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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史:从史前到21世纪全球文明的互动》第二十一章 伊斯兰教王国及其印度教和基督教臣民共同体 (1500~17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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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局部和暂时性受到挫折,但是自从穆罕默德在麦地那创建第一个忠实信徒的神圣社团以来,伊斯兰教王国就倾向于稳定地扩大版图。这个长期的过程不是在1500年突然到达顶峰的,虽然“远西”刚刚取得了对海洋的支配地位。相反,印度、东南亚、非洲和欧洲都继续成为穆斯林扩张的舞台。的确,人们如果估算,数百万平方英里的土地或者人数众多的臣民在1500~1700年间被置于穆斯林统治之下,那么这两个世纪就当然应该被认为是整个穆斯林时代最成功的时期。

例如,在印度,来自北部山区的一批批难民和冒险家为穆斯林统治者提供了足够的战斗力量,使他们在1565年最终能够推翻南部印度重要的独立印度教国家维贾亚纳加尔。到本章论述的时代末期,几乎整个印度半岛都被置于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1658~1707年在位)的单一主权统治之下。

在东南亚,1513~1526年,沿海穆斯林国家联合起来,共同推翻了印度教的爪哇帝国。无论这场征服战争之前还是之后,商人和四处游荡的苏菲派圣徒成功地传播了伊斯兰教,并继续在东南亚各个港口和沿海地区传播,甚至远至菲律宾的棉兰岛和印度尼西亚的婆罗洲。伊斯兰教从陆地而非海上对非洲的渗透继续进行,而且以骆驼商队取代了船只。在这两大地区,贸易和市场关系的发展与当地一些人接受伊斯兰教同步进行,这些人在这种贸易引起的经济活动中非常活跃。所以,军事行动和行政管理压力都常常被用于把乡村和偏远地区纳入伊斯兰之列。因此,一系列穆斯林帝国在西非兴起——博尔努、摩洛哥、廷巴克图和索科托,它们对待异教徒的政策类似于近千年之前查理曼在西北欧曾经实施的政策,当时查理曼以武力迫使倔强的萨克森人皈依基督教。

欧洲比印度、非洲或东南亚更好地组织了对伊斯兰教的抵制。但是穆斯林在欧洲的势力也是以牺牲基督教为代价而取得的。到1543年,匈牙利大多数领土被置于土耳其人统治之下。从此,直至1683年,边境战争频仍,但总体趋势是有利于土耳其人反对波兰人和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在1683~1699年的漫长战争期间,奥斯曼帝国第二次围攻维也纳,结果战败被迫把大多数匈牙利领土割让给奥地利,与欧洲人相比,奥斯曼帝国的军事劣势暴露无遗。但是奥斯曼帝国的行省继续增加,直到1699年后很久才在罗马尼亚确定自己的统治,虽然土耳其只是通过君士坦丁堡的希腊人间接地行使对该地区的权力。

1700年前,伊斯兰教只在欧亚大陆西部和中部草原地区的确永久性地缩小了领土。俄罗斯以金帐汗国的后继国家为代价扩张领土,前文已经提到喀山、阿斯特拉罕和西伯利亚的穆斯林汗国。在更东部的草原地区,伊斯兰教遭到了同样沉重的失败。1550~1650年,西藏喇嘛教(“黄教”)复兴,不仅在蒙古地区先发制人,而且在中亚的伊犁河流域取代了伊斯兰教的地位。

但是,草原地区比较穷困。当贸易商路不再经过草原(改道经过北部的西伯利亚地区的河流,或向南通过海路)时,长期作为伊斯兰教主要传播人员的穆斯林商人和圣徒就不再经常在这些地区活动了。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西藏喇嘛教在草原地区取得的巨大成功应该归功于穆斯林退出了竞争。

