顺应者,鲜矣。”

意思是,一个人一旦良知被遮蔽,其所发出的意就有了善恶之分,就不是良知本体,真能良知光明,能无善无恶的人少之又少。这就要求我们在做事,比如齐家之前,必须先修身,而修身就是诚意。

《大学》原文

所谓“治国必先齐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译文

所谓“治好国家必先处理好家族关系”的意思是,如果连自己的家族关系都处理不好,而想去管教好别人,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有道德修养的君子,在家里也能够实行治理邦国教化的成效。

王阳明的注释是:“又说归自己身上。亲民只是诚意。”

意思是,治国的方法无他,只是亲民,而亲民只是诚意。

《大学》原文

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译文

对父母的孝顺可以用于侍奉君主;对兄长的恭敬可以用于侍奉官长;对子女的慈爱可以用于统治民众。《康诰》说:“如同爱护婴儿一样。”内心真诚地去追求,即使达不到目标,也不会相差太远。要知道,没有先学会了养孩子再去出嫁的人啊!一家仁爱,一国也会兴起仁爱;一家礼让,一国也会兴起礼让;一人贪婪暴戾,一国就会犯上作乱。其联系就是这样紧密。这就叫作:一句话就会坏事,一个人就能安定国家。

尧舜用仁爱统治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仁爱;桀纣用凶暴统治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凶暴。统治者的命令与自己的实际做法相反,老百姓是不会服从的。所以,品德高尚的人,总是自己先做到,然后才要求别人做到;自己先不这样做,然后才要求别人不这样做。不采取这种推己及人的恕道而想让别人按自己的意思去做,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

《诗经》说:“桃花鲜美,树叶茂密,这个姑娘出嫁了,让全家人都和睦。”让全家人都和睦,然后才能够让一国的人都和睦。《诗经》说:“兄弟和睦。”兄弟和睦了,然后才能够让一国的人都和睦。《诗经》说:“容貌举止庄重严肃,成为四方国家的表率。”只有当一个人无论是作为父亲、儿子还是兄弟时都值得人效法时,老百姓才会去效法他。这就是要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家庭和家族的道理。

王阳明对这段话没有注释。

以阳明学理论来看,这一大段话的意思是,治理国家的基础是先管理好家庭,管理好家庭的基础是修身,最终又归结到诚意上。只要你诚意,天下则诚意,最终达到人人可致良知的境界。

《大学》原文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译文

之所以说平定天下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是因为,在上位的人尊敬老人,老百姓就会孝顺自己的父母;在上位的人尊重长辈,老百姓就会尊重自己的兄长;在上位的人体恤救济孤儿,老百姓也会同样跟着去做。所以,品德高尚的人总是实行以身作则,推己及人的“絜矩之道”。如果厌恶上司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你的下属;如果厌恶下属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你的上司。如果厌恶在你前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后面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后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前面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右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左边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左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右边的人。这就叫作“絜矩之道”。

王阳明注释曰:“又说归身上。工夫只是诚意。”

连平天下这样的伟大事业,其实只需要诚意就可以。这说明两个问题:平天下没有那么难;诚意没有那么简单。

《大学》原文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译文

《诗经》说:“使人心悦诚服的国君啊,是老百姓的父母。”老百姓喜欢的他也喜欢,老百姓厌恶的他也厌恶,这样的国君就可以说是老百姓的父母了。《诗经》说:“巍峨的南山啊,岩石耸立。显赫的尹太师啊,百姓都仰重着你。”统治国家的人不可不谨慎,稍有偏颇,就会被天下人推翻。

王阳明注释道:“惟系一人之身。”

一个人做出丰功伟业或是成为道德圣人,决定点不在天时地利人和,也不在兵强马壮,只在我们一身,只在我们心上。

《大学》原文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

译文

《诗经》说:“殷朝没有丧失民心的时候,还是能够与上天的要求相符的。请用殷朝作个借鉴吧,守住天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是说,得到民心就能得到国家,失去民心就会失去国家。所以,品德高尚的人首先注重修养德行。

王阳明注释道:“身修则能得众。又说归身上,修身为本。”

