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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双骄》第十六回 “地狱”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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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躲就能完事了吗?
  结果,退岂能退得开?
  麦无名的右掌毫厘不差的已经贴在他心口大穴上了。
  “怎么说?”
  麦无名依旧是气定神闲、潇洒如常。
  程计生亦已豁出去了,不答反问,他不欲被人讥为在阴沟里翻船,这个少年人,决不会是长远镖局里的镖师,就算送掉了命,也得做一个明白鬼呀!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位嘛!他乃是‘麦小云’麦少侠。”
  这话乃出自祝政强之口,因为,他感到欣喜,他感到兴奋,他也感到神气呢!无沦如何,自己总算是一个跟着月亮走的秃子,头顶也有光呀!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但他们却释然了,输得不冤枉,输得不窝囊,连“万坛”之主也赢不了人家一招半式,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麦小云”!
  “夫复何说。”程计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说:“那边房舍旁靠里面的那一辆中就是镖银,我们还原封未动,卢长远,你真是求对了人。”
  余曼芬一步跨了上来,她侧着螓首、展着脸庞。
  “你……你真叫麦小云?”
  天真、稚气,只不过一个大孩子嘛!
  麦无名朝着她微微一笑,无心的,他笑而不答。
  余曼芬也欢愉地笑了起来,有意的,她这一笑,鲜花开了、苹果熟了,娇羞、妩媚,这乃天生的尤物!
  卢长远那边却感慨地向程计生说:“多谢程堂主慷慨赐回镖银,但在下还想请堂主解释—件事情。”
  “什么事情,你问吧!”
  程计生已经变得十分随和、软弱和无朝气,只有江宏茂的牙根还在紧咬着,怨毒依旧蔓延着,哼!麦小云,有朝一日……
  “你刚才所说的二一添作五,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计生眼皮一翻说:“你真的不懂?”
  卢长远只是尴尬地笑笑,他不想回答,也不必回答,若真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程计生又吐了一口气说:“七八日前,本堂正在兰溪分舵巡察,而贵镖局的副总镖头却夤衣来访,他说:‘长远镖局经营不善,亏损累累,几乎已经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幸老天见怜,就在这灯灭油干的时候,有客人委托一批数目可观的黄金护送去青田,敝局主拟央请贵帮在中途拦劫,佯称遇盗,镖局就借机宣告倒闭歇业,所得黄金,各分一半,以作退休养老之用。为掩人耳日起见,敝局主在途中仍旧奋力应战,以绝悠悠众口……”
  卢长远越听越心惊、越听越颤栗,他咬牙切齿,他眼睚唇裂,狠声的、沉痛的说:“奚圣川,你这贼子!我卢长远待你不薄,竟然做出这神人共愤、败德丧行之事来?卢某人若有吞占这批黄金之心,大可以闷声不响,远走高飞,又何必非央请万里船帮?贼子,你……你……”
  他眼布血丝,他语不成声……
  “在下经过考虑,也就答应下来。”程计生歉疚地说:“卢局主,对不起,我这一剑的确也太重了一点。”
  卢长远略一振作,他说:“程堂主说哪里话来?这叫做当头棒喝,是我卢长远二眼蒙油,用人不当,该有此报,至于程堂主的隆情高义,在下也必有所报。”
  “黄金就在那辆篷车之中。”程计生用手指了一指说:“卢局主不妨亲自过目一下。”
  “不必了,卢某人信得过堂主……”
  程计生接着说:“既然如此,在下也就‘送佛送上西天’,你车也不必雇了,原车原银,原马奉送。”他转向吕天成说:“吕堂主,请你派人套马……”
  忽然发觉对方还是晃荡着右臂,立即左手按上吕天成的肩头,右掌朝肘下关节处猛然一撞,按上了。
  江宏茂的眸子一阵闪烁,却走上二步说:“程堂主,你真要把东西还给人家?”
  程计生二眼一翻,没好气的说:“怎么?本座自知帮内需银很急,一诺千金,或许有嫌过份的豪放,但大半也是迫于时势,我自承技不如人,你行吗?”
