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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剑丹心》第 二 回 魔女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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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既是江湖六君子,杜君平心里的疑窦去了一半,随在六人身后而行,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岩洞前停下,杜君平四下打量,只觉四面乱石堆积,只有岩洞前有一片平地。
  杜君平满脸迷惘地道:“各位约我来此,究竟是何用意?”
  奚容突然双眼一翻道:“你可知道父债子还这句话?”
  杜君平怔了怔道:“你是说家父对你们有什么负欠?”
  “正是。”奚容沉下脸道:“可惜你爹已死,这笔帐只有算在你小子的头上了。”
  杜君平莫名其妙地道:“可是在下至今还不知家父的姓名呢!”
  奚容道:“那不相关,只要我们明白就行。”
  杜君平道:“好吧,如果家父真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在下自应担当,只是仍望告知家父的姓名,这样就是在下死于诸位之手,也可死个明白。”
  奚容道:“好!我先替你引见这几位仇人。”
  指着文生打扮的秀土道:“这位是五柳先生公孙柳、那是天河钓客姜天龙、秦岭樵夫闻人可、滇池大侠马强、妙通道长。”
  他把其余五人都引见过了,复又道:“我们六人曾被你那父亲优禁在石洞之内,足足十年,我们曾经发誓,出困后照样也要把他优禁十年,可是不幸的是你父亲已经死去,就不得已只有把这笔帐算在你阁下头上了。”
  杜君平厉声道:“他为什么要优禁你们六人?内中定有原因,若是你们罪有应得,那便于先父无关了。”
  奚容朗笑道:“你的话果是有理,只是武林中恩恩怨怨,很难断出一个是非来,因此我们也无法和你说明。”说着一指石洞道:“优禁我们的石洞,和这石洞差不多,我们准备也把你优禁在这石洞之内……”
  杜君平直觉怒火上冲,冷笑一声道:“世间竟有这等事情,在下连家世还不明了,各位竟要我替父顶罪。”
  语声一顿,接道:“你们以六个成名人物的力量,也许能将我强制优禁,可是在下不会束手就缚,宁为玉碎,不作瓦全,除非诸位能说出,令我心服的理由。”
  但见公孙柳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六人练有一个爻阵,此是十年优禁所悟的玄机,原准备用来对付你父亲,如今他既死去,那只有用在你身上了,不过老夫事先声明,仅用三五成力量来对付你,这样总算公平吧?”
  杜君平冷笑道:“以六位的武功造诣,用一个来对付在下也够了,何况合六人之力?在下并不便这个情,尽管全力施为,纵然血溅五步,在下虽死何憾。”
  奚容朗笑道:“有志气,有胸襟,我们再给你一个机会,三天之内任何时候你能冲出去爻阵,这笔帐便一笔勾销。”
  此时六人已分占六角,盘膝坐下,低眉闭眼,不言不动,就像老僧入定一般。
  杜君平心中暗暗思忖: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但事已至此,好歹得拚一拚,于是暗中将真气调匀,蓦地一声大喝道:“诸位小心,在下要进攻了。”
  声随人起,飞身一掌向正面的万里独行客劈去,他原不指望一击便能冲出,目的只在试探,是以掌力发出,也不管对方反应如何,脚下突然一滑,已向左侧的秦岭樵夫冲去,不容对方发招反应,陡的一个翻身,又扑向了背后的天河钓客,身法轻灵,捷速电闪,这当然是飘香步法的神妙处。
  奚容高声喝采道:“虎父无犬子,果然与众不同。”
  不过话虽这般说,而他的这一轮攻击,并不发生任何效力,对方六人不仅没有—人发动反击,几乎是连身子都没有挪一下。
  杜君平立定脚步,定了定神,脑际尽量思索着秘笈的功夫,如何能一击制住对方一人,便有出围之望了。实际他是白费心机,六君子早年便已驰名江湖,十年面壁,更是功力大进。
  就在这时,五柳先生倏然开言道:“我们如果不把阵势发动一下,你不仅不知利害,同时也无法去思索对策,快准备好,我们这就发动了。”
  喝叫声中,如潮一般暗劲,已从侧面卷了过来,杜君平本能地一挪身,疾向右方闪去,哪料,脚步尚未拿稳,一股回旋气劲,已匝地卷来,仓促中,举掌—封,硬挡了过去,只觉身子一轻,一连几个翻滚,踉跑冲向了妙通道长。妙通道长大袖一举,立有一股绝大的吸力,将他身形吸住,而天河钓客的钓索,灵蛇般拦腰卷到。
  杜君平一着失误,顿陷危境,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觉体内生机蓬勃,真气汹涌澎湃,脑际灵光连闪,有若神助一般,左掌蓦发一式斩将夺旗,截断了妙通道长的玄功引力,,右手长剑倏撤,铮的一声将钓索挡开。就势剑法施开,猛向滇池大侠冲去。
  东西南北不分,自然是无法冲出了,还幸他心思灵敏,一经觉出情形不对,立即稳住身形,全力施展剑法自保。这一转变,果然压力大减,六人又恢复了原来的坐姿。
  杜君平长长呼了一口气,插剑归鞘,也在中央盘膝坐下,自顾自的调息运起功来。这一运息,足足耗有一顿饭的工夫,耳听奚容高声叫道:“小子,你自问可冲出去吗?”
