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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微经典:没表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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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线电话

老孟爱打电话,打广播里的热线电话。有天晚上,老孟打开了收音机,听见专家正在里面说话。说的什么话呢?说的是看病的话。听专家说话,老孟很感兴趣。专家描述的病灶,怎么和自己的状况一样呢?老孟静心聆听,就听见专家开始公布热线电话,说凡是打进来热线电话的,都可以得到奖励。

老孟抓起电话,打了进去。没想到,居然打通了。专家在电话里为老孟颁了奖,并鼓励他说,只要坚持拨打热线电话,一定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奖品。

第二天,老孟按照专家的指引,兴冲冲地跑到百花大楼领奖去了。百货大楼的人告诉他,领奖在负一楼。负一楼,也就是地下室。

进了地下室,老孟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很顺利地领到了奖品。奖品是一本书,是关于健康方面的书。老孟如获至宝,捧着书回了家。

这本书真厚,讲的都是有利于健康的道理。

老孟津津有味地看着书,儿子回家来了。平时,儿子是很少回家的。成家立业的人了,早就独立自“煮”了。是老伴儿给儿子打了电话,要他无论如何回家一趟。

老伴儿朝老孟努努嘴,示意儿子,别让老爹中毒。儿子从老孟手里拿过书,翻了翻说,这是本假书嘛!

老孟夺过书说,这是专家发给我的奖品!

儿子笑了,什么专家?穿个白大褂,就是专家了?

老孟说,你胡说!什么白大褂?我没见过?我只是给专家打了个热线电话!

儿子指着书说,瞧,印刷质量多么低劣!不是假书是什么?说着,儿子就拿出手机,按照封底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打了几次,都没打通。儿子说,怎么样?电话号码是假的!

老孟说,这能说明什么?反正,我认为书上说的,就是有道理!

儿子说不通老孟,转身对老娘说,我爹已经中毒了,看好他,别让他给骗子拿钱就是了。

老孟一声冷笑,并不搭理儿子。

儿子扮个鬼脸走了。儿子知道,有老娘虎视眈眈地盯着,老爹再迷瞪,也晕不到哪里去,总不至于白给人家送钱去。

老孟对老伴儿赔下笑脸说,老婆子,你的眼睛不要瞪那么大好不好?放心,我不会往水里扔钱的。

老伴儿警惕地说,你想拿钱打水漂,我可不答应!

老孟笑笑说,放心,我只拨打专家热线,只领奖品,行不行?

老伴儿“扑哧”一声笑了。老东西,天上能掉馅饼吗?能掉你怀里吗?

晚上,老孟又打开了收音机,又听见专家在里面说话。专家不停地接着热线电话,鼓励各种声音的男男女女。在老伴儿的监督下,老孟拨通了热线电话。

专家听出了老孟的声音。专家高兴地告诉老孟,恭喜您今天又获奖了!

老孟抑制着兴奋,奖品还是书吗?

专家说,这次不给您发书了,这次奖给您的是一盒保健品!明天,去百货大楼提货吧!

老孟问,还是负一楼吗?

热线电话却断了,专家开始接另一个听众的电话了。

放下电话,老孟对老伴儿说,怎么样,今天的电话没白打吧?弄了一盒保健品!

老伴儿不以为然,让你上钩呢,先让你尝尝甜头,再拉你下水!

老孟黑着脸,不理睬老伴儿了。

次日一早,老孟又去了百货大楼。这回路熟,直接去了负一楼。进了地下室,小姐让他等一会儿,说是奖品断档了,需要去公司拿。老孟只好坐下来,与小姐东拉西扯地胡聊,等待有人送奖品过来。小姐对老孟说,大叔,不如您干脆买十盒吧,买十送三,多实惠呀。另一个小姐敲着边鼓说,今天搞活动,最后一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走过路过,千万不可错过。

老孟心里盘算,是比较划算,可以省百十块钱呢。

老孟动了心,准备掏钱买十盒。可一摸口袋,钱包不见了。老孟想,一定是老伴儿干的好事,悄悄把钱包拿走了。

老孟正在尴尬,忽见一只大老鼠从柜台里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吓得小姐们哇哇大叫。一个男人跑过来训斥说,嚷什么嚷?有什么好奇怪的!地下室能没老鼠吗?

闻听此言,老孟不由得笑了。地下室的老鼠这么肥,吃保健品吃的吧?