意思是,只要你诚意,以修身为本,那你就是块力量巨大的磁场,能吸引天地万物前来。

《大学》原文

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译文

有德行才会有人拥护,有人拥护才能保有土地,有土地才会有财富,有财富才能供给使用。德是根本,财是枝末。假如把根本当成了外在的东西,却把枝末当成了内在的根本,那就会和老百姓争夺利益。所以,君王聚财敛货,民心就会失散;君王散财于民,民心就会聚在一起。这正如你说话不讲道理,人家也会用不讲道理的话来回答你;财货来路不明不白,总有一天也会不明不白地失去。

王阳明没有注释。

从阳明学理论看,德是根本,财是枝叶。根本的德就是良知,光明良知就是诚意。

《大学》原文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译文

《康诰》说:“天道命运是不会始终如一的。”这就是说,行善道便会得到天命,不行善便会失去天命。

王阳明注释曰:“惟在此心之善否。善人只是全其心之本体者。”

意思是,光明良知不可能一劳永逸,要时刻光明良知,今日行一善,就是致良知,明日行一恶,就是不能致良知。

《大学》原文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译文

《楚书》说:“楚国没什么宝贝,只是把善当作宝。”舅犯说:“流亡在外的人没什么宝贝,只是把仁爱当作宝。”

《秦誓》说:“如果有这样一位大臣,忠诚老实,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但他心胸宽广,有容人的肚量。别人有本领,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别人德才兼备,他心悦诚服,不只是在口头上表示,而是打心眼里赞赏。用这种人,是可以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的,是可以为他们造福的啊!”

王阳明注释曰:“此是能诚意者。”

怎样才算是个能诚意的人呢?忠诚老实、心胸宽广,有容人的度量,最关键的是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别人有本领,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别人德才兼备,他心悦诚服,不只是在口头上表示,而是打心眼里赞赏。

《大学》原文

“人之有技,媢(mào)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译文

“相反,如果别人有本领,他就妒忌、厌恶;别人德才兼备,他便想方设法压制、排挤,无论如何容忍不得。用这种人,不仅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而且可以说是危险得很!”

王阳明注释道:“是不能诚意者。”

知道什么是诚意,它的反面就是不诚意了。

《大学》原文

唯仁人放流之。

译文

因此,有仁德的人会把这种容不得人的人流放。

王阳明注释曰:“是不能诚意者。”

对于那些不能诚意的人,坚决要惩罚:流放。

《大学》原文

“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惟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译文

“把他们驱逐到蛮荒的四夷之地,不让他们同住在国中。”这说明,有德的人爱憎分明。发现贤才而不能选拔,选拔了而不能重用,这是轻慢;发现恶人而不能驱逐,驱逐而不能把他驱逐得远远的,这是过错。喜欢众人所厌恶的,厌恶众人所喜欢的,这是违背人的本性,灾难必定要落到自己身上。所以,仁人君子有着为政的基本准则可以遵循:必定要依靠忠信获得天下;必定是由于骄横傲慢失去一切。

王阳明对这段没有注解。

王阳明曾说,良知是有发源,有层次,有阶段性的。你的亲人和一个陌生人掉进水里,按良知的意思,你先救的应该是亲人,而不是陌生人。爱憎分明就是致良知,对善要有春天般的温暖,对恶要有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无情。

《大学》原文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葘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译文

财富之道应是这样的:生产的人多,消费的人少;生产的人勤奋,消费的人节省。这样,财富便会经常充足。仁爱的人仗义疏财以修养自身的德行,不仁的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敛钱发财。没有在上位的人喜爱仁德,而在下位的人却不喜爱忠义的;没有喜爱忠义而做事却半途而废的;没有国库里的财物不是属于国君的。孟献子说:“能以四匹马拉车的士大夫之家,就不需再去养鸡养猪;祭祀能享用冰的卿大夫家,就不要再去养牛养羊;拥有一百辆兵车的诸侯之家,就不要去收养搜刮民财的家臣。与其有搜刮民财的家臣,不如有偷盗东西的家臣。”这意思是说,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货,这必然是有小人在诱导;而那国君还以为这些小人是好人,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结果是天灾人祸一齐降临。这时虽有贤能的人,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所以,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

这就是王阳明著作的《大学古本傍释》,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诚意”在这里多次被提及。而实际上,王阳明心学归根结底不过就这两个字——诚意!

