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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豹影》第十六章 九死一生扑杀幼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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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雪滚盯着在骷髅岩前玩耍的那窝幼豺,心里忐忑不安,甚至有一种即将赴汤蹈火的恐怖感觉。不错,两个月大的幼豺细皮嫩肉,味道肯定鲜美,但此刻要是能捡到一条腐烂发臭的死蛇,它也会明智地放弃捕捉幼豺的想法的。

人类有句成语叫“与虎谋皮”,意思是打老虎身上虎皮的主意是何等冒险,套用到野生动物世界,或许可以修改为“与豺谋食”,意思是把豺当做食物是何等的愚蠢。

豺又名豺狗,模样像狗也有点儿像狼,体型比狐大较狼小,长着一身褐红的体毛,故当地山民又称其为“红狼”。豺生性凶悍,对疼痛不敏感,群内争斗时即使耳朵被咬下来,也依然嚎叫着奋勇扑咬,在狩猎场上更是无所畏惧。豺属于群居性动物,豺群少则几只,多则几十只,个个都像敢死队员,将猎物团团围在中间,从四面八方不要命地朝猎物猛冲猛扑。最可怕的是,豺有掏猎物肠子的绝招,数只豺从正面或侧面向猎物佯攻,一只出类拔萃的大公豺则悄悄绕到猎物后面,一口叼住猎物的尾巴,前爪使劲从猎物的**捅进去,弯钩状指爪毫不费力就将猎物肠子给掏了出来,任你是力大无穷的野牦牛还是威震山林的獠牙公野猪,立马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成为任豺宰割的一堆肉。

日曲卡雪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一只年事已高的孟加拉虎,因为无法捕捉到羚羊和马鹿,便铤而走险闯进豺窝想叼食幼豺,结果遭到豺群围攻,孟加拉虎虽然咬翻了三只豺,自己却也让豺给掏出了虎肠,虎落平阳被豺欺,百兽之王悲惨地葬身豺腹。毫不夸张的说,试图从豺群中猎食幼豺,就好比火中取栗、饮鸩止渴,是一种几乎可以与自杀画等号的冒险行为。无论虎、豹、熊、狼哪一种猛兽,都尽量避免与豺群发生正面冲突,远远望见豺群都会明智地拐弯避让,谁不害怕被豺爪掏肠啊。

然而,此时此刻,泥雪滚却瞄上了正在骷髅岩下玩耍的那窝幼豺。离骷髅岩几十米远的荒草丛里,还散落着三四十只成年豺,这是一个豺丁兴旺的大型豺群,在秋天枯黄的衰草的衬托下,像一团团跳动的火焰,闪动着一片刺眼的红色恐怖。

不到万不得已,就是再借给泥雪滚一只豹子胆,它也不敢去招惹豺群打幼豺主意的。

泥雪滚确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整整一个星期,它天天早出晚归,却连一只雪兔也没逮到,千年老杉树又笼罩在饥寒交迫的死亡阴影中。三只幼豹倒是学乖了,连续五六天没有吃到东西,也没恶声恶气地朝泥雪滚咆哮发泄,更没龇牙咧嘴用武力向它索要食物,它们静静卧在千年老杉树的扇形树洞里,当泥雪滚外出狩猎归来时,它们会钻出树洞满怀希望地迎接泥雪滚;当看清泥雪滚爪牙间空空如也一无所获时,它们闪耀着希望的眼睛就顿时黯淡下来,难过地垂下头,闷声不响地钻回树洞睡觉。得不到充饥的食物,它们只能一天到晚睡觉,最大限度地降低体能消耗。没有走动,没有嬉闹,没有吼叫,千年老杉树的扇形树洞里一片死寂,只在半夜万籁俱寂时,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深沉的叹息。

越是这样,泥雪滚心里越疼得慌。假如小家伙们发出刻毒的低嚎,或者大声嚷嚷发出责难,或者群起而攻之用武力向它素食,它或许心里还好受些。如今,它们默默忍受饥饿,不埋怨也不指责,更让泥雪滚感到无比心酸,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腿来给小家伙们充饥。