  杜君平蓦地睁开双目,豪迈地朗声笑道:“六爻阵法果是神奇,但在下已略有领悟,终有一天可以破解。”
  奚容大笑道:“废话,我问的是现在。”
  杜君平冷冷地道:“我不想再试了,杀剐听便。”
  奚容诧异地道:“这就怪了,为什么转变得这样快。”
  杜君平道:“问题很简单,若想破解这阵,最低限度功力得超过你六人中的任何一人。
  我功力不及你们,纵然想出破解之法又有什么用?”
  奚容高叫道:“对啊,这是一针见血的话,你能见得到是见理解超人一等。这样吧,我们如果现在优禁你,那是以强欺弱,有失君子之风,我们给你十年的期限如何?”
  杜君平料想不到他们竟转变得如此之快,当下慨然答道:“不必十年,在下如能查明当年家父确有不对的地方,我情愿替父领罪。”
  奚容摇头道:“老叫化向不发违心之论,你父优禁我们十年,实际于我们有益无损,一则避免了许多强敌的寻仇,再则十年面壁,竟使我们兄弟功力大进,坏就坏在我们已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定报此仇,即令本人死去,也要把这笔帐算在儿子或者弟子身上。”
  杜君平慨叹一声道:“既是这样在下别无话说,我愿意承担一切便了。”
  奚容立起身来道:“我们今天虽给了你十年的期限,但无异为自己加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杜君平诧异地道:“这话我不明白。”
  奚容道:“事情很明显,在这十年之内,我们得设法保全你的生命,万一你被人杀死,岂不让我等遗恨终身?”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谈,杜君平听后真是有些啼笑皆非,奚容好像事情已了,齐声道:“此事就此一言为定,我兄弟还有旁的事情要办,望你前途保重。”
  说完不待杜君平再说什么,各自展开身法,飞奔而去,杜君平摇了摇头,举步正待下山,只听山洞之内突起一阵哈哈狂笑,一个银面白发的老者,徐徐走了出来。
  杜君平认得这人曾在华山救过他,不禁奇道:“你是谁?是什么时候躲进山洞的?”
  银面人笑道:“江湖上的事,有时不得不用点心机,老朽略施小计,便替你找到了六个义务保镖。”
  杜君平知道他所说的保镖就是六君子,遂道:“前辈知道他们和先父有仇?”
  银面人点头道:“当年六君子嫉恶太甚,树下许多强敌。但又自负得很,不愿约人助拳,是以令尊才想出一个釜底薪的办法,约斗六君子,并言明败者须面壁十年,结果令尊施展无上神功,将他们一一折服,并令他们进入预先寻好的山洞面壁。”
  杜君平道:“他们倒不愧是君子,说的还是老实话呢。”
  银面人笑道:“就因为他们是君子,所以老朽才故意透露你的身世,并约来到云梦山区,刚才你就是不说那番话,老朽也要出来把话将他们套住。”
  杜君平道:“照此说来,前辈一定是先父的朋友,可不可以告诉我先父的名讳?”
  银面人疾忙摇手道:“此刻尚非其时,告诉你有害无益。”
  杜君平又道:“那位红脸老人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银面人道:“他老人家才是令尊的知交好友,老朽怎敢高攀。”
  杜君平若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想是先父遭仇人杀害,而仇敌的势力又极强,是以不肯把真情告诉我,免得我轻举妄动,对是不对?”
  银面人叹了气口气道:“不用胡思乱想了,总之有他老人家为你作主,你决不会吃亏便了。”
  顿了顿又道:“你此刻便可恢复本来面目,赶去京城投效九洲镖行。”
  杜君平诧异地道:“这是他老人家的主意?”
  银面人道:“不错,九洲镖行财雄势大,龙蛇混杂,你若投入,也许会有点收获。”
  杜君平道:“莫非与杀死先父的仇敌有关?”
  银面人道:“很难说,一切都得你去细心体会,老朽也无法明说。”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这是九洲镖行金陵分号的一封荐书,你可递去九洲镖行投送,至于怎么做,那就要看你的机智了。”
  杜君平接过荐书又道:“如若天地盟旧事重提,派人来找麻烦呢?”
  银面人点头道:“这是意料中的事,也可说是我们所希望的,你不用怕,既着你去,自然是早有安排。”
  杜君平豪放地朗声笑道:“我懂了,不入虎焉得虎子,由此看来,武林的乱源或许就出在九洲镖行。”
  银面人默然半晌,复又道:“江湖人心险诈,任你武功多高,仍得处处留心,不然就容易落入敌方的陷阱。”
  杜君平此刻已经明白,不再多问,把手一拱道:“在下一切遵命,此刻便起程。”
  银面人点了点头道:“请吧,老朽也得去复命了。”
  杜君平一耸身跃上马背,径自寻路往山下疾驰,一路晓行夜宿,这天未牌时分已然进入京城,街上一打听,才知这座镖行就在东牌楼。
  行近东牌楼,远远便见“九洲镖行”四个斗大的金字,发出耀眼的光芒,八字门前还站了四个青布包头的镖伙。于是上前抱拳道:“请通报一声,在下求见秦总管。”
  镖伙翻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什么人,找秦总管何事?”
