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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浪子》第 九 章 薄命双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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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枫村。
  唯一的通路,一边是河一边傍山脚。韦烈如风驰到,远远看见河边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挨着坐在旁边,等再近些,看出是有两个女人,还发出啜泣之声,这可是怪事,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韦烈走到旁边停住。
  坐着的女子似乎发觉有人来,转头一看,虎地站起身来,悲呼一声道:“韦公子!”韦烈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女子是谁。
  “小云雀”!他脱口叫了一声,一个箭步弹了过去,躺在河边草地上的是个全身湿淋淋的女子,仔细一看,登时全身发麻,脑内“嗡!”地一响,几乎晕绝过去,晃了两晃,双膝一软,“咚!”地跌坐下去。
  天旋地转,整个世界突然之间变了。
  躺着的竟然是司马茜。
  “她死了吗?小青的影子也要消失吗?”他喃喃自语,那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到,泪水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现在他已到了伤心之处,而且是极度的伤心,这刹那,灵魂似已离躯壳而去,他自己也已不存在,眼前是一片灰暗,如果真的有所谓幽冥黄泉,这应该就是了。
  “韦公子!”小云雀低唤了一声。“请不要太伤心。”
  “她……她死了吗?”韦烈的声音像梦呓。
  “是……的!”小云雀的声音是暗哑的。
  “投河吗?”
  “是的,我……才离开她一会,她就……不见了,我到处找,后来……找到这里时,捞上来,她已经……”
  “不,她不会死,她不会死……”韦烈伸手探察,冷冰冰,没有气息,没有心跳,半丝生机也没有“小青,小青,你……为什么又离我而去,你何其忍心,小青啊!”他用手掌猛击地面,山水为愁,草木同悲!
  “小青!?”小云雀含泪喃喃:“紫姐……叫小青?”
  “不错,她是小青!”韦烈的心不断滴血。
  “韦公子,是我……杀了她!”
  “你没有!”
  “是我……我明知她神志不正常,却照顾不周。”
  “小云雀,这不能怪你,罪魁祸首是方一平!”韦烈最后三个字是吼出来的:“我……
  不把你碎尸誓不为人,方一平,你这没人性禽兽,该死……一千次,一万次。”双目暴瞪,神情可怕之极。
  小云雀只在掩面抽咽。
  韦烈一阵狂激之后,又萎顿下来,伸手抚司马茜的手、脸,轻轻地,柔柔地,像一个母亲在爱抚睡熟的婴儿,怕手重了会惊了她。
  “小云雀……”韦烈的声音沉得像发自地底。
  “韦公子,你……想说什么?”
  “一个人能死几次?”
  “这……当然只一次!”
  “可是……小青她……死了两次!”
  小云雀泪眼茫然,她听不懂。
  “韦公子,我……听不懂!”
  “不懂也罢,反正,她是真的死了!”
  风老头奔到,一看,老脸剧变。
  “这……怎么回事?”
  “爹!”小云雀跪了下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哀恸欲绝。
  “别只顾哭,说,怎么回事?紫娘姑娘怎会……”
  “爹,是女儿……粗心大意,害死了紫姐。”
  “你怎么害死她的?”风老头声色俱厉。
  “本来……女儿是赔着她吃饭,谈话,等吃完,女儿……到厨下洗碗收拾,顺便替她洗了两件换下来的衣服,等再回到房里,紫姐……不见了,我里外找,都没人影,我找到村外来,到了这里……发现她,被河中石头搁住……女儿我……差点急疯,捞上来……已经没救了。”
  “是她……自己投河?”
  “不知道!”
  “她事前有没有什么厌世的征兆?”
  “没有……像平常一样……哇!我是凶手!”小云雀又伤心地大哭起来。
  风老头木住。
  韦烈在经过一阵极度伤心之后,逐渐冷静下来,事实是不能改变的,人死了不会复活,总得要处理善后。于是,他强掩住心伤,站了起来,拭干了残泪,开口道:“小云雀,你根本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一个自己失去主宰的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快别伤心了,处理善后要紧。”然后转向风老头道:“老丈,您有何高见?”
  小云雀止住悲啼。
  风老头长叹一声。
  “韦公子,你走后方一平随即来到……”
  “啊!”韦烈张大赤红的眼。“他认出老丈?”
  “对,他早隐藏在暗中窃听,我们的谈话他全听到,他要杀小老儿……”
  “结果呢?”
  “小老儿……”风老头犹豫了一下才说。“侥幸躲过。”
  韦烈不由心中一动,方一平的剑术已臻上乘之境,能躲得他一剑五式梅花杀手的并不多,而风老头竟然能全身而回,事实恐怕不是如此,可是人家这么说,他不能反诘,心里存疑,点点头不表示任何意见。
  “这件惨事是不是他安排的?”韦烈突然想到。
  “算时间……极有可能,不过,我们得先料理紫娘姑娘的善后,追凶手查真相是下一步的事,紫娘姑娘应该有家,有亲人,我们无权作主安葬她,韦公子对她的一切比小老儿父女熟悉,尊意如何?”
  韦烈深深考虑了一阵。“送她回家!”
  “送回家?”
  “只好如此,别无他法,这附近有寿木店吗?”
  “有,五里外的小镇。”
  “好,那就麻烦老丈去辛苦一趟,卖具上好的棺木,另外雇辆马车,由在下送回去!”
  说着,伸手怀中掏钱。
  “韦公子,不必了,我父女受紫娘姑娘的大恩现在已无法报答,就让小老儿尽这最后的心意。”
  韦烈一听无法坚持,只好抽出手。
  “在下代紫娘致谢!”
  “韦公子这一说,小老儿岂不愧煞!”说完匆匆上路。
  “小云雀!”韦烈转过面。
  “韦公子!”
  “烦你回家拿几件干的衣服给紫娘姑娘换上。”
  “不……带回家料理!”
  “这……恐怕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紫姐就像是我的亲姐姐,我家没有任何忌讳,哪有后事在外面料理的,我背她回去。”说着,不管韦烈是否同意,走上前,弯下身,又流泪道:“紫姐,我带你回家,你的灵魂……也跟着我回家……我为你立牌,天天伴着你!”语出至诚,感人肺腑。
  就在此刻,一辆双套马车辚辚而至。
  小云雀起身。
  韦烈也转向望着来路。
  “奇怪,风老丈才走……”
  “此地怎会有马车来?”小云雀满面困惑。
  马车似乎很重,从拉车马儿的姿态就可看出不是空车,马车到旁边突然停了下来,车里赫然有具大红棺木。
  韦烈和小云雀全愕住了。
  驾车的跳下车来,是个面带憨直的中年人。
  风老头也随着折返。
  “这……怎么回事?”
