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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烟劫》第五十五章 古庙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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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康殷切地道:“是啊,加点劲赶,一天的时间便可抵达了……”  君惟明点点头,道:“好,我等你们回来之后一起去,我也迫不及待地想和关老九见见面了,还有舒云这小子!”  唐康兴奋地笑道:“我们当家的及舒老哥只要看到了公子,恐怕就会欢喜得连眼泪也能流出来,他们正望你老,简直可以说魂萦梦系,两眼欲穿……”  喟了一声,君惟明道:“这次重会,可以算是生死两转、再世为人了,大家的感触一定与往昔不大一样……”  略一沉吟,唐康道:“公子,依我看,你老何不如偕同我们一道前往‘长安’城外三里处的那个荒村破庙?一则免了在这林子里的枯候,再则,你也正可问问老余一些消息,今夜刚好轮到老余出来与我们会面!”  曹敦力在一旁也怂恿着道:“可不是,公子,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干熬着等他们也实在无聊,况且,今早童刚他们在‘千霸堂’的会商内容,说不定那位余兄能探悉清楚告诉我们,这件事十分重大,我们急需知道……”  笑了笑,君惟明道:“不过,我怕余尚文无法探悉这次会商内容的可能性比较大!”  曹敦力愕然道:“公子,何以见得?”  冷静的,君惟明道:“余尚文潜伏进去的当儿,他的靠山是‘无情马面’卓斯,卓斯若是未死还说不定多少可以透露点秘密给他,如今卓斯业已丧在我们手中,余尚文刺探起消息来恐怕就困难多了,更何况是这样重大的机密?”  连连点头,唐康道:“公子说得对,但何妨一起去看看,或者有个意外也不一定!”  君惟明考虑了一会,低沉地道:“从这里到你们堂口怎么走法?”  唐康忙道:“从此地到我们堂口,等走完这片荒野,然后转上一条驿道,朝‘金牛坪’的方向走,大约需要一天多一点的光景,因为仅是走出这片荒地便须两三个时辰才行,等于绕了一个弯子,如果从‘长安’城外的驿道去,再拐小路,至多一天也就到了。”  “我们是昨天便出来的,先到前面的‘范镇’办了点事,才蹚进这片荒野,顺着这里指‘长安’,‘范镇’那里有我们的一家赌馆,亦是每七天收一次账,所以我们遭遭出来,收账加上收取消息,两端子事并在一起办了,是而每次会经过这里,回去的时候,大多沿着驿道走一段再拐小路的……”  哦了一声,君惟明道:“如此说来,由这里走还远了一点,在‘长安’住了这么久,这片荒地我却还是第一次来……”  望望天色,唐康道:“公子,还是我们一道去吧?”  君惟明道:“但是,罗昆负伤在身,恐怕不适宜随行!”  唐康忙道:“这不愁,公子,我可以先派人送他回去!”  君惟明想了想,毅然道:“就这样办,唐康,你们两名弟兄护送罗昆先回堂口,另外,再派一个人兼程赶回‘朝凤山’‘入云台’的‘刀子庄’,去通知那里的金老爷子一声,就说我已安然脱险,现在正往你们堂口去,要再迟两天才能返庄,给他们说清楚了,也好叫大伙放心!”  唐康匆匆站起道:“遵命,我这就去交代!”  唐康转身调遣去了,君惟明侧首向曹敦力道:“曹敦力,你是先到‘刀子庄’呢,还是跟着罗昆回‘大飞堂’?”  曹敦力急道:“不,公子,我要随着你一起!”  君惟明微微皱眉道:“我是担心到了‘长安’附近,会有人认出你的面目来……”  犹豫了一下,曹敦力固执地道:“可是,这也总比放单了一个人安全些,公子,他们那边除了‘大飞帮’之外;其他认识我的人不太多,我自己小心一点就是了,赶到‘长安’只怕傍黑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怪异地一笑,君惟明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走吧?”  