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诚意是诚自家心意,而不是他家的。也就是说,我们首先和关键要做到的是诚自己的意,思想、做事先要对自己的念头真诚无欺,如此才能问心无愧,才能以此心去对待别人。而这个对待别人里,未必非要诚意。王阳明告诉我们,倘若我们对任何人都讲诚意、诚信,那就不是致良知,而是爱憎不分。如果真是这样,那王阳明那些剿匪功绩从何谈起?

再来看《大学问》,前面我们提到过,王阳明本不想将《大学问》以书面形式流传下来,架不住弟子们的委婉劝说,终于留下这一心学入门课。

首先将和我们有关的《大学》的内容放在这里: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有弟子问王阳明:“《大学》一书,过去的儒家学者认为是有关‘大人’的学问。我冒昧地向您请教,‘大人’学问的重点为什么在于‘明明德’呢?”

这段话的意思是,《大学》是论述士大夫通过广泛学习,获取可以用来从政做官的学识和本领的一篇文章。学的目的就是为治理国家,并显示自己光明品德。古典儒家和朱熹认为,“大人”就是获得治理国家能力和光明自己品德的人。

王阳明的回答是:“所谓‘大人’,就是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那种人。他们把天下人看成是一家人,把所有中国人看作一个人。倘若有人按照形体来区分你和我,这类人就是与‘大人’相对的‘小人’。‘大人’能够把天地万物当作一个整体,并非是他们有意这样认为的,实在是他们心中的仁德本来就是这样,这种仁德跟天地万物是一个整体。实际上,不仅仅是‘大人’会如此,就是‘小人’的心也是这样的,问题就在于,他们自己把自己当作‘小人’罢了。为什么这样说呢?任何一个人看到一个小孩儿要掉进井里时,必会自然而然地升起害怕和同情之心,这说明,他的仁德跟孩子是一体的。或许有人会说,哎哟,那孩子是人类,所以才有害怕和同情的心。可是当他看到飞禽和走兽发出悲哀的鸣叫或因恐惧而颤抖时,也肯定会产生不忍心听闻或看下去的心情,飞禽走兽不是人类,他仍有这样的心情,这说明他的仁德跟飞禽和走兽是一体的。或许有人又要问:飞禽和走兽是有灵性的动物,如果他看到花草和树木被践踏和折断时呢?我确信,他也必然会产生怜悯体恤的心情,这就是说他的仁德跟花草树木是一体的。又有人说,花草树木是有生机的植物,如果当他看到砖瓦石板被摔坏或砸碎时呢?我仍然确信,他也肯定会产生惋惜的心情,这就足以说明他的仁德跟砖瓦石板也是一体的。这就是万物一体的那种性德,即使在‘小人’的心中,这种性德也是存在的。那么,这种性德是怎么来的呢?这个问题无须证明,它与生俱来,自然光明而不暗昧,所以被称做‘明德’。只不过‘小人’的心已经被分隔而变得狭隘卑陋了,然而他那万物一体的仁德还能像这样正常显露而不是黯然失色,这是因为他的心处于没有被欲望所驱使、没有被私利所蒙蔽的时候。待到他的心被欲望所驱使、被私利所蒙蔽、利害产生了冲突、愤怒溢于言表时,他就会损物害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自己的亲人也会残害,在这种时候,他那内心本具的万物一体仁德就彻底被遮蔽。

“所以说在没有私欲障蔽的时候,虽然是‘小人’的心,它那万物一体的仁德跟‘大人’也是一样的;一旦有了私欲的障蔽,虽然是‘大人’的心,也会像‘小人’之心那样被分隔而变得狭隘卑陋。所以说致力于‘大人’学养的人,也只是做祛除私欲的障蔽、彰显光明的德性、恢复那天地万物一体的本然仁德功夫而已。根本不必在本体的外面去增加或减少任何东西。”

这段话的意思是,人人都有良知,与生俱来,不必外求。一个有良知的人不会去杀戮同类,也不会去残害飞禽走兽,更不会践踏草木瓦石,因为有良知的人把天地万物都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而那些杀戮同类、残害飞禽走兽、践踏草木瓦石的人不是没有良知,而是良知被遮蔽了。于是,每个人最迫切要做的事就是不要让自己的良知被遮蔽,所以说“光明自己的良知”(明明德)很重要。

弟子接着又问:“‘明明德’确实很重要,可是为什么又强调‘亲民’呢?”