  “想来……你就是韦公子?”驾车的望着韦烈。
  “不错;我就是,你这车……是怎么来的?”
  “受雇来的!”
  “雇车的是谁?”
  “是位老先生。”
  韦烈一怔,他本来在猜测是方一平玩的把戏,如果是他雇的车,显见他就是有预谋的凶手,而现在却是个老先生,老先生会是谁?转念一想,方一平相当诡诈,他何尝不可以要别人出面,是不是老先生并不重要。
  “可会曾说运棺到什么地方?”
  “远着啦!是长途,要到洛水边的柳泉。”
  “柳泉?”韦烈大吃一惊,柳泉是路遥舅舅的家,也是小青生长的地方,难道老先生是路遥?可是事情才发生,他怎么就会雇车来?而且司马茜是凌云山庄的千金,怎会把遗体运到柳泉,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错,是柳泉!”
  “那位老先生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没说!”
  “他人怎么没来?”
  “他说找韦公子就可以了。”
  风老头和小云雀怔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
  韦烈深深地想,这件事怪得离谱,其中大有蹊跷,如果自己护棺,到了柳泉见到路遥舅舅,也许真相就可大白,万一此中有鬼,相信自己能应付得了,如果改运凌云山庄,说不定反而误事,心念之中,打定了主意。
  “老丈,既然别人已经代办了事,就不辛苦你了。”
  “别人是谁?”风老头感觉出事有蹊跷。
  “在下知道那位老先生是谁,不必担心。”韦烈只好含糊地回答,他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目前这还是个谜。
  “紫娘姑娘是柳泉人?”“是的!”
  “韦公子,路上不会……”小云雀也存疑。
  “我亲自护送你放心,现在还是请你回家拿衣服来给紫娘换上,然后就入棺启运,至于法事等等……”
  “韦公子!”驾车的开了口:“不用费事了,那位……雇车的老先生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前途有地方料理,连法师都请好了,现在只要把死者放上车,到了地头依按规矩衾殓棺。”
  “好吧!”韦烈满腹疑云,但只好答应。
  司马茜的遗体被搬上车,马车掉头起程。
  韦烈紧随车后,他不上车而步行,是为了便于观察、沿途动静。
  小云雀含泪目送。
  马车已去远。
  “爹,我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爹也是这么想,不过……爹看得出来,韦公子心中似乎别有打算,他不肯明说,爹也不便问,唯一放心的是韦公子是正派人,不会出错的。”
  “但愿如此!”
  大庙旁边的空屋。
  空屋里设了灵堂,司马茜的灵柩摆在灵桌之后,一群道士在做法事,没有孝子孝女,韦烈呆呆地坐在旁边,他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断地想,一会儿是司马茜,一会儿是小青,两个面影错综叠出,他也不知道到底在想谁。
  云端里,一个身影冉冉而去,是司马茜也是路小青。
  去了,永远去了,留下幻灭后的空虚。
  法事是傍晚开始的,要连到破晓。
  老先生始终不现身,到底是谁安排的?
  鼓钹、铃声、唱声震耳欲聋,但韦烈却关闭在他们人的世界里,外在的一切已完全被摒弃,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脑海成了空白。
  天明。
  马车上路,直奔柳泉。
  小青的墓边多了一座新坟,两坟并排,墓碑上刻的是“故江湖薄命女紫娘之墓”,没有立碑人,非常古怪的碑文。
  韦烈木立在墓前,是双坟,坟里长眠的两个人都是他有生之日不能忘怀的,他与司马茜之间的微妙感情导因于她是小青的影子,而现在,影子也永远消失了,留下刻骨的相思与无尽的空虚。
  下意识里的一丝安慰是小青有了伴,不会再孤寂。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葬在一起,是渊薮吗?
  奇怪,路遥舅舅怎么还没来?韦烈开始不安。如果是路遥安排的,他没有如此神秘的必要。
  他想:“灵柩运到时,这里穴已挖好,墓碑也放在一旁,造墓工人在等着棺材一到便入土,现在一切完成,怎么还不见……”
  “小烈!”路遥匆匆赶到。
  “舅舅,你怎么到现在才来?”韦烈转身面对路遥。
  “我……”路遥瞪大眼,惊愕万状,看了看墓碑:“这……
  这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舅舅……”
  “是我什么?”
  “我以为一切是舅舅安排的。”
  “我……安排什么?”路遥望着墓碑:“紫娘,那……像极小青的娘,她……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韦烈心里一阵纷乱,然后又镇定下来,把发现司马茜溺死以至运柩回来等等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路遥瞪着惊怪的眼,许久才开口。
  “天下有这等怪事?这……未免太离奇了,小烈,你说是一个老人安排的?”
  “是的,马车夫、道士、造墓工人说法都一样。”
  “你怎会怀疑是我?”
  “因为灵柩是指定运到柳泉,而且到时墓穴坟基都已做好,时间上又配合得那么准,所以我更相信判断不错。我又自己作了解释,以为舅舅必定是有所顾忌,所以才用这种神秘的方式,一心一意想到地头会揭开谜底,想不到……”
  “你怎不想想我远在柳泉,怎么会知道紫娘不幸?”
  “想了,想不通。”“为什么要指定跟小青葬在一起呢?”路遥自问:“我想到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会做这种怪事。”
  “谁?”韦烈双睛发亮。
  “立禁碑挂玉锁的蒙头怪人。”
  “啊!”韦烈顿足:“我怎会没想到他?对了,他说过他对小青生前有所亏欠,又说玉锁本来是应该属于小青的东西,我曾经以死逼过他,但他宁愿死也不肯说出来。令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把紫娘葬在小青墓旁?”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如风卷到。
  韦烈尚未看清来人面目,森寒的剑气已经临体,他急忙闪开,同时拔剑在手,这时他看出来的是凌云山庄庄主司马长啸,也就是司马茜的父亲。
  剑又攻到,韦烈相迎。
  “住手!”路摇怒叫。
  司马长啸似已疯狂,一剑紧接一剑,式式都是杀手。
  韦烈拼命格拒,没有反击,因为对方是司马茜的父亲,而司马茜就在旁边,但对方是天下第一剑手,采取守势吃的亏可就大了,登时险象环生,只消一丁点疏漏,便是致命的一剑,激烈、疯狂、凶险!
