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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3》六十四 兵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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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这次还朝,当了两个月的吏部尚书,因不愿与群小论战,多次上疏自请外放,终于以龙图阁大学士出知颍州。

船徐徐驶在宽阔的汴河河面上,清风骤然吹散了两个月来的烦恼。苏轼与朝云、巢谷颇有鸟儿出笼之感,在船头谈笑饮茶。巢谷叹道:“时光飞逝,现在苏迨都已婚娶了,我们却老了。这些年来,我们跟着子瞻可是走了千山万水。我想了一副上联。”苏轼抚掌笑道:“哟,好哇,巢谷居然也有心情出对联。”巢谷笑道:“俗话说,‘没有熏不黑的灶房’,常年同你在一起,多少也沾点灵气。”苏轼大笑:“是夸我还是骂我?快,说说看。”

巢谷摇首念道:“听好。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黄州、常州、登州、颍州,这八州先生喜烹甚肘肉?”苏轼恍然:杭州二度任官,加凤翔任通判,已十度在外,再加一个州,就是九州了。

此联甚是难对,因为下联也要说出八个物名或地名,但又不能用“八”这个数字。但苏轼只略一沉吟,便对了出来:“有了!西湖、东湖、太湖、明湖、柳湖、沙湖、慈湖、潘湖,”他转过去看着朝云,接着念道,“此九湖夫人爱喝哪壶茶?”

巢谷把“沙湖”、“慈湖”误听成“砂壶”、“瓷壶”,不解地问道:“砂壶、瓷壶也算?”苏轼道:“你忘了?在黄州时,咱们到沙湖买过地。慈湖是苏迈任职的湖口县。”

巢谷一拍额头。“这么多地方,把我转糊涂了。”又问道,“可这八湖不能算九湖啊?”朝云早已心中了然,接口道:“杭州有西湖,颍州也有西湖,加起来不正好九湖吗?”苏轼笑着点了点头。巢谷道:“不错不错,颍州的西湖我们也去过两次了,当年我们曾去拜访过欧阳公。”

朝云看看岸边的树,道:“我也有了一联。”苏轼笑道:“对联为雅,巢谷以猪肉为联,实在有辱斯文,你不会再说猪肘子吧?”朝云笑道:“不会。你们听到这知了声了吗?这知了北方叫知了,南方叫即了。我的联是:柳上鸣蝉,北道知了,南道即了,了犹未了,最后不了了之。”苏轼脸色骤变,觉得似是谶语,忙正色止道:“年纪轻轻的,出这种联干什么,以后不要胡说。”朝云会意,只低头不语。

苏轼深知,此番出知颍州亦未必能久,一旦朝中有大事、难事,刘挚等人不堪倚用,自己又要奉诏回朝,如此辗转九州,倒不及黄州时“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之自在,也只得随遇而安罢了。

就在此时,西夏梁太后亲率二十万大军,大举进犯大宋西北边境。一时间万马奔腾,沙尘滚滚,动地而来。

消息报至汴京,朝中上下愁眉不展。太皇太后在延和殿召见众大臣,问道:“谁愿带兵抗敌?”群臣登时鸦雀无声。哲宗扫视群臣,见无人敢应,目光中满是鄙夷。太皇太后更拍案大怒:“尔等的能耐哪里去了?平时窝里斗比谁都能,国难当头,却做了缩头乌龟!”

苏辙走出班外:“请太皇太后暂息雷霆之怒。臣愿带兵前往!”太皇太后赞许地看着他:“嗯,仁宗帝的眼光没有错,哀家的眼光也没错。”又命苏辙暂退一旁,当机立断地说:“若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属苏轼。你们一再说我偏心眼,袒护苏轼,可你们所谓朔党、洛党的本事呢?宣苏轼火速晋京,任兵部尚书!”

此时刘挚等人也不敢有异议,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苏轼再次得到重用,又巴不得他一败涂地,从此没了威信。这等小人满心里只有权势之争,却忘了一旦吃了败仗,百姓危矣,大宋危矣。

苏轼接到诏书,忙命朝云打点行装,当日就和巢谷骑马往汴京飞驰而去。路上,巢谷微有抱怨:“三番五次上书圣上自求外放,好不容易准了你奏,如愿外放到颍州。怎的如今圣上一纸诏书,屁股尚未坐稳,又要一路颠簸地往回赶。如此火急火燎,都顾不得安顿一下家人。”苏轼道:“自求外放、远离朝廷是为避小人,如今回来却是为了国家。边关告急,万民水火,大宋堪虞,还不快快赶路!快!”

