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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鬼故事》太平间里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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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掉下个黎妹妹

张尧是一个普通人。

他没什么固定的职业,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守住他在松源镇上的茶叶小店,再有就是不停地点击鼠标敲击键盘。

他喜欢上网,他在网上写了一部近二十万字的恐怖小说,叫《孤独者》,小说赚得了雨点般的点击率。

不久,他网恋了。

他今年23岁,一直没有合适的女朋友。他在一个叫“同城聊”的网络社区注册了一个账号。他的名字叫“寻觅”。不久,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名叫“诉”的女孩。

她似乎噎着诉不完的心事,她显得忧郁而神秘,飘渺而美好。

渐渐地,他们陷入爱河了。

通过聊天,张尧知道,“诉”本名叫黎小小,在本市一家医院当护士。

这一天,张尧又在网上等到了她。黎小小突兀地问:张尧,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好奇心很重?

寻觅:是啊,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我……随便问问。

张尧被搞得一头雾水,停了停,他写道:小小,做护士应该开开心心,这样才能够给病人带来快乐嘛,还有,有心事就更应该说出来和我分享。

她撇开不答:对了,上次你说要来看我?

寻觅:是啊,可我还没经得你的同意

诉:我答应你,不过你得等几天再来。

张尧马上发过去一个笑脸:好啊!!

下线后,张尧微微有点发呆,他觉得黎小小今天有些奇怪。一扭头,他看到黎小小一脸忧郁地看着他。那是他从电脑上打印下来的照片。

她的脸长得很清秀,绝对是看一眼就不想忘掉的那种。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齐肩短发,弯弯的眉毛像一弯新月,亮晶晶的眼睛闪动着熠熠的光彩,透着一股纯真和执著。

忽然,她的头像又开始闪了:张尧!

寻觅:我在,怎么了?

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寻觅:什么事?

诉:其实刚才就想告诉你,但我又怕影响到你的心情……可是,我心里真的好怕……

张尧心里一紧!看来她真的有事:别急,你慢慢说。

黎小小沉默了好一会,消息才发过来:

张尧,你听了千万别害怕,我们医院闹鬼了。昨天下午,医院一个男孩病死了,医院把他的尸体放到了停尸间,昨晚是我值夜班,大约凌晨两点,我上卫生间时,隐隐听到停尸间有动静。我走过去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居然从停尸间里出来我当即大叫一声吓晕过去了,这事儿惊动了医院其他人,大家一起冲进停尸间,发现那个男孩的尸体不见了!-晚上整个医院惶惶不安,谁知第二天一早,工作人员再次进入停尸间,却发现那具尸体又回来了,他雪白的球鞋上沾满污泥,而他的姿势也发生了变化,他身上蒙着白布侧躺着,两脚迈开,呈走路的姿势……

寻觅:有这样的事?难道死人会复活?

诉:我不知道……那个男孩一直是我护理的,死之前,他拉着我的手说,姐姐,我不想死,我要和你玩,你陪我玩……结果,五点多钟,他的病情就恶化了。现在,我真的好害怕!今天晚上也是我值班。张尧,你说,他会不会来找我……

寻觅:这样,小小,我把这边的事安排一下就过去看你。

诉:我现在脑子里挺乱,总之,我觉得这件事挺古怪的……

寻觅:你有什么想法?

诉:算了,不说了,等你来了再说吧,说多了我今晚又该睡不着了。

下了线,张尧心里沉重极了。黎小小曾经告诉他,她没什么亲人,他就是她惟一的亲人,而如今,这种源于未知的恐惧,却要她独自一个人来承担,今晚的漫漫长夜,她将如何捱过?

天很快黑下来了,他又坐到电脑前开始等她。可是半个钟头过去了,一直不见她上线。

他心里闷得慌,就打她电话,可是,黎小小关机。刚才黎小小讲的事情像画面一样浮现在张尧的脑海,他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个孩子生前非常依恋黎小小,莫非,黎小小看到了那个男孩的鬼魂?

第二天一早,张尧刚吃完早饭,他的手机就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你是张尧吗?”声音很急促,是个女的。

“是啊,你是……”

“我是妥陽市和平医院的护士长章葭……你是黎小小的男朋友吧?”

“……是的。怎么了?”