曹敦力红了红脸,讷讷地道:“公子……请你老谅察我的苦衷……我实在有些惶惊……若是吃童刚的人截住了我,他们定然会用极端残酷的法子整治我的……”  君惟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他们如果截住了我,恐怕将要用比对你更残酷百倍的法子来对付我呢……”  曹敦力唇角抽搐了一下,怯怯地道:“但是……他们很难胜得了你老啊……公子的这身本事,有几个人能困得住你?我就不同了,我压根无法与你老并论……”  缓缓站起,君惟明一笑道:“也罢,你跟我去。”  曹敦力跟着起来,感激地道:“多谢公子了……”  现在,已经有两名黑衣大汉将罗昆小心翼翼地抬到了马背上,其中一个也跟着翻坐于后,几乎是拥抱一样自罗昆两腋下抱持着他,另一名大汉则独骑跟随,君惟明没有说什么,便挥手示意叫他们先行了。  之后,君惟明又详细的将“朝凤山”“入云台”的“刀子庄”所在解说给这一个“大飞堂”弟兄听,直到他完全记住了,君惟明才放心令他离开。  看看一切舒齐了,唐康走上来道:“公子,我们也该上道啦!”  君惟明颔首道:“好,走吧!”  唐康命人牵过两匹健马来,马儿的原来主人便只得与其他的同伴挤一挤了,君惟明与曹敦力上马之后,在唐康的领路下,一行十余骑立即泼风似的往前赶去。  此刻,天色已是过午好久了。  十余骑在崎岖起伏的荒野上奔驰着,直向“长安”的方向去,只听得蹄声急剧,紧密沉实,迎着风,飘着衣巾,两旁的景物在马儿的奔腾中全迅速朝后退去,而“长安”城,也就一点一点地接近了。  在前带路的唐康,这时回过头来大声道:“公子,路颠吗?”  君惟明笑道:“我比你还习惯,多少年来,可以说大半的日子是在马鞍上过的!”  紧握缰绳,唐康道:“对了,公子的那匹宝马‘雪中火’,在这次出事后也丢啦?”  君惟明神色阴暗了一下,苦笑道:“是的,我委实痛心……”  唐康呛了口风,他急忙用手捂嘴,又道:“派人去找了没有?”  君惟明点点头道:“早派人去找了,只是至今尚无消息……”  唐康赶忙道:“公子,龙驹忠旧主,而你老的那匹宝马更是不会叫第二个人骑上鞍去的,你老放心,终究也会找到,何况,那‘雪中火’的名气又大,只要是道上跑的,任谁也晓得那是公子的坐骑,没有几个人有胆量敢于乘坐……”  叹了口气,君惟明道:“也希望是如此了……”  一路上边谈边驰,十余匹马全是放力狂奔,在这荒僻的野地里就像是一团云在滚,飞扬的尘土里,时光消逝而天色渐晚,前面,已可以望见大“长安”的万家灯火在明灭闪动了!  缓缓的,他们放慢了奔速,马头不往“长安”去,反而调转向外的位置,现在,大伙全寂然无声,顺着一条弯曲的小路朝前进。  夜幕低垂了,秋日苦短,就这一阵子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周景物全是一片朦胧,极目西望,也只有大地的尽头还留存着那么一抹混沌的朱紫淡晕而已;寒风,开始打着呼哨由原野中钻袭人们的衣缝了……  斜侧着面对“长安”城,约有三里左右,有一爿冷寂寂、穷兮兮的荒村子,围绕着村子的是一些零乱散植的青竹丛,村子倚着层叠的山麓,没有多少户人家,贫瘠的庄稼地上种着杂粮,村子上,在那竹林的深处,有一座残败破落的山神庙,庙顶也已坍塌了小半,蛛网尘封,烟火凋零,衬着颓废的庙墙与蔓青枯黄野草,这地方可确是荒僻凄凉。  悄声无息的,君惟明一行人来到了这座破落的山神庙里,他们将坐骑隐藏好了,四周又派上暗哨,这才由唐康陪同,几个人静静进入庙殿正堂。  望着香案后破烂烟黄的布幔下的斑驳山神塑像,君惟明不由也为他老人家的备受冷落寂寥而叹气,在这正殿里,抬头可见天光,冷风刺骨,夜色如冰,加上庙堂中的黑暗阴沉,就越发更有一股令人毛发悚然的恐怖感觉了……  在香案神台之旁,唐康早已有备的将他携入的一方毛毯摊开铺平,又将一侧的残缺木栅推到边上,然后,他请君惟明与曹敦力坐下,自己再把两名随入的手下安排了,这才回来坐在一旁。  