  事实所逼,韦烈开始反击。
  情况进入另一个层面,只“恐怖”二字堪以形容。
  “司马长啸,我要你住手!”路遥暴吼。
  司马长啸势后弹。
  韦烈也适时收手。
  路遥以手中杖戟指司马长啸。
  “司马长啸,你什么意思?”
  “大哥,你别管,我……”司马长啸的脸孔是扭歪的,双目似要喷血:“非杀这没人性的……畜生不可!”
  “他……小烈是没人性的畜生?”
  “对,禽兽,大哥,你……等明白了再管不迟。”
  路遥的火发不起来,因为眼前的情况是谜。
  司马长啸狠盯着韦烈。
  “畜生,因为你是……小青的丈夫,我容忍过你,想不到你居然丧尽天良,作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
  “好!你说,我做了什么?”韦烈尽是冷静,他直觉地感到谜底快要揭开了。
  “说,你为什么要杀死小茜!”
  “慢着!”路遥大叫:“谁是小茜?”
  “就是紫娘,小青的孪生姐姐!”
  “紫娘……就是小茜?”路遥的身躯晃了两晃。
  “不错!”司马长啸没回头,仍迫盯着韦烈。
  韦烈宛如被迅雷轰顶,几乎被震昏去,司马茜是小青的孪生姐姐,这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怪不得两人如此相似,可是……怎么会呢?两姐妹何以会分开?
  “韦烈!”司马长啸在喘气,眼角噙着泪水:“你说,当着两姐妹的坟墓说!”
  “要在下说什么?”
  “说你对小茜做了什么。”
  “在下除了对她呵护之外,还会做什么?”
  司马长啸的脸孔抽搐了一阵之后,目闪怨毒之光,看起来相当怕人,这显示了他内心怨毒之深,愤恨之浓。
  “好!你不说,老夫一样一样问你,你在认识小茜之后,就一直拿也当小青看待,她成了小青的替身对不对?”
  “不错,这点在下承认。”
  “你处心积虑要得到小茜,而小茜与方一平已经定了名分,于是……你不择手段,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夺取了她的身体,对不对?”
  “不对!”韦烈似乎已成半麻木状态,起不了强烈反应。
  “你不敢承认?”
  “如果是在下做了,没有不敢承认的,假使在下想做这种事,不必用什么手段,小茜会心甘情愿,现在是当着她说的,她……灵魂有知可以在冥冥中作证,事情是发生在我离开垣曲之后,这点有人证。”
  “哼!人证,你可以卖通一百个人为证,能信吗?”
  “信不信在于庄主,在下问心无愧。”
  “司马长啸!”路遥痛苦地叫出声:“你这是在问口供吗?我信得过小烈,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
  “大哥!”司马长啸满面悲愤:“手掌手心都是肉,我会护谁?小茜死得这么凄惨,我能不问吗?这件事如果不问个水落石出,小茜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说完,又怒视着韦烈:“小茜任性,但绝对不是不守礼法的女子,她受了屈辱当然不甘心,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害死灭口,事情爆发之后死无对证,对不对?”
  “不对,完全不对。”韦烈有些木然。
  路遥想插嘴,但只是口唇动动,他不能否认司马长啸这么做是错的,而他,是两个死者的舅舅,他也希望理出是非黑白来。
  “好,不对,那我问你,你凭什么作主安葬小茜?”
  “是……别人安排的!”
  “别人,谁?”
  “这……”韦烈答不上来,所谓蒙头怪人等等只是推测,并没有事实的证明,说出来等于是捏造的谎言。
  “好,我再问你,你跟失踪江湖二十余年的‘蛇竹风’联在一起,因为他有个漂亮的女儿,对不对?”
  “蛇竹风?”韦烈与路遥同时惊叫出声。
  “不错,是‘蛇竹风’,他女儿叫小云雀,父女俩扮成卖唱的,在洛阳认识了你,小茜就窝藏在他家里,结果死在他家门之外,这还不够明显吗?”
  “蛇竹风……风老爹便是蛇竹风?”韦烈喃喃自语。
  “方一平探得消息,结果险些毁在他的竹杖之下。”
  “蛇竹风”二十年前震撼中原武林的大人物,想不到他便是小云雀的父亲。韦烈震撼了,真如司马长啸所说,他父女有这种卑鄙的想法吗?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至少小云雀在言行神色上会有蛛丝马迹显露,而方一平罪证确凿,是了,这是方一平捣的鬼,为了保护自己而反咬一口。
  “庄主!”韦烈突然间眸射厉光,像被灰掩盖的火炭受动之后突然进发炽芒,给人以极强烈的感受与震撼,他说话的声音也震人:“在下已经布线在缉拿始作俑者,等逮到之后,会请你到场,亲眼看他在坟前碎尸!”
  司马长啸愣愕了许久。
  “韦烈,你这么说是表白你是无辜的?”
  “不错!”
  “你已经知道该杀的恶徒是谁?”
  “知道。”
  “那你说是谁?”
  “现在不能说,这恶徒相当狡诈,狼心狗肺却披着人皮,揭穿了定然节外生枝,如果庄主不愿接受在下的说词,就可以立即出剑,不分出生死不散,言止于此,在下不想再说什么,请下决断。”说完闭上嘴,目光更迫人。
  司马长啸沉默下来,这决断是生与死两个极端,不是韦烈死便是自己亡,没有中间路线,也没第三条路,而韦烈是小青的丈夫,以自己的身分能下杀手吗?那岂不是人间莫大的伦常悲剧?两座坟墓两个女儿就在旁边,在女儿面前流血吗?韦烈刚刚所说的不管真假如何,只有暂时接受的分,至于事实真相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好!老夫暂时接受你的辩白!”他下了决定。
  “司马长啸!”路遥冷冷地开口:“你可以走了!”
  “大哥,过去的……不能让他过去吗?”司马长啸收剑,面上又现出痛苦之色,丧女之痛当事人才能真实体味。
  “不能,我忘不了,死也忘不了,我的心被刀绞了二十几年,早已经碎成渣滓,碎了的东西还能还原吗?”
  “大哥……”
  “你再说一遍,司马长江怎么了?”