“你快来一趟吧,黎小小出事了!”她的声音显得很焦急。

张尧一下子愣了。

二、她死了

从松源镇赶到和平医院时,已经快中午了。

和平医院位于妥陽市郊,距城区还有一段路程。

这家医院占地面广,规模挺大。但从医院的建筑面貌来看,已经显得比较陈旧了,新修的两幢大楼矗立其间,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新旧楼房簇拥在一起,像两代人在互诉历史。

张尧隔着老远,就看到医院外四个张牙舞爪的行书大字“和平医院”。他走进圆拱形的医院大门,就看到一张脸。

这个人长得很特别,就站在低矮的门卫室门口。他大约四十多岁,肤色黑黄,身材高大,背有点驼。他的脸呈长条形,下颚突出,嘴吻向前倾,眼大无神,嘴角两边一直延伸至耳下的地方,隐约有浅浅的褶皱,就像是一重重的数学括弧。

张尧脑海里马上闪出一个字“猴”。他长得太像一只猴了。

他走上前去,向这个门卫说明了来意。

“你跟我来。”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弱弱的。

他晃动着身体走起来,走在前面。他走路的姿势也很独特,张尧总觉得他哪里有点不对劲。终于,他发觉了,他的手臂好像比一般人要长那么一点点,似乎差一点就到了他的脚膝盖。

医院很冷清,张尧跟着他走过一截水泥路,左拐绕过高大的门诊大楼,来到一排砖房前。然后,就看到一个密密匝匝的人圈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了过来。他微微感觉到不妙,于是冲上去用手拨开人群——

一副担架,上面平躺着一个人。四周围着几个白大褂在忙左忙右地做着什么检查,还有人在“咔咔”地拍照,几名身穿警服的同志在维持现场的秩序……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担架上那个人的脸。

黎小小!

她的脸不再美丽,而是狰狞变形,一脸惊恐。她的两眼圆睁,像是在生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死了

张尧一下子懵了,他矗在了当场!

“你就是张尧吧?”正当他发愣之际,耳边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尧木木地转过头,他看到,刚才那个门卫已经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领到他的面前。这个男人戴一副眼镜,穿着白大褂,一脸严肃。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你好,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章葭,这是我们黄院长。”那个女人说。

黄院长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张尧的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小伙子,你……节哀顺变吧。”

张尧的手冰凉,任黄院长那样握着。毫无反应。

突然,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检查持续了近半个多钟头,警方做了详细的尸检记录,收集了死者的现场照片,他们跟黄院长交涉了好一会儿,然后命人把黎小小的尸体抬进了附近的停尸间。

“咣——”一声响,停尸间黑色的大门闭上了沉重的眼睑。

黎小小与世隔绝。那个世界,晦暗,潮湿,陰冷……

尸检报告显示,黎小小属窒息死亡,在面部、颈部未采集到任何被掐过或是被捂的指纹痕迹,但从死者面部表情看,黎小小生前绝对受到过极度的惊吓。

那么,她是被吓死,还是另一种手段高明不露痕迹的谋杀呢?

警方在院长办公室设了临时问讯室。负责这个案子的方峻警官找了医院几个相关人员问了口供。当问到张尧最近发现黎小小有无异常时,张尧想起了黎小小在网上给他讲的医院闹鬼事件。他把前天晚上男孩尸体失而复得以及黎小小当场吓晕的事说了一遍。

“她去卫生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约凌晨两点。”

“那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和她联系过?”

“我打过她的手机,打不通。”

随后,警方又询问了护士长章葭,昨晚,正是她和黎小小一起搭组值夜班。

章葭的眼中满是疑虑:“现在回想起来,小小遇害前,有件事的确挺蹊跷的……”

三、谁在撒谎?

和平医院住院部使用的是一幢老楼,这幢楼共有三层,因三楼用水系统故障,病人一般都被安排在一楼和二楼。这幢楼每层都有一个护士值班室,在楼层的尽头有卫生间,因为常常有下水管道老化堵塞的情况,所以,二三楼的卫生间很少开放使用。

这天晚上,是章葭和黎小小值夜班的第二夜。

平时,黎小小值一楼,章葭值二楼。

可是今晚,黎小小和章葭交换了,由章葭值一楼,黎小小值二楼。因为章葭这两天肠胃不太好,一楼上厕所方便,正因为身体原因,章葭今天白天还请了一天假。

时间是晚上十二点,黎小小忙完后去了章葭的值班室。两人聊了不到五分钟,黎小小突然神色不安地站了起来:“章姐,我饿了,你陪我去买点吃的吧!”

一走出门,她就变了脸色,瞪着章葭结结巴巴地说:“章姐,那个窗帘后面……有个人!”