  这也是有点借题发挥,由于对方在平时靠着裙带关系,目中无人,趾高气扬所致。
  “我……”
  江宏茂语塞了。
  车马已经套好了,祝政强纵身掠上了驾驶座,他拉缰执鞭,准备着出发了。
  卢长远双手捧住了麦无名的右手,一脸激动地说:“麦少侠,大恩不敢言谢,长远镖局永远恭迎着你的光临。”
  “卢局主言重。”
  “麦少侠今欲何去?我们一起上路好吗?”
  “不了,我还想在此地逛留—二天,你走吧!”
  “那就再见了。”卢长远踩上篷车的踏板,挥动右手说:“各位再见了。”
  “再见。”
  大门再次打了开来,车辚辚,马昂昂,缓缓地向外滑出去了。
  “各位,我们后会有期。”
  麦无名双拳一抱,也跟着走了。
  余曼芬跟上一步,她脸上有落寞,她心中有依恋。
  “麦……麦大哥,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吗?”
  麦无名笑笑说:“人生聚散无常,那就要看机缘了。”
  “再见……”
  余曼芬轻轻的说、伤感的说。
  永嘉的街道有不少,大大小小,纵纵横横,其中有热闹的,也有冷静的,就在冷静的后街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城隍庙。
  这座城隍庙规模不小,它占地四亩有零,香火也成正比的鼎盛十分。
  华夏民间一般所信奉的宗教,十之八九不外乎释、道、儒教。
  释、道、儒三教不但平和共存,而且是三体一位,已经熔合成一炉,彼此相辅相助,彼此互敬互重,不排斥、不攻讦,默默的宣扬着做人的道理。
  吃斋念佛,顶礼膜拜,几乎已成为老年人们所专擅,尤其是中年以上的妇女。
  壮年一代的男人必须要为生活而奔波,壮年一代的妇女也必须要为家计而*劳,他们接下了,担承了上代传下来的生活担子,兢兢业业,不稍或懈。
  年老的身弱力衰下,箕裘有继了,他们如今所能做的,就是为子孙求福运,为自己祈来生,因此,庵堂寺院,可以说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城隍庙里的善男信女或许略有不同,但也是老的多、少的少,也是女的多、男的少。
  城隍庙里所供奉的菩萨,当然是城隍菩萨了,但是附带着的还有城隍菩萨的下属,如牛头、马面、无常、判官以及一些执勤的鬼鬼卒卒。
  这里是阴间的门户,这里是阴间的终点,他们察的是阳世间善恶,他们执的是阴间里刑典。
  死亡是人人所恐惧的,苦难也是人人所害怕的,因此,抱佛脚、烧高香就不乏其人了。
  有些人平日坏事做尽,但却也木鱼敲敲,有些人白天百般害人,夜里却在口念弥陀,就这样,古人悟出一句谚语来:“若觅黑良心,吃素念佛淘里寻。”
  冥纸千万,忌地终日,真能消去罪孽恶行吗?唉!
  这天下午,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步入了这间城隍庙里,他踱蹀在众多善男信女之间,犹如鸡中之鹤、人中之龙,显得特出,惹眼十分。
  庙祝拿来了一束细香、一捆银纸,匆匆的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你是来祈福的还是来许愿?”
  “哦!我是来找人。”
  “找人?公子找的是准?男的还是女的?”
  年轻人歉然地笑笑说:“我也不知道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不过依常理判断,对方应该是位男士。”
  庙祝听了不由怔了一怔,他迟疑地说:“公子找的难道不是失散的同伴或者亲人吗?”
  “不是,我找的乃是城隍庙里的管事。”
  庙祝感到诧异了,他不禁认真的多看了这位年轻人几眼,好奇地说:“公子不认识我们的管事?”
  年轻人笑意依旧地说:“是的,以前不认识,以后就会认识了。”
  这不是废话吗?没有见过以前当然不认识,见过以后又当然会认识。
  庙祝听了感觉好笑,但是,来者是客,客人来访,焉能过份的放肆?说不定对方是世子殿下哩!