欧洲商业的袭击

在海上,情况更为复杂。无论在地中海还是在印度洋,西班牙和葡萄牙舰队不仅向穆斯林海上力量发起挑战,而且在关键性的战役中都打败了后者。但是,这两个伊比利亚国家的海军资源从未强大到使他们足以把穆斯林船只完全驱赶出大海。因此,地中海的长期海战在1578年以土耳其控制东地中海的海上霸权而告终,正如1511年竞争开始时一样。在印度洋,小型轻快的穆斯林船只恢复了他们曾经丧失给葡萄牙的大部分贸易。16世纪末期,葡萄牙甚至决定允许穆斯林船只航行到他们控制的港口,因为他们需要来自港口通行税的收入。

然而,1600年后,一种新政权开始要求取得海上霸权。荷兰、英国和法国船只排挤了西班牙和葡萄牙,成为印度洋和地中海的主要商人。从短期看,这种变化似乎是穆斯林事业的一个胜利。每个新来者都是通过与穆斯林统治者签订特别的条约,建立他们的第一个据点,并且不从事任何基督教传教活动。这表明政策的一种急剧变化。对葡萄牙和西班牙来说,传教与贸易是同样重要的事情,而新来的荷兰、英国和法国商人则把宗教宣传活动几乎拱手留给了穆斯林。

但是从长远来看,事实证明,与伊比利亚的宗教宣传相比,新来者的经济活动是对穆斯林传统生活方式更强大的溶化剂。毕竟穆斯林的思想被如此有效地封闭,即使最富辩才和伊斯兰教知识的基督教传教士,也难以突破,穆罕默德的启示已经纠正并取代了零散而扭曲的基督教真理。但是穆斯林社会绝非能够抵御经济理性化和市场关系,特别是当欧洲价格革命的影响波及伊斯兰教王国的时候。

当然,内陆地区受到的影响最小。长途运输的盐水、古老的骆驼商队和手工业品贸易模式、城乡交换、跨区域奢侈品贸易等,几乎未受欧洲人的商业活动、商业组织和精神的丝毫影响。但在沿海地区,到1700年,深刻的变化开始显示出来。例如,在奥斯曼帝国,商品化农业得到迅速发展,部分地以来自美洲的玉米和马铃薯、原产于印度的棉花为基础。罗马尼亚人、保加利亚人、色雷斯人和马其顿人,以及居住在安纳托利亚地区的其他民族,都开始自给自足,他们的牲口用玉米饲养,比以前出口更多的小麦和牛肉,因为新的美洲作物产量比以前的作物高得多。黑海沿岸和爱琴海北部是这种发展的主要舞台。

奥斯曼帝国商品化农业的兴起并未刺激手工制造业的发展。手工业行会仍然坚持传统的生产方法。他们在苏丹卫队中拥有强大的同盟者,1572年后,苏丹卫队的成员与奥斯曼帝国境内重要城市的手工业者联姻,这些可怕的士兵首先被允许合法地结婚。通过包税和举债,购买高级官职,企业精神从手工业和商业中传递出来。官员们然后通过合法和非法方式榨取公共钱财以偿还债务。当然,他们因此使新兴工业和商业企业的发展几乎不可能,因为任何能够投资新企业的人都会变成征税官和贪求贿赂的地方官的明显靶子。缺乏手工业制造技术进步,加上对商业企业精神的限制,这意味着奥斯曼帝国的出口变得几乎全是农产品。这类似于前一个世纪拜占庭独立时期所发生的事情,当时意大利城市控制了利凡特地区的商业。相似性预示了奥斯曼帝国社会经济的病态。

在印度洋,欧洲商人也开始通过系统而有组织地追求利润行为来改变亚洲经济。大型欧洲贸易公司都经常面临国内尽可能出口更多商品给印度以减少白银外流的压力。但是呢绒和其他欧洲手工业品普遍太粗糙,在气候炎热的印度洋沿岸地区难以大量销售。因此,荷兰和英国商人不得不依靠力图发展有利可图的亚洲各港口之间的转运贸易,仅此一项,利润就足以支付他们从亚洲购买运回欧洲的商品,而无须用船只装载大量金银到印度进行交换。他们在这方面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例如,英国人通过预付小额定金给纺织工人而在印度西部地区组织棉布生产。反过来,他们特别规定生产的棉布种类和预付定金的数量,从而控制了流向市场的棉布数量。因此,根据英国要求制造的“印度白棉布”销往非洲和亚洲沿海各地,那里的消费者能够提供有价值的交换商品。这种贸易刺激了东南亚沿海许多地区的迅速发展,那里相对简单、自给自足的社会曾经是主要景象。例如,在这种制度下,缅甸、暹罗(泰国)、菲律宾群岛、爪哇和苏门答腊,商业都得到了迅速发展,主要是农业方面。但是东非发现自己更容易出口人力。非洲沿海变成了一系列捕捉奴隶和为穆斯林世界大规模提供奴隶的据点和港口城市,其规模虽然不能与西非与美洲之间的奴隶贸易相比,但也相当惊人。