话一说出口,章葭吓得大叫一声!两个女人拉起手就向住院楼外跑。她们一直跑到医院职工住宿楼门口,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小小,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绝对没有!真的……真的有个人!”

“你认出是谁没有?”

“没有,我只看到他的鞋子……”

两个女人磨磨叽叽了好一阵后敲开了住宿楼一楼徐主任的门。徐主任听了这事,二话没说,操起家伙就向住院部走去。

可是,走到值班室,任徐达把值班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黎小小,你没看错吧?”徐达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真的没有。”

“难道,跑了?”

折腾了这一大圈,如果窗帘后真的有人,只要不是个死人,肯定早跑了。

但问题是,这是不是黎小小的幻觉呢?章葭开始产生了怀疑。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躲在别人的窗帘后面?

“大约凌晨三点半,我被一声尖叫声惊醒了,那声音好像是从砖房那边传过来的。果然,我人还没走到,通过手电筒的光束,我就看见停尸间不远的水泥通道上正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黎小小,她已经……”章葭声音有点嘶哑。

“听说,最近你们医院闹鬼?”方警官听完章葭的陈述忽然问。

“闹鬼?我不知道。”

“是吗?前天晚上你不是也和黎小小一起值的夜班吗?”

“是啊。”

“黎小小凌晨两点钟起床上卫生间,发现了停尸房的怪事,当时,她还吓晕了过去……”

“这怎么会呢?黎小小……她前天晚上根本没起夜上卫生间啊!”

“你怎么知道?”

“是这样。前天晚上我不舒服睡不着,小小就上二楼和我一起住,顺便帮我护理病人。她两点前后,绝对没有出过值班室。”

“是不是你把时间记错了?”

“不会,我两点钟给老公打过电话,我让他早上八点来接我,我打算请一天假……”

“那……有没有可能是黎小小把时间记错了呢?”

“也不可能,她是个时间观念特强的人}她一直有用手表的习惯。”章葭很肯定地说。

疑问来了。

方警官把张尧找来,张尧也一口咬定之前所说的事。

那么,这中间有谁在撒谎呢?

警方马上找来了医院另外几个人,求证这件事。

据外科主任徐达说,章葭所说的昨天晚上,也就是l1月13日凌晨12点多,黎小小发现窗帘后有人,随后两人求助于他确有此事。当时,他也怀疑这是黎小小的幻觉,他说黎小小一直体质不好,近段时间恍恍惚惚。

当问及黎小小晕厥事件时,徐达说:

“对,有这么件事。那天值班医生是卞瞿,是他听到了尖叫声,然后找到了我,随后我叫了小苏、何平、曾忆夫,后来还报告了黄院长……黎小小的确是在停尸间附近晕倒,你知道停尸间的位置,离住院部不远。我们扶起了她,她醒过来,表情非常惶恐!她说她亲眼看到停尸间走出个人影!随后我们进去查看停尸间,发现当天死的那个男孩的尸体不见了!当时大家都很惊慌,黄院长说,这事暂时不要声张,不准议论!如果死者家属知道了,搞不好会打官司,影响医院声誉……当时,我们就都散了,一晚上我们几个都在惦记着这件事,一大早,黄院长和我又去停尸房查看,结果,那具尸体又回来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是卞瞿第一个发现黎小小晕倒,警方又问了卞瞿一些问题,没什么特别发现。卞瞿是和平医院的精神科大夫,三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高高大大,一副学者模样。他这个人很陰郁,话不多,说话语气平平淡淡,感觉很冷傲。

因为黎小小死于窒息,目前也找不出谋杀的痕迹,惟一有此嫌疑的是她曾在遇害前说在一楼值班室窗帘后发现陌生人,但也仅仅是自说自话,找不到可支撑的人证物证。现在说话人永缄其口,死无对证。

至于遇害前一晚黎小小是否晕倒,出现了两个版本,而男尸失而复回,固然是个谜,但谁也不敢肯定,一定和黎小小的窒息死亡有关。

如果真的有关,那或许有一种粗浅的假设,那就是:遇害当晚,黎小小又看到了曾经发生在停尸房的诡异事件,过度惊吓致死。

那停尸房诡异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有人故意移尸,还是尸体复活?

