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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烟劫》第四十一章 金鼓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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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厉言叱斥,不由将这“黑牛”何根惊得心颤胆寒,再怎么说,“冷脸双环”曹敦力也是“大飞帮”的首要人物之一。在“大飞帮”里,他的地位比何根是高得太多了,而何根也明白,曹敦力乃是与他所属的“墀坛”坛主平坐的角色,“大飞帮”中,上下之分甚为严格,何根只是“墀坛”属下的一名“行刑手”,若是曹敦力真个翻下脸来,将此事传报上去,以何根的处境来说,无疑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顶撞了“五雷堂”的堂主这个纰漏,就算他的头儿“墀坛”坛主卓斯来替他扛,也不一定能抗得住,以他个人的身份与曹敦力来比较,“大飞帮”的最高掌权者会有所选择,自然,他们是必定支持曹敦力的啊……  何根青着脸,咧着嘴唇,畏缩地道:“堂主,你老千万不要误会,小的天胆也不敢稍有藐视你老之虞……小的,小的实是职责攸关……”  曹敦力暴烈地道:“何根,今夜你算摆够威风了,很好。待到明日,本堂将亲谒帮主,言明此事,请帮主裁决定夺,看看是你对,仰或本堂无差!到时候,你不妨将你们的头儿老卓也一起请了去,大家论个清楚。何根,你可以等着,试试本堂能不能给你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  说完,曹敦力装得怒不可遏的向一直垂手站在自己背后的君惟明一挥手,火辣辣地道:“这‘血牢’我也不去查了,出了漏子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走!”  但是,那早已颤悚不安的何根,怎会就此背上这口公事上的“黑锅”呢?他生了两个脑袋也不敢得罪曹敦力哪。他当然知道,若是曹敦力就此一走,自己的纰漏可就大了,一个弄不巧,说不准连脑袋都得搬家,这,又是如何的犯不上啊,心里一急,他慌忙抢步上前,躬身哈腰,诚惶诚恐地道:“堂主留步,堂主且请留步,小的知罪了,小的糊涂,小的混账,小的一时未曾开窍,堂主大人大量,万乞恕过小的才是……”  一拂手,曹敦力冷冷地道:“你如今算搞清楚了?”  何根惶悚地道:“小的全搞清楚的,堂主且请前往查牢,小的只知墨守成规,不明活用之道,实在惭愧……”  曹敦力寒着脸,道:“这么说来,你是高抬贵手,放本堂通过了?”  越发的吓得手足无措,何根忙道:“不敢,小的不敢,恭请堂主前往查牢……”  重重哼了哼,曹敦力迈开大步,向前行去,那何根却又急走两步跟上,卑颜奴膝地赔着笑道:“堂主……呃,小的斗胆想求堂主恕过小的方才冒犯之罪……”  斜睨了他一眼,曹敦力火辣辣地道:“本堂恕过了,与你太过计较,岂不有失本堂身份?”  何根一迭声道:“多谢堂主开恩,多谢堂主开恩……”  这时……  曹敦力又目光炯炯的朝四周环视,于是,那些尚望着这边的其他守卫们不由纷纷畏缩的收回视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曹敦力又哼了哼,回首招呼君惟明:“我们走吧。”  