想到这里,老孟钻出了地下室。

室外的阳光很灿烂,晒得他睁不开眼。

老年款

人老了,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不但眼花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孩子们几次建议,要给我买个手机。就买那种老年款的,字大,看着省力,还可以听广播,也可以当手电筒用。

我摇摇头,表示婉拒。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我又不给谁打电话,也没人给我打电话。当然,孩子们每天都想给我打电话,看我是否还活着。不是我心疼花钱,而是我的心受不了,我需要安静,需要养心。

看我这个状态,孩子们便不再要求为我配置手机了。但他们都表示说,一定要能随时找到我,要我不脱离他们的视野。

难道孩子们要监控我吗?我瞪起了眼睛。

前些年,孩子们就开始了对我的监控,给我的脖子上挂了个卡片。卡片上写着我的姓名、年龄、血型、家庭住址,以及孩子们的联系方式。我一旦出了问题,路人马上就可以按照卡片上的信息,联系到我的孩子。我戏称这张卡片是“老年卡”。每天,我戴着老年卡,在街上晃来晃去。晃了几年,也没用上。因为,我没出任何意外呀,老年卡有什么用?反而,我遭到了熟人们的讥笑,笑我煞有介事,像个不开会的会议代表。

我扯掉了老年卡,孩子们又为我配了个BP机。这玩意儿,不大,像个黑匣子。据报纸上说,美国的农场主把它挂在牛脖子上,一呼,牛就知道干活了;再呼,牛就知道该吃饭了……辛苦了一辈子,当牛做马,大概我也就这点本事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把BP机从腰间解下来,丢进了厕所的下水道里。

那几天,孩子们呼我,我都没有反应。这可把孩子们吓坏了。他们一齐跑过来,敲开了我的门,看到我安然健在,竟愤愤不已。老大说:“爹,您怎么搞的?给您买的BP机,是摩托罗拉的呀,两千多块钱呢。”

老二说:“爹,我以为您死了呢。美国有一位孤独的老人,死了几天,尸体都臭了,没人知道!”

老三说:“爹,您别闹了,让我们当儿子的过几天消停日子行不行?”

我无话可说。我错了,我打扰了孩子们。为了孩子们,我决定让自己宁静下来。我哀求着孩子们,不要再琢磨我了,行不行?我不要老年卡了,也不要BP机了,全当我死了行不行?

老大说:“爹,这可是您自己说的,不是我们不孝敬您!”

老二说:“爹,您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与我们无关!”

老三说:“爹,不是我们不管您,是您不让我们管您!”

我挥挥手,让孩子们走了。孩子们都很忙,让他们忙自己的去吧。

没有老年卡了,没有BP机了,我的感觉很轻松。我像个顽童一样,跑到了公园的小树林里。对,公园有片小树林,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小树林掩护着我,把我掩映在浓郁的绿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过了几个月吧,也许是过了几年,孩子们到公园里找到了我。他们用手将嘴巴围成了喇叭,大声地呼唤我的名字。我怎么能和自己的孩子玩捉迷藏呢?于是,在一片开阔地上,我显形了。

“爹,我可找到您了!”老大眉开眼笑。

“爹,我找您找得好苦!”老二摸了摸我的头。

“爹,我们相信您一定活着!”老三拉了拉我的手。

接下来,孩子们把一个手机塞到我的怀里,告诉我了这个手机的号码,并教我如何使用。

老大说:“爹,这是一个朋友新近开发的老年款,什么功能都有,为了上市用的。”

老二说:“爹,人家是免费奉送的,只要两年内,您坚持用这个号。”

老三说:“爹,这款老年型,很受欢迎!无论老人走到哪里,无论给谁打电话,子女都可以实施监控!”

我像甩掉一只烫手山芋似的扔掉了这部老年款的手机。孩子们望着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我也像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似的,甩开他们,钻进了茂盛的小树林。

我要让自己的孩子永远找不到我。

老徐的哭声

年过半百的老徐,给自己订了一条规矩:从今往后,有三件事情不能做,一是不给别人介绍对象,二是不介绍别人入党,三是不为别人写表扬文章。

老徐告诫自己,黄土埋半截了,已经能闻见泥土的芳香了,扯这些干什么呢?

没错,老徐在这三方面都有过教训,很严重的教训。老孟一直感到很郁闷,不说别的,半个世纪过去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并没有因做过好事而被人高看一眼。

先说给别人介绍对象吧。成人之美,牵线保媒,这是个善事。可老徐却做得不甚理想。他介绍过几对恋人,虽然都成家了,但后来大都离婚了。剩下没离婚的那对,也是打打闹闹,鸡飞狗跳。有时候,在大街上见到那些已经离婚或准备离婚的男女,总想躲开他们。可他们却抓住老徐不放,说这说那,甚至充满怨恨地说:“给我介绍的是什么对象!”老徐无话可说。毕竟,喝过人家的喜酒,把人家拉扯到了一块。

再说介绍别人入党吧。老徐是个老党员,是单位里的积极分子。这就比别人多了一个神圣的任务,培养那些积极要求进步的人,把他们吸收到党组织中来。当然,成熟一个,发展一个,绝不搞火线入党。前前后后,老徐共介绍了八个人入党。可是,这八个人一入党,脸都变了,不再听老徐的话了,反而和老徐对着干。老徐这才看清,他们入党的目的不纯,态度不端正,是为了升官发财的。老徐就批评他们,可他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别说有急难险重的任务找他们了。老徐真想扇他们俩耳刮子,把他们扇醒。老徐常想,当初,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吗?