四、槐树下的谈话

方峻留下了他的名片,然后小声叮嘱院长黄宛平几句,警车呼啸着驶出圆拱形的医院大门。

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也和警车一起绝尘而去。留下的,只是一具没有体温的死尸。她孤伶伶地躺在太平间,平视上方黑黢黢的天堂。她身上包着裹尸布,还穿着生前那套服装,那是一件翠绿色的睡袍,上面有花,有草,有喜鹊……

走出院长办公室后,张尧的心更加沉重了。

他走下门诊楼,右拐,不知不觉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那一排砖房面前。最尾一间正是医院的停尸间。

黑柚色的厚重木门,灰褐色的砖头砌起来的墙显得牢固而肃穆,砖隙间长出绿色苔藓斑斑驳驳,一株苍老的大槐树蹲踞在砖房旁边,遮蔽上头的一方天空。

张尧望着这道木门一阵心酸。黎小小恬静的脸庞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与她死时的惊骇和恐怖形成鲜明的对比。

忽然,一只宽厚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一惊,扭过头来,看到一脸凝重的黄宛平站在他的背后。

“黄院长,是你?”

“小张,还在想黎小小的事吧?”

张尧没有说话。

“小张,我找你,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

“今天警方办案,并没有带走黎小小的尸体。方警官和我交涉过,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张尧看着他,没有作声。

黄宛平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就算是警方不插手这件事,我想,作为一院之长,我也有必要搞清楚这件事,何况,你也算是死者唯一的家属,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协助你暗中调查这件事?”张尧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公于私,咱们都得把这个搞鬼的黑手揪出来!今晚,我想让你为黎小小守尸。”黄宛平缓缓地说。

“守尸?”

“对,你也听说过黎小小死之前发生的怪事吧,我不相信尸体会复活,这肯定是人为的,搞不好,这件事还真的跟黎小小的死有关。今晚,太平间停放着尸体,没准那家伙又会出现,你潜伏在附近,伺机而动!”

“黄院长,12号那晚,你真的看见吓晕的那个人就是黎小小?”

“不错,黎小小来和平医院已经两年多了,我难道会认错?”

“可是,章葭却矢口否认黎小小在那个时间段出过值班室。”

“这的确是个谜。章葭说她那天晚上不太舒服。”

“她说她肠胃不舒服,可是,这应该不会影响到她的神志和判断吧?”

“是啊,”黄宛平不禁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难道,这个章葭在撒谎?这又是为什么呢?”

“黄院长,今天晚上,你要我潜伏在哪里?”

“这个太平间的隔壁,以前是医院一位叫李天成的守尸工住的,后来他过世了,这间房就一直空着,医院也暂时找不出人来看守。今晚,你就睡在这里,你……愿意吗?”

张尧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近六十岁,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他的双鬓已有些斑白,眼睛里是难以言说的疲惫,却又透射出一股希翼之光。

他紧紧地盯着张尧:“今天晚上的行动,我没有对医院的任何一个人说起,咱们就碰碰运气吧。我怀疑这个幕后黑手就在我的身边,这也是我找你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有就是,黎小小是你的女朋友,我想,你也不希望她在过世之后尸体再遭到他人的惊扰吧?”

“我答应你。”张尧坚定地吐出这四个字。

“很好,小张!这样吧,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黎小小的寝室,她住一单元六楼二号,在你赶到医院之前,我们在她的办公桌找到了她的钥匙。还有就是,找出那个搞鬼的家伙之前,暂时不要声张,你知道这涉及到医院声誉……”

五、红色手机

夜幕慢慢拉开了,这所老旧的医院又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起风了,秋夜萧条。

张尧顺着仄仄的楼梯走上了六楼,现在正站在六楼二号的门口。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串亮晶晶的钥匙,它似乎还残留着黎小小的体温。

他把那把钥匙塞进锁孔,轻轻转动,墨绿色的防盗门“咔嚓”一声开了。一套简洁的房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似乎因主人的猝死呈现出一种陰冷的面孔。

张尧一步步往里走,客厅不大,一把椅子,一张小桌子放在当中,对面一个大纸箱上放一块木板,木板上面有一台电视机,屏幕黑乎乎的,深不可测。靠墙立着一台一人高的冰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张尧把冰箱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不少食品。泡面,甜饼,面包……

看来,黎小小很少做饭,常常吃快餐。

张尧推开第一个卧室,这个卧室不大,角落有一张书桌,书桌旁边立着一个健身用的呼拉圈,书桌下几双鞋子三三两两,左边靠墙一个简易的布制衣柜静静地竖立。

看到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涌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但他说不上来。

他又推开另一间卧室。只一眼看上去,他就看到了电脑桌上的一样东西——

手机,一只红色的手机!此时它连接着电源躺在那里,一声不响。

张尧突然想起,黎小小出事那晚,他打过她的手机,关机。原来是她手机没电了,她把手机放在了寝室里。

他走上去取下了手机摁下开机键,开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声音响过,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正是黎小小。她歪着头,两个白皙的手指在眼角做一个“V”字型手势,表情有点俏皮。

对了,或许应该看一看黎小小的通讯记录,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这样想着,他打开了红色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他一下子呆住了!