王阳明的回答是:“‘明明德’是要倡立天地万物一体的本体;‘亲民’(关怀爱护民众)是天地万物一体原则的自然运用。所以,‘明明德’必然要体现在亲爱民众上,而只有亲民才能彰显出光明的德性。所以爱我自己父亲的同时也兼爱他人的父亲,以及天下所有人的父亲。做到这一点后,我心中的仁德才能真实地同我父亲、别人的父亲以及天下所有人的父亲成为一体。真实地成为一体后,孝敬父母(孝)的光明德性才开始彰显出来。爱我的兄弟,也爱别人的兄弟,以及天下所有人的兄弟,做到这一点后,我心中的仁德才能真实地同我兄弟、他兄弟以及天下所有人的兄弟成为一体。真实地成为一体后,尊兄爱弟(悌)的光明德性才开始彰显出来。对于君臣、夫妇、朋友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是一样,若没有不去真实地爱他们,以此来达到我的万物一体的仁德,那么我的光明德性就不会不显明,这样才真正与天地万物合为一体。这就是《大学》所说的使光明的德性在普天之下彰显出来,也就是《大学》进一步所说的家庭和睦、国家安定和天下太平,也就是《中庸》所说的充分发挥人类和万物的本性(尽性)。”

这段话的意思是,良知的有无不是你说有就有,必须要知行合一,要到事上磨练。要致良知,也就是说,要光明你的良知(明明德),必须到在万事万物上(亲民)。不然的话,那就成了禅宗,只说不做。

弟子问:“既然如此,做到‘止于至善’为什么又那么重要呢?”

王阳明回答:“所谓‘至善’,是‘明德’‘亲民’的终极法则。天命的性质是精纯的至善,它那灵明而不暗昧的特质,就是至善的显现,就是明德的本体,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良知’。‘至善’的显现,表现在肯定对的、否定错的,轻的、重、厚的、薄的,都能根据当时的感觉而展现出来,它富于变化却没有固定的形式,然而也都是浑然天成地处于中道的事物,所以它是人的规矩与物的法度的最高形式,其中不容许有些微的设计筹划、增益减损存在。其中若稍微有一点设计筹划、增益减损,那就是出于私心的意念和可笑的智慧,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至善’。只有将‘慎独’(自己独处时也非常谨慎,时刻检点自己的言行)做到精益求精、一以贯之境界的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后人因为不知道‘达到至善’的关键在于我们自己的心,而是用自己掺杂私欲的智慧从外面去揣摩测度,以为天下的事事物物各有它自己的道理,因此掩盖了评判是非的标准,使‘心为统帅’的简单道理变得支离破碎、四分五裂,人们的私欲泛滥而公正的天理灭亡,明德亲民的学养由此在世界上变得混乱不堪。在古代就有想使明德昭明于天下的人,然而因为他们不知道止于至善,所以使得自己夹杂私欲的心过于膨胀、拔高,最后流于虚妄空寂,而对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真实内容无所帮助,佛家和道家两种流派就是这样的。古来就有希望亲民的人,然而由于他们不知道止于至善,而使自己的私心陷于卑微的琐事中,因此将精力消耗在玩弄权谋智术上,从而没有了真诚的仁爱恻隐之心,春秋五霸这些功利之徒就是这样的。这都是由于不知道止于至善的过失啊。所以止于至善对于明德和亲民来说,就像用规矩画方圆一样,就像用尺度量长短一样,就像用权衡称轻重一样。所以说方圆如果不止于规矩,就失去了准则;如果长短不止于尺度,丈量就会出错;如果轻重不止于权衡,重量就不准确。而明明德、亲民不止于至善,其基础就不复存在。所以用止于至善来亲民,并使其明德更加光明,这就是所说的大人的学养。”

止于至善,说的就是按良知的指引做事。

弟子问:“‘知道要止于至善的道理,然后自己的志向才得以确定;志向确定,然后身心才能安静;身心安静,然后才能安于目前的处境;安于目前的处境,然后才能虑事精详;虑事精详,然后才能得到至善的境界。’这是什么意思呢?”