最后说说老徐为别人写表扬文章吧。因为老徐文笔好,领导总是分配他宣传某个人。老徐把宣传对象当作英雄模范来写,让他们报纸上有名、广播里有声,电视里有影。可没想到,宣传谁,谁倒。似乎他们只有五分钟的热度。凡是老徐宣传过的人,纷纷倒台了,或者摔耙子不干了。这真是一件很伤心的事,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更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这些事情,真的让老徐很郁闷,郁闷得不得了。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自己活了几十年,怎么竟干这种没成色的事呢?真的,再也不能当傻子了。人啊,要为自己活着呀。以后的日子,要活出一个本真的自我,潇洒的自我!

有了这个想法,老徐就把“三不做”的规矩,向熟人们、向朋友们宣布了。

老王笑道:“老徐,你的想法很不错。望加强个人修养,早日成为大佛。成不了大佛,也要成个小佛。”

老黄也说:“是呀,老徐,你该‘知止’了,‘知止’是个境界呢。不要以为,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

老孟则说:“不对,老徐,你的想法不对。‘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不做好事,群众不会答应的。”

老徐狐疑地看看老王、老黄、老孟,不知道谁说得对,谁说得不对。但他明白,这三个老家伙,都在涮他呢,都在装正经或装不正经。

老徐认真地说:“请你们严肃点好不好?”

三个老家伙齐声说:“我们很严肃啊!”然后,哈哈大笑。

老徐想,这三个老家伙,一定是把我当傻子了。心里就很生气,也很孤独。于是,就信步去了老年活动中心。许多人在活动中心里活动,快乐地打牌、下棋、读书、看报……老徐选了个墙角,闷闷不乐地抽起了香烟。

马上有人来制止他:“喂,喂!公共场所不许吸烟!懂不懂文明?”说这话的人是个小姑娘,横眉立目,一丝儿也不温柔。

老徐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样的训斥,令他无地自容!老徐张了张嘴,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人们转过脸来,认出了老徐。有人走过来,安慰老徐,又对那个小姑娘讲道理,希望她注意工作态度。

小姑娘翻了翻白眼,昂着头走了。

安慰老徐的人,都是老徐帮助过的人。他们看见老徐哭,就动了恻隐之心。他们围在老徐身边,说了许多宽慰他的话。

后来,有人把老徐送回了家。

老徐心安理得地被人照顾着。老徐想,是自己柔弱的形象,打动了人们。这么想着,就经常向隅而泣了。

忽一日,老徐似乎明白了,自己受了委屈,也是有人体谅的。

这么一想,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老徐拿定了主意,以后,就扮演爱哭的角色吧,让人们关注自己,关爱自己。

人们倒是被弄糊涂了,曾经很开朗的老徐,怎么爱哭了呢?

教授喝粥

教授喜欢喝粥。在家的时候,经常让老婆熬粥。

到南方出差,问题就来了,老婆不可能跟着他去南方熬粥。而且,坐飞机去,飞机上也没有粥啊。怎么办呢?教授说,买两罐八宝粥带着,不就妥了吗?

教授买了两罐八宝粥,带到了飞机场。同伴告诉教授,飞机上是不让带流汁的,八宝粥属于流汁,肯定是不让带的。

问题是难不住教授的。教授对同伴说,你们等着我,我去把粥喝掉。说着,教授背着小包,跑出了候机楼,到外面喝粥去了。

同伴们望着教授的背影,笑笑,什么都没说。  

很快,教授就回来了,用餐巾纸擦着嘴角。这一切表明,教授把粥喝进肚里了,万事大吉了,不存在携带违禁品的问题了。

可是,教授却扬起手里的小包说,我还有一罐,实在喝不下去了,要没收就没收吧。

其实,教授说的并不是心里话。他知道飞机上的东西都是免费的,他要留着肚子呢。教授把剩下的那罐八宝粥装进了旅行包。教授这么做,也是心存侥幸,安检的时候,万一能混过去呢?

嘿,果然如教授想的那样,教授的八宝粥竟通过了安检。安检的时候,教授把钥匙、手机都掏了出来,却没掏那罐八宝粥。不知为什么,安检门没有发出“滴滴”的响声。

教授露出了得意之色。教授悄悄告诉同伴,八宝粥混过来了!

飞机起飞后不久,空中小姐送来了饮料,还有盒饭。教授的胃口真好,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几样饮料都喝了一遍,盒饭也吃个精光。教授又吃又喝,并不狼吞虎咽,表现得温文尔雅。

下了飞机,到了南方,住进宾馆,吃的是自助餐。教授是个美食家,专拣营养丰富的吃。当然,教授也没忘记喝粥。每天早晚,他都要喝一碗粥,无论白米粥、红米粥、黄面粥、鸡蛋粥……教授优雅地说,喝粥就是灌缝儿呢。

五天的会议,结束了。

旅行包里,还有一罐八宝粥呢。教授已经想好了,回去的时候,带到飞机上喝。

进了机场,喇叭里不断地提醒旅客,不要带什么,不能带什么,不许带什么……同伴问教授,您的那罐八宝粥,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呗。教授胸有成竹地说。

教授的心里自有主意,来的时候,安检没问题,回去的时候,安检也应该没问题。

教授想错了,南方机场的安检很严格。安检人员让他把旅行包里的金属物品掏出来,放到小筐里。没办法,教授掏出了那罐八宝粥,诚实地说,是一罐八宝粥,我马上将它喝掉!