在最近的一连串来电中,他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号码,名字竟然是“诉”!

诉?这不是黎小小自己的网名吗?!

一看来电时候,居然是11月13日上午8点零5分,正是黎小小遇难当天。他又迅速往前翻,都有她和这个名字叫“诉”的通话记录。

他的脑海里瞬间充满了疑问:

莫非,今天这个死者不是黎小小!

但他马上又否定了,不可能,医院这么多同事,不可能认不出她是黎小小啊!

他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有可能,他在网上认识的女友,根本就不是黎小小,而是这个和黎小小通话的“诉”。这个“诉”口口声声说她的真名叫黎小小,她还把黎小小的照片发给了张尧……

——的确有这种可能!

张尧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对了,我曾经把手机号告诉给了“诉”,今天早上,是章葭打电话告诉我说黎小小出事了,章葭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呢?

难道这个章葭就是“诉”?

他想起,在三天前,他在和“诉”聊天时,给“诉”打过一次电话。他迅速向前翻,果然在红色手机上找到了这条通话记录。

这说明,当初对方和他通话时的确用的就是这部手机。

现在的问题是,有一部手机,这部手机的主人是“诉”,另外还有一个“诉”,这两个“诉”中,有一个真名叫黎小小。

如果一直和他聊天这个“诉”真名的确是叫黎小小,那么手机上另外这个“诉”是谁?如果和他聊天的这个“诉”真名不是黎小小,那这个人又是谁?

他都快被自己搞晕了。

他用这部手机迅速给“诉”回拨过去,可是对方关机。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头雾水,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玄乎。不过,有一个人却让他产生了怀疑:章葭。

住院部那幢老楼横亘在暗夜,昏昏沉沉的光线照亮了几个窗户,停尸房那排砖房就在住院部后面,那里黑平乎,陰森森的。

最近,停尸房附近发生了怪事,再加上黎小小的离奇死亡,没有人喜欢在晚上上这里来,因此,医院的人个个人心惶惶。

张尧的心里有点发毛,但他还是早早地掐灭了手电筒。他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他用手扶着住院部老楼的墙体,慢慢地往前蹭。

砖房的剪影模模糊糊地映在黑暗中,那棵老树像是驼背的老人,低头哈腰。又开始起风了,他听见槐树叶发出了声响:

“哗——啦—”

远处的乌鸦叫得很凄惨:

“嘎——呱——”

他四处看了看,正要闪身走出去,突然,状况出现了——

六、太平间的哭声

暗暗的角落里,伴着风声,传来一声轻轻的开门声:

吱呀!

张尧马上看到,最左边一间砖房的门慢慢地张开了,如同裂开了一张黑洞洞的嘴巴,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这里人迹罕至,深更半夜,停尸房绝对不是一个活人喜欢来的地方。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影子一定有问题!

这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体形微胖。他先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接着开始一间一间窥视。他背着手瞅,像在做着一项深入的研究。他伸长着脖子,一点点挪动着步子,最后,居然把脸凑到了一扇黑咕隆咚的大门上。

那正是停放黎小小死尸的太平间!

里面同样是黑咕隆咚的,他又能看见什么!

他又好像用鼻子在嗅着什么味道……

正在这时,住院部上面突然传来一名护士的声音。

“快,5号病房的老伯好像不行了!”

紧接着,楼道里响起了一阵零乱的脚步声!

这个人影像是受到了惊扰,他倏地把脸抽回来,四下张望一阵,马上顺着砖房向左边走去,他走得很快,最后,居然又溜进了刚才他出现的那间砖房里。

张尧快速地闪出来。这个人有重大的嫌疑,不能让他跑了!

“嘭”地一声巨响,他一脚踹开了那扇门,手电筒的光接踵而至!

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尽收眼底,原来这是间杂物室,堆放着不多的几张破桌子,几台废弃的仪器,吊针钢架,CT机……

咦,人呢?