昨天傍晚,当泥雪滚带着一身疲惫和沮丧回到千年老杉树时,与以往不同的是,钻出树洞迎接它的只有白老大和银老二,少了花老三。泥雪滚心头陡地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它赶紧钻进树洞去看:花老三软绵绵地躺在树洞里,吃力地抬起眼皮看了泥雪滚一眼,无神,想站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泥雪滚用舌头舔吻花老三的身体,花老三身上凉冰冰的,冒着一股寒气。它明白,花老三排行老三,又是雌性,身体相对弱小,连续饿了五六天,已饿得快虚脱了。瞧花老三这副模样,顶多还能支撑一天就要被饥饿夺去生命。生命就像火炉,没有柴火添进去,火焰就会熄灭。泥雪滚心里很清楚,要救花老三其实不难,只要提供食物,就像往火炉里扔进柴火,花老三生命的火焰就会重新燃烧起来。可它到哪里去弄食物啊。

这天晚上,它守护在花老三身旁,几乎一夜无眠。阿灿霞将三个小家伙托付给它,它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老三饿死,它确实是个没尽到责任的低能爸爸。不不,它绝不能无所作为,它一定要设法将花老三从死神手中夺回来!

翌日黎明,花老三的生命体征更微弱了,身体软得像坨稀泥巴,连摇动尾巴的力气也没有了。假如再弄不到食物,花老三是熬不到天黑的。

于是,泥雪滚作出了一个它一生中最勇敢也最冒险的决定:到豺群去捕捉幼豺!

这是解决燃眉之急、拯救花老三最好的办法,却也是生死难料的高风险行为。为了做一只合格的父豹,它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为花老三弄到救命的食物。

寻找豺群并不困难,古纳河畔的骷髅岩就是豺群的大本营。天还没亮,泥雪滚就动身了,沿着弯弯曲曲的古纳河往北走。走了约一半时,它闻到河边枯萎的芦苇丛里散发出一股臭味,它扒开芦苇叶钻进去一看,原来是一条约二三十斤重的死鱼。这是一条古纳河里常见的黑鲩,也许是产籽后自然死亡,也许是退潮时不慎搁浅在岸上干死的,起码死了有十天半个月,已高度腐烂。鱼肚皮里有许多蠕动的蛆,只有头、尾和脊背还留有少许的肉,但也已经变成了草绿色,散发出一股令豹作呕的恶臭。

泥雪滚注意到,死鱼旁有新鲜的熊掌印,也就是说,不久前曾有一只饿熊光临此地,但黑鲩尸体上并没有翻动或啃咬的痕迹,也就是说,路过此地的黑熊虽然饥肠辘辘,却也没有兴趣吃这条死鱼充饥。泥雪滚当然也没兴趣吃这条鱼——腐烂得太厉害了,除了苍蝇,恐怕没有其他动物会对这条死鱼感兴趣的。熊是杂食性动物,是丛林有名的饕餮鬼,胃口大得惊人,从不挑食,荤的素的甜的咸的新鲜的变质的,遇到什么吃什么。但在这条死鱼面前,连饕餮鬼都转身离去了,可见这条死鱼腐败变质得有多厉害。泥雪滚皱皱眉头想转身离去。雪豹属于口味比较高的食肉猛兽,对食物很挑剔,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去捡食腐尸,更不会去吃已经生蛆、恶臭难闻的食物。高度腐败变质的死鱼不但味道不佳,吃下去还有可能会生病,理应弃之不食。但泥雪滚走了两步,忍不住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它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吃到东西了,天天在山上奔波觅食,只有消耗没有补充,身体明显虚弱;此次前去骷髅岩捕捉幼豺,极有可能会与豺群发生冲突,饿着肚子去鏖战,是有可能吃大亏的啊;这条死鱼虽然高度腐烂,却还有不少可食之肉,虽然味道不佳,但聊胜于无,总比饿着肚子要好。想到这里,它回到死鱼旁,用爪子清理掉会卡喉咙的鱼刺,忍着恶臭用粗糙的豹舌将腐肉舔食干净。味道确实很差,苦麻酸涩,难以下咽,但泥雪滚饿得虚脱的感觉却得到了缓解,四肢似乎也比刚才有劲得多了。

