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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鬼故事》新聊斋之御珠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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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嘉庆三年,巨贪和被诛杀。很多年来,和依仗权势,多次暗置大内府库的皇家珍宝。嘉庆皇帝首先整肃皇宫,起用性格刚直的正蓝旗人萨宝箴为内府总管,清点大内府库。考虑到账目太多,萨宝箴一个人难以应付,嘉庆又特下一道圣旨,宣户部度支郎林瀚夫入宫帮忙算账,登记造册。

林瀚夫是有名的“铁算盘”,他的算盘的确是铁的,打得极是精熟,每年全国各地的财赋收入和支出无不经他一手盘算,毫厘不爽!他还是有名的清廉之吏,虽在户部这要害部门做官,家中却一贫如洗。

只说林瀚夫挟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铁算盘入了宫,同萨宝箴两人忙了整整七天,终于将大内府库盘点清楚,给了嘉庆一个满意的清单,又主动让守宫侍卫搜了身后,方才弹弹衣冠,挟着铁算盘出了宫,真是“两手空空来,两袖清风走”。嘉庆皇帝大为赞叹,亲赐林瀚夫一面银匾,上有御书“节如松锡”四个墨黑大字,以示表彰。

一个月后,因为朝拜祖庙的需要,嘉庆要佩戴那挂名叫“墨葡萄”的御珠,便命宫使到大内府库去领取。这挂御珠由108颗世所罕见的墨黑珠子组成,晶亮圆润,玲珑剔透,穿在一起恰像一串黑色的葡萄,故名“墨葡萄”。不料宫使找遍整个大内府库,竟怎么也找不到“墨葡萄”了,而在一个月前刚造好的宝册上分明记载着有这挂御珠!

嘉庆皇帝顿时大怒,立命九门提督府属下的京城名捕赵军尧勘察此案。赵军尧内查外调了两个月,茫无头绪。嘉庆不耐烦了:“此案乃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段时间能接触到‘墨葡萄’的,只有萨宝箴和林瀚夫两人。林瀚夫只在宫内七天,赤身来光身走,根本没有盗宝的可能,而萨宝箴天天进出宫中,定是他监守自盗。更何况作为府库的总管,他本身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罢,他一拍龙案给萨宝箴定了罪,将萨宝箴连同全家男丁一共十三口全绑赴菜市口斩首,萨家女子则全赶往关外发配给“披甲人”为奴!一时间,菜市口鲜血四溅,哭声震天!十三具尸首溜溜地横了一天,直到天黑才有人拉来棺材收尸。收尸的不是别人,恰是刚刚脱了黄马褂、辞职不干的赵军尧……

这年腊月的一天,北风呼啸,大雪封门,林瀚夫早起上朝。一开门,就见门外雪地里多了个雪堆,拨开雪堆细一看,竟是一个冻僵了的女乞丐。林瀚夫一探她的鼻孔,微微地还有一口气息,便急忙喊来妻子孙氏,将女乞丐抬往屋中,连揉带搓,又熬了一锅姜汤,连灌了三大碗,终于使女乞丐睁开了眼。女乞丐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一醒过来就从床上挣扎起来,对着林瀚夫两口子直磕头,自言姓尹叫兰儿,大兴人,父母双亡,在京城沿街乞讨。因多年不曾生育的缘故,孙氏信佛好善,见这尹兰儿着实可怜,便将她收留了下来,权当个小丫环使唤。

尹兰儿感激林瀚夫夫妻的救命之恩,手脚格外勤快,将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一晃几年过去,尹兰儿长成了个大姑娘。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何况尹兰儿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哪个男子不是血肉之躯?四十出头的林瀚夫虽说性情古板,但眼前有这么一个青春秀美的姑娘走来晃去,焉能不情思萌动?孙氏不傻,自然看得出丈夫的心思,自己又不曾为林家生下一男半女,正觉对不住丈夫,若是丈夫纳尹兰儿为妾,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孙氏将这个主意对丈夫一说,林瀚夫自然是求之不得。孙氏又把尹兰儿叫来,探她的口气。尹兰儿低头半晌,点了点头说她同意,只是她老家还有个叔叔,此事还须叔叔做主。林瀚夫忙不迭地派人按尹兰儿说的地址向她的叔叔捎话。两天后,尹兰儿的叔叔来到了林家。是个白眉白须、愣头愣脑的庄稼老头儿。一听侄女要给人填房做小,老头儿蒲葵扇般的粗黑大手一伸,张口就要五百两纹银当彩礼。

林瀚夫一听呆住了,口里“咝咝”地直抽冷气。见林瀚夫犹豫,老头儿不屑地一撇嘴,冷笑道:“莫不是嫌要的银子多?你是京城大官佬儿,千儿八百的银子还不是一句话?”