  杜君平道:“金陵分号荐来的镖师,有书信面向秦总管投递。”
  镖伙哼了一声,见他设有递送红包的意思,竟别过头去不理不睬。
  杜君平心中大为恼怒,一脚踏上台沿,大步往里走去。
  四个镖伙齐声喝道:“这是什么地方,可由不得你小子乱闯。”
  嚓!嚓!四把鬼头刀闪着寒芒,迎面截来。
  杜君平哈哈一阵狂笑,直震得四人耳鼓嗡嗡作响,手掌轻轻一挥,四把鬼头刀齐根折断,把四个镖伙惊得呆了,他却头也不回地直往大厅闯去。
  突地,门内一阵呵呵笑道:“小兄弟,好俊的内功啊。”
  杜君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青缎夹袍,手执旱烟杆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心知必是秦总管了,于是抱拳道:“在下是金陵分号来的,只因……”
  老者一摆手道:“有话里面说吧,那几个小兄弟也太不长眼了。”
  随着老者进入客厅,从身上取出荐书,双手送给老者。老者匆匆看一遍,抬起利刃似的两道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哈哈笑道:“老弟有这等身手,屈留在分号确是委屈了你。”
  说着话风一转,捋着颔下三绺鼠须,徐徐地道:“本行虽是一个镖行,可是和普通镖行稍有不同,这点你在分号也许知道了,凡用一个人,第一要有真才实学,第二要将来历交待清楚,若果是有所为而来的,最好是趁早别打那主意,敝东家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杜君平道:“在下的来历,早在金陵分号便已交待明白,至于手底下如何,请总管依规矩看着办就是!”
  秦总管沉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点点头道:“老弟说话也爽快,老朽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说着扭头吩咐道:“去把前几天来投效的两位镖师也请来,请他们都到后面练武场去。”
  杜君平跟着秦总管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了练武场,此时场中已站立了不少人,另有两个少年站立在场边,一个浓眉大眼,年约二十七八,腰插两支判官笔,一个文生打扮,手摇纸扇,年仅二十上下。却是一派斯文,想来就是所说的两位新来的镖师了。
  秦总管首先开言道:“老夫秦奇,现为本号总管,遇事还作得几分主,希望三位尽量把武功施展出来,老夫决不委屈你们。”
  目光对着三人一扫,随即对人群招手道:“傅师父和鲁师父请过来。”
  立时应声走出了两个人,一位手横锯齿刀,横眉怒目,一身都是匪气,另一个年在五旬上下,生得鹰鼻鹞眼,沉沉地,令人见了极不舒服。
  秦总管指着老者道:“这位是崆峒派的剑客傅德芳,那位是芒山闪电金刀顾大侠的高足鲁曾,现都是本行的一等镖师,你们能和他们打个干手便行了。”
  插判官笔的浓眉大汉,大步行了出来,抱拳道:“在下王宗汉,极愿先见识一下闪电金刀的秘传绝学。”
  鲁曾傲慢地扬着脸道:“阁下既然看上了我,那就亮兵器吧。”
  王宗汉双笔交到左手,虚虚一拱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得罪了,接招!”
  倏地双笔一分,刷地一道乌光疾射对方面门。鲁曾暗吃一惊,脚下微偏,手上的锯齿刀已掣电般劈出了七刀,但见金光连闪,端地快速已极。
  王宗汉马步沉稳,双笔大开大合,迎着闪闪金芒,突入刀光之内,但听一阵呼呼风声,王宗汉蓦地撤身暴退,双笔仍交左手朗笑道:“果然高明,在下甘拜下风。”
  鲁曾挺着金刀,一脸都是得意之容,秦总管面色一沉,冷冷地道:“好一式‘紫府鸣金’,鲁镖师你还不与我退了下去。”
  鲁曾低头一看,两只袖上每只都添了五个透明的窟窿,不禁丑脸飞红,往人群中钻去。
  再下去就是那年青文生了,他慢条斯理地摇着纸扇跨前二步徐徐地道:“这一场该轮着在下向崆峒傅大侠请教了。”
  傅德芳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敢再托大了,暗中提气凝神,先行把剑撤下,摆了一下门户,沉声道:“请!”
  年青文生摇着纸扇道:“在下姓李名俊才,年轻识浅,一切还请傅大侠多包涵。”
  傅德芳沉喝一声道:“少废话,接招!”
  剑式骤发,长剑挟着一溜寒芒,劈面点去。
  李俊才手中纸扇拍的一合,以扇代剑,蓦地一式“炼石补天”,硬从剑影中递准了去,傅德芳心头一惊,剑化天女撒花,撒起一片剑幕,谁料,对方这式原是虚招,纸扇一摇,幻出万点寒星,又递到了面门。
  着着制住对方先机,顿使他心胆俱裂,猛的一撤身,横剑大喝道:“他也是崆峒派的?”
  李俊才摇头微笑道:“傅大侠不必多疑,在下无门无派,只是瞎猫抓耗子,碰巧用上罢了。”
  秦总管脸上掠过一丝狞笑,仍然若无其事地道:“两位都已合格,现在请王师父和今天来的这位杜师父比试一场。”
  说着对身旁的杜君平挥了挥手。
  杜君平心头电转,缓步进入场中,对着王宗汉拱手道:“在下比二位可差远了,还望手下留情。”
  王宗汉打量了他一眼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们以十招为限如何?”