再差的食物也比没食物好。

太阳攀上日曲卡雪山峰顶时,泥雪滚来到了骷髅岩。它测量了风向,选定一条逆风的路线,蹑手蹑脚地埋伏在骷髅岩外侧一块巨石背后。

骷髅岩是个地名,顾名思义,这一带多为奇形怪状狰狞恐怖的岩石,地形顿为复杂。

泥雪滚在心里拟定了一个捕猎方案:豺群通常是早晨外出狩猎,还在吃奶的幼豺不会跟随豺群外出,而是留在大本营里,由几只老母豺集中照看,类似于人类社会的幼儿园。它要等豺群外出狩猎后再伺机出击,即使遭到豺群围攻,对付几只老母豺也比对付整个豺群要容易得多。

此时,有几只大公豺跳到高高的巉岩上,朝骷髅岩四周东张西望,那是在观察巢穴附近有没有值得警惕的异常动静;几只年轻的母豺侧躺在地上,为自己的幼豺喂奶。忙乱了好一阵,红艳艳的阳光洒满大地,在一只颈毛特别浓密的长颈毛豺王的率领下,豺群顺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浩浩荡荡地,往尕玛尔草原去了。喧嚣的骷髅岩安静下来。泥雪滚仔细观察,豺的大本营里共有十几只还在吃奶的幼豺,由六只老母豺照看。六只老母豺分成两组,南面有三只老母豺把守,北面有三只老母豺把守,将十几只幼豺拱围在两侧皆为峭壁的石沟内,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闯进去硬抢肯定是不行的,即使它长着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六只母豺的围攻啊。看来必须智取。雪豹属于猫科动物,猫科动物最擅长的就是伏击。十几只幼豺在离它四五十米远的砂砾地里嬉闹打斗。幼豺的生长速度比幼豹快得多,两个月大的幼豺已经差不多有成年豺的二分之一大了,已会奔跑玩耍。四五十米的距离,对爆发力很强的著名短跑选手雪豹来说,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奋力蹿出去,顶多四五秒就可扑倒目标。但泥雪滚却迟迟不敢行动,原因很简单,有三只老母豺就蹲坐在离它约30米远的一块磐石下,刚好夹在它与那些幼豺之间,等于布下了一道封锁线。它是不可能顺利穿越这道封锁线的,只有继续耐心等待机会。

太阳渐渐升高,按照豺的生活习性,两个月大的幼豺早上吃完奶后,会在巢外活动半个多小时,玩累了就会钻进洞穴去睡觉,这一觉起码要睡三四个小时,直到豺群狩猎归来,幼豺才会再钻出洞穴吃奶玩耍。泥雪滚发现,有几只幼豺已经在伸懒腰打哈欠,面露倦意,随时会钻进洞穴去睡觉。一旦让幼豺钻进洞穴,六只老母豺就会像忠诚的哨兵一样蹲坐在岩洞口,须臾不会离开,它精心策划的这场捕猎就会流产。

留给泥雪滚的时间不多了,它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候,一只白耳朵幼豺追逐着蹦蹦跳跳的蚂蚱,朝泥雪滚埋伏的方向走了过来。当白耳朵幼豺来到三只母豺蹲守的地方时,其中一只黑鼻梁母豺拦在白耳朵幼豺面前,呦呦啸叫,意思是让白耳朵幼豺向后转,别越过它们组成的警戒线。或许这是只特别淘气的幼豺,或许这只幼豺的母亲在豺群地位很高,因血统高贵而天生桀骜不驯,反正白耳朵幼豺根本不听黑鼻梁母豺的劝告,撞开黑鼻梁母豺,仍兴趣盎然地追逐蹦跳的蚂蚱。泥雪滚暗自高兴,曲腿弓腰,在岩石后面做好扑咬准备。只要白耳朵幼豺走到泥雪滚埋伏的岩石前,泥雪滚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蹿上去,一口咬断白耳朵幼豺的脖颈,不等老母豺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刻撒腿往山谷外逃窜。它相信,这套突然袭击的战术是能获得成功的。当然,前提是白耳朵幼豺能乖乖地走到它埋伏的岩石前来。可爱的蚂蚱,请帮帮我的忙,蚂蚱你大胆地往前走,别回头,莫停留,把白耳朵幼豺逗引到我面前来。泥雪滚在心里暗自念叨。