左右前后看了看,君惟明小声道:“唐康,这地方隐秘固是隐秘了,但却阴森得紧,也亏你们怎么找得着的……”  唐康轻轻地笑道:“是老余自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发现的,别看这‘半麻子’,脑筋却转得相当快!”  鼻腔中呼吸着那种腐朽晦霉的味道,君惟明不由暗中皱了皱眉,他朝前俯了俯身,道:“约的是什么时候?”  唐康忙道:“入夜后的第一个时辰尾。”  君惟明点点头道:“不嫌太早?”  唐康笑吟吟地道:“不算太早,他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在此地的耽搁,返抵‘铁卫府’时,往往已近初更了。”  君惟明缜密地问:“不会启人疑窦么?”  唐康低声道:“当然不会;否则,岂不就是拎着脑袋在玩命吗?”  计算了一下时间,君惟明道:“现在估量,余尚文也快来了。”  抬头看看夜色,唐康道:“快了……”  一边,曹敦力忽道:“公子……”  君惟明“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曹敦力有些忐忑地道:“怎么我……觉得有点惶惶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样,心里头老是惴惴的……”  唐康先笑了,他接口道:“一定是这里的气氛使你不习惯,有点阴沉沉的,是么?我前两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如今却不觉得什么了……”  迟疑着,曹敦力涩涩地一笑道:“不光是这里的环境叫我发毛,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宛如……黑暗中有些什么看不见的邪恶向前侵袭一样……”  君惟明冷冷地道:“有些不祥之感?”  曹敦力点点头,讷讷地道:“是的,我后颈窝的汗毛全竖立了……”  君惟明咬咬唇道:“是这样么?”  曹敦力肯定地道:“一点不错!”  唐康失笑道:“曹兄,会有什么麻烦呢?在这里是再安稳也没有了,我们的对头不会找到此处来的……”  沉吟片刻,君惟明镇定地道:“不然,唐康,我十分相信这种冥冥中奇异的预感,曹敦力既是有些感觉,便不妨加以注意,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怔了怔,唐康疑惑地道:“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君惟明站起身来,静静地道:“希望不会,但我们却须准备,现在,曹敦力,你掠上屋梁隐伏,唐康,你便坐在这里等候——”  抬头看了看,君惟明又道:“我便上那庙顶残破的瓦洞边隐身。”  说着,他催促着曹敦力先掠至粱上伏下了,然后拍了拍唐康肩膀,沉声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唐康,莫以为往昔几次的平静无事而存侥幸,你多留意了!”  有如轻烟一抹,君惟明也倏然射向屋顶坍破的瓦面上,这里,只剩唐康独自坐着,他还不大相信的在那儿频频摇头。  时间,在一片静寂中缓缓过去了……  远处,有狗吠,有不知名的夜鸟在啼叫,有风声横掠,有野草竹林的簌簌颤动,这荒村破庙的夜,好阴森凄凉。  忽然——  一阵轻俏迅疾的步履声由远处隐隐传来,间或夹杂着衣袂飘动声与修篁杂草的扫擦声,很快的向这座破庙之前移近。  于是,一声短促却尖锐的呼哨突响又沉。  同样的,来人也撮唇发出一声呼哨,紧接着,在庙墙坍塌的阴影里奔出一名“大飞堂”的弟兄,他朝来人低声问:“余大把手?”  那条黑影点头,沉着嗓门道:“我是,这遭是谁来了?”  这名大汉躬身道:“唐大把手和小的们一道来的……”  来人吁了口气,又回头张望了一下,小心地道:“在里面么?”  这名大汉恭谨地道:“在。”  那人叮咛道:“最近风声很紧,你们放哨把风要多留点神!”  大汉唯唯答应,来人一挥手,匆匆往庙堂中奔进。  在黑漆一片的正殿中,唐康早已等候着来人了,那人甫进来,唐康已经看得清楚,他低声招呼:“老余,这边!”  