迅速的,两人来至“血牢”的那扇狭窄铁门之前,曹敦力轻车熟路,拿起斜倚门脚的一只木槌来,缓缓朝铁门上敲了三下!  片刻后,铁门沉重的启开,一个强壮的身躯挡在里面,这人睁着一双三角风火眼,不耐烦地道:“干什么?”  曹敦力怒道:“干什么?‘五雷堂’堂主前来查监!”  那位三角眼仁兄马上先将外面的守卫们看了看,嗯,全都好生生站在那里,就在他眼光尚未收回的一刹,远处的何根亦已急急向他挥手示意,于是,这位三角眼的朋友立即闪身向后,边躬身道:“堂主,请!”  曹敦力摆出一副俨然不可侵犯之状,大马金刀地走了进去。紧跟在他后面的君惟明,也毫不迟疑地随着进入。  铁门后,是一方小小的间隔,形同一间石室,大约只有丈许宽窄,一堵石墙将这小房间隔开,石墙的下方,仍然有一扇紧闭的铁门,曹敦力与君惟明全知道,那扇铁门之后就是牢房的所在了。  这间石室中的空气是污浊而潮湿的。虽然较之外面温暖,却更有一种压在人们心头上的沉闷的感觉,一且踏入,便叫人极不舒服,一刻也不愿多留……  石室里燃着两盏悬垂自屋顶的桐油灯,灯火是青虚虚、晕蒙蒙的,映着室中的人脸凄黯如鬼,而再加上飘浮四周的阴翳气氛,就更显得苍凉悲惨,有如人间地狱了!  进入室中,曹敦力不由得吸了口气,他半旋头,皱眉喝道:“不知道马上关门?”  三角眼的汉子如奉纶旨,他赶忙答应一声,匆匆将铁门推上下闩,然后,垂手站在一旁。  在此空隙,君惟明已将石室中的情形打量清楚了。不错,连那三角眼仁兄算上,果然是有五个人,一张粗糙的白木桌旁如今站着两个——桌上还摆了一只瓷海碗,海碗中有几粒色子,靠墙角那边的简陋竹榻前也站着一人。此外,另一个便肃立在牢门边,君惟明特别注意这个人,因为,他手中正执着一根自门缝后面伸展出来的细麻绳,而且,当他们入内之时,其他的守卫者全起立站好,躬身为礼,只有那站在门边的不移不动,戒备异常地盯注着他们!  现在,曹敦力干咳一声,官腔十足地道:“犯人有骚动么?”  三角眼仁兄忙笑道:“回堂主,全安静得很,其实关在后面的那十来个人,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在喘了,叫他们骚动也骚动不起来啦!”  横了说话的人一眼,曹敦力道:“也没什么异状么?”  三角眼的汉子阿谀地道:“没有,和以前一样,毋庸劳使堂主费神,小的们也依然不敢稍存大意,必会谨慎看守的……”  曹敦力冷冷地道:“假设你们能叫本帮首座们如此放心,本帮早就可以霸占天下了,还用得着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吃这口窝囊饭么?”  呆了一呆,这三角眼仁兄虽然老大的不服,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一点点来,他讪讪地笑着道:“堂主教训得是!”  曹敦力不再多说,指指牢门,道:“开了!”  三角眼仁兄赶前几步,向门边那执绳的汉子低声道:“李光,你小心点让一让,注意别扯动了绳子,我这就开门了。”  叫李光的大汉微微点头,毫无表情的向后面退了两步,但是,他却仍旧一点也不疏忽地紧拉着手中细麻绳,在退后的时候,仅将麻绳多出来换在手腕上的一段放出了几圈……  三角眼的汉子自怀中掏出一串巨大的铜钥匙,“咯吱”一声插入锁孔,用力转动后,伸手将铁门拉开,回身道:“堂主,请。”  点点头,曹敦力与君惟明快步来到门边,尚未入内,铁门后一股刺鼻的恶臭气息,已冲了出来,这股恶臭实在难闻得很,像是一条积污纳秽,多日未曾清理的阴沟,受到阳光曝晒后,被蒸出来的那种浓浊臭味,又似是腐烂了的动物尸体上的所飘散出的尸臭,这股气味,又浓又烈,几乎将人的胃都冲翻了。  