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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性难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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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他们解释:“这种情形在那时候很普遍──等生了女儿才提亲,已经算是很开明的了,还有”指腹为婚“的哩!”
  温宝裕咕哝了几句,忽然跳了起来,双手乱挥,叫道:“大事不好!陈名富这小子要冒名顶替,去娶卢振中的女儿!”
  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没有温宝裕那样大惊小怪而已。
  温宝裕接着又伸手指着小郭:“老套!老套!你这个故事十分老套,在《三言两拍》之中,有的是这样的故事!”
  小郭一翻眼,冷冷地道:“以前有过这样的故事那又怎样!你没有听说过太阳底下无新事?世界上多少事情都是重复了又重复,若是说‘以史为鉴’就可以避免事情重复发生,人类历史上也不会不断有战争了!所有的战争发生的原因几乎都类同,都愚蠢之极,可是还不是一直在重复发生!”
  温宝裕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引出小郭这样的一番长篇大论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小郭又冷笑:“你也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名富当时并没有想要冒名顶替!”
  温宝裕看出小郭十分认真,他就不敢再说甚么,只是耸了耸肩。我也感到小郭不知道为了甚么在言语之间不止一次表示维护陈名富。
  我想了一想,忽然心中一动,立刻向白素望去,和白素目光接触,白素向我点了点头。
  白素的反应使我知道我想对了。
  刚才我突然感到“游救国”这个名字在小郭没有说故事之前,我就有印象──好象是一个小名流,在商场上有点成就之类的人物。这类人物在城市中很多,我之所以会对他有一点印象,是因为他的姓名很特别。
  我相信像“游救国”这样的名字,不会有同名同姓的机会。
  那么现在这个游救国是不是故事中的游救国呢?
  如果是的话,那就大有问题!
  因为故事中的游救国早已在那条隧道中死于非命,不可能活到现在。
  现在如果还存在游救国这个人的话,那么这个游救国必然是有人假冒的,而最可能假冒游救国的人,当然就是陈名富。
  这样的推理过程,我以为完全可以成立。
  而且小郭刚才维护陈名富的话也很有问题,我就抓住了他的话,疾声道:“陈名富他当时没有想到要冒名顶替,可是怕后来终于还是冒认了游救国的身份,是不是?”
  温宝裕见我作出了这样的推断,大是兴奋。小郭并没有否认,却瞪了我一眼:“没有人会知道以后的事情,他当时看了信,所想到的是,原来以为网篮已经成了无主之物,不妨据为己有。现在虽然不知道游道圣的地址,但想来卢振中一定知道。自己就应该把东西送到卢振中那里,再由卢振中转交给游道圣,不但物归原主,而且还可以把游救国已经遭到不幸的消息带给游道圣。”
  我立刻问:“这些全是他告诉你的?”
  小郭道:“是,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小郭再次维护陈名富,我也不客气,进一步道:“我们现在在说的‘他’,就是以前的陈名富,现在的游救国,是不是?”
  我这样问,等于已经肯定了陈名富冒名顶替的事实。
  小郭望了我好一会,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否认,只是道:“以后发生的事情,我会照实说出来。”
  温宝裕低声道:“所谓‘照实说出来’,也还是变成了游救国的陈名富所说的!”
  小郭有些恼怒,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他停了一声:“你们无非是想证明陈名富的人格有问题!”
  温宝裕见小郭搭了腔,得其所哉,立刻道:“如果冒名顶替是事实,轨证明它的人格确实有问题。”
  小郭重重顿足:“先把事情听完了再下判断,好不好?”
  我注意到他已经把“故事”改成了“事情”,由此可知,他所说的一切,确然就是现在的商场小名人游救国(陈名富)的真实经历。
  这就更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一个人冒认了他人的身份、姓名来生活,实在很难想象过的是一种甚么样的日子──光是担惊受怕,怕被人识穿,几十年下来只怕也会神经错乱了!
  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这样戏剧性的例子,所以很值得留意。
  这时候白素道:“小郭,我相信你的判断。”
  小郭霍然起立,同自素深深一鞠躬,表示感谢。
  白素又道:“我也相信陈名富在看了信之后,真的只想到物归原主。”
  我望向她:“何所据而云然?”
  白素道:“我们可以从信中,推测到卢振中曾有要结儿女亲家的提议,可是我相信陈名富无法推测到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冒名顶替的动机。”
  我想了一想,觉得白素的分析很有理,温宝裕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则陈名富后来终于冒认了游救国的身份,必然另有曲折,很值得听下去。
  小郭也感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动,所以他吁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和他接触已有相当时日,可以说深知他的为人,在整件事情中,他确然有不是之处,可是并非不能原谅。”
  在知道了故事是事实之后,大家兴趣更浓,都等着小郭再往下说。
  却说陈名富当时有了这样的决定,他就继续南下,可以证明他当时并没有冒认游救国的念头,是他根本无法知道卢振中会不知道游救国的模样,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见到了卢振中之后会发生那些事情。
  他走走停停,越向南去,离战火越远。而且身边有了钱,行程自然方便很多──他认为自己的行动很纯真,是为了帮助游道圣获知儿子不幸的消息,所以心安理得地合理花费,在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只不过用掉了四五块银洋而已。
  他到了地址上的那个城市,语言完全不通在进入省境时就已经使他狼狈不堪,这时候反倒渐渐适应了。
  可是在上了山路,找到了那斯花园洋房的时候,为了说明自己的来意,和应门的男仆还是纠缠了十来分钟而不得要领。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取出那封信来,指看信封上“卢振中”的名字。
  那男仆看到了信封上的名字才连连点头,一伸手就把信接了过去,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在铁门外等着。
  陈名富曾经两次向那男仆自报姓名,可是对方根本听不懂他江苏省北部的语言,当然他的来意如此复杂,他虽然简单地说了,也完全等于白说。
  他在铁门外大约等了十五分钟左右,那是相当长的等待时间,何况在铁门内还有两条大狼狗,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这滋味很不好受。陈名富不是没有考虑过转身就走,把所有钱财据为己有,免得好心做好事,还要被人冷落。
  不过他还是勉力忍耐,一直等在铁门外。
  好不容易,才看到房子里一前一后有两个人奔了出来,奔在前面的那个,穿著长衫,看来很有身份,后面的那个就是那男仆。
  那穿长衫的中年人,一面奔一面叫:“游大少,老爷有请!”
  他叫得虽然声音响亮,可是陈名富却完全不知道他在叫些甚么,陈名富心中想,这南方语言真是难懂。
  等到中年人急急忙忙打开铁门,他的身体语言陈名富反倒容易明白,而且这时候他也至少听明白了一个“请”字,他知道是那封信起了作用,屋主人正请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