  杜君平撤出长剑道:“在下一切遵命。”
  王宗汉为人豪放,也不虚套,左手判官笔一点,口中喝道:“接招!”呼的直取前胸,他这招用了三成功力。
  杜君平举剑一挥,他化解了这一招,但没就势还攻,王宗汉粗中有细,暗中点头忖道:“此人倒像颇有来历。”
  猛的手上一紧,连攻了三式。这番不仅功力加到六成,招式也辛辣无比。
  杜君平沉着应付,从容地又化解了对方三招,跟着一声清啸,挥剑还攻,一片剑光闪耀中,连续攻出攻式,用的都是玄门的正宗剑法,老练纯熟,无懈可击。
  王宗汉喝采道:“好剑法。”
  双笔交挥,挡开了剑式,倏地一撤身。双笔交至左手朗笑道:“十招已过,咱们就算平手吧。”
  杜君平收住剑笑道:“在下能不能合格还是问题呢。”
  王宗汉正容道:“有无真材实学,自有秦总管的法眼评断,杜兄何须客气。”
  此时秦总管已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大笑道:“几位都出身名门,学有专长,为本行又添高手。”
  随即高声吩咐道:“快着厨房备酒为三位大镖师接风。”
  这席酒直吃到深夜方才兴尽,秦总管除在席间谈论了些江湖各派的武功外,绝口不问二人的出身来历,对镖行的情形,也极少谈到,杜君平几次提起,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岔开。
  秦总管道:“夜深了,三位也请安息吧。”
  三人随即起身,立有人上前接待,王宗汉和李俊才被安顿在东客房,杜君平被安顿在西客房,进入房中一看,不仅被褥是新的,连桌椅等陈设,都极其讲究,随即两臂一伸,打了一个呵欠,把长剑解下往床上一扔。
  此时已有两个丫环走了进来,一个替他沏上香茗,一个便去展开被褥。
  杜君平笑道:“姑娘快请安歇吧,跑江湖的汉子,哪用人来伺候。”
  两个丫环互看了一眼,眠嘴一笑,悄悄退出房去。
  杜君平洗了一个脸,端起茶杯刚喝一口,猛地抬头对窗外冷笑了一声,道:“朋友,鬼鬼祟祟的,不觉着有失英雄气度吗?”
  —条人影应声跃进房来,竟是那使判官笔的浓眉大汉王宗汉。
  杜君平放下茶杯徐徐地道:“王兄夤夜来此有何教谕?”
  王宗汉压低嗓音道:“兄台是华山派抑是峨嵋派?”
  杜君平摇头笑道:“兄弟目下无门无派。”
  王宗汉又道:“那么令师是谁?”
  杜君平道:“这点也恕我无法奉告。”
  王宗汉轻吁一口气,诚挚地道:“此间情形复杂万分,兄台若是无心来此,还早脱离为妙。”
  杜君平微微笑道:“兄弟凭劳力换银子,不信会有什么麻烦。”
  王宗汉冷笑道:“你我交浅言深,或许这是多余的,告辞。”
  杜君平目送他去后,暗忖:“此人是一个血性汉子,只是莽撞了些。”
  随即往床上一倒,安然入睡。
  一宿过去,次日一大早,两个丫环已在门外伺候,服侍他漱洗完毕,年长的一个这才轻声禀道:“刚才秦总管着人来过,说是有急事相商。”
  杜君平点头道:“我这就去。”
  进入客厅,王李二人已先到了,秦总管笑容可掬地让座,随即开言道:“三位刚到,本不应劳动,只因近日得力的镖师都已派出去,说不得只有劳动各位了。”
  王宗汉朗声笑道:“我们既已吃了本行的饭,理应听候差遣。”
  秦总管接道:“现在有一笔大生意,即日便须解送山东,老朽的意思,由你们三位押送,是最适当的了。”
  李俊才笑道:“此事义不容辞,不知杜兄的意思怎样?”
  杜君平正待开口,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个稚龄丫环来,悄悄在秦总管耳边说了几句话,秦总管点了点头,目视杜君平道:“以王师父和李师父的武功来说,力量是尽够了,我看这样吧,杜师父暂时还是留在行内,万一再有生意,也好应付一下。”
  主事的既这样说,杜君平乐得顺水推舟,当下点点头道:“在下一切听从总管的安排。”
  秦总管复又面对王李二人道:“老朽已选好几个得力镖伙,趟子手也是极津干的,此行绝对没有问题。”
  李俊才哈哈笑道:“以九洲镖行的声威,在下相信也没有那么不长眼的,敢来虎嘴上捋须。”
  秦总管森森笑道:“凡事总以小心为宜,二位今天便起程吧。”
  王宗汉与李俊才双双行出大厅后,秦总管满面春风的对杜君平道:“老弟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京城,还是多歇息几天吧。”
  杜君平回到客房,心中暗暗奇异不已,秦总管为什么又把自己单独留下?同时他们这种优礼有加的举动,可不像对待一个镖师呢,莫非内中另有谋?
  他此刻身处龙潭虎,遇事不能不小心三分。
  正当他怀疑不定之际,伺候他的使女突然走了进来道:“秦总管着人来请你。”
  杜君平漫应道:“他在什么地方?”
  “好像是在后堂。”
  杜君平心里一动,随手把剑佩上道:“你领我去吧。”
  随着使女穿过了两个院落,来到后面上房。只听秦总管的声音道:“杜老弟来了吗,请进来吧!”
  掀开软帘进入花厅,不觉一怔,只见上首坐着一位宫装打扮,头挽高髻的少女,用一方青纱将面蒙着,秦总管却在横里坐着,见他进来,立即引见道:“这位是东家的千金,也是本行的宫主,请快来见过。”
  这种引见倒是别开生面,杜君平心里暗暗好笑,但仍然抱拳道:“在下杜君平,见过宫主。”
  宫装少女摆了摆手道:“听秦伯伯说杜师父的武功很高,能屈就在本行,我们很欢迎。”
  杜君平道:“在下艺业低微,承宫主这般礼遇,以后定当竭力报效。”
  宫主道:“那很好,昨天新来的王师父和李师父,今天便派去跑这一趟,我实在有点不放心,你可马上起程,在暗中跟着,万一有事也可打个接应。”
  杜君平道:“在下遵命。”
  宫主又面对秦总管道:“秦伯伯的意思如何?”