一到汴京,苏轼便火速赴宫中觐见。太皇太后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全权指挥此战,又授他尚方宝剑,号令大宋三军,可以先斩后奏。

苏轼回到家中,却见巢谷引着陈慥进来,大喜过望,抢上前去,抓住陈慥的双臂:“哎呀,季常兄,你怎么来了?”陈慥笑道:“你当了兵部尚书,天下谁人不知,我这就赶到兵部效力来了。”巢谷豪气干云地说:“我们年纪虽有些大了,力敌万夫谈不上,可仍是百人之敌!”苏轼顿觉如虎添翼,连声叫好。

苏轼把兵部文武众官召集起来,抱拳道:“诸位将军,诸位大人,鄙人受命于西夏犯我之际,但对兵部事宜知之不多,对西北战局亦知之甚少。此次召集诸位,本官想听听各位高论。”命兵部侍郎简要介绍时下西北态势。

兵部侍郎命人抬来版图,置于大堂之上,讲解道:“时值秋高马肥之际,西夏幼主之母,发倾国精兵二十万,袭我环州、延庆等地,而我大宋此处兵力不足十万。若从各处调兵,时已不及,即使赶到,西夏杀掠之后,也已迅速辙回,劳师无功,而辎重尽失,且花费颇大。时下必须速定破敌良策。”

文官与武将各坐一侧,想法也迥然不同。宋朝从太祖时便有重文轻武的传统,边关战事总是失利,武将们心中早已窝火,一心想打个痛快的翻身仗,故而一致力主死守、抗敌。但文官们仍是想息事宁人,主张和谈、撤兵。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便争执起来:

“西北边土,本已相安无事,盖由庆州太守章粢,请功邀赏,屡出轻兵讨伐,使西夏部落不能安居,这才招致西夏发狠报复。眼下不宜战,而宜和。本人以为,奏明圣上撤回章粢,派员和谈,方是上策。”

“说这些为时已晚,紧要之务是提出制胜之策。末将不明白,西夏人不断骚扰边境,杀虐我边民,无人过问,而我边土将帅还击得胜,不予嘉奖,反而横遭指责,动不动就冠以邀功请赏之名,此为公道之言吗?我大宋怎么就如此软骨头!”

“若采取硬拼之策,必败无疑。若令环州死守,远途调兵合击来敌,多数为步兵,难以应对西夏铁骑。多年以来,我大宋与西夏交战,败多胜少,况且时下边土守兵为数不多。依在下看来,撤为上。”

“不行!撤到哪里?必须以进为守。若要后撤,城民怎么办?”

苏轼见高永亨一言不发,问他:“将军在西北边城守土有年,身经百战,不知有何良策?”高永亨道:“末将只有一言:兵者,密也;战者,急也,贵在决断。想必苏大人已有良策了。”

苏轼笑着分析道:“本官以为,和与不和,非一厢情愿,此战已不可避免,边土之安,非屈膝而来,此其一也;要战,不可远调大军以迎敌,若千里调兵,以疲弊步兵迎战精锐马军,是为愚战,此其二也;边境情况,瞬息万变,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传言未必准确,况且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若动辄多责,必挫我军锐气,故不得妄议边事,此其三。”

苏轼正色而起,斩钉截铁地说:“今日之议,到此为止。再言和,斩!至于如何用兵,本官自有主张。”见苏轼决意一战,且早已胸有成竹,武将们个个喜形于色,摩拳擦掌,文官们也大受鼓舞,不再有异议。

苏轼又独留高永亨议事,向他深施一礼,请他详细讲说环州地势军情。高永亨指着地图道:“这里是环州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西夏袭我内地的必经要道。西夏视之为眼中钉,若有大胜,必拔此城。这里是洪德城,不易把守,是西夏进取环州城的必经之地。过去双方交战频繁,此城已无居民,乃是一座空城,可藏万余兵卒。洪德城再向西,是百里沙漠。这是牛圈,积水丰沛,可供士兵和马匹饮用。西夏犯我,无论胜败,必经此处。六城未弃之前,我曾多次去过。”