林瀚夫还是嘴巴紧抿,手指头却在大衣襟上来回直拨拉——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心里在打“算盘”呢。

“看来你不情愿,俺也不勉强。侄女儿,咱走人!”老头儿牵了尹兰儿的手就要走。林瀚夫干咽两口唾沫,一声长叹,挥挥手道:“唉,咱是个清水衙门里的穷官,哪来这么多银子?这事儿,算……算了!把你侄女儿领走吧,给她找个好人家……”

尹兰儿已走到了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孙氏面前,声泪俱下:“我……我不走!我宁愿在林家一辈子,宁愿一文彩礼也不要……”

这下,那老头儿愣了,眼里涌出一层老泪,语无伦次地道:“侄女儿,你……你可不能意气用事!这、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糊涂不得。咱……咱还是离开林家,另……另寻人家……”

尹兰儿却不为所动,老头儿只好唉声叹气地空着手走了。

就这样,一文没花,尹兰儿成了林瀚夫的小妾。不出两年,尹兰儿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取名林茂迁。林瀚夫喜之不尽。不久,孙氏病故,他便将尹兰儿扶为正室,一家三口和美度日。尹兰儿相夫教子,极是贤惠,邻里无不交口称赞。

没想到过了林茂迁八岁的生日之后,尹兰儿却变了个人似的,格外喜欢打麻将,从东家打到西家,一天到晚不离麻将桌。她自个儿打麻将也就算了,每次还都要带上林茂迁,又手把手地教会了林茂迁打麻将。

林瀚夫对母子俩沉溺于麻将牌极是反对,苦劝尹兰儿悬崖勒马。尹兰儿哪里肯听,斜睨着丈夫冷笑道:“哼,咱这四壁空空的穷家破院有啥好败的?告诉你,你半年的俸禄还不如茂迁半夜麻将赢的银子多呢!以后茂迁成了‘麻将王’,咱还要靠他养老呢!”林瀚夫嘴角抽了几抽,最终什么也没说,叹口气一跺脚走了。

春去秋来,林茂迁麻将越打越精,年仅十来岁便名震京城,成了“小赌王”。林茂迁越赌越大,欠的赌债也越来越多,林家整日债主盈门。林瀚夫为官多年积下的那点可怜的银子早就被还了赌债,可赌债却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一天,林茂迁为翻本,同京城“老赌王”胡三叼来了场生死大赌,结果被胡三叼赢了个大满贯,整整输了四千两银子。林茂迁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回了家。胡三叼哪肯罢休,带上一班弟兄找上门来,捋袖揎拳,举着一把亮闪闪的剔骨刀,声称林茂迁若不还债,就卸了他的一条膀子和一条腿!林茂迁吓傻了,躲在母亲的房里不敢出头。此时的尹兰儿也吓坏了,哭哭啼啼,茫然无措,只拿眼睛看着林瀚夫。林瀚夫被胡三叼逼得团团转。胡三叼的弟兄们终于将林茂迁从房里拽了出来,按倒在地就要动手,林茂迁不由得杀猪似的嚎叫起来,连向爹妈喊救命!