  秦总管对杜君平道:“宫生对你十分赏识,希望你多卖点力,本行决不会亏待你。”
  随又沉着脸道:“那两个小子来历着实可疑,今天派他们出去,原就是有意试探他们,可是你别多心,你是金陵分号推荐来的,我们怎么也不能不相信你,你这就动身吧。”
  杜君平点了点头,嘴里连答应着,心中却是暗暗好笑,这时已有人替他将马牵来,接过马遂自出城,循着大道往前疾奔。
  走了约三五里,突然路边闪出那位蒙面宫主来,对他招手道:“杜兄请来林中说话。”
  杜君平暗自冷笑忖道:“原来如此。”
  但仍然跳下马,缓缓行入林中。只见那蒙面宫主安然坐在一株大树下,对他冷冷地道:“见了本宫主为何还是这般大模大样。”
  杜君平剑眉皱皱,不耐烦地道:“宫主有什么吩咐快请吧,在下还得赶路呢。”
  宫主拍着身旁的石块道:“来,你先坐下我再和你说。”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不用了。”
  宫主噗地笑道:“你看我是谁?”
  手一抹,把面幕取了下来。
  杜君平大吃一惊,满面迷惘地道:“怎么是你,这真是意料不到的事。”
  原来这位蒙面宫主竟是飘香谷主之徒阮玲,这怎会不使他如坠五里雾中。
  阮玲微微笑道:“你且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杜君平随手在她身旁坐下道:“九洲镖行难道是令师创设的?”
  阮玲摇头道:“我到最近才知道,这所镖行,原来是‘边荒四异’中东魔厉平开设的。”
  杜君平道:“既是东魔所开设,如何会叫你宫主?”
  阮玲道:“东魔有个独生女,自称长乐宫主。一身武功已得那魔头的真传,为人最是滢荡下流,借着东魔的恶名,经常在江湖行走……”
  杜君平见她说了半天,仍没说到正题,禁不住插言道:“这与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阮玲道:“为了你那封荐书的事我奉派到金陵九洲镖行的分号。那分号的主持人是我们的人,他曾经告诉我,分号的少东家不久便要出巡,并且还是女的,当时我并没有留意,最近金陵分号来了一个紧急报告,告诉我们九洲镖行的东主是东魔,那么少东自然是她了。”
  杜君平笑了笑道:“因此你就冒了她的名?”
  “哪有这么简单。”阮玲掠了一下鬓边乱发道:“当时我便兼程赶到金陵,暗中发现这位长乐宫主的身材和我差不多,而且又打听到秦总管原是西北的巨盗五鬼手秦奇,是半途投入东魔的麾下,仅知他有位独生女儿而已……”
  杜君平打断她的话题道:“不管怎样,你都用不着冒这个险。”
  “还不是为了你。”
  说到这里,她脸上突然飞红,半晌方又说道:“据说凡属投效九洲镖行的人,都得经东魔暗中考察过才能用,这魔头何等险狠辣,因此我觉得你进入九洲镖行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当我得知长乐宫主到金陵后,还须去武昌,然后再循京襄大道北上到总号,便趁这空隙赶来京城,假冒了她一次。”
  杜君平长吁一口气道:“目的便是引我出来?”
  阮玲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们派你送镖,目的就是给东魔朝相,因此我把你搁下了,后来一想,还是不妥,她来之后,会把你放过吗?是以又设法派你出来。”
  杜君平道:“这样说我是不能再回镖行了?”
  阮玲没好气地道:“莫非你还留恋?”
  杜君平摇头道:“并非我留恋,此行并无所得嘛。”
  “能够知道九洲镖行的底细就够了。”
  阮玲仰着脸思索了一会道:“下一步该是打听他们是不是和天地盟有勾结。”
  杜君平笑道:“这就怪了,天地盟怎么和魔道勾结?”
  “难道你忘了你自己的事?”
  阮玲冷笑道:“赵三麻子比起东魔来,又不知下流了多少倍呢。”
  杜君平突然想起了王宗汉和李俊才二人,失声道:“不好,照你这般说法,王李二人凶多吉少。”
  阮玲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杜君平道:“为人极是正派,我必须马上追上他们。”
  阮玲道:“这事我不拦你,追上后必须马上改变装束,我在城外水月庵等你。”
  杜君平心急如焚,纵身上马道:“不见不散,我还有许多事要问你呢?”
  必定是他的快马比镖车快得多,不到一天工夫,远远已看见了前面的镖车,心中不禁踌躇起来,暗忖:“见着他们又该如何说呢?况且又当着许多镖伙?”
  心中转着念头,坐下马已然行近,王宗汉一眼看见他追来,诧异地叫道:“杜兄怎么也来了?”
  杜君平笑道:“秦总管小心谨慎,唯恐你们人手不够,是以又着兄弟赶来。”
  王宗汉大笑道:“他实在是多虑了。”
  李俊才摇着纸扇,拍马行近杜君平,悄声道:“杜兄果是奉总管之命来的?”
  杜君平点头道:“可以这般说。”
  旋又改用传音道:“二位究竟来意如何?如果是有所图谋,最好是及早撤身,迟则性命不保。”
  李俊才见他能用千里传音说话,感到十分惊讶,他虽出身名门,对武功极其自傲,究竟限于年龄,还没到能使用千里传音的程度,只得压低嗓音道:“实不相瞒,小弟与王兄乃是奉命来查究一件机密之事……”
  此时镖车已行近一处城镇,趟子手胡四兜转马飞奔回来,对着王宗汉道:“前面是容城,那里有咱们的分号,今晚咱们是不是歇在这里?”