  “死了!”司马长啸双目已红:“他死了二十几年。”
  “他不该死,害我无法向他讨公道,我恨你们薄情寡义没有人性的司马家,你……还不走?”路遥激越起来。
  “我走!”司马长啸黯然神伤地对两座坟作了凭吊,然后蹒跚离去,他突然老了,天下第一剑手的雄风似已点滴无存。
  “他很可怜!”韦烈望着司马长啸的背影感喟。
  “可怜?哼!真正可怜的是地下怨魂。”路遥积恨已深,任何力量都无法化解。
  “舅舅……”韦烈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能告诉我这故事吗?”
  “以后再说,我……现在不想提!”说完,立即改变话题:“司马长啸说你跟‘蛇竹风’在一道有这事?”
  “有,但我现在才知道他是‘蛇竹风’。”
  “那……依你判断,小茜之死与他父女有关系吗?”
  “现在还很难说,我不能下断语,从表面观察是不会,但人心难测,江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常理衡量的。”
  “那你要查明真相?”
  “那是当然的!”
  “好,你说已经知道那恶徒是谁,他是谁?”
  “司马长啸的得意传人‘梅花剑客’方一平。”
  “啊!”路遥双目暴睁:“方一平?”
  “不错,也就是司马长啸所选中的东床快婿。”
  “这……这畜生杀害小茜?”
  “真正凶手目前还不能判定,但是他害惨小茜是铁的事实,纵使他没亲手杀害小茜,小茜也是因他而死的。”
  “小烈,我……还是不大明白……”
  “舅舅,等回家我再详细告诉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又面对坟墓,默默地各自在心里祝祷了一阵,然后怀着悲怆的心情离开。
  浮云翳日,天的脸孔沉了下来,似乎也为这一对薄命的姊妹花动了恻隐之心。
  王屋山。
  山深处。
  一座峙立的石峰上有栋石屋,布满了斑剥的苔痕,屋前数株苍苍的石松掩映着一方奇石,石前是块亩大的石坪,后望群山翠岭,俯瞰众峰小,侧方可见飞瀑流泻,隐现在山村之间,是一幅天成的古画。
  一条人影,奔窜向峰头石屋,来的是“天涯浪子”韦烈,他专程回来叩望恩师“枯木老人”。
  上了石坪,他先停下来领略了一番睽违已久的熟悉景物,重温了一下旧梦,岁月飞驰,但山水永远不变。这里不是避秦的桃源,但却是避世的仙境,跟江湖尘世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流盼了一会儿,他转身步向石屋,俯首当门下跪。
  “师父,徒儿小烈回来看您来了。”
  没有应声。
  “师父,徒儿回山来了!”他又叫了一遍。
  依然死寂。
  现在是傍午时分,这时辰师父从来没有离开石屋,师父出门寻找食物捕兽,通常是清晨。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起身,推开虚掩的木门,师父赫然坐在正中的石榻上,仿佛已经入了定,他又跪倒榻前,不敢出声音,静静等待师父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双膝已有发麻的感觉,仍无动静,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似乎有些异样,他抬头,直起上身,他已经习惯了师父练功时的形态一段枯木,一点也不以为意,再看到面部,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眸子是张开的,但眼珠子似一对木珠,没有神更没有采,两颊深陷,贴颊的长须呈箕张蓬飞之势,不必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父!”他哀号一声,晕厥过去。
  师徒情深,于此可见一斑。
  又不知过了多久,韦烈悠悠醒转,好一阵才回到现实,翻起身,伏跪,放声大哭,真的是天惨地愁,草木同悲,最后,声音喑哑,变成了抽咽。
  “师父,您……您为什么不等小烈回来……看您最后一眼,听您……最后一句训诲?师父……十几年相依……情同父子,您……竟忍心这样走吗?呜……”
  精疲力尽,连呜咽也没有了。
  他长跪着,心中的悲痛决不输于小青难产闭目的那一刻,而此后,这分悲伤将永伴随,时间也不能把它冲淡。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心灵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创痕。
  突地,他感觉到石屋里似有第三者,这是练武者功力修为到了某一极限时因修为而生的第六感,放眼武林,能进入这等境界的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他缓缓起身……
  “别动!”喝声起自身后。
  但就在“别动”两字发出的瞬间,韦烈已经以电花石火般的速度到了屋角,且已回身,目光一扫,大惊意外,不期而至的竟然是“鬼脸罗刹”,他不由想起对方在知道自己师承之后的特殊反应,也称师父为“木头人”。她曾迫自己说出师父的栖身之处,被自己拒绝之后便放弃,原来她打定主意要盯踪自己。
  “芳驾是尾随在下来的?”
  “不错,这是唯一行得通的办法。”
  “目的在找在下的恩师?”
  “一点不错。”
  “意在何为?”
  “杀他以消心头之恨。”这句话是以颤抖的声音发出。
  韦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想不到她是寻仇的,师债徒还,不变的武林规矩,身为传人当然接下别无考虑。
  “芳驾与家师何仇?”
  “山高海深!”可以听到清晰的咬牙声。
  “家师已经坐化谢世,就由在下承担!”韦烈挺胸昂头,双目精芒如电,一副武士风标,大无畏的武士精神。
  “你承担得了?”
  “义无反顾,份所当为。”
  “鬼脸罗刹”忽然转面向僵化在石榻上“枯木老人”,许久许久才发出声音道:“木头人,你生也残忍,死也残忍,竟然使我恨无所泄,你……”以下的没说出口,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打什么主意。
  韦烈凝立,不是木头人,是金刚人,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心里只一个意念,为师父还债,即使是牺牲。
  “鬼脸罗刹”又开口出声:“木头人,二十几个寒暑,数不尽的时刻,我在恨中捱过,你竟一走了之,你是……世间第一狠人。”
  “不是,在下也不是!”韦烈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鬼脸罗刹回过脸。
  “家师一生行事为儿堪以作武士的典范,不妄杀,不妄伤,是武中的仁者,他老人家绝不是狠人。”
  “那你呢?”
  “在下秉承家师训诲,光明磊落,行事绝不违背‘武道’,绝不恃技而为肖小之行。”
  “是你自己说的?”
  “眼前就可证明。”
  “证明给老身看。”
  “刚才芳驾转注分神,并非在下自诩,如果在下趁机闪击,芳驾极少闪让或施放骷髅头的机会,这一点在下有信心,不过在下丝毫未动此念,当着家师的遗蜕说,即使只是起意,也会对家师构成极大的不敬,不配作他的传人。”
  “鬼脸罗刹”沉默,目光不断变幻,久久才开口。
  “现在你自己已经挑明,还有机会吗?”