铁门后,有一排九级石阶通下,石阶尽头,便是一个砌成半圆形,有如澡堂船的石池子。现在,石池中浮动着污黝黝、浓凋稠、黑沉沉的脏水,二十只木柱便立在水中。这二十只木柱有四枝是空着的,其他十六只上则各绑着一个人——一个个形似骨立,枯瘦委顿得不似人的人。而在石阶的第五级上,平排固定安置了二十把强弩,弩端利矢全早上好,对准了每一只木柱以及木柱上的人,二根细麻绳则穿连过这二十把强弩的机簧。  一直延伸到牢门之外——握在那叫李光的汉子手中,换句话说,只要稍有警兆,那李光仅须轻轻一扯手里麻绳,则二十把强弩中的利矢即会飞射而出,准确无比的透射进绑在木柱上的人们体内!  石池里所散发出的气味是刺鼻的,那池中的污水面上尚漂浮着一些臭不可闻的排泄物。而整个水牢中全是幽暗阴沉的,石阶旁的铁架上摆着一盏青莹莹的油灯。它那种晕沌沌的光芒放映出来,非但不能给人以光明的喜悦,更幻变得这个可怖的水牢越发阴风漫漫,鬼气森森了……  水牢中的光度是如此黝暗不明,加以那木柱上绑着的十六个人又全已被折磨得不像人了,连君惟明这么锐利的目光也一时看不出到底哪一个是衣彪,他心中叹息着,怨火顿炽!  这时——  三角眼的仁兄站在门里第一级石阶上,他哈着腰道:“里头太脏太臭,堂主,你老就不用进来了吧?也免得沾上一身气味……”  曹敦力微微颔首,斜觑君惟明一眼,道:“嗯,本堂再点点数……”  现在,君惟明退后一步,向两步外的李光露齿一笑,低沉地道:“朋友,你见过死亡,可要亲自尝试一下么?”  那李光一时愣了,他迷惑地道:“什么?——”  他的口唇刚在形成了这两个字的形状,一溜银蛇似的光芒已闪电般猝卷上去,同一时间,君惟明左手暴挥,金叉脱袖反射,当这抹快不可言的银芒点透了李光脑门之际,又飞戮入一侧那竹榻前的汉子咽喉。这时,反射出的“断肠金叉”已洞穿了桌边的第一个角色肋腹,笔直插入他旁边的同伴左胸之内!  那李光被君惟明的“银铰链”一带毙命,他甚至连对方如何出手也未看清,便那么软绵绵的,一声不吭地瘫倒下,而在他倒地的一刹,手中细麻绳已被君惟明凌空弹指剪断!  四个“大飞帮”“墀坛”的“行刑手”,就在这连眨眼也不到的短促时间里,便全部被君惟明解决干净,连一声喊叫都未及发出,已俱皆命丧黄泉,而君惟明出手之凌厉,动作之快捷,行事之狠辣,实已到家了!  一闪上前,君惟明抽回了透入榻前那名敌人喉咙的“银铰链”,“丝”的一声,挥落了链上沾染着的血迹,再将插入另一具尸体中的金叉收回,然后,转向铁门里面。  站在门后石阶上的三角眼朋友,至今尚不知道外面已生巨变,他的四个伙伴全归了阴,此刻,他还在朝曹敦力唠叨着:“……这十几个奴才可真的可恶,一天到晚全不放个屁,任是问什么也不说,打得他们皮开肉绽也问不出一个字来,堂主——”  曹敦力背向外,他已站进了门里,后头传来的声息他却听见了,只是,他料不到会这等快法,几乎刚刚听到一点声息,君惟明已潇潇洒洒地转了进来!  曹敦力惊异地看着君惟明,忙问道:“成了?”  君惟明点点头,淡淡一笑:“回禀堂主,成了。”  三角眼的仁兄愕然不明所以,他迷惘地问道:“堂主,有什么事么?”  曹敦力望着他,冷厉地笑道:“当然,老子要你的狗命!”  大吃一惊之下,这位三角眼仁兄不由魂飞魄散,他喉间哽噎一声,骇怖地张口就待呼救——  以无可比拟的快速,“嗤”声开响,君惟明的“银铰链”已有如一抹星尾般撕裂了这三角眼仁兄的咽喉,鲜血猝溅中,这人瘦嶙嶙的身体已一个跟头翻跌于石阶之下,同样的,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曹敦力一伸拇指,赞道:“好身手,公子!”