  王宗汉道:“既有分号,当然是在这里歇比较妥当。”
  杜君平对王李二人道:“两位负有重责,自应去分号歇息,小弟此行只是暗中照应,我不想去分号了,准备在城内找个客寓歇息。”
  李俊才会意,暗中点头,随即大声道:“如此我们先行一步了,还望杜兄暗中多留点神。”
  二人拍马赶上了镖车,径自进城去了,杜君平故意把马放缓,他知王李二人只要把镖车安顿好,必定会有一人出来找他。”
  就在这时,一阵辔铃声响,两匹快马旋风似的从后面赶来,杜君平顺手把马一带,让到一旁,泼刺刺一匹胭脂马擦身而过,马上坐的是一位头挽高髻,身御宫装,背插长剑的少女,背影像极了阮玲,使他几乎失声喊了出来。
  那少女行近杜君平道:“喂!你是九洲镖行的镖师吗?”
  杜君平点头道:“正是。”
  “今晚在分号歇?”
  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情,杜君平断定她就是那魔女了,心中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和颜答道:“原不准备在分号,不过我得去分号一趟。”
  宫装少女道:“那就和我一道去吧。”
  未容他表示意见,接着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君平道:“在下杜君平。”
  跟着又故意问道:“姑娘尊姓,你也是去分号?”
  宫装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姓厉,你是总行的镖师?”
  杜君平点头道:“在下新来不久,不知厉姑娘的尊翁是哪位前辈?”
  宫装少女笑了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二人并辔而行,一阵阵浓烈脂粉香气,直飘入他的鼻孔,杜君平故意把马放缓,意欲落后一步,宫装少女却会错了意,偏脸一笑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再去分号如何?反正没有什么事嘛。”
  杜君平故意踌躇道:“这样恐怕不大方便吧?”
  宫装少女格格笑道:“这是我的意思,有什么不方便的?”
  杜君平道:“不为别的,恐怕这事将来传到秦总管耳内,他会责怪在下不尽职责呢。”
  宫装少女复又笑道:“这个更可放心,我明天便要去总号,一切包在我身上。”
  杜君平又道:“在下是奉命暗中保护镖车的,总得先看看镖车好了没有。”
  宫装少女补充笑道:“难道你不知九洲镖行的威名?别说有人押送,就是扎个草人在车上,也可平安无事呢。”
  二人一路说笑,不觉已进入城内,找了一家饭馆跳下马道:“我们就在这里吧。”
  宫装少女点了点头,跳下马来迳自往里走去,杜君平忍着气跟在她身后,由她选了一个座位坐下,小二赔着笑脸过来问道:“二位吃点什么?”
  宫装少女挥了挥手道:“不用噜嗦,拣你们店里好的拿来就行了。”
  酒菜送上后,宫装少女擎着酒杯道:“你这人很有趣的,以后我会叫爸爸多提拔你。”
  杜君平笑道:“在下先谢过厉姑娘。”
  宫装少女笑道:“他们都叫我宫主,称呼我姑娘你是第一个,我看你以后干脆就叫我厉若花好了。”
  杜君平故作失惊地道:“原来是宫主驾临,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说着站起身来。
  厉若花也站起身来,按按他的肩膊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切莫拘这些俗礼。快坐下吧。”
  杜君平原不过是做作而已,随即坐下道:“既这般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厉若花一只媚眼斜着他格格笑道:“这样才是我的好兄弟啦。”
  她的酒量似乎极好,干了一杯又一杯,杜君平可不敢领教,勉强吃了三杯,便怎么也不肯吃了。”
  厉若花似乎极是扫兴,站起身来道:“我们上分号去吧。”
  二人走出店门,已有人牵着马在等待,那可不是店小二,而是两个镖伙模样的江湖人物,对着厉若花躬身道:“请宫主上马,舵主不便来此迎接,已在店内恭候。”
  厉若花纤手搭在杜君平的肩上道:“我们不骑马了,慢慢溜达回去较有意思呢。”
  杜君平暗皱眉头,急道:“你已经醉了,还是骑马回去吧。”
  厉若花格格笑道:“谁说我醉了?”
  呼的跃上马背,两退一夹,马忽一声长鸣,飞向大街冲去。
  杜君平也不去赶她,径自上马,遥望着她的背影,徐徐跟着。
  这城原就不大,不一会已到了分号,那是一所巨大的古宅。
  一个面圆圆,满面坚诈的肥胖汉子正站在门首。
  那汉子毕恭毕敬地对着厉若花行礼道:“属下早巳接到金陵分号的飞传,得知宫主即将驾临。只因为……”
  厉若花摆手道:“不用说了。”
  回头见杜君平来到,随即替他引见道:“这位是杜护法。”
  又对着杜君平道:“他是容城分号的管事铁算盘周通。”
  铁算盘周通微感惊讶地瞥了杜君平一眼,连忙拱手谄笑道:“见过杜护法。”
  杜君平还礼道:“周兄不必客气。”
  几人簇拥着厉若花来到客厅,厉若花竟是毫不客气的在上首坐下道:“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
  周通躬身道:“旁的事可没有……”
  随即起身走到她耳衅轻轻说了几句话。
  厉若花柳眉一扬,冷冷地道:“这事当真吗?”
  周通道:“是总号传的令谕。”
  厉若花冷笑道:“哼!凭他们二人又能济什么事。现在人呢?”
  周通道:“已安顿在客房了。”
  厉若花又道:“这趟镖保的应是什么?”