稀疏的星光微映下,可以隐约看出来人是个四旬上下,黄皮寡瘦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袭灰袍,而这袭灰袍罩在他那瘦削的身杆上却显得太也宽大了,有些轻飘飘地不着力。  这人一张面孔冷板阴沉,细眯眼,长鼻薄唇,左半边脸颊上还布满了不少细小黑褐色凹痕,他的唇角不住撇动着,右手上执着一根熟铜旱烟杆,烟袋锅却是白钢的,有拳头那大,垂挂在烟杆上的烟包也是一枚沉重闪亮的锤状铜盒,只要是练家子,一看即知他这柄吞云吐雾的玩意,真用在过瘾的时候少,主要大约全当作是一件武器来使用了……  不错,这人就正是潜入“铁卫府”中,在“大飞帮”“墀坛”表面当管事,暗里做内应的“大飞堂”十二位“大把手”之一“一道闪”余尚文!  一听到唐康的声音,余尚文马上奔了过来,唐康迎上,一把握着他的双手,亲热地低笑道:“老余,又他妈的快半个月不见你了,怎么样,还痛快吧?”  余尚文唇角撇动着,冷板板地道:“痛快个鸟!就差一点和坐进大牢一个熊样了!”  吃吃笑了,唐康道:“为什么?”  哼了哼,余尚文道:“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老唐,君公子果然没有死!昨晚,他已经在‘铁卫府’出现了!”  唐康忍着笑道:“真的么?”  没有自己预料中的惊异反应,余尚文不觉纳闷地看了唐康一眼,他又沉沉地道:“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能骗人哪?昨晚上君公子与另两个同伴一起潜入府里,目地大约是准备搭救关在‘血牢’中的‘红豹’衣彪,但不知怎的却破了牢没有救人,衣彪他们一共十六个,事后却死了一半——都是自绝及受的折磨太重而在当晚死掉的;虽是如此,昨晚‘铁卫府’亦叫君公子几个闹了天翻地覆,伤亡狼藉,连‘白发银眉’官采与‘大飞帮’的帮主‘白虎’刁忌都带了伤!”  “这还不说,守在前府的一干公子旧部近五百人也全在一夜间逃了个精光,不知所去,‘大飞帮’的‘五雷堂’堂主曹敦力也不晓得中了什么邪跟着公子倒了边,一道跑了,公子他们是今天早晨才突围出府的,看情形,公子上次的遭难,只怕十有九成是童刚在背后搞的鬼了,要不,公子不会一出来便朝着他开刀!”  歇了口气,他又道:“昨晚上姓童的不在府里,他到城外接人去了,但接的什么人我却尚未探听出来……”  唐康故意问道:“你的靠山老卓呢?”  哦了一声,余尚文皮笑肉不动地道:“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提,老卓完蛋了,也是昨晚吃君公子摆平的,另外,他们‘大飞帮’的好手还叫君公子几个一连干掉好几十,这一下子,‘大飞帮’精英尽失,元气大丧,全在暗里喊了天啦……”  笑笑,唐康又道:“如此一来,你的后台卓斯归了阴,以后你的行动运转不就跟着艰难了么?”  余尚文唇角动了动,道:“目前来说,是的。”  唐康小声道:“你今晚出来危险么?”  淡淡一笑,余尚文道:“其实哪一次溜出来也都得担点风险,童刚对下面的人监视异常严密,只是,今晚上更紧得多……”  唐康忧虑地道:“你回去后不会出纰漏吧?”  余尚文撇动着唇角,道:“我出来的时候编造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我想不会出纰漏的,而且我平常十分小心谨慎,至少他们还未曾怀疑到我头上来!”  唐康吁了口气,道:“这样最好,你不知道,老余,自从你和汤根寿两个人潜进‘铁卫府’卧底之后,大伙儿整日价全替你们捏着把冷汗……”  抚了抚灰袍的前襟,余尚文低沉地道:“没什么,我两人全能见机行事,会自己照应自己。”  抬头朝君惟明伏着的瓦窟窿那边看了看,唐康道:“老余,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摆了摆旱烟杆,余尚文道:“什么事?”  唐康神秘地一笑,道:“说出来后,包管你大吃一惊!”  