  “在下说过,义无反顾,生与死在所不计。”
  “他……他怎么会拣到这么个传人?”这是自语。
  “不是家师会拣,而是在下有幸。”韦烈接了话,但他并不明白对方这句自语的涵意,气氛似已冲淡了些,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语气和眼神可以判断得出她的恨意已不如先时那么浓,这转变的确出入意料。
  “小烈!”
  “芳驾……”韦烈倒是为之一怔,她竟然称呼自己小烈,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意外,她是另有所谋还是……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语调已相当平和。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居然要说故事,这真是匪夷所思,韦烈又怔了一怔,但想到双方既然已经对了面,不论结果是什么总是一个结果,只要自己冷静沉着待变应变,又何惧于对方玩弄什么诡计,心念及此,心定了下来。
  “芳驾怎会想到要说故事?”
  “一时兴起。”
  “好,在下恭聆!”
  “鬼脸罗刹”又沉默了片刻,似在整理思绪。
  “在许多年前……”她开始说故事,“中原武林出了一个罕世无匹的年轻武士,功力之高,足令先辈所有的成名高手侧目,但他由于所练武功是别出蹊径,所以变成既木且冷,令人不敢亲近,可是他内心热情如火。”
  韦烈已意识到是在说师父的故事,这正是他所巴望听的,因为这故事可能是一个关键,他没开口,静待下文。
  “他出身世家,家门煊赫,可是江湖上无人知道,视他为穷傲潦倒的小人。有个曾被无数江湖名少争逐的傲慢少女独具慧眼,偏偏就看上了他,两人情投意合,个性相近,一面定情,那时,少女还不知道他的身世……”话声中断。
  韦烈静静地听,但未放松戒备,他现在的原则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这是兵书上的要旨名言,当然,要做到这一步必须要有本钱,一般人是办不到的。
  “经过一段交往之后,她被他娶进门,因为这少女出身寒微,在江湖上又有那些吃不到羊肉说羊肉臊的不肖之徒故放流言,说她不是正经女子,于是婆婆认为她进世家大门有辱家声,视她如眼中之钉,百般无理凌虐,她为了丈夫情深义重,甘受屈辱,打碎牙齿和血吞,对丈夫隐瞒被虐实情,希望能挽救婆婆之心,不料婆婆变本加厉,捏造事实,说她私通下人,忍无可忍之下,她-几次想自决,但想到已怀有身孕,且一死反坐实了虚情,于是,她离家出走……”
  韦烈“啊”了一声。
  “离开他家之后,碰上了一位好人,成就了她更高的功力!”她顿了一顿:“可惜,好人不长寿,他走了,于是这少妇开始流浪生涯,闯出了名号,但已掩去本来面目,她曾到他家打听那矢志爱她的丈夫在母命下已另娶。”
  韦烈点点头。
  “她恨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同情全属虚假。”
  “未尽然!”韦烈忍不住说了一句。
  “之后……”她继续说下去:“她生了一个男孩,不愿使爱子成无根之儿,她又暗中到他家想所有安排,却不料他已弃家而去,原因是一个老家人向他道出了当年内幕,他愧悔交加,一去不回。”“嗯!”韦烈已有所悟,但不说出来。
  “恨的作祟,使她放浪形骸,一种变态的报复心理,逐臭名四播,激起了正道人士的公愤。而实际上,她守身如玉,所说皆该杀之人,所玩弄尽无行之辈,现在说得已够多了,还要听下去吗?”
  “不必了,晚辈已经明白,”韦烈改了称呼;“前辈就是那位女子,也就是当年被三门五派联手除去之人。”
  “对。”
  “那男的便是家师?”
  “不错!”
  “花间狐龙生便是晚辈师兄?”
  “完全正确。”
  韦烈长长舒了几口气,平衡了一下情绪,这可是震惊武林的秘闻,外人无由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龙师兄……怎会变成……”韦烈很难直说。
  “唉!所托非人,使他变了性,再加上我被流言所困,他愈陷愈深,助其自拔,得费很大功夫。”
  韦烈欲言又止。
  “你还想说什么?”
  “晚辈……可不可以改称您师母?”“这……”
  “您跟师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师父就在此,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定然会很高兴。”韦烈语出至诚。
  “好,我答应!”
  韦烈忙拜了下去,再起来,吓了一跳,眼前是个风韵极佳,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半老余娘,她已除去了面具。
  “师母,小徒可以问师父的出身吗?”
  “现在还不能。”
  “好,那小徒另有句话,师母颈上的骷髅头少了两颗,龙师兄曾经找过小徒……”
  “我知道了,是他偷走的,我会追回!”说着,转向老人遗蜕,很伤情地道:“木头人,你走得好,免了争执,我恨不得要杀你,而现在……我还能恨谁,该恨的人都离世而去了,你要有灵,帮你儿子回头吧!”
  木头人已成了一段枯木,当然无法开口答应。
  韦烈黯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石榻上……有字!”鬼脸罗刹突然发现。
  韦烈急凑过去。
  字是金刚指书,每一笔划都入石三分。
  写的是“情已断,梦已遥,相思泪滴梧桐。悔也晚,恨也迟,有眼无珠不值怜。心如槁木早化灰,身似委泥应作尘。愿化唳鹤,永夜凄鸣!”这分明是留给“鬼脸罗刹”的,如果韦烈单独发现,没听过故事,说什么也看不懂,师父死前预知师母会来吗?抑或是内心的愧悔自责不吐不快?
  “鬼脸罗刹”早已泪流满面。
  沉默下来,谁也不开口,能说什么呢?
  许久……
  “师母”韦烈先开口:“后事如何处理?”
  “这……什么都不要动,用石封门。”
  “小徒遵命!”韦烈恭谨回答:“需要在封石上刻墓志吗?”
  “我看不必,也许……以后会有变动。”
  “小徒准备留此七日,以尽为徒之道。”
  “难得,小烈,你师父会含笑九泉。”
  “这不成礼数,但小徒还有事待办,只好……”
  “我陪你守三天,略表夫妻之情。”
  守七日,韦烈含泪叩别师父遗蜕,用岩石妥当地封了石屋之门,又在石坪上作了一番巡礼,这才忍痛下山。
  翻山越岭,渡涧穿林,看看到了出山岔口,只见一名老道从口外林里钻了出来,一阵东张西望之后,横过山道,从一条几被荒山掩没的小径走去。韦烈心里想:“这不是清虚观的观主‘清虚道人’吗?为何如此鬼祟?是内急了到林子里方便,但也不必如此东张西望呀!”