然而,情况刚好相反。刚才还在砂砾上蹦跳的蚂蚱倏地从白耳朵幼豺视线里消失了。白耳朵幼豺满脸懊丧,悸悼地打了个响鼻,就打算转身返回。泥雪滚差点儿急晕过去,此时此刻,白耳朵幼豺离它还有20多米,虽然三蹿两跳就能扑到目标身上,但三只老母豺离白耳朵幼豺也只有大约20米,三蹿两跳也能赶到救援。明争硬抢,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怎么办?或许是急中生智,它突然想出一个逗引白耳朵幼豺走过来的好办法。它抡起长长的豹尾,将一截尾尖从岩石背后伸出去,弹跳抖动——雪豹尾巴蓬松而艳丽,尤其是那截尾尖,黑白金三色,犹如一只羽毛艳丽的雀鸟。这一招果然灵验,白耳朵幼豺的视线被泥雪滚活蹦乱跳的尾尖牢牢吸引住了,它好奇地张望,认真地端详。白耳朵幼豺出生仅两个月,从未见过雪豹,当然也没见过雪豹尾巴,无从得知岩石背后状如雀鸟的东西竟然是致命诱饵。对泥雪滚更为有利的是,由于角度关系,担任警戒的三只老母豺看不见它当做诱骗道具的尾尖。白耳朵幼豺出于好奇,眼睛盯着泥雪滚的尾尖,颠颠跑了过来。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泥雪滚将捕捉方案迅速作了调整,当白耳朵幼豺终于上钩,来到岩石前试探性地用爪子抓它尾尖时,它要用长长的豹尾突然勾住白耳朵幼豺的腰,在同一瞬间,轻旋豹腰罩子似的罩在目标身上,一口将白耳朵幼豺的脑袋囫囵咬进嘴里——雪豹的血盆大口是能将两个月大的幼豺脑袋整个吞进嘴里的——这样,幼豺就叫不出声,就不会惊动担任警戒的老母豺,它或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白捡到一只幼豺。

能做梁上君子就不做剪径强盗。

白耳朵幼豺又往前走了几步,离泥雪滚只有五六米远了,照这个速度计算,顶多还有半分钟,白耳朵幼豺就会走到泥雪滚身边。此刻,白耳朵幼豺的小眼珠子正盯着泥雪滚雀鸟似的尾尖看,满脸兴奋,可以断定,它已经被弹跳跃动的尾尖逗得心痒眼馋;可以料定,到了跟前,它一定会抑制不住食肉兽天生对移动物体的冲动和兴奋来扑捉尾尖的。成功即将来临,希望就在眼前,泥雪滚凝神屏息地等待着。

要命的是,就在这节骨眼上,它突然感到腹部一阵绞痛,有一种控制不住想排泄的感觉。它晓得,自己刚才在古纳河畔吃了高度腐烂的死鱼,虽然抑制了饥饿感,却把肚子吃坏了。它很想立即撅起尾巴痛痛快快地排泄出来,可这样一来,捕捉幼豺的计划就要落空了。它必须忍住,必须咬紧牙关将排泄的念头克制住,等待白耳朵幼豺落入它的圈套。

真可谓好事多磨,当白耳朵幼豺又往前走了两步时,突然,黑鼻梁母豺欧欧发出急促的啸叫,毫无疑问,那是在警告白耳朵幼豺别再跑远了,赶快回到由六只老母豺看守的保护圈来!小混蛋,快回来,再敢淘气,看我不咬掉你的耳朵!黑鼻梁母豺继续大声呵斥。对黑鼻梁母豺来说,看护幼豺责任重大,决不允许幼豺跑出自己的视界外。白耳朵幼豺毕竟年幼,对成年豺粗声粗气的呵斥还是有所畏惧,识相地停了下来,不情愿地转过身去,想回到黑鼻梁母豺的身边。

假如让白耳朵幼豺就这么走了的话,它今天的抓捕计划就会流产,更可怕的是,花老三就要活活饿死!