余尚文懒洋洋地道:“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吃惊的人,你说吧,老唐,看看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天开了,地枯了?抑是泰山上多叠了一座黄山?”  唐康低声笑了,道:“你不要耍他妈的嘴皮子,我便告诉了你吧,老余,如你所说,君公子他老人家是没有死!”  “扑哧”笑了出来,余尚文道:“我就知道你他舅子的编不出句正经话来,君公子没有死的消息我在昨晚就知道了,方才还是我告诉你晓得的,如今你又说出来给我听,莫不成叫我果真吃上一惊?惊异你脑袋里灌满黄尿了?”  凑近了点,唐康压着嗓门道:“君公子没有死,而且,他就在这里,在我们头顶的瓦面上伏着!”  猛地张大了口,睁圆了眼,余尚文愣愣地看着唐康,连他习惯性的撇动唇角也忘记了!阴暗中,唐康的一口白牙闪泛着微微的磁光。他愕然道:“你,老唐,不是骗我吧?”  唐康悄声道:“我骗你我就是你养的!”  连忙抬头张望,余尚文急切地道:“怪了,公子躲到上头去干什么?老唐,你还不快将公子请下来,也好容我拜见一番哪!”  一捻虬髯,唐康道:“我还道你真是沉得住气呢,却不知也和我们是一个鸟样,看你急得就好像尿要撒到裤裆里似的!”  轻推着唐康,余尚文忙道:“快点嘛,老唐,你卖的什么关子嘛?我要谒见公子一下,可有好多日子未曾看着他老人家了!”  于是,唐康抬起头来,朝着君惟明隐身的瓦面破口低呼:“公子,公子,余尚文来了,没有什么事情,下面一切都很平静,老余就叩见你老呢……”  在那屋顶的破口边,君惟明露出半张脸来,轻沉地向下招呼:“是余尚文么?”  踏前一步,余尚文上身仰起,双手抱拳,恭敬地道:“是我,公子,公子,你老……好么?”  瓦面上,君惟明洒逸地笑了,他道:“好得很,尚文,托你福了。”  余尚文又是惊喜,又是兴奋地道:“公子,你可让我们记挂惨了,我们大伙儿全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重睹音容、恭聆教训了……公子,真是天可怜见啊……”  吃吃笑了,君惟明道:“你先别激动,尚文,多谢你们各位如此看重于我,我这就下来与你好好聊上一聊——”  但是,就在君惟明语音还留着一个尾韵,就在他的身形刚刚移动了一点的瞬息,破庙外面,一声令人毛发的悚然惨号,已划过寒夜的冰冷空气,那么颤生生地传了进来!  荒山、寂晚、古庙,这情景已够恐怖阴森的了,再突然加上这声惨叫,就好像一只魔手骤而抓住了人的心脏,一柄尖锥蓦地刺破了人的耳膜,猛古丁里,大伙几乎连血液也当下凝冻了!  君惟明的反应快速无比,他立即伏身不动,同时低促地叱道:“余尚文伏下,唐康到殿门看动静,但切记莫露身形!”  两人的行动也是够稳练利落的了,余尚文马上伏到香案之旁,唐康则一个箭步冲到庙门一侧,屏着气,仔细的朝庙外搜视。  忽然,又是一声尖嚎传来,这声尖嚎却比较短促,扬起即沉,却带着一缕痛苦的呻吟及喘息余音,逐渐寂然。  咬牙切齿的朝外面搜寻着什么,唐康的一双眼全红了,他又急又怒地四周察看,但是,夜色太浓,竹林太密,除了在黑暗中隐约的地形轮廓,唐康是任什么也没有察觉……  夜风如泣如啸地吹拂着,竹林子在哗哗地摇动,周遭寂寂,破庙幽幽,充斥在空气中的是一片沉静,没有一点异样,没有一点征兆,一切全如先前,就好像那两声惨叫根本就未曾发生过一样!  额上有隐隐的冷汗泌出,青筋暴起,唐康瞋目一再查看,倾耳一再聆听,除了风声竹响,就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这时——  那两名早先埋伏在殿侧的大汉亦已悄然靠近,其中一个蹙着嗓子道:“大把手,可要我们出去看看?”  一挫牙,唐康低吼道:“谁叫你们过来的?混账王八蛋!记住,今晚上这场仗没有你们的份,情况似是十分险恶,你们给我好生藏着,没有吩咐不准现身,好了,还不快快给我滚回原来的地方?”  这两个“大飞堂”的弟兄不敢多吭,马上乖乖的又朝各自原来守伏的所在窜了回去,而就在他们甫始窜回的一刹,庙墙左边,又有一声发自人类嗓门的闷吭窒息声突然响起:“嗷——唔!”  