  “一家银号的银子,数目倒也不多。”
  厉若花道:“既是这样,仍然让他们保到地头,然后再回总号,本宫主有的是摆弄他们的办法。”
  周通躬身道:“属下遵命。”
  厉若花目光投向杜君平道:“杜兄人品武功都高人一等,但愿你不是来卧底的。”接着一阵格格娇笑道:“我这样说不会生气吧?”
  杜君平朗声笑道:“在下可不是那般气量狭窄的人。”
  厉若花笑了笑道:“杜护法一路辛苦,周舵主你替他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吗?”
  周通忙道:“早准备好啦,属下这就领杜护法去。”
  杜君平知道他们还有话说,自己不是心腹,坐着实在碍事,于是起身告辞,周通亲自送到客房。
  他坐息把真气运转一周天,只觉天机泰然,真气十分畅顺,心知自己的功夫又进境了不少。也就因为他的内功进境极快,连带听力也增了不少。隐隐觉得这宅子内,时时有衣袂飘风之声传入耳内,而且进出的人极多。
  一宿过去,天色黎明,外面已传来厉若花的声音叫道:“杜兄,该起来啦。”
  杜君平翻身下床,开门一看,厉若花已整装待发,而且面容十分难看,当下故作惊讶地道:“宫主怎么这样早就要走,莫非出事了?”
  厉若花哼了一声道:“不用多问了,快随我回总号。”
  杜君平心中暗暗转着念头,忖道:“莫非阮玲假冒之事已经传到她耳内了?如果真的这样,倒得留心呢。”
  厉若花平日颐指气使已惯,见杜君平没有立刻回答,不由嗔道:“怎么,难道你不想走。”
  杜君平剑眉一扬道:“在下并没有说不走。”
  厉若花瞪了他一眼道:“那就快点嘛!”
  杜君平一语不发,举步便往门外行去,径自把马纽解下纵身一跃,上了马鞍。
  厉若花从小就被宠惯了,没有人敢于违拗她,杜君平这个举动,分明是和她赌气,气得柳眉倒竖,粉脸通红,眉梢杀机突现,纵身跃出门外,呼的一马鞭向他了过来。
  杜君平猛的一提马缰,那马人立起来,登登退后两步,险险把那一鞭躲过。
  厉若花手腕一凝功,鞭梢灵蛇般卷起,又拦腰扫了过来,杜君平的马蹄堪堪落地,那是无论如何无法躲过了,只得施展擒拿手法,忽的一把将鞭梢抓住。
  厉若花往回一收,那鞭竟似生了根一般,气得她厉声喝道:“你……你……”
  杜君平把手一松,冷冷地道:“在下投入九洲镖行,乃是来当镖师,可不是奴才走狗,任由主子打骂的。”
  厉若花一松手把马鞭丢了,纵身跃上马背,把马一夹,疾往城外冲去。
  他们一番争吵,早惊动了分号的人,纷纷出门外观看,可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化解,此时见厉若花赌气跑了,又都把目光投向杜君平,大有出手之意。
  杜君平也不理睬他们,把马一带,径往城外走去,他不徐不疾地走着,心中却在暗暗思考着,此番到京城后,去九洲镖行呢还是另作打算?
  如此走了约有六七里,突然发现路边坐着一个支颐沉思的宫装少女,细看之下正是那位赌气奔出的厉若花,于是把马勒住道:“你怎么不走了呢?”
  厉若花道:“歇歇嘛,你这个人也真是,怎么不替我留点面子。”
  杜君平冷笑道:“在下可不是那种奴才痞子,听任主子颐指气使。”
  厉若花噘着嘴道:“并不是我性急,昨晚总号传来消息,一天一晚工夫,被人连拔了五处分号,死伤总在四五十人,你说气不气人?”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有这等事?”
  厉若花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大家都对你极其怀疑,只有我不相信,他们才不敢怎样,可是你竟对我那种态度,老实说,如果换了别人,哼……”
  见杜君平没有做声,跟着又道:“还有一件奇事,昨天居然有个女子在总号冒我的名把你打发出来,我想你一定认识这个人。”
  杜君平摇了摇头道:“我至今不知道九洲镖行的东主是谁,当然也不知道有你这位宫主了,昨天早上虽见过那位宫主可是她蒙着面,你现在不说起,我仍然还以为那就是你呢!”
  厉若花沉吟了一会道:“也许你虽是不知道,此人可能是姓王和姓李的一路,等我们到总号后就不难明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镖行既发生了这么大事,我爹必定十分震怒,他老人家可不会像我这样好说话,不管你存的是什么心,到时还是小心的好,不然的话,那是自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杜君平故作骇然地道:“有这样的事?”
  厉若花冷冷笑道:“提起我爹的名,江湖哪个不闻名丧胆。”
  接着又一本正经地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有人难为你就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奇怪,人家对我恭维,对我巴结,我愈觉得讨厌,像你这种有骨气的人,才像男人样子呢!”
  杜君平道:“在下并不希望你夸奖,我总觉得做人应各守其份就行了。”
  厉若花翻身上马道:“我们快点赶回总号吧,我心里急得很呢。”
  她一面纵马疾驰,一面回头笑道:“有人贸然替我的事不必提了,我会承认那就是我。”
  杜君平心中暗暗奇异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厉若花放辔和他并肩而行,复又感喟地道:“江湖上的人,个十都说我滢荡毒辣,那是我故意放荡形骸,这事只有我爹明白,实际我是清白女儿身,但谁又能相信呢?”