荷兰控制下的香料群岛地区甚至见证了更激烈且系统的经济转型。因为荷兰早期实行军事征服的政策,并且发现通过强迫当地年幼的王公缴纳一定数量、能够在世界市场销售的农产品,就能支付行政开支。荷兰就是以这种方式使当地的贵族变成了种植园的监工,把种植者贬为半奴隶。新作物被系统地引进。来自阿拉伯的咖啡、中国的茶、印度的甘蔗,都被荷兰强加于爪哇人,荷兰政策的基础是如何通过最好的商品分类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市场需求,从而谋取最大的利润。

对印度棉纺织工和爪哇种植园劳动者的生活来说,与总部设在伦敦或阿姆斯特丹的英国和荷兰联合公司的代表所指导的、新型的、市场导向的资本主义企业相比,穆斯林在印度和东南亚通过传统行政管理形式而行使的政治权威显然不太重要,尽管这些公司的主人只有通过被称为“股票”的细纹纸才能被识别!但是,1700年,这是不容易识别的。一个穆斯林政治家或宗教专家能够合理地祝贺自己伊斯兰教经过考验且真实的组织制度已经多么成功地抵御了伊比利亚的十字军活动,在本章时段的开端,伊比利亚的十字军似乎与中世纪十字军的威胁一样严重。在这两种情况下,十字军运动的狂热已经衰退了,然后成功地撤退了,而伊斯兰教王国则继续扩张。还有比这更好地证明安拉的恩宠和伊斯兰教比其他宗教更优越的证据吗?

什叶派叛乱

这种心态引起的自鸣得意更加突出,因为在16世纪初,伊斯兰教遭受了一次宗教打击。穆斯林国家一向对各种教派比较友好,分成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基本阵营。许多什叶派集团表面上与逊尼派的礼拜形式相同,但是他们传授一种秘密教义,相信一种有时完全敌视所有有组织的宗教形式的冲动,如贝克塔什派(Bektashi)中的托钵僧。大多数穆斯林统治者公开支持逊尼派的观点,但也容忍不同教派,只要他们不公开攻击官方的宗教形式。

这种暂时妥协在1502年被粗暴地打破了,经历了一系列迅速的胜利后,什叶派中一支狂热的突厥部落的领袖伊斯玛仪·萨法维(Ismail Safavi)在大不里士(Tabriz)自行加冕。接着,伊斯玛仪征服了巴格达(1508年),彻底击败布拉哈(Bokhara)的乌兹别克,巩固了东部边界。1514年,他的军队在加勒迪兰(Chaldiran)与奥斯曼帝国军队相遇;虽然在战场上遭到惨败,但是伊斯玛仪满意地看到获胜的苏丹不得不撤退,因为苏丹的禁卫军拒绝继续推进。

沙阿·伊斯玛仪(Shah Ismail,Shah即波斯文“王”的英文转写。——译者注)的军事生涯本身并不非常成功,因为帖木儿(卒于1405年)和其他中亚军事首领早已能够以几乎同样的速度建立庞大的国家。萨法维帝国的建立之所以如此剧烈地震动了穆斯林世界,是因为追随他的文盲武夫把他奉为真主安拉的化身;甚至支持他的学识渊博的神学家也认为,作为伊斯兰教12位合法统治者中的第7位,沙阿·伊斯玛仪是整个穆斯林共同体的英明领袖,尽管他们认为武夫们的要求是亵渎神灵。