苏轼问道:“西夏兵在围攻环州城时,洪德城、牛圈会留兵把守吗?”高永亨道:“不会。我大宋军队历来无舍城分守的习惯,因为容易被对方分而聚歼之。况且西夏人也不把这放在眼里,一旦他们杀回,这种不易坚守之地,很快被其大军踏平。”

苏轼又问时下西北守军中可有能征善战且胆大心细的骁将。高永亨举荐了折可适,说:“此人可担大任。他经我一手提拔,不在我之下。”

苏轼点了点头,又道:“对付西夏铁骑,必出奇兵。西夏鹞子军有所长,亦有所短。避长击短,方能克敌制胜。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将不在于勇,而在于谋。西夏大军长驱直入,战线过长,虽有快骑补其不足,但仍给我军以可乘之机。我军以逸待劳,奇兵出击,必获大胜。”高永亨闻言大喜,抱拳道:“大人之言极是!若有用末将之处,万死不辞!”

苏轼回到家中,让巢谷、陈慥带三匹快马,日夜兼程赶往庆州,告诉太守章粢:派折可适率精锐轻骑一万,在洪德城以西迎敌;多带鹿角栅栏,以阻敌马军;拆毁路桥,填埋水井;边战边退,既拖延时日,又消耗敌人的粮草,更给敌人造成我军怯战的假象。待把敌军拖到环州,敌军士气已消减大半,攻城之势已弱,这时定要死守环州城,敌人必不能攻下。而折可适所率精兵从外侧绕小路插入敌后,袭其后续粮草,不必硬打,尽量拖延时日即可。西夏兵战不数日,必身心俱疲,加上水源短缺、粮草不济,必然撤军。西夏撤军前,先让折可适在洪德城休整完毕,待敌军撤至洪德城时,再率轻骑寻机火攻敌人随军粮草,在敌人阵脚大乱时,我军奋力出击,敌必大败。章太守若有其他计划,可放信鸽送兵部来。

苏轼又殷切地嘱咐二人:“二位兄弟,事关大宋安危,边土百万人性命,你二人要倍加谨慎。还有,你二人只管送信,年纪大了,一定不要参战了。战事若有不测,即刻回报。”陈慥应声道:“是。”巢谷却面若止水,只凝视着苏轼,一声不吭,却又似有无限的话要说。苏轼虽有些纳罕,却未深以为意。

巢谷、陈慥二人飞马赶往庆州。苏轼又请高永亨到兵部研究敌情。原来,西夏十万大军已经兵临环州城下,另十万大军却不知去向,苏轼怀疑是左右两侧各五万人马包抄环州城。高永亨摇头道:“如果那样,就需要通过两侧的各个关口要塞。这些地方都有我大宋军队死把严守,要想通过,谈何容易。”

苏轼略一沉思,道:“那么,另十万军队一定攻庆州去了。若庆州无战事,肯定西夏内部情况有变,其他王爷不愿出兵相助梁太后。”高永亨眼中一亮:“有道理!前年西夏出现过马瘟。”

这时,兵部侍郎得到章粢快报,说西夏有五万人马偷袭庆州未果。高永亨看完信,便说:“主攻的还是环州。”苏轼忙命兵部侍郎立即放鸽告诉章太守:“西夏主攻环州,要誓死守城!”

高永亨所料不差。西夏大军杀声震天,如潮水般涌向环州城,顷刻便竖起数十架攀梯,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向城头爬去。不料宋军早有防备,顽强抵抗,一时间箭飞如雨,巨石从城头滚滚而下。西夏军连连惨叫,从攀梯上跌落,城下的也被射杀无数,登时死尸遍野。

消息传至大帐中,梁太后气得直抖,忽又接到奏报:宋军挖断道路,拆毁桥梁,设置路障,沿途袭扰,粮草无法按期运至。水井已被宋军填平,找不到水脉,挖井十口,有九口不能出水,且井深要数丈,十分耗费军力。

梁太后急得来回踱步,一旁的将军禀道:“往年攻城,只须十日以内。但此次与以往不同,宋军战术古怪,恐有不测。此次进入宋境,也与以往不同,遭到他们多次阻挠,故意避而不战,拖累我主,使粮草不能及时补充,现已使军力、物力消耗甚大。此时军队已成疲兵,若再战,无异送死。粮草不济,饮水缺乏,士兵久战,均是兵家大忌。”