  清虚观韦烈绝不陌生,就在小径通向的半里之处,是一座小但古老的道观,平时没香火,只逢到节日庆典时才有附近丘山民前来祭拜,求神问卜。观里师徒三人,靠几亩山田穷度日,可谓相当清苦。
  韦烈出山口,到了“清虚道人”出林之处,也许是心理感应的关系他也觉得内急,于是折入林中,方便之后,目光突然触及一堆新土,上面还洒了枯叶,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他步了过去,隆起的新土像一座坟,但没标志。
  古怪,新土,故意洒上枯叶,想掩饰什么。
  难道“清虚道人”在捣什么鬼?
  在好奇之念难抑之下,他下意识地折了一段树枝拨土,拨到两尺,突然发现一双光脚板,登时震了一震。
  杀人埋尸,抑是收尸掩埋?
  死者是什么样的人?
  “清虚道人”一向守清规,他会做这种事?
  得弄个明白,他心里想,重行掩回土,返身出林,朝清虚现疾步行去,到了观门口,清虚老道正与两个徒弟谈话,他隐起身来。
  “师父,您……好像变了!”大徒弟松风说。
  “变了?我才离开一个多月就变了?”老道反问。
  “师父!”二徒弟明月开口:“真的,师父……”
  “你也认为我变了?”
  “这……是……说不出来,感觉怪怪的。”
  “无量佛,你两个是穷疯了,我这一趟出门,碰到不少善心施主,化的功德不少,不化缘也可以稳吃上三年。”拍了拍腰间重甸甸的布袋:“闲话少说,快去整备酒菜,为师的累了,得好好吃喝上一顿。”
  “师父!”明月日注那布袋:“米没了,只剩下双只腌兔,一束菜干,其他什么都没有,是不是立刻去……”
  “菜干腌兔也不错,先将就一顿,吃完再去采购些好料,这酒嘛……香积橱下那罐打开来喝。”
  “师父不是交代那坛酒要等到祖师诞辰那天……”“去,去,现在有的是银子,可以卖一车来囤着慢慢享用,还争一坛子臭酒。”
  “是,是。”两徒弟欢应着,只差没手舞足蹈。
  师徒三人进观。
  韦烈正要现身跟进,两条人影闪现身前,竟然是王道与洪流,不禁大为惊诧,他们两个怎会到王屋来?
  “公子!”两人齐声叫唤。
  “你俩怎么来的?”
  “追人来的。”王道回答。
  “追人,追谁?”
  “鬼算盘!”
  韦烈心头一震。
  “追‘鬼算盘’?”
  “是的,洪流在洛阳附近踩到他的足迹,便暗中钉梢,结果他又往西来,伴随的是一个老道,我们会合之后一起行动,追到前边镇上却追丢了,我想,道士落脚之处必是道观,向人一打听,这附近有三座道观,一座在山边,我们查了另两座没线索,这里是第三座,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有事路过!”韦烈虚应了一声,心里在想:“多事书生王雨曾经运用所谓‘神通’推算,人在西,东西在东。司马茜在西没错,而东西当初判断是在‘鬼算盘’手上,他是在洛阳被洪流查到,原本在东也正确,刚才清虚老道在林子里埋了个人……”心念之中若有所感,急声道:“跟我来!”
  三人来到埋尸的林子。
  “挖开!”韦烈手指那堆新土。
  “公子,这土里……”王道惊奇地问。
  “挖开来看看就知道。”
  土坑很浅,王道与洪流合力,没几下便挖开了。
  土开尸现。
  “呀!是具尸体。”王道惊呼。
  “这……不是那老道吗?”洪流也惊声说。
  韦烈的两眼瞪老道,他住在山中,虽然没跟老道打过交道,但师徒三人和老道观他是熟悉的,死者真的是清虚老道,身上的道衫履袜已被脱光,刚才的……
  “我们回清虚观抓人了,他是‘鬼算盘’的化身,快,我明入,你两个暗抄。”最后一个字离口,人已标出。
  王道和洪流与韦烈相当有默契,不必多作交代,该采取什么行动是自然的反应,互望一眼,跟着出林。
  就在三人离开之后,一名老道从浓枝密叶之中转了出来,他,正是“鬼算盘”冷无忌的化身,他为了找一个稳妥的藏身之所,钉上了清虚老道,因为两人的身材外貌有相似之处,稍一改扮,便可以假混真,在他完全明白了观中底细之后,便杀了老道由自己瓜代,想不到的是韦烈居然撞了来,使他功败垂成。
  “好小子,他怎么会在此地出现?”鬼算盘自语:“要不是我心血来潮,出来瞧瞧,非鼻子对眼睛不可,看来牛鼻子是当不成了,得另外想办法!”说完,又朝那堆新土道:“牛鼻子,你我的运气都不好,认了吧!”
  退入林深处,隐去。
  韦烈进入清虚观。
  道老松风迎上,打了个稽首。
  “施主驾临敝观有何贵事?”
  “在下跟清虚道长约好在此见面。”
  “啊!请随贫道来!”
  到了厢房,只见桌上已摆了酒菜,但却不见人影。
  “咦!奇怪,师父他老人家……”松风惊异。
  韦烈心头一凉,他马上判断出“鬼算盘”冷无忌已经闻风而遁,这邪门人物比鬼还要诈,只不知王道和洪流是否有所发现?心念之中道:“去找找看!”等松风离开,他立即掠了出去,“鬼算盘”要溜应该还不会去远。
  出了观门,他毫不犹豫地登上观后的高处,居高临下,视线可以及远,了望了一阵,半个鬼影都没有。
  王道与洪流从不同方向双双来到。
  “公子,那只老狐狸溜了?”王道问。
  “的确是诡,以后要找他难了,他现在是道士,以后又不知会变成什么形象。”韦烈愤然地说。
  “公子,别泄气,他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上天入地,我‘雾里鼠’也要把他给揪出来,我不信这个邪。”王道挺挺胸,很有自信的样子。
  “少吹,小耗子别让狐狸给咬了!”洪流冷冷地说。
  “洪流,你是欠揍?”王道瞪眼卷袖。
  两人有事没事都喜欢斗,韦烈已司空见惯o“我在附近守候,你两个到远处去搜。”
  “好!”两人应了一声,分头自去。
  韦烈上了山桠口,这里地势高,视野良好。
  “鬼算盘”并没走远,他在半路上被截住了。
  截住他的是“花间狐”龙生。
  “龙老弟,幸会!”“鬼算盘”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的确是幸会了!”“花间狐”也笑着回答。
  “老弟怎么走上这条路来?”