这种要求随着完全确信的狂热而提出,通过一系列引人注目的军事胜利而维持,它把一种深刻的动荡因素引进了伊斯兰教王国。因为如果萨法维的要求是正当的,那么所有其他穆斯林统治者当然就都是篡位者。在穆斯林世界的许多地方,一些什叶派的重要集团准备同情地服从这种思想。的确,沙阿·伊斯玛仪的支持者造成了1514年安纳托利亚地区大规模叛乱,以狂热的宗教情绪蔑视奥斯曼帝国的权威。

奥斯曼帝国的反应是迅速而有效的:苏丹“冷酷者”塞利姆(Selim,1512~1520年在位)平定了安纳托利亚的叛乱,残忍地俘虏了未受影响地区的剩余人口。这防止了奥斯曼帝国其他地区什叶派集团公开叛乱。接着他极力反对伊斯玛仪,但是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他没有铲除动荡的根源,因为苏丹禁卫军拒绝继续反对异端的沙阿。在此后的一系列战役中,塞利姆兼并了叙利亚、埃及和阿拉伯半岛,因与伊斯玛仪,以及这些地区的统治者建立了联盟,从而控制了宗教战略中心麦加和麦地那。他的继位者“立法者”苏莱曼(1520~1566年在位)在国内树立逊尼派为正统,集中力量打击什叶派异端。他创建了由国家支持的逊尼派宗教学院,在帝国所有重要城市举办由国家控制的宗教仪式。这种政策在早期可能会引发最强烈的抵抗;但是逊尼派学者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苏莱曼的规定,这部分地是因为国家俸禄的引诱,部分地是他们惧怕沙阿·伊斯玛仪的宗教狂热和动荡以及他的宗教革命危及整个伊斯兰教。

大约从1514年起,沙阿·伊斯玛仪发现,宗教革命的烈火需要加以控制。他召集伊斯兰教世界各地什叶派“十二宗派”的律法学者,在他们的帮助下,着手去除各种错误信仰,净化教义。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迫害逊尼派和什叶派内部不同意见的宗派,没收他们的财产。与此同时,作为最初伊斯兰教活跃力量的大众宣传活动被引向几乎接近正统的渠道。与当时新教牧师“教义简答”给其追随者思想打下的烙印一样,“十二宗派”原则在几乎整个伊斯兰教臣民中也非常广泛地流传开来。

伊斯兰教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斗争,充分表现在萨法维与奥斯曼帝国的冲突之中,而且使其他穆斯林国家和民族经常面临尴尬的两难选择。各地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长期的、传统的和地方性的分裂随时可能爆发为激烈斗争。宗教原则逐渐变成政治忠诚的试金石。印度莫卧儿帝国的处境特别尴尬。在他们命运的最低潮时,莫卧儿王朝的创立者巴布尔(卒于1530年)及其儿子胡马雍(1530~1556年在位)公开承认什叶派教义,以期从沙阿那里取得急需的支持。后来当他们在印度的地位似乎更强大时,他们又谴责伊斯兰教什叶派,宣布脱离它,以利于逊尼派的教义。阿克巴(1556~1605年在位)统治时期,莫卧儿帝国势力第一次得到巩固,他更喜欢声称自己独立于宗教权威之外。他体验过印度教、基督教和穆斯林的宗教虔诚形式,直到令人烦恼的罗马天主教传教士丑闻出现。

在阿巴斯大帝(Shah Abbas the Great,1587~1629年在位)统治下,萨菲国家实力达到顶峰,但是到那时,宗教定罪已经减弱了,至少在宫廷圈子里。奥斯曼帝国担心也出现同样的松弛现象,1638年,苏丹政府与以前的敌人达成了长期停战协议。1656年后,以新任大维齐尔穆罕默德·库普日里(Mohammed Kuprili)为首的改革派政府取得了君士坦丁堡的权力,实际上允许什叶派秘密成员再次自由地在奥斯曼帝国活动,宗教紧张气氛的确大大缓和了。一个有趣的后果是200多年以来,在克里特、阿尔巴尼亚和保加利亚南部地区,基督徒首次再度大规模转化为伊斯兰教徒,那些地区的异端伊斯兰教苦修僧团体变得特别活跃。