安检人员看看教授,没说什么。从教授的衣着打扮上看,就是个文化人,不会是犯罪嫌疑人。

教授举着八宝粥,当着安检人员的面,喝了个底朝天。

同伴们已经通过了安检,坐在里面的候机区等着教授。同伴们都知道教授在干什么,免不了要发出感叹。

一个同伴说,这就是教授啊,那个年代的人,什么都不舍得!

另一个同伴说,这不仅是一罐八宝粥,这是宝贵的精神,不浪费一粒粮食!

第三个同伴说,这反映了一种消费理念,也是一种思维模式。

同伴们议论纷纷,议论教授,议论那罐八宝粥。

教授脚步匆匆地赶过来了,八宝粥吞进了肚子,很顺利地通过了安检。

当然,教授没听见同伴们的议论。即便,听见了,也没什么。教授的感觉很正常。不就是一罐八宝粥嘛,我自己掏钱买的,凭什么要浪费?

飞机起飞了,从南方飞往北方。

教授用自己的肚子,把属于自己的八宝粥带到了飞机上。

起飞没多久,教授的肚子却山呼海啸地响了起来。

教授没说,没对任何人说。教授咬着牙,忍住了。

盲  点

老马是我的盲人朋友。他请我帮个忙,查一查医保卡账户,公家往他的卡上打了多少钱?他个人消费了多少钱?

当着老马的面,我拨打了医保中心的电话。

电话长时间占线,拨了多少次也没拨通。看来,查医保账户的人很多。

电话终于拨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查询什么什么请按1,查询什么什么请按2,查询什么什么请按3……查询什么什么请按1,查询什么什么请按2,查询什么什么请按3……查询什么什么请按1,查询什么什么请按2,查询什么什么请按3……查询什么什么请按1,查询什么什么请按2,查询什么什么请按3……”

真是越听越糊涂,我“啪”一声撂下了电话。记得有段相声讽刺过语音电话,老百姓听不懂的事太多了。

老马却不信这个邪,抓起电话拨了起来。盲人会打电话,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老马那种持之以恒的态度。他一遍一遍地拨啊拨,终于,拨通了电话。电话里的语音提示他:“查询什么什么请按3”。于是,他兴致盎然地拨了过去。电话里的语音却说:“自动查询已停机,请使用人工系统查询。”

老马对我说:“看来,你只有到医保中心去一趟了。”

我没有马上去医保中心。我向老马要了医保卡的密码,打算上网给他查一查。

老马迟疑地把密码告诉了我。我告诉他,没有密码,网上不能查询。

回到家中,我开启了电脑。输入老马的密码后,电脑跳出了医保中心的页面。按照程序,我一步步操作着。老马的个人信息闪了出来。可是,只有最近五年的数据,以前的没有。没有就没有吧。我将这五年的数据考到U盘上,去打印店打印了出来。

我将打印的数据念给老马听。老马执拗地说:“数据很不全,我需要全面掌握。你必须到医保中心去一趟,调出我的全部资料。”

“人家不会给打印。”

“为什么不给打印?”

“人家太忙。”

“那你就用笔记!”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盲人老马,太较真了。医保中心的账户,用电脑管着,会出错吗?

换了三次车,我来到了医保中心。

蓝颜色的医保大厦,巍然耸立,大厅里散坐着几个保安。按照保安的指引,我去了一楼大厅的服务窗口。

一楼的一个窗口接待了我。工作人员查看了我的身份证,听我叙述了事由,很快就调出了老马的数据,和我在电脑上查询的一模一样。工作人员告诉我:“您若是有疑问,可以上三楼详细查询。”

三楼的一个柜台接待了我。工作人员查看了我的身份证,听我叙述了事由,很快就调出了老马的相关数据。如我预料的那样,人家根本就不给打印。可以念给我听,让我做记录。但是,五年前的数据仍然没有。工作人员解释说:“没有切换。”我问:“什么叫切换?”工作人员翻着白眼说:“跟你说你也听不懂!你可以去二楼问问!”