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泛泛罢了!”  说着,他立刻沿着那滑湿石阶快步行下,站在水池边,他聚拢目光,仔细朝绑在木柱上的十六个人瞧去,但是,仓促之间,却仍然一下子认不出谁是谁来,君惟明皱皱眉,低沉地叫:“衣彪,衣彪……”  被绑在木柱上的那十几个人,下半身全浸在池水之中,仅露出胸脯以上的部位来。  而这十几个人全像已经瘫痪了,已经麻木了,个个的颈项都低垂下来,一动不动,就宛如十来个尸体一样!  君惟明有些急迫,他又朝前移近了点,暗暗提高了嗓音道:“衣彪,我是公子,我是君惟明,我来搭救你了!”  这时,那些绑在木柱上的人有几个才生了反应,他们沉甸甸的勉力抬起头来,各用一双枯竭深陷的目光,朦胧地望向君惟明。天爷,那几张瘦癯干枯的面孔就简直和骷髅无异了!  君惟明焦灼地道:“我是君惟明,君公子,你们还认得我么?”  几双黯涩的眸子吃力地注视着君惟明,好一阵,才有一个人首先认了出来,这人惊然抽搐着,他那如干涸似的枯槁面容上,挤出了一抹惊喜过度的表情,嘴唇翕合了好多次。这人才孱弱凄哑地出了声:“公子……天可伶见……果然是公子到了……这……这是在做梦么?”  君惟明一阵辛酸涌自心底,强自忍住,他温和地道:“是真的,兄弟,一点也不假,我并没有死,我又活着回来了,这一次,就是来解救你们的……”  那人摇摇头,深陷的眼眶中涌出两滴泪水,他悲楚地道:“公子回来就好了……那批恶魔魍魉就再也逞不得凶横,再也不能欺侮我们了……我们囚在血牢中的这些人,全知道是谁害了公子……因此,他们才找我们下手……公子啊,你老千万要救那些昔日的老弟兄们,要不,他们只怕迟早也会道到姓童的毒手……我们这十几人如今算完了……公子不用再多费手脚救我们出去……”  君惟明急道:“不准讲这些丧气话,今夜我来,便是首先将你们搭救出去的,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我也要设法使你们脱险!”  面颊微微痉挛,那人痛苦地道:“公子……你老可知道……我们的下半身全叫这满池污水给侵蚀残废了?我们早已不能走,不能动,甚至连站都站不住了……休说公子救我们出来要倍增困难……便是我们真个全逃出……也只是一群废物,徒给公子增加累赘罢了……公子,眼前百事待举,用人方殷……我们这群无用之人未能替公子效命已够惭愧……又怎好再给公子增加烦恼?……”  君惟明一咬牙,道:“你们在这水牢中关了多久?”  那人凄然道:“最多的有一个月,至少的也有十多天了……公子,我们腿股上的血肉早已浮肿泡烂,连骨头都成酥腐的了……”  君惟明搓着手,又急切地问:“衣彪,衣爷在哪里?”  那人想转头指引,无奈他却连转了颈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微弱的,他道:“倒数第七根柱子绑着的,便是衣爷……”  君惟明点点头,迅速移了过去,来至水池中倒数第七根木柱之前,他望着那个被绑在木柱上寂然不动,垂首剪臂的枯槁人形,真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往昔健壮得有如一头牯牛般的“红豹”衣彪!  自破碎污秽不堪的槛楼衣衫空隙里,可以隐约瞧见衣彪嶙峋支立的胸骨,更能发现他遍布肌肤的累累伤痕,那些伤痕有的结着血痂,有的尚留着紫褐色的翻卷皮肉。而他浑身的肤色,更已青中泛灰,不似人的肤色了,形态之凄厉可怖,就连君惟明这等惯经残酷的人物,也不禁感到泪涌鼻酸!  君惟明低沉地叫:“衣彪,衣彪,衣彪……”  直等君惟明叫了个几声,双臂反剪绑在木柱上的衣彪,方始颤动了一下,几乎不可能的将脑袋沉重抬起……  天!