知识倒退和艺术进步

伊斯兰教内部逊尼派—什叶派分裂的文化反弹如它的政治—军事后果一样深远。波斯诗歌源泉枯竭了,因为这种诗歌所依赖的介于神圣与人类之爱之间的微妙模糊是把伊斯玛仪追随者革除教籍。也许更为重要的是,从根本上说,逊尼派伊斯兰学者不能履行他们的社会职责。逊尼派伊斯兰教学者们没能主动回击什叶派的挑战,即声称宗教教义的真实性。相反,他们诉诸武力,到处镇压竞争者和批评者。因此,当后来欧洲思想和知识明确质疑传统的穆斯林知识时,奥斯曼帝国的学术阶层无法及时地研究新学术。通过躲在奥斯曼国家警察力量的背后,他们逃避了一次挑战,神圣律法的专家们也拒绝严肃地对待第二次挑战,也许因为害怕在力图应付基督教世界新知识的同时,遭到来自伊斯兰教世界内部的宗教攻击。他们觉得更好的方法是重申《古兰经》,回忆神圣律法的注释,因而确保真主安拉的恩典。只要穆斯林的军事力量仍然强大到足以平等地应付所有外来者,那么这种顽固的保守主义和反知识思想就必然是一种可维持的姿态。只有到1700年后,当各地的穆斯林国家力量不再能抵抗新兴的竞争者时,它的最终代价才变得清楚了。

主要由官方政策引导的知识无用思想并不意味着艺术的衰落。相反,穆斯林世界的大帝国兴起确保了对建筑和各种艺术创作充足而相对稳定的资助。例如,伊斯法罕就是由阿巴斯大帝下令修建的一座花园城市。它是世界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宏伟建筑和城市规划的杰作之一。以相对较小但仍然非常宏伟的规模,印度的泰姬陵于1632~1653年被修建得符合莫卧儿皇帝的品味。波斯艺术也继续繁荣到17世纪。在印度,当画家把波斯的技巧用于表现印度教的宗教主题时,新的发展就出现了。这种绘画吸引了“拉其普特”地主阶层,他们的波斯化文化和对莫卧儿帝国所服的兵役并没有使他们抛弃祖先的印度教信仰。

的确,除了用当代西欧文化发展速度的标准外,无论以什么作标准,1500~1700年伊斯兰教都处于繁荣时期。因此,没有衰落,也没有停滞,充满活力的发展是描述这个时期伊斯兰教社会的最恰当词语。有点儿讽刺意味的是——这得益于事后聪明——也正是在这些成功的岁月里,伊斯兰教没有抓住甚至注意欧洲人正开始以经济和知识的双重压力给他们带来的重大挑战。

穆斯林统治下的其他宗教

在从穆斯林转向远东文化地区之前,我们必须先简要地论述那些发现自己被穆斯林统治或处于不断扩张的伊斯兰教世界边缘的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的历史。此外,作为奥斯曼帝国重要组成部分的巴尔干的东正教教徒的命运也值得关注。

1500~1700年,印度教在印度复兴。穆斯林征服剥夺了国家对印度教的支持,虽然新统治者宽容大多数宗教仪式。这实际上迫使印度教走向街头,一群圣徒和诗人在街头,用各种新形式的崇拜对象取代印度古代无形的宗教信仰。

圣徒和印度教复兴者柴坦雅(Chaitanya,卒于1527年)被其忠实追随者视为克利须那神的化身。他周围聚集了一批狂热信徒,他们反对种姓区分和其他宗教外表形式,以利于实行强烈感情的公共崇拜仪式。柴坦雅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孟加拉度过,那里的新兴教派有效地阻止了伊斯兰教的传播。这意味着随着印度社会逐渐向东推进并驯服了恒河三角洲丛林地区,再次皈依印度教而不是伊斯兰教变成了融入文明社会的标志。当然,今天伊斯兰教国家孟加拉与印度之间的孟加拉河分界线就是它的直接后果,因为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伊斯兰教曾经沿着这条边界取得巨大的成功。