二楼的一个柜台接待了我。工作人员查看了我的身份证,听我叙述了事由。工作人员严肃地说:“你可以上五楼。五楼是电脑机房,什么资料都有。”

五楼的一扇铁门里藏着电脑机房。工作人员接待了我,查看了我的身份证,听我叙述了事由。工作人员认真地说:“我们怎么能随便接待任何人呢?除非,本人来查询。当然,原则上,我们也是不接待的。”又说:“其实,也很简单,您到一楼大厅去吧,那儿有两台触摸屏,随便摸一台,您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任何数据。”

一楼大厅里果然有两台触摸屏。上前一摸,全都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反应。我不敢插卡,唯恐插了卡吐不出来。我问保安怎么回事?保安说:“两台触摸屏都坏了,也没人修。您还是去大厅的窗口查询吧。”

望着一楼大厅那些明亮的窗口,我叹了口气。

天黑的时候,我见到了老马。我将查询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一楼让我去三楼,三楼让我去二楼,二楼让我去五楼,五楼让我去一楼。若不是有电梯,腿儿都溜断了!”

老马似乎不领情,突然问:“什么叫切换?”

我如实禀告:“不知道。”

老马语气很硬地说:“我知道结果就是这样!”又说:“看来,我得自己去一趟!”

我相信老马,什么事他都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因为,他是个盲人。

他自信地说:“你们办不到的事,我都能办到!”

因为你瘦得像条狗

茂台被捉走了,糊里糊涂地被捉走了。茂台正在夜幕里哼着《绿岛小夜曲》,迎面过来两个人,不由分说,架着茂台,就给捉走了。

民工队的人,都在说这件事。都想不明白,茂台这样一个老实蛋子,怎么说给捉走就给捉走了。

老板也听说茂台被捉走了。老板黑着说:茂台这个蔫货,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个蔫屁!

有人央求老板出面,去把茂台弄回来。

老板一听这话,脸色更黑了。我还不知道马虾从哪头放屁呢,上哪儿去把他弄回来?你们说说,茂台最可能犯的是哪方面的罪行?老板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说。

偷盗?不可能。茂台瘦得像条狗,搬不动大件。

抢劫?不可能。茂台瘦得像条狗,抢不过人家。

强奸?不可能。茂台瘦得像条狗,扳不倒妇女。

……

总之,茂台这家伙太瘦了,犯啥罪都不可能。

老板说:我早就说过了,吃过饭,关上门睡觉,不要胡球跑。城里处处是陷阱,可你们就是不听!天一黑,你们就出去疯,上公园看人家跳舞,上河边看人家亲嘴。不就是过过干瘾嘛,有啥意思呢!茂台这熊货,唱什么小夜曲,浪摆个啥呢!

老板又说:我再强调一下纪律,吃罢晚饭,上床睡觉,养精蓄锐,迎接下一个工作日!我可不想知道有人又被捉走!

老板说到这里,手机响了。老板掀开手机盖,开始接听。老板听着听着,大叫起来:什么?你们怀疑他吸毒!这狗日的,他怎么会吸毒!

老板合上手机说:听到了吧,茂台吸毒!

有人说:他不吸毒呀,没看见他吸毒!

也有人说:他连烟都不吸,怎么会吸毒呢?

还有人说:他有病都不舍得吃药,不会吸毒吧?

老板说:怎么不会呢?他如果不吸毒,人家能抓走他吗?你们看他那个瘦样,瘦得像条狗,还真的就像个吸毒犯呢!一顿饭,他能干掉5个馍,他要是不吸毒,哪来那么大的饭量呢?他不吸毒,他吸什么?我让你们说说!

谁都不说。没人说。说什么呢?既然老板也说他吸毒,那他就吸毒了。

老板说:人,也就算找到了。还活着。当然,他到底吸不吸毒,吸什么毒,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不过,我估计,今晚上,怕是看不见他了。睡觉吧,都睡觉吧!

老板说完,摇晃着脑袋,回屋睡觉去了。

伙计们叹着气,也回屋歇息去了。

月亮很白,夜色很闷。

茂台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了。

看见茂台回来了,大家都围了过来。老板凶着脸说:茂台,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茂台说:尿尿去了,有人要化验我的尿。

伙计一听,哄一声,都笑了。

老板说:你开什么玩笑?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人家捉你,是因为你吸毒!

茂台说:我要是真的吸毒了,能放我回来吗?他们看我长得瘦,就怀疑我吸毒,就把我捉去化验。我怕他们化验吗?乖乖地放我回来了!

老板说:你的释放证呢?你不会是自己偷着跑出来的吧?

茂台说:什么释放证?没谁给我发证!

老板说:没有释放证,就不能说明你是无罪释放。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愿意害你,更不愿意人家再来捉你!你还是去找他们,开一张释放证明吧。要不,你就远走高飞!说实话,我现在看你,咋看咋像个吸毒犯!你呀你,你怎么瘦得像条狗呢?

茂台说:我真的化验过了,我没吸毒!

老板说:你赶紧走吧。我们这个集体,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吧?大家说说,我让大家都说说!

没人说话。都知道,说了白说。白说,谁还说呢?老板想干掉谁,那是铁嘴钢牙,板上钉钉。

茂台拖着很瘦很瘦的影子,孤零零地走了。

茂台找到了那个关押过他的地方,见到了那两个捉他去化验的人。茂台说明了来意,那两个人一听就笑了。

一个人说:我们并没有逮捕你,也没有拘留你,要什么释放证?