林瀚夫一跺脚,对胡三叼拱了拱手,求他缓一天的时间,到时银子一定如数奉上。胡三叼这才收起刀子,吼道:“明天中午老子准时来收银,不怕你们走到天上去!”说完领着泼皮们骂骂咧咧出了门。

这一夜,林瀚夫独坐书房,一张老脸愁成了苦瓜皮,不时唉声叹气,一双手神经质似的不停地拨拉算盘珠,书房里的灯亮了整个通宵。尹兰儿母子俩在外间大气也不敢喘,只听见“噼噼叭叭”的算盘珠声从书房里不时传来……

第二天,林瀚夫走出书房,只见他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已全白,额上的皱纹更多了,腰也更弯了。林瀚夫匆匆出门,一炷香的工夫后便回来了,午时,胡三叼一伙准时来到,林瀚夫抖抖索索地拿出褡裢,里面全是澄色的金子,还飘落一张“瑞福祥”当铺的当票。胡三叼一伙抢了金子,一哄而散……

第二天,嘉庆上朝。御轿刚走到金水桥,突然从一旁蹿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和一个小妇人,手持一把少了一个算盘珠的铁算盘告御状!侍卫急忙把二人带到御轿前。嘉庆记性不错,认出那老头儿是二十年前弃职为民的京城名捕赵军尧,只不知这满面哀戚的小妇人是何人。

“冤啊……”小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号,再也说不下去,一头昏死在御轿前。

嘉庆大惊。赵军尧哆嗦着嘴唇道:“万岁,二十年前的那桩御珠案,破了!”

“御珠案?”嘉庆愣怔半日,终于想起了那挂御珠“墨葡萄”。

“万岁,这铁算盘中的算盘珠就是御珠,共有107颗,尚少一颗在瑞福祥当铺里,小臣已派徒弟去取了。”赵军尧呈上铁算盘。

嘉庆接过铁算盘,只见算盘珠黑如漆染,拨一拨响如金石之音,陽光下精光四射,不是“墨葡萄”又是什么?

嘉庆倒抽一口凉气:“盗贼莫不是……那个‘铁算盘’林瀚夫?”

“正是此人!只可惜萨家十三口男子魂断法场。这个妇人,就是萨宝箴的女儿萨棠薇,当时只有十四岁。她坚信父亲是冤枉的,盗窃御珠的,只能是林瀚夫。这一点倒同小臣当初的推断不谋而合,只是令人想不通林瀚夫是如何将御珠偷出皇宫又藏在何处的。萨棠薇人虽小,胆却不小,她偷偷从关外跑回,化名尹兰儿,使了一招苦肉计,到林家当丫环卧底。小臣也一直在紧盯着林瀚夫的举动,发现萨棠薇的秘密后大为感动,便悄悄同她通了话,我俩一外一内,定要找出御珠的下落。后来林瀚夫想纳妾,我俩便顺水推舟演了一场讨要彩礼的双簧戏,想逼着林瀚夫露白。谁知林瀚夫竟能按捺住色心,宁可不纳妾也不往外掏御珠,更让人没想到倔强的萨棠薇却真的答应要做林瀚夫的妾!她用自己的终身作赌注!一晃十年过去,林瀚夫仍未露出蛛丝马迹,我们几乎快要绝望了,可就在林茂迁的生日宴上,多喝了两杯的林瀚夫得意之下说林茂迁是大富大贵之命,因为老爹已为他准备了一样无价之宝,可换取泼天富贵!萨棠薇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一回,她又把林茂迁作了赌注,要把林茂迁‘培养’成一个赌鬼!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步步走向赌海深渊,不用说萨棠薇心中是多么无奈而又痛苦!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林瀚夫终于露白了。昨夜,他打了一夜铁算盘,天亮后算盘珠少了一颗,却换来了瑞福祥的金子。这下真相大白:当初林瀚夫在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将外观和颜色并无多大区别的御珠替换下铁算盘珠,真是出人意料地奸滑!小臣无能,让萨宝箴背了二十年黑锅,还望万岁为萨宝箴平反,抚恤萨家女眷!”赵军尧老泪纵横,头叩得山响。

嘉庆羞怒至极,抖着“墨葡萄”在轿内跺着脚喊:“来人,速速传旨,将那林瀚夫千刀万剐!”

林瀚夫剐了,萨家平反了,林茂迁也改了姓,姓萨,以继承萨家的香火。萨棠薇将儿子交给了赵军尧,叮嘱赵军尧好好教育他改掉赌博的恶习,随后自己一根麻绳吊死在萨家祖坟上。

至于那挂附着十三个冤魂的御珠,嘉庆皇帝和他以后的皇帝没有一个敢再佩戴。御珠被永久地尘封在大内府库里——它的故事太沉重了,沉重得让皇帝们无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