  “办件小事。”
  “噢!”
  “老哥怎会不声不响离开垣曲?”
  “哦!这个……嗨,事逼处此,没办法,来不及跟你和方老弟商量,不过,我想……迟早还是会合在一道。”
  “对,我们不是又见面了吗?”花间狐淡淡一笑;“你老哥号称‘鬼算盘’,任何事都会精打细算,算盘珠子是不会拨错的,方老弟对老哥是深具信心。你我三人之间的协定想来不会有所变易?”
  “当然,当然。”
  “有个消息小弟不能不告诉老哥……”
  “什么消息?”
  “听说,贵会主亲自出马,在查老哥的下落。”
  “鬼算盘”老脸变了变,但瞬间又恢复正常。
  “有这种事?”他故作惊奇:“奇怪,我跟敝会主一直保持联络,还受命执行一件重大任务,她怎会查我的下落?老弟莫非误听……”
  “误听是没有,好像……是为了老哥的副手宋世珍无端被杀的事,贵会主十分震怒,这点老哥清楚吧。”
  “清楚,宋副总管是死在‘天涯浪子’剑下。”鬼算盘义愤填膺,情绪也相当激动:“我日夜奔波,就是在找姓韦的。”吐口气又道;“当然,找姓韦的也是为了我们三人之间的协定,那是首要目的。”
  “有韦烈的下落吗?”
  “有!”鬼算盘以决断的口吻说。
  “人在何处?”花间狐目光连闪。
  “他在曾在前面不远的‘清虚观’现过身,我得到线索赶去,他先离开了一步,我走这条路就是为了找他。”
  突地,一个清朗的声音接口道:“不必费神找,在下已经自己来了!”韦烈从路边现身出来,站到与两人成对角的位置,如电目光从两人面上扫过。
  “鬼算盘”冷无忌神色大变。
  “花间狐”龙生的神情也变得极其怪异。
  “姓冷的!”韦烈的目光像两把利刃直钉在“鬼算盘”的脸上,他暂时不理“花间狐”
  “你先听清楚,别想动任何歪念头,你只要一动,本人的剑会让你飞头。清虚老道尸骨未寒,他在看着你,现在我们把帐算一算。”
  “韦烈,我们之间……有什么帐好算?”鬼算盘色厉内荏。
  “你的副手宋世珍因为知道你的秘密,你杀了他灭口,却栽在本人头上,这一招非常幼稚而且卑鄙。”
  “韦烈,你这是反咬……”“住口,强辩无益!”韦烈语冷如冰:“你们三人联手,目的是在谋取本人的‘宝镜’,这点你否认吗?”
  “老夫承认!”说着,扫了“花间狐”一眼,他已经在打他的算盘,这一坦白承认,等于拉紧了“花间狐”。
  “很好,可是你心怀异志,出卖了同伙……”
  “韦烈,你想玩什么把戏?”
  “想一个人独吞宝镜。”韦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以方一平未婚妻的生命及毁本人亡妻之墓作要挟,迫本人以宝镜交换,得手之后,并未践约,一走了之,这也就是你杀宋世珍灭口的理由,因为他知道这秘密。”
  “花间狐”深深望了“鬼算盘”一眼,没开口,狐,当然是与众不同。
  “老夫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懂不懂并不重要,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本人已经答应你们会主,把你逮回去。”
  “哈哈哈……”鬼算盘大笑起来:“韦烈,你很狂,但在江湖而言,还嫩得很,编故事也得有个张本,胡言乱语,不值识者一笑,看我们龙老弟是怎么个说法?”现在,他准备把问题转到“花间狐”的身上。
  “姓冷的,不必枉费心思,今天你能飞也飞不了,本人认定的事从不改变,休想转移目标趁机弄诡。”
  “花间狐”有他的打算,现在,他开口了,冷阴阴地道:“韦烈,我们之间的事该作个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以后再说如何?”
  “不,就是现在。”
  韦烈的情绪顿时复杂起来,他是师父的遗孤,是自己的师兄,难道要白刃相见?师母“鬼脸罗刹”难道没告诉他彼此之间的这一层关系?
  “你打算如何了结?”
  “老方法!”花间狐阴阴地说。
  “什么老方法?”
  “就是这个!”花间狐抖了抖袖子,半抬起手,手中赫然握了一个骷髅头,脸上也随着浮起阴残的笑意。
  “鬼算盘”疾退两步,老脸上也浮起了一抹笑意,很嗳昧的笑,邪气十足。
  韦烈全身的细胞抽全紧了,又是骷髅头。看来“花间狐”是存心要置自己于死地。“鬼脸罗刹”说过要收回被盗的利器,想不到东西仍在“花间狐”的手上,目前的情况跟在垣曲土丘’凉亭时不一样,既然知道了彼此的身分渊源,当然不能再考虑置敌于死之道,更糟的是自己完全不明白骷髅头的作用与威力,应付无法……
  “韦烈,上一次你侥幸,再没有第三次了。”花间狐十分笃定。
  “龙生,令堂曾否告诉过你什么?”韦烈企图化解“这话什么意思?”“你只回答,她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母子分手已经很久了。”
  韦烈凉了半截既然母子没见面,说什么都是空的。
  “她真的什么也没对你提过?”
  “咦,怪了,就算提过什么,也是我的事跟你何干,韦烈,你休想磨时间玩花巧,‘天涯浪子’将在今日此地除名,接下来便是龙大少爷的天下,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笑得非常狂妄。
  这是韦烈下杀手的最佳机会,数步之隔,时间可以换取空间,但他不能,杀了“花间狐”
  如何对地下的师父?