另一个人说:告诉你,我们捉你有道理,放你也有道理!

茂台说:那么,我的清白呢?

一个人说:你要什么清白?谁让你长得那么瘦?

另一个人说:你真笨,以后,吃胖点,吃成个大胖子,就没有人怀疑你吸毒了!

432号井盖

井盖又丢失了。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隔三岔五,就有一个井盖丢失。井盖像长了腿儿似的,跑得无影无踪。

指导员让吴小手去找井盖。指导员说:今后,你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看护井盖。少一个井盖,罚你50块钱;找回来一个井盖,奖励你50块钱。

吴小手心一冷,又一热。

就去大街上找井盖。

该死的井盖!

井盖真的该死。每失踪一个井盖,就会出现一个陷阱。不但会掉下去儿童,还会掉下去大人。去年下大雨,有个大活人,就掉进窨井里了,就因为窨井上没有井盖。没有井盖的窨井,是吃人的陷阱,不但拿人,也拿自行车、摩托车。有时,也拿汽车,拿住汽车的一个轮子,让汽车趴窝熄火,动弹不得。

市民们总是拨打媒体热线,声讨偷井盖的人。偷井盖的人,把井盖砸成碎铁,卖废铁,卖良心。

吴小手来到了光明大街,看见了那个没有井盖的窨井。窨井张着肮脏的大口,随时准备吃人。“432号井盖”,吴小手判断出了丢失的那个井盖的编号。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到城乡接合部去,找废品收购站,找回432号井盖。马上就去,去晚了,432号井盖就粉身碎骨了。

先去了城东废品收购站,没有发现432号井盖的踪影。又去了城西废品收购站,也没发现432号井盖的踪影。然后,又去了城南,又去了城北。东西南北,所有的废品收购站,都没有发现432号井盖的尸体。而且,也没发现任何一个井盖的碎骨头烂皮。

吴小手的神色有些沮丧。吴小手揪住一个破烂王说:你告诉我,哪里有井盖?

破烂王说:什么井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公安局有命令的,不许收购井盖!

吴小手塞给破烂王10块钱说:我要找432号井盖,你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

破烂王说:你找不到,你根本找不到!你去铸造厂吧,买一个新的好了,你说要多少号,厂里就给你砸多少号。

吴小手眼睛一亮,就往铸造厂去了。

铸造厂在一个都市村庄。果然,在铸造厂的院子里,吴小手看见了一堆井盖。井盖码在大棚里,码得齐头整脸。

厂长问:你是来买井盖的吗?

吴小手说:我不买井盖,我来调查。

厂长笑了起来:调查?调查什么?是不是调查小偷把井盖卖到我这里来了?笑话,真是笑话。

吴小手说:什么笑话,我不开玩笑。我是协管所的,我有协理员工作证。

吴小手说着,掏出来胸卡,佩戴到胸前。

厂长说:你要怎么样呢?

吴小手说:我参观吧,请把翻砂工找来,我还要看化铁炉。

厂长说:生产车间不在这里,这里没有翻砂工,也没有生产设备。

吴小手说:这就不对了,厂门口挂着铸造厂的牌子呢。

厂长说:挂牌子也不是工厂,是销售部。工厂都在乡下。城里不让开工厂,有污染。

吴小手一时语塞。这时候,一群人围了过来。他们手里拿着铁棍,气色凶恶。

吴小手心一抖。吴小手说:这样吧,我买一个井盖。

厂长笑道:这就对了嘛,说吧,你要多少号?当场砸号。

吴小手说:432号。

厂长叫过来一个工人。工人搬下来一个井盖。工人看了看井盖,叫道:这就是432号,不用砸号了!

吴小手笑了,厂长也笑了,一圈儿的人都笑了。

厂长让工人跟着吴小手,把井盖送到光明大街。走到那个没有井盖的窨井旁,工人放下井盖就走了,喊都喊不回来。工人生气了,生吴小手的气。吴小手没有给他小费。

看来,吴小手只好自己安放井盖了。

吴小手想到了窨井里可能会有儿童玩耍。吴小手就下到了窨井里。就在他刚刚埋下身子,刚刚消失在地平面的时候,井盖“咣当”一声,复位了。不知是谁,把井盖安放得严丝合缝。

“救命!”

“救命啊,救命!”

加黑框的名字

老某的名字印出来了,加上黑框印出来了。老某拿着那张名字加了黑框的报纸,逢人就说:看看,我的名字印出来了,我可以笑慰九泉了!

人们打趣地说:是啊,给你加上黑框了,可以盖棺定论了,可以画句号了!

老某说:怎么样?就凭这个,阎王爷请我喝酒!