那是一张何等痛煞人又怜煞人的面容啊,整张脸孔只剩下一层干黄枯槁的表皮包裹着,颧骨高耸,两颊如削,面孔上更布满了伤痕,青白叠交,红紫互映,甚至连嘴鼻也因过度的伤害而扯移了位置,看得出他的鼻梁骨早就扁碎了,深陷的眼眶四周流淌着浓稠的黄水,眼圈已溃烂,血糊糊的朝外翻着腐肉,以至他那双眼珠亦变得晕翳翳、混沌沌的了……这已是冷天,如若在夏季,他们这些人身上要不生蛆才怪呢……  君惟明睹状之下,心如刀割,热血翻腾,他紧挫着牙,痛苦地叫:“衣彪,我是公子!”  仿佛蚊蚋似的呻吟一声,被绑在木柱上的衣彪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他痴了一样怔怔盯视着君惟明,半晌,突然哽咽起来,嗓音低哑微弱的来自唇边:“我是在……做梦了……公子在梦中却容颜依旧啊……”  君惟明也不管石池中的污水是如何肮脏恶臭,“哗啦”一声,已亲自踏入池里,来到衣彪身前。他双手搭在衣彪肩上,沉痛地道:“衣彪,这不是做梦,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实实在在站在你面前,我是特地潜回来搭救你们的……”  当君惟明的双手接触上衣彪的两肩,他已如中电流般全身猛然抽搐,倾力睁大那双晕蒙蒙的烂眼,他死盯着君惟明,不敢相信地悲喊:“公子。公子,真是你吗?真是你吗?……”  君惟明轻轻在他肩头捏了捏,道:“真是我,一点也不是幻觉。”  顿时,衣彪那双沉翳的烂眼中迸射出一片不可思议的湛湛光芒,他抖索着,痉挛着,又哭泣着道:“皇天啊……我总算相信你的神异了……你果真保佑我家公子不死,果真又使他履险如夷,你的眼睛果真是雪亮的啊……”  君惟明黯然道:“我绝处逢生,幸而不死,衣彪,这当也算天数……可就是苦了你们一干老弟兄了……”  衣彪急促地喘息着,有一股出奇的亢奋表情与清朗神韵涌现,他困难地拨动着舌头,喑哑地道:“公子,只要你老能无灾无难……平平安安……我们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来牺牲……我们不算什么……若是公子出了差错……大伙儿不……不就全完了?”  君惟明悲怆地道:“衣彪,可恨那些畜生竟如此折磨你们!”  衣彪抽搐了一下,用力挤出一抹干涩得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我们不怕……公子,只要对你老留一个忠义名……替‘铁卫府’保一口不屈气,我们……业已满足了……”  喘息着,他又道:“我们……公子,我们全没出卖自己的老兄弟……我们都咬着牙挺到如今……,公子,我们永远都能直起腰杆子不会惭愧……”  君惟明连连点头,感动地道:“我明白,衣彪,我全明白……”  嘴唇张合着,衣彪又扭曲着脸孔道:“公子……可是童刚陷害了你?”  君惟明恨不遏地切齿道:“正是这厮!”  吐了口气,衣彪喃喃地道:“我们……早就猜到是他了……自他接掌了‘铁卫府’……这里即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君惟明咬咬牙,道:“时间急迫,衣彪,我们在此不能多谈,容我马上救你出去!”  衣彪苦涩地一笑,悲痛地道:“公子毋庸费神了……我被他们关入这‘血牢’中已有一个多月之久……又遭受到无数次酷刑,非但骨碎肉腐,无一完整之处,就连内腑也损伤极重……公子……我知道我尚能支撑到今天不死的原因……全是凭一口气,一个希望……希望能再见到你……老,希望能放下心……得到一点暴虐必亡,我府重光的保证……”  君惟明以泣血般的声音,坚定地道:“我答应你,衣彪,这是毫无疑问的!”  