两位重要的诗人苏尔·达斯(Sur Das,卒于1563年)和图里斯·达斯(Tulsi Das,卒于1623年)在复兴印度教方面甚至比柴坦雅的贡献更大,因为他们的影响不局限于一个教派。他们都从丰富的印度教神话中取材,用印地语诗歌给予表达。他们因此创作了一系列圣歌和赞美诗,调整宗教仪式,并且让讲印地语的印度普通大众理解。图里斯集中注意罗摩神,而苏尔则更喜欢克里须那神,但是这些神祇都被看作毗湿奴神的化身。因此,印度教的两大改革家的教义没有冲突。除了柴坦雅的追随者外,其他人都不批评古代梵文的宗教虔诚或者婆罗门教仪式。日常宗教在印地语中找到了表达方式。对神圣但人性化的神的崇拜所产生的亲切感使印度教广泛流行,完全能够抵制穆斯林和基督教传教士宣扬的教义,因为通过这些神祇,虔诚的信徒能够在公共宗教狂欢时刻进入神秘的神我合一境界。虽然1565年后政治衰落改变了形式,但是不能完全消灭印度教的精神。绝大多数印度人仍然一如既往地忠于祖先流传下来的变幻无常的宗教。

在三个较小的民族中,佛教复兴为国家宗教:锡兰的僧伽罗人、缅甸的缅甸民族、泰国的泰族。在每个国家中,佛教都作为民族认同的标志,保护这些民族不受多种语言的、世界性的宗教信仰的侵袭:首先是伊斯兰教,其次是基督教。这些民族起初欢迎基督教徒,至少部分地是对长期穆斯林压力的抵制,但是当欧洲人似乎以重要形式威胁他们的传统方式时,这些民族就制定了孤立和退缩的政策。直到19世纪,这样建立起来的隔离外来者的障碍才再次在新来的欧洲人猛烈攻击之下崩溃。

奥斯曼帝国的东正教基督徒臣民必然与他们的土耳其主人享有许多共同的经历。希腊东征教徒对拉丁世界的偏见与穆斯林一样深刻。因此,毫不奇怪,当大教长西里尔·鲁卡里斯(Cyril Lukaris)发起讨论来自西欧的加尔文教徒和天主教徒提出的问题时,他的努力只取得了很小的成功。压倒多数的东正教教堂满足于他们从教父和4、5世纪主教会议继承下来的教义。但是,医务人员接触了来自意大利和欧洲其他科学中心的新思想。最杰出的希腊医生在帕都亚大学接受过教育,他们在求学时代吸收了多方面的西欧文化。这些人提供了微弱但极其重要的联系纽带,通过这条纽带,基督教世界彼此分离的两大部分的知识联系得以维持。

当苏丹停止从巴尔干西部蛮荒之地的基督教山村招募他的奴隶家族时,奥斯曼政府与基督教臣民共同体之间的关系终于发生了一个重大变化。只要帝国的最高官员和军事首领曾经在遥远、异常贫穷的山村生活过12~20年,那么奥斯曼帝国政府就会充满对基督徒农民的普遍同情。当这些职位被尸位素餐的人的子孙们占据时,完全不同的观念就普遍出现了——从1572年苏丹的奴隶家族之间首次被允许合法通婚,到1638年招募基督教山村村民的活动终结为止。

当帝国高级官职被城市生长的人控制时,他们就开始剥削村民,取缔那些力图利用农民劳动力建立商品化农业的人的貌似合法的行动。乡村地区处境急剧恶化,其沉重代价是基督教人口的普遍不满。

到17世纪末期,城乡之间深深的隔阂,几乎,但只是几乎对应于基督徒与穆斯林之间宗教界限的一条裂痕,因此变成了奥斯曼社会的一个严重而根本的弱点。但是农民的不满在大多数基督教国家也是正常的,其本身不必被夸张为必然衰落的一个标志。正是穆斯林的思想不愿意,不仅如此,而且不能改变传统的态度和组织制度,考虑来自内外的挑战,才预示了衰落,尽管穆斯林艺术表面辉煌,穆斯林学术发达,奥斯曼帝国、萨法维帝国和莫卧儿帝国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