梁太后皱起眉头,盯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撤兵?”将军低头道:“末将不敢言。”梁太后道:“赦你无罪。”将军道:“此时撤军,还可全师而退。暂且撤回,待修整后重新杀回就是。”半晌,梁太后长叹一声:“看来,只好撤了。”

西夏大军疲惫不堪地撤退,广漠的荒原上尘土飞扬。夜间,行军至洪德城外,忽然听到鼓声、喊杀声如滚滚怒雷。“抓住梁太后,赏银五千两!”“冲啊,杀呀!”原来,陈慥、折可适早已率军埋伏于此,欲杀他个措手不及。

西夏军阵脚大乱,梁太后大惊失色。身旁的将军登高一看,向军中大喝道:“宋军不多,不过是袭扰!压住阵脚,乱动者斩!”小将又来报,粮草被宋军烧了。梁太后既惊且怒:“啊,快去救火!”

巢谷率军烧了敌军的粮草,也正要后撤,却见几个宋军军官被西夏部队围攻,大喝一声,拍马赶到,以长枪隔开西夏兵的刀枪,大吼道:“快走!有我在此挡住,快走!”那几个军官无奈离去。

一阵厮杀后,陈慥、折可适带领宋军后撤。二人不见巢谷,心中诧异,勒马回望,却见远处巢谷奋力舞动着银光闪闪的长枪,挑落数名西夏官兵,已然身陷重围。陈慥大惊:“将军,将军,快救巢谷,快!”折可适一脸无奈:“此刻我们要是救他,就是自寻死路。”陈慥急红了眼:“你……我要到兵部去告你!你不去,我去!”说罢,狠命拍马冲了过去。折可适只好带领军队杀过去。

巢谷满身溅血,左冲右杀,连杀数十人,直逼梁太后,大喊一声:“西夏太后,拿命来!”正要挺枪上前,不料梁太后的卫士一拥而上。众箭齐发,一人举锤将他打下马来,登时众刃齐加。这时,陈慥、折可适带领宋军杀了过来,喊声彻天。梁太后惊魂未定,慌忙下令:“快,快撤!”

陈慥滚下马来,扑向巢谷。巢谷已满身是血,身受重创,气息微弱:“季常兄,我死得其所。告诉子瞻,把我葬在密州……”说罢,带着一脸微笑,安详地合上了眼睛。陈慥捶地大哭,直哭得声嘶力竭:“巢谷兄……巢谷兄!”然而,厚地高天如死寂一般,回应他的只有荒原上的猎猎西风。

次日,西夏军行至牛圈,饥渴难忍的残兵败将忽见沙漠中的断壁残垣围着一湾水,一下子蜂拥而去,有的提着羊皮桶前来饮马。为争水,士兵们甚至吵闹、殴斗起来。梁太后也是狼狈不堪,脸上尚有灰迹,由几个宫女扶着下马,坐到绣墩上,气喘吁吁地说:“快让他们清点人数!”

一帮将卒丢盔弃甲,瘫倒在地。突然,不少士兵捂着肚子倒地打滚,转眼都七窍流血而死。不少马匹也口吐白沫,纷纷倒下。一名将军慌忙来报:“太后,不好啦!宋军在水里下了毒,快撤!一会儿宋军就杀来了!”梁太后“呀”了一声,不知所措,慌乱中被宫女们扶上马,仓皇而逃。未喝水的士兵们争相奔命而去,所有辎重一概遗弃。这时杀声大起,宋军杀来,西夏人马死伤不可胜数。

宋军大获全胜,陈慥却了无喜色,不知向苏轼如何交代。他快马回到汴京,将巢谷的棺材寄放在城西门外。料理完毕,便直奔苏轼家中,一头撞进门来,大哭道:“巢谷兄死了……”苏轼闻声跑出来,颤声问道:“什么?”陈慥已是泣不成声:“巢谷兄战死了!”苏轼如遭雷轰,心中如被剜了一刀,“啊”了一声,站立不稳,扶着柱子,久久回不过神,半晌才流下泪来。朝云也抽泣不止。