  “好吧!那请你跟我来。”
  “谢谢。”
  庙祝领着年轻人穿过了大殿,进入一间厢房之内。
  “杜老,有人找你。”
  被称“杜老”的人坐在一张书桌上,哦!这张桌子本来读书写字用的,但现在它上面满堆着锡箔细香、蜡烛黄钱,还能叫书桌吗?不知它是升了位还是坠了格?
  那个人的年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个子生得又瘦又小,瘦得活像山中树上蹦跳的那种动物,只差了一根尾巴,不然的话,真是“沐猴而冠”了。
  两眼炯炯,下吻外突,露在嘴唇外面的二颗门牙,又黄又阔。
  杜老见庙祝领进来的年轻人显得眼生,是自己的年纪老了?是对方业已长大了?还是彼此间从来未曾见过面?
  “公子贵姓?”
  “我姓麦。”
  姓杜的老人听了心头陡地—震,他似有所觉,但口中还是继续问:“麦公子是……”
  年轻人伸手由怀中摸出一面鬼头银牌递向杜老人的面前说:“杜老请看看这……”
  姓杜的老人只不过瞄了一眼,他霍地由座椅上跳了起来,立即捧手躬身蹴然说:“麦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姓麦的年轻人,哦!他是麦无名,麦无名含着笑意走了进去,不用吩咐,庙祝就已经自动献上了香茗。
  “阿斌,你到外厢照顾去吧!我和这位麦公子有要事商谈,别再带其他的人进来了,若有信徒解箴,就请他们稍为等待一下。”
  “是。”
  阿斌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并且随手带上了门。
  当然,阿斌乃是那个庙祝的名字。
  一待庙祝退了出去,姓杜的老人又躬下了身子。
  “属下杜衡,参见特使。”
  “杜老少礼。”
  麦无名连忙伸手扶住了杜衡的双臂。
  “特使下临永嘉,不知……”
  麦无名接着说:“没有什么?我只是路过这里,不过,万里船帮的人平时*行若何?”
  “永闽总舵一般尚称安份,有一个叫张三的,‘土地’已经查报了二次,再有—次,也就是‘恶贯满盈’之日,届时属下当立即下手缉拿。”
  “其他的呢?”
  “尚有一个叫吕天成的,他恣睢暴戾,任所欲为,‘阳寿’业已届满,因其功力甚深,属下自衡力有不逮,正拟上奏‘地府’,请酌派‘殿王’前来,拘提‘归位’。”
  “可是执掌外三堂的那一个?”
  “不错,就是他。”
  “如此不必再呈‘地府’了,今夜三更,我即时将人提来,你准备解送好了。”
  “有劳特使。”
  “杜老客气了,这乃我份内之事,又何劳之有。”麦无名接着说:“请问杜老,永嘉地区可有什么名寺大院?”
  “有,有。”杜衡说:“西郊有‘白马寺’,北边‘馆头’附近有‘华宗寺’,再过去‘雁荡山’、‘括苍山’,有更多的古刹庙院。”
  “多谢杜老。”麦无名说:“我落脚在‘四喜’客栈,有事知会我一声也就是了。”
  麦无名起身要走,杜衡速即站了起来。
  “特使不多坐一会?”
  “不了。”
  杜衡立即打开了房门,恭恭敬敬地送麦无名出了城隍庙的大门。
  时间也真会与人作对,有时候,希望它能停留着不走,最好永远是这个时刻,在欢庆宴会的日子,和恋人倾谈的时分。
  但是,它却飞快的过去了,而且还比平常快得多,有时候,赶着它快些的走,它就是像老牛,就是像蜒蚰,一步一脚、一伸一缩的拖拖拉拉、延延宕宕的不肯走,舍不得走。
  麦无名在“四喜”客栈的食堂内用过了晚餐,他泡上一杯茶,就这么的等了。
  看看人来客往,听着猜拳行令,他心中感到好不无聊、好不厌烦……
  好不容易等到二更时分,人声寂了,食客稀了,他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因此也起身走出客栈的大门。
  麦无名有银子寄存在柜台上面,吃的,住的,到时候可以一起算,所以就不必再招呼茶房。
  踱过了大街,走到了江畔,码头旁如今已经是冷冷清清的听不到声音,只有江风习习,只有渔火点点……
  渐渐的,万里船帮永闽总舵的舵地到了,其大门却是紧紧的关闭着,一没有守望,二没有警卫,当然,又有谁会到此地来自寻麻烦呢?