  杜君平暗暗忖道:“谁管你这些事。”
  但嘴上仍漫应道:“只要令尊明白,旁人说长道短管他呢。”
  厉若花叹一口气道:“原先我只是任性好玩,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若是声名弄坏了,你就是掏尽黄河的水也洗刷不清。”
  她愈说愈伤感,竟至黯然滴下泪来。突然回过头道:“我觉得你如果确实是为了挣钱,那就实在不应进入九洲镖行……”
  杜君平故作惊讶地道:“为什么?”
  厉若花自觉失言,叹了一口气道:“吃镖行饭的人,刀头舐血,难免不结下恩怨,那时麻烦就自然找来了。”她虽然言不由衷,倒也转变得入情入理。
  杜君平点头道:“宫主说得极是,在下等到这场风波平息过去,还得请宫主美言一二,让我脱离镖行。”
  厉若花瞥了他一眼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以后叫我名字就行,宫主二字从你嘴里喊出来,好像特别刺耳呢。”
  杜君平笑了笑,没有作声。
  他俩只顾说话,脚下无形中慢了,突地,一阵辔铃声响,一匹快马由后面飞来,呼的擦身而过,扬起漫天黄尘,气得厉若花狠狠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大概是替他爹奔丧吧?”
  就这擦身而过的刹那,杜君平已看清了马上坐的一位眉清目秀的棉衣公子,此人腰间隐约插了一支长剑,在他的印象中,觉得此人虽然人才出众,但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凶戾之气,显得桀骜非凡。
  都城隐隐已然在望,厉若花道:“我们赶一程吧。”拍马当先疾奔。
  回转镖行,一切还和以前一般,只是出入的人多了一点,而且神色之间都有点紧张。厉若花跳下马便径自进入后宅。杜君平也回到原来客房,两个丫环仍和从前一般,很恭谨地伺候他。
  这番回转,他不得不加意留神了,第一个感觉是两个丫环都似会武,伺候他不如说是监视他。于是故意和她们搭讪道:“二位芳名怎样称呼?”
  大的一个答道:“小婢叫春娥,她叫秋菊。”
  杜君平笑了笑道:“二位的武功好像很有根底呢。”
  春娥笑道:“杜护法,你别拿我们开玩笑了,除了伺候宫主的姐妹学过武外,我们哪够格呀。”
  杜君平笑道:“怎么你们把我升作护法了?”
  春娥道:“这是总管接到宫主传谕改的,那还会错得了吗?”
  杜君平道:“护法每月可以多拿点奉银吧?”
  春娥笑道:“岂只是奉银,护法的权可大着呢,他有考察镖师的权,可以到各分号去巡视,也可以代表东主执行家法……”
  说别这里突然住口,也许她感到自己说漏了嘴。
  镖行居然还有护法、家法。这不是奇闻吗,不过已知是东魔设的,那也是不足为怪了,由于春娥说到他升护法是宫主的意思,使他突然想起了和阮玲的约会,于是起身说道:“我得出去走—趟,如果宫主问时,就说我买东西去了。”
  春娥和秋菊互看了一眼,面现难色道:“本行近日接连出事,听说东主已亲自入江湖了,你此刻出去走动,恐怕不方便吧?”
  杜君平笑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只是出去走走,就算有事情,晚上回来办也耽误不了呀。”
  春娥知他是宫主新结的好友,不便再拦阻,只得任由他出去。
  杜君平挟着小包袱,径自奔出镖行,门上倒没人拦他,上街找了个客寓,先行换了飘香谷的那身花匠的打扮,这才径往水月庵,这所庵堂并不大,却极其优静,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里面出来一个年青女尼,对他打量了一番道:“你找谁?”
  杜君平抱拳道:“在下是花匠老杜,要见这里借住的一位阮姑娘。”
  年青女尼点了点头道:“随我来吧。”
  随着女尼穿过佛堂,来到后面一所津舍前,女尼轻声道:“阮姑娘,有人找你。”
  里面传出阮玲的嗓音道:“是杜兄吗,请进来吧。”
  杜君平坐下后,阮玲劈头一句便道:“总算不错,你还记得来,我怕你乐不思蜀了呢。”
  杜君平愕然道:“你这是什么话?其实我这趟并不冤枉,听说那魔头已亲自进入江湖了呢。”
  阮玲淡淡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不过是‘江南副盟’的一个负责人而已。”
  杜君平骇然道:“天地盟怎会有邪魔加入?再说当年选出四大副盟也没有他呀!”
  阮玲仍然平和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不过内中的详情,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
  杜君平复又道:“你们已经对他们下手了?”
  阮玲道:“没有呀!不到时机,我们何若打草惊蛇。”
  扑君平冷笑道:“你们事事都瞒我,一日夜间,连拔九洲镖行四五处分号,你以为我不知道。”
  阮玲霍地立起身来,急道:“果真有这回事?”
  杜君平道:“魔女亲口告诉我的,料她不会骗我。”
  “这就奇了……”阮玲低头思索了一会道:“敢对东魔公然寻仇,而且出手如此之辣,江湖上还找不出这种人呢,那除非是从海外异门来的。”
  杜君平想了想,觉得自己出来太久,随即起身告辞道:“如果还须留在那里的话,我得回去了。”
  阮玲道:“我还有一句话必须叮嘱你,那魔女的滢荡,江湖到处闻名,而东魔的狠毒更不用说,你该时时记着。”
  杜君平点点道:“还有别的事吗?”
  阮玲又道:“江湖险恶,处处可能都有陷阱,尤其是酒色二字,更沾惹不得。”
  杜君平笑道:“阮姐姐,你只比我大两岁,怎么有点像老太婆。”
  阮玲冷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想到我的话,到那时后悔也许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