王阳明回答:“人们只是不知道‘至善’就在自己心中,所以总是向外面事物上寻求,以为事事物物都有自己的定理,从而在事事物物中去寻求‘至善’,所以使得求取至善的方式、方法变得支离决裂、错杂纷纭,而不知道求取至善有一个确定的方向。如果你知道至善就在自己心中,而不用向外面去寻求,这样意志就有了确定的方向,从而就没有支离决裂、错杂纷纭的弊病了。没有支离决裂、错杂纷纭的困扰,那么心就不会妄动而能处于安静。心不妄动而能安静,那么在日常生活中,就能从容不迫、闲暇安适从而安于目前的处境。能够安于目前的处境,那么只要有一个念头产生,只要有对某事的感受出现:它是属于至善的呢?还是非至善呢?我心中的良知自然会以详细审视的本能对它进行精细的观察,因而能够达到虑事精详。能够虑事精详,那么我的分辨就没有不精确的,我的处事就没有不恰当的,从而至善就能够得到了。”

只有让自己的良知正常工作,那就能做到定、静、安、虑、得。由此可知,良知并不仅是一种美德,还能助你做成一切事。

弟子问:“任何事物都有根本和末梢,从前的理学家把彰显德性当作根本,把使民众涤除污垢永做新人当作末梢,这两者是从内心修养和外部用功的相互对应的两个部分。事情有开始和结束,从前的理学家把知道止于至善作为开始,把行为达到至善作为结束,这也是一件事情的首尾相顾、因果相承。像您这种把新民作为亲民的说法,是否跟儒家学者有关本末终始的说法有些不一致呢?”

王阳明回答:“有关事情开始与结束的说法,大致上是这样的。就是把新民作为亲民,而说显明德性为本,亲爱民众为末,这种说法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应当将本末分成两种事物。树的根干称为本,树的枝梢称为末,它们只是一个物,因此才称为本与末。如果说是两种物,那么既然是截然分开的两种物,又怎么能说是相互关联的本和末呢?使民众自新的意思既然与亲爱人民不同,那么显明德性的功夫自然与使民众自新为两件事了。如果明白彰显光明的德性是为了亲爱民众,而亲爱民众才能彰显光明的德性,那么彰显德性和亲爱民众怎么能截然分开为两件事呢?理学家的说法,是因为不明白明德与亲民本来是一件事,反而认为是两件事,因此虽然知道根本和末梢应当是一体的,却也不得不把它们区分为两种事物了。”

朱熹解释《大学》,认为是新民,而不是亲民,王阳明认为是亲民。再次阐释“知行合一”。

弟子问:“从‘古代想使天下人都能发扬自己本身具有的光明德性的人’,直到‘首先要修正本身的行为’,按照先生您‘明德亲民’的说法去贯通,也能得到正确、圆满的理解。现在我斗胆请教您,从‘要想修正本身的行为’,直到‘增进自己的知识,在于能够析物穷理’,在这些修为的用功次第上又该如何具体地下功夫呢?”

王阳明回答:“此处正是在详细说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的功夫。人们所说的身体、心灵、意念、知觉、事物,就是修身用功的条理之所在,虽然它们各有自己的内涵,实际上说的只是一种东西。而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就是在现实中运用条理的功夫,虽然它们各有自己的名称,而实际上说的只是一件事情。什么叫作身心的形体呢?这是指身心起作用的功能而说的。什么叫作身心的灵明呢?这是指身心能做主宰的作用而说的。什么叫作修身呢?这里指的是要为善去恶的行为。我们的身体能自动地去为善去恶吗?必然是起主宰作用的灵明想为善去恶,然后起具体作用的形体才能够为善去恶。所以希望修身的人,必须首先要摆正他的心。然而心的本体就是性,性天生来都是善的,因此心的本体本来没有不正的。那怎么用得着去作正心的功夫呢?因为心的本体本来没有不正的,但是自从有意念产生之后,心中才有了不正的成分,所以凡是希望正心的人,必须在意念产生时去加以校正。若是产生一个善念,就像喜爱美色那样去真正喜欢它,若是产生一个恶念,就像厌恶极臭的东西那样去真正讨厌它,这样意念就没有不诚正的,而心也就可以得正了。然而意念一经发动、产生,有的是善的,有的是恶的,若不及时明白区分它的善恶,就会将真假对错混淆起来,这样的话,虽然想使意念变得真实无妄,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在致知上下功夫。