老某就这样渲染着他的闪光点,也是最亮的一个闪光点。

没错,老某一辈子都想出人头地。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做大英雄,或者做大学问。老某做不成大英雄,就选择了做大学问。他拼命写文章,试图在报刊上发表。可他的文章没人给发表,编辑部说他连个写作爱好者都称不上。他想将稿子交给出版社出版,出版社也不给他出版,说他写的东西不过是一堆文字垃圾。

老某在痛苦中徘徊,多次想到另一个世界寻找知音。就在这样的心绪中,他突然闪现了灵感。那是他看到了报纸上的一篇文章,作者的名字加着黑框。老某的眼睛一亮。加上黑框的名字太醒目了,太有价值含量了!接着,他又在杂志上发现了一个加着黑框的名字。又在电影上、电视剧上,看见了一个又一个加着黑框的名字。那些名字加着黑框,在他眼前闪闪发光。他得到了启示,名字加上黑框,最易受到社会的尊重,最能体现人生的价值!

就这样,老某来到了户籍管理处,要求注销自己的户口 。老某说,我谨以我个人的名义,真诚地自绝于人世,不涉及任何谋杀,与任何人没有关系。请理解我的正当请求吧。我每天大约消耗0.75公斤粮食、0.25公斤蔬菜、0.5公斤水果、30支香烟、0.5公斤白酒,或2公斤啤酒,还有水、电、气等资源。1天消耗这么多资源,1年我将消耗多少资源?10年呢?50年呢?100年呢?请你们帮我算一算。我就是不能为社会做贡献,也不能白白消耗这么多资源啊!因此,我请求你们注销我的户籍!

老某说得口干舌燥,居然打动了户籍管理员。户籍管理员随手扯下一张《死亡证明书》,让他自己填写。户籍管理员说:其实,你这样的人,真不如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快乐!要死你就死吧,就别在这里烦人了!

就这样,老某获得了《死亡证明书》,高高兴兴地走人了。

老某先来到了报社,让报社看他的《死亡证明书》,然后,递上自己的文稿,要求报社发表时将他的名字加上黑框。

老某又来到杂志社,又如是说。

老某又来到出版社,亦如是说。

报社、杂志社、出版社都在找卖点。社会生活中,每天都有许多新闻发生,但充其量不过是狗咬人。即便是人咬狗,也不稀罕了,也值不了多少钱了。如果人变成了狗,或者,狗变成了人,互相咬一咬,兴许还能让受众找到新的兴奋点。 老某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了,以人变成鬼的面目出现了。报社、杂志社、出版社怎能不为之亢奋呢?

报社当下就买断了老某的著作权和肖像权,并派出资深编辑,编发了老某的文稿,名字加了黑框,让老某如愿以偿。报社比起杂志社和出版社来得快捷,在第一时间内做成了这件事。

几乎一夜之间,老某就名扬天下了。人们望着老某加了黑框的名字,无不肃然起敬。老某啊老某,你的遗作是如此的动人!人们唏嘘有声,口耳相传。老某在世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的才华?美,就在身边,我们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

社会的一些阳光部门,也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他们从不同角度、不同渠道挖掘出老某的闪光点,授予老某一个又一个灿烂的称号,为老某开纪念会、座谈会、研讨会……

老某的遗风,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人们都在问:难道,难道我们都要等到死后,才能被这个世界所追忆?

不久,就有许多人的名字,加了黑框,上了报纸,上了杂志,上了电影,上了电视。卖点特别好。有学者撰文说:“在汗牛充栋的文化市场里,我们欣喜地发现了有事半功倍赏析效果的黑色幽默,让人开卷有益!”

老某就这样成为公众人物,引领了文化市场的一款时尚,或者说是裂变,也可以说是颠覆。总之是,老某成为文化名流了,不再破帽遮颜过闹市了。然而,他又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他是个注销户口的人,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活在世界上了。

好在理解他、关心他的人,总还是有的。某神经病医院把老某请了过去,让他出任首席医师,条件是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不在社会上抛头露面。这样,老某就真的和死了一样了。

老某医治病人,还是有一套的。神经病患者,说到底,都是让“名利”二字闹的。老某就给他们的名字画上了黑框,照片也画上了黑框。这一招,很灵,患者们号啕大哭后,混沌顿开,全都老老实实的,不再闹腾了。

只是,老某时常独自发呆。只怕是他要永远活在黑框里了。

大师之隐

大师病了,病得不轻。目光混浊,耳朵失聪,嗅觉不灵,吃嘛嘛不香,喝嘛嘛不辣。这不是感冒发烧拉稀,扛一扛就过去了。这一定是中枢神经系统出了故障。大师惊恐不安,不得不去了医院。

