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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者:周鸿祎自传》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物理和计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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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流行一首校园民谣——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歌曲散发着90年代校园的浪漫气质。我这个80年代的高中生,听起来也觉得很有感觉。我想,如果让当年的我写一篇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我会写什么呢?毫无疑问——物理和计算机是我的挚爱。

我一直这么觉得:作为一个年轻人,真正幸运的并不是在很年轻时就得到了很多财富,而是在成年之前就感觉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有了目标之后努力才不盲目。在我们那一代,很多人接受的只是来自社会的“饭碗教育”,却没有接受过“梦想教育”。不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就会影响效率。在这一点上,我是幸运的。

在郑州九中学习的过程中,我对物理和计算机的热爱,让我的课堂生活和课外生活都充实无比。

徐良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物理教得又特别好,这激发了全班同学学习物理的兴趣。当时我的偶像是罗伯特·奥本海默,他于1945年主导制造出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这个人性格很直,在别人发表演说时多次打断,然后上台拿起粉笔,说:“这样会更好!”我多次听徐良讲奥本海默的故事,对这个犹太裔物理学家充满想象。当时杨振宁、李政道的故事依然还在广为传播,他们获得了诺贝尔奖,让华人世界非常振奋,他们也是我们那一代理科生的真正偶像。我当时想研究物理,多少受了点英雄主义的影响。我的理想一度是要研究宇宙和物质的秘密,要干一点大事,对人类有意义的事。

对于物理的浓烈兴趣,也成就了我比较好的物理成绩。当时徐良老师经常鼓励全班同学参加全市的物理竞赛。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如果在全市物理竞赛夺得名次,就可以去参加全省乃至全国的竞赛,如果在全国比赛中得到一等奖,就可以获得保送上大学的资格。不用参加高考——这是一种致命吸引力。当时徐良老师每次号召大家参加物理竞赛,全班都会有二三十人报名。我是每赛必报名,总是希望得到最好名次。当然,我也对保送的机会心向往之。

除了物理,我对计算机的热爱还在不断升级。从初中开始,我就开始看《少儿计算机报》了,我自学Basic语言,玻璃板下一直压着那张彩色的键盘纸。到了高中,我可以亲手摸到计算机了,这让我对计算机的热爱变得三维立体,更加真实。如果说物理竞赛是和学习高度相关的,而对计算机的沉迷则显得非常“不务正业”,因为高考又不考这个。

一点也不意外,父母并不喜欢我接触和高考无关的内容。可是我偏偏最恨被课本束缚。当时我不但喜欢计算机,还喜欢唐诗宋词和古典油画,我用零花钱买了《西方美术史》,研究拉斐尔和鲁本斯的画作。爸妈一看,怒不可遏,把我那些充斥着女性裸体的油画书给扔了。后来我天天要学电脑编程,整个人沉浸在计算机世界里,爸妈更不乐意了,他们觉得玩电脑是玩物丧志的表现,太耽误时间。

但是我对计算机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从初中开始看《少儿计算机报》,到后来还懵懵懂懂地读《计算机世界》。一路走来,它们奠定了我为程序痴狂的基础。我对宓群这些能在报纸上写程序的中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在报纸上发表程序,但是也不说为什么,就是发出一行程序的标题,然后啪啪啪下面抖出来一行16进制的代码,看得人眼花缭乱,我真是又羡慕又崇拜。

没有什么真正的领路人,我就天天自己琢磨。同时,我开始为一切能上机的机会疯狂。

第一次亲手摸到计算机,是在郑州一中上学的那半学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电脑课。那一年,我16岁。在那个年代,进入机房是颇为兴师动众的事儿,老师让同学们安静,换上拖鞋,然后顺次进入。而当老师还在讲上机的要领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计算机上输入程序了。期盼了多年的上机机会,我是有备而来的,我手抄了报纸上的Basic程序带了过去。我做梦都想知道,这些程序在一台真正的计算机上跑起来是什么样子。

还记得我抄的是一个做抛物线的程序,一个小程序把抛物线做成炮弹,然后把目标击中。我在击打键盘的时候心里怦怦直跳,感觉很兴奋、很刺激。整节上机课,我根本没听老师的介绍,整个人专注在程序输入的过程当中。但是我敲键盘的速度太慢了,直到下课铃响,我还在敲最后一行程序。这个时候,老师让大家起身离开机房,而我还死死钉在座位上不肯走。最后老师是揪着我的脖子把我从机房里拎出来的,画面有点尴尬。

从那一刻起,我好像真的知道我到底有多热爱计算机,又有多热爱编程了。从敲击键盘的那一刻开始,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丹尼尔·科伊尔在《一万小时天才理论》里说:“在未来的某些时候,也许已经发生了——你会坠入爱河。不是和某个人,而是和某个你自己的想法——关于你想成为谁,关于你生来会成为谁。这种爱,这种激情,就是发展才能的原始燃料。”而我在那个时候,找到了我的原始燃料。