  笑声中,骷髅头脱手掷出。
  “蓬!”地一声,在空中爆炸,烟硝弥漫开来,不见威力,仿佛是年节时小孩子玩的火炮,逗趣而已。
  “鬼算盘”是分毫没松懈过,他要等的就是这一瞬之机,而任何人在要采取行动之前都会有征兆,他捕捉到了“花间狐”目光闪动的一瞬,电弹而去,又由于主要目标是韦烈,在角度上有差异,这差异便是他的机会。
  韦烈栽了下去。
  两条人影闪电般射向“花间狐”,速度之快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花间狐”目的已达,自然不会恋战,能避免则避免,便旋掠去,但却撩下了一声闷哼。
  人影落实,是王道和洪流。
  “公子!”两人奔近韦烈。
  韦烈不言不动。
  “还有气!”王道用手探了探。
  “看是什么伤?”洪流过去是第一职业杀手,经验与众不同,冷静是首要条件,他以极熟练的手法检视。
  王道惶急地直搓手。
  “看样子应该是毒伤。”
  “不是,没有中毒迹象。洪流在探视。”
  “可是刚才的爆炸并不见威力,应该不是……”
  “很奇怪,经脉穴道全乱了,完全不依常轨。”
  “这……真是要命,公子本有机会,为什么不抢制机先,给对方出手的机会?”王道真的急得快要哭出来。他们两个性格不同,但对韦烈的赤胆忠诚是一样的,而韦烈会受伤倒地,在他俩的记忆中是破题儿第一遭。
  “不知道!”洪流一向说话简短。
  “现在该怎么办?”
  “先挪到路边竹林!”
  两人合力把韦烈抬到林子里,避开入行的大路。
  面面相觑,两人都没了辙,什么内伤、外伤、毒伤两人都是行家,而现在的怪伤却没有经历过,半点门都没有。“我说洪流,洪老大,该怎么办好歹你拿个主意呀?要是万一公子……三长两短”王道急煞。
  “该怎么办?”洪流的眉头已连在一块。
  两人又瞪眼。
  “王道,你他妈不是东西!”洪流突然上火。
  “呃!洪老大,你什么毛病,怎么开骂了?”
  “骂?我还想揍你!”洪流的音量放开了。
  “哟!那根筋不对?”王道瞅着洪流。
  “你一向牛皮吹得比天大,说什么足智多谋,一眨眼一个点子,搞明堂的能手,他妈的,你说,在公子还没出事之前,你的点子睡觉了?如果我们早一步支援,就不会发生这事,你说是不是欠揍?”
  很难得洪流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
  “洪老大,你他妈的是东西,是人,你当年论价码杀人时什么绝事没干过,你现在脑袋里换装豆腐渣了?你为什么先装哑巴等事情发生了才放马后炮?”王道的嘴是从不饶人的,立即回敬过去。
  “可以,王道,你记着,以后听我的少开口。”
  “算了,洪老大,谁也别埋怨谁,抬死杠解决不了问题,公子一向不喜欢别人横岔,这是意外,谁也想不到那捞什子骷髅会有这大威力。对了,那只花狐狸临去时鬼哼了一声,是不是挨了你一刀?”
  “应该是,我感觉得到刀子割皮肉时的那种味道。”
  “现在言归正传,我们不能就这么耗下去,想想看,什么人有能耐救治公子?”
  “当然有,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远水暂且不提,先说近水……”“你说呢?”
  “这……”王道抓耳搔腮:“洪老大,依我看,这种鬼地方什么门也没有,我们赶回垣曲。”
  “垣曲有门?”
  “有,骷髅头是‘鬼脸罗刹’的招牌,至少我们可以从她身上打主意,能逮到‘花间狐’更好,玩点子也得有对象,对不对?”
  “嗯!有点道理。”
  韦烈一动不动,状类死人。
  洪流再次伸手检视,触摸了一阵,脸孔突起抽搐。
  “完了!”
  “什么完了?”
  “公子不但经脉错乱,真元也快要散光……”
  “啊!这……真的是要命,怎么办?”王道也伸手探触了一下:“真的是这样,洪老大,就算我们能赶回垣曲,恐怕也……”以下的话当然不好听,所以他也就不说了。
  情况的确是危殆。
  “我要重操旧业!”洪流一挺腰从地上站起身来。
  “什么?你……再去杀人赚银子。”
  “不是赚银子,是杀人!”
  “杀人?”
  “不错,凡是跟公子有过节的我全杀。”洪流表现非常激昂。
  就在此刻,一个带着浓重种腔的声音道:“哥子,你能杀多少人?”人随声现,是一个俊书生,他身后还跟两个俊书僮,不速而至的正是“多事书生”王雨。
  王道和洪流先是一震,然后又松下气来。
  “来得好!”王道脱口说,他知道王雨有常人所不及的能耐,的确是喜从天降:“这下公子有救了?”
  “怎么回事?”王雨目注昏迷不省的韦烈。
  王道抢着把经过说了一遍。王雨皱了皱眉头。
  “你们两个是韦公子的助手?”助手二字用得很恰当,如果说跟班手下什么的,听了总是不大顺耳。
  “是,我叫王道,他叫洪流。”
  “你们两个对韦公子相当忠诚。”
  “尽本分而已”。
  王雨在韦烈身旁蹲坐下去,伸手检视伤势,眉头紧紧舒舒,最后皱成了一个倒八字,一望而知情况不乐观。
  王道直搓手。
  洪流则是蹙额木视。
  “古怪!”王雨开口:“这叫什么伤,前所未见。”抬头,“可曾仔细检查过身上有什么异常的痕迹什么的?”
  “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你们两个准备把他送回坦曲?”
  “是的,比较容易想办法,在此地什么门都没有。”
  “他回不到垣曲。”
  “这……”王道瞪眼。
  洪流也瞪眼。
  “韦公子不但经脉逆行,而且在逐渐消散,要不是他根基稳固,早已无救,现在一搬动,会使伤势恶化,后果不问可知。”
  “那……怎么办?”
  “我先助他一口元气,让他能维持住现况,然后我赶回垣曲设法迫使‘鬼脸罗刹’出面解救,你们就在附近找地方安顿,我尽量快去快回!”
  说完,立即改变姿势成为跌坐,一手按上“脉根”,另—手附贴“命门”,闭目垂帘,开始以先天真气助韦烈稳固真元。
  只盏茶工夫,收功起立。
  “成了,你们随时注意他的变化。”
  “谢王公子!”王道与洪流同声。
  “不必,我跟你们韦公子一见如故,交浅但情深,不必言谢,我这就走!”转身,与二书僮飘然而去。
  “这王公子要是女的,也是个大美人!”王道说。
  “你他妈的这种时候还放这种屁。”洪流发了火。
  “闲话一句,何必出口成章。”
  “以后这种闲话少说,快去找房子。”
  王道耸耸肩,一溜烟地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