经惯了生与死的场合,也历尽了残酷与血腥的悲凉旅途,君惟明知道一个人在将要死去之前,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那不仅是指肤体的伤病而言,当一个人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他的谈吐、意念、韵调,便往往都是那般灰苍而又凄黯的了,有如一盏将灭的油灯,枯竭萎涩,一头久病的野兽,对月尖嘶,都是绝望又悲凄的,如今,衣彪便正是这样的了……  衣彪悲切地道:“公子……请不要为我们悲伤……在我府重光的那天,只要公子能收集起我们的骨骸,埋葬在一起,使我们的魂魄不至飘散……流荡,也就……够了……”  铁打的汉子如君惟明,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他悲愤地道:“衣彪,我发誓要替你们报仇雪恨!”  衣彪惨然一笑,道:“公子……今日一会,自此永诀……我们这些人全已命在旦夕,不久于世了……无论在幽明两界,我们俱是祷佑你老长命百岁,前程辉煌……”  君惟明强力抑止目眶中滚动的泪水,激动地道:“衣彪,我要设法救你们出去,说不定你们还可以医得好!”  衣彪孱弱地摇摇头,道:“没有法子了……公子,关在‘血牢’的这些人,最轻的也只算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天而已……污水中的毒素业已浸心蚀骨,那些酷刑后所造成的伤害更不用说了……”  君惟明急道:“衣彪,你不要灰心,不要沮丧,且听我说……”  衣彪泪渗血淌,嘶哑地叫:“叩别公子,公子多保重啊!”  “克擦”一声,响起在君惟明刚待阻止之前,衣彪已经自行咬断舌根自杀,他紧闭的嘴唇中,有一丝稠粘的鲜血缓缓淌下,全身也猛力震了震,然后,他那双溃烂失神的眸子,带着一抹惨笑注视君惟明,目光逐渐散乱、黯淡,终于,他的头也软搭搭地无力垂落!  无比深沉的悲痛与仇恨啃啮着君惟明的心,他的心被撕成碎片,变得血腐腐的了,大吼一声,君惟明疯狂似的猛挥双掌,动作如飞般削断那些木柱上绑人的粗索,只见他忽上忽下,倏来倏往,水声响动,索折柱裂里,须臾之间他已经把木柱上的十六个人全解了下来,安安稳稳地摆到了石阶之上!  这时——  早在牢门外把风的曹敦力,正好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他满额大汗,呼吸急促,刚一进门,使低切地叫:“公子,君公子,事情办妥了不曾?我们要马上离开了,场面有变化啦,再不走恐怕麻烦就更大——”  曹敦力突然将未讲完的一小截话尾咽回肚去,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石阶下的情景——  在青莹莹鬼火般的惨黯油灯晕下,幻映出那十六个不成人形的躯体来,那十六个人分别排卧在两级石阶上,他们的上半身瘦骨支立,枯黄腊干,下半身却肿胀如鼓,浮泡成一种死猪肉般的惨白泛灰,两腿两股间的肌肉全溃烂腐裂了,有的翻卷,有的成瘰疬下垂,更露出腿股间的森森白骨来,甚至,连那白骨也全被污水侵蚀成黯青的了,腿骨上还沾粘着丝丝碎肉筋脉……十六张脸有如十六颗骷髅头,灰黄、枯槁、嶙峋,便算是只剩皮包骨吧,那包骨的一层又何尝是完整的呢?业已布满了斑斑伤痕,不成形状了……  鼻管中闻着这十六个人身上所发出的那股恶臭,眼睛里看着这种惨绝人寰的恐怖,任是曹敦力见多了场面,也不禁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