泥雪滚来不及多想,嗖地从岩石背后蹿出来,对准白耳朵幼豺的后颈窝咬下去,想一口咬断白耳朵幼豺的颈椎。遗憾的是,白耳朵幼豺反应特别迅速,一见泥雪滚闪出岩石,立即拔腿逃窜。泥雪滚一口下去,没咬中白耳朵幼豺的后颈窝,却咬住了白耳朵幼豺的一条后腿。白耳朵幼豺立刻哭爹喊娘地哀叫起来,担任警戒的几只老母豺嚎叫着火速奔过来救援。泥雪滚须臾不敢停顿,立即叼起白耳朵幼豺朝骷髅岩外逃去。老母豺们在后面紧迫不舍。

倘若雪豹与豺赛跑的话,雪豹爆发力强,短跑肯定是雪豹赢,但雪豹耐力差,若比长跑,雪豹必输无疑。

开始时,泥雪滚一路猛跑,很快就将老母豺们甩在后面,但跑了约一公里后,彼此的距离就渐渐缩短。影响泥雪滚速度的不仅仅是耐力。豺天生就是丛林杀手,顽强求生的意志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白耳朵幼豺虽然一条腿已落入豹口,离鬼门关仅有半步之遥了,却仍不肯束手就擒乖乖被吃,停地挣扎反抗。先是倒悬着咬泥雪滚的前腿,虽然两月龄的幼豺牙还不太锐利,但也咬掉好几撮豹毛,生生的疼;后来不知怎么搞的,白耳朵幼豺的身体倒卷上来,就像人类的小孩翻单杠一样,爬到泥雪滚的脸上来了,两只前爪胡乱抓搔,虽然两月龄的幼豺爪子还稚嫩,却也抓得泥雪滚满脸血痕,心神不宁,万分难受,当然影响了奔逃速度。它很想松开豹嘴,将可恶的白耳朵幼豺吐在地上,照准豺脖子狠狠咬一口,肯定能送白耳朵幼豺上西天,它叼一具幼豺尸体肯定比现在要跑得快;另外,那些老母豺现在之所以紧迫不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到白耳朵幼豺还活着、还在殊死反抗,救子心切、救子有望所以才会一追到底,倘若啊呜一口将白耳朵幼豺迭上西天,老母豺们或许也就失去了追撵的兴趣。但困难的是,身后的老母豺越追越紧,尤其是那只黑鼻梁母豺,离泥雪越来越近,几乎就是衔尾而追了,泥雪滚担心一旦松开豹嘴,将白耳朵幼豺吐在地上,会不会弄巧成拙,被老母豺们将已经到手的猎物又抢了回去?它一面跑一面朝后瞄了一眼,有五只老母豺在后面追赶,敌众我寡,豺又是诡计多端的高智商动物,若让老母豺们纠缠住的话,泥雪滚实在没把握能保住嘴里的猎物。没办法,只有继续不停地奔逃。

逃出怪石嶙峋的骷髅岩,泥雪滚沿着陡峭的山坡奋力往雪线攀登。雪豹带有个“雪”字,毫无疑问,是一种习惯在雪地里活动的动物。电豹的爪掌较一般山豹要宽大得多,爪掌面积大,有利于在雪地行走,宽大的爪掌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不会陷得太深,当然跑起来也就更轻松省力。而豺就不一样了,豺腿细长有利于长途奔跑,但豺爪相对较小,不利于在雪地行走,细小的豺爪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会深深陷进去,每走一步都要在积雪里拔进拔出,当然费力又耗时,比在无雪的山地行走要慢得多了。泥雪滚希望发挥自己的特长以摆脱老母豺们的纠缠。