陈慥哭着断断续续地叙明原委。苏轼又问巢谷有何遗言。陈慥道:“他说……说要把他葬在密州,我也不知是何意。”听了此话,苏轼想起巢谷临走前的表情恍然大悟,闭目仰天,泪流满面:“巢谷兄,这是何苦啊?你定是抱定必死之心,我……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啊!巢谷兄啊,我……我对不起你啊!”说罢,跌坐在地,掩面而泣。

良久,苏轼抬头吩咐朝云、苏迨、苏过一起到巢谷灵前祭拜,让苏迨、苏过扶柩将巢谷安葬在密州小莲的坟墓一侧。苏轼心中默念:“黄泉路上,你二人相伴,也不孤单了……”

这次大获全胜,一洗六城之耻,太皇太后大喜过望,命有司重赏苏轼、章粢、折可适等人,追封巢谷为“义勇真人”。从此,太皇太后更视苏轼为文武双全的天纵奇才,倚用之如臂膀腹心。朝中上下,也都视苏轼为国之栋梁。就连刘挚、王岩叟等人,心中也不得不服,但对苏轼的嫉恨也更深了。

苏轼和巢谷自幼就情同手足,从来不以异姓相待,其间虽有小莲之事,但心中都没有芥蒂,仍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他不论遇到什么风雨,都能随缘自适,但巢谷之死实在让他痛不欲生,越发感慨人生如梦。他料定西夏元气已伤,一时不敢再来进犯,便乞求再次外放。

苏轼自入仕以来,在朝为官没有多少日子,一次次的外任,走过的地方最多,走的路也最长,岁月都失于路上。他为官多年,本就两袖清风,且“搬家十年穷”,弄得家中一点积蓄也没有。因此,这次再请外放,太皇太后坚决不准,苏轼也只得作罢。

哲宗对这位苏师傅也越来越敬佩,这日下朝后虚心向他请教兵法。苏轼淡淡一笑:“身为帝王,应懂武略。陛下有此爱武之心,实为我大宋之福。只是兵乃凶器,非万不得已不可用兵。水无常形,兵无常法,没有要诀。但有可循之道,总括起来讲,叫‘一二三四五’。”哲宗一听,深感兴趣,忙问何谓“一二三四五”。

苏轼一一说道:“一直,就是正。直在我,则我胜;曲在彼,则彼必败。二信,就是取信于民,取信于将士。民无信则兵衰,将士无信则军无气。三宜,就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宜。四知,就是知天知地,知己知彼。知天就是知天时、自然气象,知地就是知地理地势、风土人情。五奇,就是出奇兵、出奇谋、用奇术、用奇人、造奇势。造奇势就是兵不厌诈。”

哲宗深以为然地沉思点头。这时,王岩叟正巧路过,见苏轼在,忙要躲闪,却被哲宗喊住。原来,苏轼为兵部尚书时,王岩叟曾打赌发誓:“要是苏轼能获胜,就给他磕三个响头。”哲宗翻出这旧账,问道:“王岩叟,子曰:‘民无信不立。’是也不是?”见王岩叟支支吾吾,哲宗追问道:“是也不是?”王岩叟憋了半天,只得挤出个“是”字。

哲宗道:“那就磕吧。”说罢,仰脸看天,不理不睬。王岩叟结结巴巴地说:“臣遵旨。”说罢,极尴尬地跪在苏轼面前。不料哲宗仍是不依不饶:“慢着,这不是遵旨,而是你践行诺言。人无信,何以立于天地之间?”王岩叟只得极不情愿地磕起头来。苏轼急忙扶起王岩叟,笑着打圆场:“不用,不用,玩笑而已。”这笑看在王岩叟的眼里,却成了胜利者的讥讽。

见王岩叟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走开,哲宗扬扬自得地说:“师傅,你教我的‘一直,二信’,我用上了吧!”苏轼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小皇帝如此活学活用,这老师实在不好当,却只得笑道:“可臣还说过,不可轻用!”

过了几日,哲宗又在禁苑中召见苏轼与范祖禹两位帝师。三人说笑而行。哲宗问道:“二位师傅,请问,晋有陶渊明,唐有李白,二人的诗相较,孰优孰劣呢?”范祖禹笑道:“要评诗,苏大人乃我朝的大诗人,他最有资格说话了。”苏轼不假思索地说:“陶渊明知世而得远,李太白脱俗而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