“‘致’就是达到的意思,就像常说的‘丧致乎哀’的‘致’字,《易经》中说到‘知至至之’,‘知至’就是知道了,‘至之’就是要达到。所谓的‘致知’,并不是后来的儒家学者所说的扩充知识的意思,而是指的达到我心本具的良知。这种良知,就是孟子说的‘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的那种知性。这种知是知非的知性,不需要思考,它就知道,不需要学习,它就能做到,因此我们称它为良知。这是天命赋予的属性,这是我们心灵的本体,它就是自自然然灵昭明觉的那个主体。凡是有意念产生的时候,我们心中的良知就没有不知道的。它若是善念,唯有我们心中的良知自然知道,它若是不善之念,也唯有我们心中的良知自然知道。这是谁也无法给予他人的那种性体。

“所以说,虽然小人多行不善,甚至达到无恶不作的地步,但当他见到君子时,也会不自在地掩盖自己的恶行,并极力地辩称自己做的是善事,由此可以看到,就是小人的良知也具有不容许他埋没的特质。今日若想辨别善恶以使意念变得真诚无妄,其关键只在于按照良知的判断去行事而已。为什么呢?因为当一个善念产生时,人们心中的良知就知道它是善的,如果此时不能真心诚意地去喜欢它,甚至反而背道而驰地去远离它,那么这就是把善当作恶,从而故意隐藏自己知善的良知了。而当一个恶念产生时,人们心中的良知就知道它是不善的,如果此时不能真心诚意地去讨厌它,甚或反而把它落实到实际行动上,那么这就是把恶当作善,从而故意隐藏自己知恶的良知了。像这样的话,那虽然说心里知道,但实际上跟不知道是一样的,那还怎么能够使意念变得真实无妄呢?

“现在对于良知所知的善意,没有不真诚地去喜欢的,对于良知所知的恶意,没有不真诚地去讨厌的,这样由于不欺骗自己的良知,那么他的意念就可以变得真实无妄了。然而要想正确运用自己的良知,这怎能是含糊不清而空洞无物的说辞呢?必然是有其实在内容的。所以说要想致知的话,必然要在格物上下功夫。‘物’就是事的意思,凡有意念产生时,必然有一件事情,意念所系缚的事情称做‘物’。‘格’就是正的意思,指的是把不正的校正过来使它变成正的这个意思。校正不正的,就是说要祛除恶的意念和言行。变成正的,就是说要发善意、讲善言、做善行,这才是格字的内涵。《尚书》中有‘格于上下’‘格于文祖’‘格其非心’的说法,格物的‘格’字实际上兼有它们的意思。

“良知所知道的善,虽然人们真诚地想去喜欢它,但若不在善的意念所在的事情上去实实在在地践履善的价值,那么具体的事情就有未被完全校正的地方,从而可以说那喜欢善的愿望还有不诚恳的成分。良知所知道的恶,虽然人们真诚地想去讨厌它,但若不在恶的意念所在的事情上实实在在地去铲除恶的表现,那么具体的事情就有未被完全校正的地方,从而可以说那讨厌恶的愿望还有不诚恳的成分。如今在良知所知道的善事上,也就是善意所在的事情上实实在在地去为善,使善的言行没有不尽善尽美的。在良知所知道的恶事上,也就是恶意所在的事情上实实在在地祛除恶,使恶的言行没有不被祛除干净的。在这之后具体的事情就没有不被校正的成分存在,我的良知所知道的内容就没有亏缺、覆盖的地方,从而它就得以达到纯洁至善的极点了。

“此后,我们的心才会愉快坦然,再也没有其他的遗憾,从而真正做到为人谦虚。然后心中产生的意念才没有自欺的成分,才可以说我们的意念真正诚实无妄了。所以《大学》中说道:‘系于事上的心念端正后,知识自然就能丰富;知识得以丰富,意念也就变得真诚;意念能够真诚,心情就会保持平正;心情能够平正,本身的行为就会合乎规范。’虽然修身的功夫和条理有先后次序之分,然而其心行的本体却是始终如一的,确实没有先后次序的分别。虽然正心的功夫和条理没有先后次序之分,但在生活中保持心念的精诚纯一,在这一点上是不能有一丝一毫欠缺的。由此可见,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这一学说,阐述了尧舜传承的真正精神,也是孔子学说的心印之所在。”

良知是件法宝,使用它不需要任何繁琐的程序,也不需要任何咒语,只要你按它的意思去行事,就是最好的使用方式。

这就是王阳明《大学问》告诉我们的一个终极真理,用王阳明的话说:这个道理不是我告诉你的,这个道理其实就在你心中:天下一切事,都是你良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