大师做了一番化装,化装成普通老百姓,免得有人认出来自己。一般人认出来了,还无所谓。若是医生认出来了,那就要狮子大张口了。

大师挂了专家号。问诊的是位半睁着眼皮的专家。专家好像还没睡醒,或者说,睡醒了还在想梦里的事情。

“哪里不舒服?”专家懒洋洋地问。

“哪儿都不舒服,头晕、眼花、耳聋、鼻塞、口干、舌燥……”大师顺口溜道。

“先拍个片子吧。”专家使用了祈使语气。

“拍什么片子?”大师一惊。大师一听见拍片子就头皮发炸。

“CT、彩超、核磁共振、脑电图、心电图……你拍哪一种?”专家打了个哈欠说。

“我不拍片子,不拍任何片子!”大师冷静地说。

“你这个人真怪,你是来看病的吗?”专家提出了质疑。

“我当然是来看病的,我挂了专家号。”大师回敬道。

“既然你来看病,又挂了我的号,就不要不舍得花钱嘛。”专家循循善诱。

“为什么一上来,就要我拍片子?说说理由看。”大师不客气地说。

“哈,说理由?说什么理由?不拍片子,怎么看病?”专家生气了。

“没有正当理由,我就不拍片子。”大师也动真了。

“好吧,给你一个理由。你的病,是在脑袋上,对吧?你的脑袋,是一个很美观的脑袋,对吧?你的脑袋,大、平、正、方,对吧?哈,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开玩笑,是为了消除你的紧张或误解。实话说,据观察,你的脑袋,从外表看,没什么问题。耳朵是耳朵、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但是,你出现了视觉障碍、听觉障碍、嗅觉障碍,乃至味觉障碍。这说明了什么呢?对,脑袋里面可能出了问题。什么问题,总不能拿菜刀切开看吧?脑袋毕竟不是冬瓜、西瓜、南瓜、甜瓜。对,要拍片子,要照CT,要做彩超,要做脑电图,要做核磁共振……理由充分吧?何况,我们把选择权给了患者,这难道不是民主医疗吗?”专家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地阐述道。

“不管怎么说,我不拍片子,不拍任何片子。”大师坚定地说。

“你这个人真怪,脑子就是有毛病。社会上有些人,总是把医生妖魔化,你一定误听了那些妖魔化宣传!众所周知,所谓的‘茶水发炎’事件,就是记者在恶搞嘛。”专家说着,表现出了极大的气愤。

“但愿如此吧。”大师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反正,他是不会拍片子的,什么片子都不要拍。至于“茶水发炎”事件,大师是知道的。有个记者,为了制造新闻,将茶水拿到10家医院化验,结果,好几家医院都检测出茶水有炎症。另外,550万元的天价医药费事件,大师也是知道的。还有,医院向男性患者收取“子宫附件彩超费”、向儿童收取“专业性尸体整容费”等丑闻,大师都了若指掌。大师是干什么的?大师是专门研究人的,人间的丑闻,大师没有不知道的。只不过,大师还腾不出手来修理医院。若是大师腾出手来,医院早就黄摊儿了,医生早就喝西北风了。

大师再次表明态度,不拍片子,绝不拍片子。

专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专家质问大师:“你是来捣乱的吧?”然后,厉声警告:“我请你立即出去,出去!不然的话,我就要把你送进精神病院了!”

大师矜持地笑了,笑而无言。

“你还在笑?你笑什么笑!你不要在这里笑!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社会身份?职业?在哪儿工作?是不是正式工?”专家发出了一连串质疑。

大师还在笑,依旧不答话。

专家怒目而斥:“你怎么不说话?你自身或家族成员,有神经病史吗?你本人有过犯罪记录吗?你为什么惧怕拍片子?”

大师忽然大笑,笑声如雷。大师的脑子里,闪过一桩国际新闻。英国破获了一起恐怖袭击案,8 个嫌疑犯,居然都在医疗系统工作。恐怖分子借助职业掩护,将医院变成了“沉睡的恐怖据点”。

专家歇斯底里地叫道:“真是个疯子!算我今天倒霉,遇上了你这个疯子!”专家随手按响了电铃。电铃一响,进来了两个男护士。男护士手重,一人一巴掌,将大师击晕。然后,他们将大师抬了出去,送进了化验室。他们抽取了大师的血样,又采集了大师的指纹。他们将验血结果和指纹报告输入了电脑。很快,大师的真实身份,得到了确认。

“天啊,他怎么是那位洞察世事的大师呢!”专家看了报告,大惊失色。

专家立即实施复苏术,将大师从沉睡中唤醒。

大师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拍片子!”

专家笑道:“尊敬的大师,鄙人能一睹您的尊容,荣幸之至!十分感谢您亲自光临指导!我们这些庸医,和您比起来,是治标不治本的!”

大师僵硬地笑了:“不要谦虚嘛,任何艺术都是独立的,但也是相通的。告诉我,不给我拍片子,我的病能治好吗?”

专家笑道:“当然。拍什么狗屁片子呢!针也不用打,药也不用吃。依我看,您的情况,就是心太累了!累,莫大于心累啊!您只需要不再累心,就可以了。我的意思是说,‘粗茶淡饭、布衣草鞋’,这就是您的良药!不再窥测任何人的隐私,不再分析任何人的欲望,可确保您健康长寿,百病皆无!”

大师拊掌大笑,笑掉了一口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