深秋季节,日曲卡雪山的雪线正在迅速往山腰下降,泥雪滚很快就跃过雪线,踏进洁白的雪坡。果然如它所料,一进入雪坡,老母豺们追撵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它的胜利大逃亡就要实现了。就在这时,突然,泥雪滚觉得有什么东西朝它眼睛刺来,它本能地躲闪,眼皮还是一阵刺痛,原来是白耳朵幼豺用两只前爪抓它的眼睛。小狂命徒,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反抗。泥雪滚用力拧动具有强大嚼咬功能的颌骨,豹牙深深嵌进豺腿,传来咔嚓咔嚓腿骨碎裂的声响。它希望白耳朵幼豺立刻痛死,或者因剧痛而昏厥,但豺的顽强超出了它的想象,白耳朵幼豺仍竭尽全力来抓它的眼珠。它的眼皮被抓破,漫着血,看出去连白雪都变成了红色。它不愿意变成一只瞎眼豹,于是不得不松开豹嘴。白耳朵幼豺掉在雪地上,泥雪滚照准豺头咬下去,白耳朵幼豺在雪地上打滚躲避。或许是心急慌忙的缘故,或许是眼皮被抓破影响了扑咬的精准度,泥雪滚连咬两口都咬空了。它调整姿势,准备跳起来用自己的身体途住白耳朵幼豺,这样就有绝对的把握一口咬断豺脖子了。可就在这时,它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屁股上,似乎尾巴也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不用回头它也知道,由于自己连续两口咬空耽误了时间,黑鼻梁母豺赶到了,跳到它的屁股上,正准备实施豺对付大型猎物最拿手的战术——证门掏肠。

泥雪滚惊出一身冷汗,它若就地打滚,或仰躺在地,是能化解被活掏豹肠的危机的,但却要放弃去扑杀在地上打滚的白耳朵幼豺。另四只老母豺正火速赶过来,它稍一迟疑,就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失去了扑杀白耳朵幼豺的机会。当务之急,是要获得能拯救花老三性命的食物。白耳朵幼豺的一条腿已被它咬断,雪地上一片鲜红的血迹,扑杀白耳朵幼豺并不复杂,它已经做好了起跳准备,只要几秒钟时间,它就可以完成起跳、扑压和噬咬等一连串动作,或许还来得及回头对付趴在它屁股上的黑鼻梁母豺。泥雪滚想到这里,立刻驮着黑鼻梁母豺强行起跳,它确实达到了目的,压在猎物身上,一口结果了白耳朵幼豺的性命。可就在它拧断白耳朵幼豺脖颈的同时,它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刺进了它的**,它当然明白,那是该死的黑鼻梁母豺正在实施掏肠战术,要阻止对方已经来不及了,豺爪一旦捅进猎物**,弯钩似的指爪便可在极短的瞬间将肠子掏挖出来,猎物越挣扎,肠子流出得越快,如果试图逃跑,那肠子就会像被捏住了线头的线团一样,越扯越长。泥雪滚心凉了半截,有一种失足摔下深渊的恐惧。豺爪继续往**深处捅,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泥雪滚突然有了强烈的排泄欲望,刚才躲在岩石后面时拼命克制住的排泄感觉刹那间爆发出来,一股秽污喷薄而出,压力大得就像开启了香槟酒瓶,噗的一声将黑鼻梁母豺的爪子从**里推了出来,不仅如此,稀薄如泥浆的豹屎还猛烈地喷在了熏鼻梁母豺的脸上。雪豹属于食肉动物,食肉动物拉的屎比食草动物拉的屎臭许多倍,加上泥雪滚是吃了高度腐烂的死鱼而闹肚子拉稀,屎的质量可想而知,臭气熏天。或许是豹屎糊了个大花脸而被恶臭熏倒,或许是被排泄的强大冲力冲倒,总之,黑鼻梁母豺跌倒在地摇头甩脸呦呦急叫。这个时候,另四只老母豺也恰巧赶到,左右各两只,对泥雪滚形成钳形攻势。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泥雪滚叼起白耳朵幼豺拼命朝雪山攀逃。

真该感谢那条高度腐烂的死鱼,在它肚子里制造了一泡威力巨大的稀屎,要不然的话,现在它的肠子肯定已被豺从**里拉出来了。泥雪滚边跑边这么想,五只老母豺则狺狺狂嚎衔尾猛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