  万里船帮威望赫赫,声势浩大,江湖上耀眼,武林中侧目,敢找他们晦气的人恐怕只打两个麦小云以及不为人知的地狱门了。
  一朵白云飘下下来,一只白鹤掠了过来,只在围墙上略—驻足,霎时就已经停留在“忠义厅”的屋瓦上了。
  “忠义厅”内灯光闪烁,有几个人正在厅里面高淡阔沦,男子汉的话题,江湖人的习性,他们谈的不外乎哪一家酒楼的餐肴美味可口,哪一家青楼的姑娘温柔貌美……
  “咯咯咯……笃笃笃……”
  屋瓦上面的云一定是雨云,屋瓦上面的鹤必须是笨鹤,它滴滴嗒嗒的下起雨来,它行行走走的踱起步来。
  时在深夜,哪里有听不见的?声在头顶,怎么会闻不到的?“忠义厅”内的人当然全部发觉了。
  “李七,这是什么声音?”
  “谁知道?”
  “是在下雨?”
  “怎么会?你没看见星斗满天?”
  “莫非是野猫?”
  李七摇摇头说:“不会。野猫走路通常是不带声音的,除非它们是在打架,但打架必定和着嘶吼之声的。”
  “那是小偷了?”
  “小偷?哈哈哈……”
  李七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问话的那一个似乎有些恼怒了。
  “张三,假如屋上是小偷的话,那他必定瞎了眼睛。”
  “你带他们两个上去看看。”
  张三公报私仇了,这里面的人,职位以他为大。
  “好嘛、好嘛!你又何必生气呢?”李七站起来朝另外两个黑衣大汉说:“走!你们跟我出去看看。”
  月娘偷懒,群星争辉,四周却是灰蒙蒙的—片。
  “在那里,在那里……”
  其中一个帮丁戟着手指叫了起来。
  “我也看见了,果然是猫!”
  另一个帮丁也在附和着。
  “呸!”李七啐了一口说:“猫哪里会有这么大?这是一只狐狸!”
  那个帮丁似乎有些不服气也不相信,但是,他只是一个帮丁,而李七乃是小头目,因此畏畏缩缩期期艾艾地说:“这里是靠瓯江,瓯江旁边怎么会有狐狸呢?”
  “怎么?瓯江旁边就不能有狐狸啦?它不会从别处跑过来呀?”
  “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张三在屋子里大声嚷叫了起来。
  “是狐狸,一只白毛狐狸,也许是灰色的。”
  李七似乎有十分的自信与把握。
  “真是狐狸吗?”
  张三感到振奋与好奇,他立即也掠了出来,朝屋脊之处举目凝望了一会说:“唔——不错,猫没有这么大,江中的冷血动物绝对跑不到屋子上面来,其他的也想不出它是什么?就算它是狐狸吧!”
  李七说:“抓它下来怎么样?”
  “好呀!你有这么大的能耐你就上去抓吧!”
  张三在暗削明刳了。
  李七生硬的笑了一笑,虽然他们都了解谁的手底下有多少份量,但是树要皮,人要面,对方这么直洞洞的讥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他讪然地说:“那我把它赶下来,你们在下面围兜总可以吧!”
  “可以,就这么办。”
  李七顿时凝神屏气,然后一个“旱地拔葱”,上是上去了,但身形不住的前后摇晃,他连忙爬在瓦楞上喘息了一会,才学猫般的爬了过去。
  哦!下来了,果然滚下来了,张三几个人立即围下过去,胡说八道,不是狐狸,那是什么?是李七!
  “李七,怎么—回事?”
  李七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可能是伤到了筋、闪着了腰。
  “大概是狐狸受了惊吓,回头反噬,我不敢贸然下手,忽然一阵劲风过来,重心顿失,就这样滚下来了。”
  “哦!”张三抬头又朝屋脊间瞧了一下说:“它还在呢!我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