从那一年开始算,到今天,我接触了电脑30年。

后来我转到了郑州九中,普通高中条件没有重点高中好,学校也没有电脑室。但是我发现九中教务处有一台电脑,是很先进的苹果2(Apple II)。这个发现让我大喜过望,我开始赖在教务处和老师勾搭聊天,还满面春风地告诉老师,我会写程序,想帮学校写一个用电脑排出课程表的软件。教务处的老师很开明,满口答应了我这个要求。就是因为这个工作,我可以随时到教务处去享受上机的特权。我经常把报纸上的程序抄下来,然后上机去改动运行,看看程序的效果。计算机程序的奥妙让我茶饭不思。

当年,我爸爸的单位也已经有一台IBM PC了,经过了一些练习,我学会了用Basic语言写出小程序,然后让计算机写出几句歪诗。我可以把词汇输入电脑,然后让电脑随机组合出一些诗句。电脑会运行出一堆奇怪的句子,比如“火红的太阳挥舞着翅膀/鲜红的大海飞扬着力量”。虽然语言有点奇怪,但是可以对仗得很整齐。我把这些计算机写出来的诗给同学们看,大家都觉得很惊讶。我的大多数高中同学那时都没有接触过计算机,因为大家关注的是前途和功课,看我玩电脑玩得这么兴奋,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异类,不可理喻。

今天的互联网常常让人觉得人很强大。30年前,我就已经体会到了电脑如何让人变得很强大。苹果机当时的应用软件就和今天的iPhone App一样,丰富的应用程序就如同让人们已经念开了那个芝麻开门的咒语,洞开的门里有一个神奇的世界。

有一次,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应用程序的介绍,很想自己编一个这样的程序,但是始终没有成功。那是一个教你背单词的软件。电脑先要让你记住一个单词,一定时间过去之后,单词会在屏幕上被拆开,你需要指挥一只小熊把单词拼起来,如果在特定的时间里你拼不出来,小熊就会被淹死。我觉得这个软件太有意思了,能把枯燥的事情变得有意思。我从那时候起就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如果能做一款软件让很多人使用,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计算机当时占据了我很多时间,我自己有很多疑问,又没有谁可以去咨询。这造成了一个事实:在我没有系统学习计算机理论之前,我有很多问题是靠自己悟出来的。我逐渐发现自己有很好的直觉,那种感觉可以意会,难以言传。我感觉,计算机领域正在向我散发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后来,当我正式进入计算机领域之后,我接触了很多从小接受计算机系统培训的人。我发现,一些人在这种培训中其实受到了很多不良习惯的影响,比如只写一行程序,比如使用大量的goto语句 ,却并不讲究程序的结构。再比如,很多Basic语言的高手,因为受Basic语言影响太深,而恰恰违背了写其他语言的规范。

我学电脑是出于自身爱好,没有人强制我按照特别的规范写程序,这样反而没有养成不良习惯。那个时候,我写程序也会经常陷入死循环,因为我没有递归和嵌套的概念。但是在自学当中,我积累了一堆的问题,这对未来真正的计算机学习大有益处。从那个时候开始,因为内心汹涌的兴趣,我成了一个喜欢带着问题去学习的人,一个自我驱动型的人。我也逐渐明白,计算机这个行业,肯定将会是我毕生要从事的事业。

高中三年,我对计算机的热爱已经升级了。只使用学校的电脑已经无法满足我接触计算机的欲望,我便借了一台娃娃电脑Laser310,并且经常去同学家连上显示器——一台彩电。

那个时候,彩色电视机还不普及,我经常到一个叫韩玉刚的同学家去玩,当时只有他的家里有一台彩电,可以让我的娃娃机运行出最佳效果。一放学,我和韩玉刚经常一起回家。然后,一场大张旗鼓的折腾就开始了。

到了他家,我们先要进行一番家具大腾挪,先搬动他家的电视,再挪动他家的桌子,把电脑和电视挪到相近的位置,以便将二者相连。看到显示器上出现光标以后,我们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起在电脑上跑程序。我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电视屏幕,念念有词地讲着一些计算机程序用语和运行规则,我自告奋勇地当起韩玉刚的老师,告诉他各种程序的玩法和特点。屏幕跳跃着程序行,我们沉浸在自己的王国里,从下午阳光灿烂到夕阳落山,时间飞快地过去,我们还浑然不知。韩玉刚后来也爱上了电脑。

高二的那一年,我们常常召开班会。有一次,徐良老师让大家谈一谈自己的理想。同学们依次登场,侃侃而谈。但是我发现,大多数人的理想都是很模糊的,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脉络。多少年后回想这个场景,我忽然明白,很多年轻人其实不但在高中的时候并没有理想,到了大学也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专业。很多人甚至都已经工作了,仍不知道自己现在所从事的行业是不是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

记得在那次班会上,我缓缓地走上讲台。在那个理想主义的年代,我身后的黑板是用彩色粉笔勾勒出的几个空心大字——我的理想。我环顾四周,顿了顿,开始发表自己唯一一次有关理想的演说。

我说:“我觉得人生来就要有理想,人生来就可以狂妄。”

台下发出一阵嘘声。

“我的理想很明确,我这辈子就要做一个电脑软件的开发者。做一款产品,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