张尧又仔细地察看了各个角落,桌子下、仪器后……都没有发现刚才那个人,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间杂物室那个稀稀拉拉的后窗,玻璃“残缺”不全,七零八落。

这只老鼠跑了。

从这里逃跑,无疑是最万无一失的,看来他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

张尧只好从屋里退出来,来到那个叫李天成的守尸工以前住过的房间。既然没能抓到那个家伙,那就为小小守最后一个平安夜吧。

倒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张尧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他在松源镇开的茶叶小店,想起了他写的恐怖小说,想起了这个水墨画一样含蓄的女子,想起她忧郁的表情,想起她给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她恐怖的死亡脸孔……

今天晚上,在停尸房附近出现的这个黑影,他有什么目的?他的动作似曾相识,莫非今天见到过这个人?

渐渐地,他的思维越来越模糊,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呜呜——伊伊!”

深更半夜,竟然有人在哭,声音凄凄惶惶,如怨如诉。

他的汗毛一下全竖起来,睡意突然烟消云散,他又仔细分辨,没错,不是风声,的确有人在哭!

而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十四、尾声

就这样,张尧离开了和平医院,关于和平医院的故事也在不明不白中告终。

几天后,他听到了关于这起案件的后续新闻,袁树人果然自那晚后疯了,或许是头部遭到剧烈撞击,或许是长期生活的压抑,或许是事情败露的精神刺激。

袁树人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父亲早年是个兽医,因此他对于外科手术之类也略知一二,但他终究无缘从医。他曾经去照相馆打过工,学过照相,可是顾客一见他这模样全吓跑了。1993年,通过他父亲的一个旧相识的求情,他来到和平医院当了一名看门人,因为长相奇特,加之性情孤僻古怪,所以他没有什么朋友,也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对象。

他恋尸,他把它们当成朋友,或者,不只是朋友。这一切,只因他是一个孤独者。

或许,每一个孤独者的背后,都有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天下午,张尧在自己的茶叶小店里翻起了报纸,无意中,他看到了一则新闻:

最近,本市警方成功捣毁一个涉黑团伙,该团伙摄取人体内脏,用作药引,生产丸药、补酒牟取暴利,这些“药品”甚至远销海外,其犯罪手段令人发指,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他们通过各种手段非法收集人体器官,通过排查,警方发现这个团伙竟与某些医疗单位有关……

张尧一下子愣住了。他想起了袁树人拍摄的那些死尸照片,袁树人嘶哑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们,他们是空的……”

张尧手忙脚乱地找到了方警官的名片,拨通电话。

“方警官,你知道最近那起生产人体器官药品的案子吗?”

“知道,那是我接手的案子,还是几天前一个女人用公用电话报的案。”

“一个女人?”

“对,她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仓库的详细地址,她说那是她无意中在电话卡里发现的一个惊人的秘密,让我们马上去查,其余什么都没有说。”

“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肯说,她说一讲出来,她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方警官,我想起一件事。关于那些照片,就是和平医院袁树人拍的那些死尸照片,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照片?我们没看到什么照片。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张尧愣了。

“张尧,张尧?”

“哦。”张尧回过神来。

“你说起那个和平医院,还真是!昨天,医院有人无意在废井里发现了一具男尸,目前已经鉴定出了死者的身份,你猜是谁?”

电话那头的方峻停了停,“死的人是卞瞿,一刀毙命,弃尸井中。”

现在,张尧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他!

毁灭物证,毁灭人证,于是,有人成了冤大头。

在一个醉心搞研究的痴人心目中,袁树人就是他最想要的“宝贝”,这种实验个体千载难逢。可正因如此他引火烧身,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方警官,黎小小的死调查得怎样?”

“袁树人疯了,目前我们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们一提到黎小小的死,他就伸出双手,好像在做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掐脖子的动作?错了,错了!杀人方式错,动机错,这一切一切全错了!

挂了电话,张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入冬了,一到晚上外面就像在刮冷风。

松源小镇的夜晚出奇的冷清,一些小店早早就关了门,张尧在外面吃完饭匆匆往家里赶。

这条街道是一条老街,两边的民居低低矮矮,保持的仍是清代客家祠堂的风貌,因为此处多年受到文物保护的关系,因而这里建筑都十分老旧,一到晚上则更显偏僻。

街道两旁种着密密匝匝的蒲葵,摊开一只只巨大的手掌,不声不息。青砖铺就的路面上,响起张尧单调的脚步声。

叭,叭,叭。

走着走着,张尧忽然站住了,他隐隐听到背后多出来一个脚步声,很轻,不紧不慢,像是蓄谋已久。

张尧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他看不清那张脸。

一个凄凉的声音幽幽响起:

“张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