冷汗沿颊滚落,唐康在心中艰涩地念:“第三个了……天……第三个了……”  香案旁,余尚文也听得清晰,他呼吸急促,惊怒交加,不觉微微长起身来,细眯眼睁得像要吃人!  屋顶破口边,君惟明冷冷地道:“伏下去!”  余尚文仰起头,痛苦地道:“公子……他们正在宰猪一样一个个做掉我们的人……我们就全挨着么?”  君惟明毫无一点感情地道:“敌暗我明,贸然冲出去定会遭到极大损伤,余尚文,你忍耐一下,用不了多久,我们即可捞本!”  余尚文只得又伏身下去,但他仍然咬着牙道:“我要剥了那些龟孙的皮……”  瓦面上,君惟明并未闲着,他目光炯然四顾,半晌,低促地往下发话:“尚文,我们已被人家包围了,对方来的人不少,我已经看见有几十条黑影在这座破庙的四周极快闪动!”  余尚文震了震,急道:“公子,看得出是什么路数的么?”  君惟明静默一下道:“不甚真切,但我想,除了童刚的那批爪牙,该不会有别人了!”  余尚文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地道:“如此说来,公子……莫非是他们暗中缀着我来的?”  上面,君惟明轻轻地道:“难说,但如今这个问题已并不重要了……”  又悔又恨又惊又怒,余尚文捶着胸道:“该死,该死,我怎么这样糊涂,这般大意?”  君惟明冷厉地叱道:“你给我住口!”  正在此际——  冷凄凄,阴沉沉,黑黝黝的庙墙之外,一个暴烈而寡情的语声已忽然扬起:“庙里的朋友们听着,你等如今已陷入我们的重重包围之下了,要活命的,双手抱头给我走出来,我可以答应你们从轻发落,否则,只要逼得我们动手,你等一个个将尸骨难存,死无葬身之地了!”  夜深人静,加上这冷清阴森的环境,那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清清楚楚又冷酷生硬地传了过来,而隐约的,人们的鼻腔中便已经嗅到了血腥气息,身上的肌肉也不觉绷紧了……  这座破落的山神庙里,并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一片死寂……  稍待了一会,在外面发话的那人似是愤怒了,他的语气变得更为粗暴,更为尖厉地道:“希望你们搞清楚,我们乃是在给你们留下一条生路走,并不是对你们有所顾忌,若是等我们冲了进来,你一个个跪在地下就算叩破了头也休想捡回一条狗命!”  山神庙中,依旧毫无反应,静悄悄的恍若死城——沉默里,唐康及余尚文却几乎将一口钢牙全咬碎了!  庙外,黑暗的阴影内,那人突然又厉吼道:“余尚文,你还缩着你那颗狗头装什么熊?大胆奸细,无耻奴才,竟然卧底卧到童爷手下来了!你自以为扮得巧,学得象,可以瞒人耳目?呸!就凭你这点道行还差得远,姓余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夜事败,看你还往哪里逃,朝哪里躲?是汉子的,你就乖乖滚出来受缚,免得爷们多费手脚!”  殿门后,唐康气得就险些将肺也炸了,但是,他没有奉得君惟明的指示前,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恨得喉结上下颤移,牙齿摩擦生响……  余尚文却反而比较镇定下来,他阴沉沉地伏在香案旁毫无表示,一双眼中的光芒,隐约里全泛了红。  于是——  瓦面上,君惟明忽然出声低语:“余尚文——”  立即仰头,余尚文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公子,我在。”  君惟明悄然道:“他们已经开始有人打主意想摸进来了,我发现几条人影在后庙墙那边伸头伸脑;现在这样,你到门边回话,吸引他们的注意,叫唐康于一侧暗处掩护你,随时留心对方的突袭;若有人从殿门以外的地方往里摸,全由我来打发,殿门正前方,则须你们出力了,听清楚了么?”  连连点头,余尚文振奋地道:“听清楚了!”  说着,余尚文身形急闪,有如一溜轻烟般窜到了殿门旁边,唐康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