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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有头债有主》第39回 长白老魔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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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阳妪乍觉两手如给夹在铜墙铁壁之中,动弹不得。而对方迎面奔到的利爪,又已急如燃眉,心下一横,不由闭目待毙,也懒得去琢磨生机了。
  那知久久,未见对方之爪触到,只是数缕罡风,回旋面门不已,弄得她脸如火烤,好不难受。
  蓦地里,陡听花妖低低喝道:“念在百年交谊,我不忍亲手戮你。好嫂子,还是认栽,咱再拼斗第二场!”
  这一声喝,惊醒了梦中人,求生之念,如电般闪光上阴阳妪的心头。
  她想:“对啊!还有两场未曾比量,这一场纵然输了,也非落实,何必如此傻在等死呢,且认了这场栽,再作计较!”
  当下,她不再思索下去,冲口呼道:“花老儿,算你走运啦,我老妈子认栽这一场子便是!”
  语才落,眼前斗然一亮,威胁尽解,花妖哈哈大笑,早已撒手疾退,岸立当地,叫道:“好嫂子,你已栽了一场,尚有一场,你要比量内劲,怎生比法,且划出道儿来!”
  阴阳妪余悸未戢,心下反覆盘思:“所谓比量内力,方手递式过招,早已领教过花老儿的功力的啦,若当真比较,必非他的敌手,哼,花老儿,时到如今,你也休怪我老妈子心狠手辣,出邪门技业来克制你了!”
  一念既定,心中安然下来,嘿嘿叫道:“花老儿,你才胜了一场,就狂什么,还有呢,教你见识见识我老妈子能耐!”
  举手遥遥一招,叫道:“来罢,咱就坐在这两块大青石上,抵掌谈心,各运内家真力比较一下。”
  花妖没有动,迟疑道:“眼前我们虽有过节,但念过去交情,我花妖还得尊你是位嫂嫂,男女授受不亲,花妖安敢僭越礼教,和嫂子抵掌谈心!”
  此位武林怪人,虽然一度因痫成狂,但对男女界限礼节,却是谨守,至于拼斗抵掌,身份虽属异性,但在武林中人看来,却不忤于什么礼义,花妖也未免迂腐一点。
  阴阳妪一怔,尚未答话,已听她的老伴阴阳叟桀桀大笑道:“花老儿,你目中如有兄嫂,也不致如此无礼,敢来和咱夫妻比划武功啦!”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如碍于礼节,于今我有一法,可使既不碍于礼,而比划之事又能照行无妨,你等对掌之时,中间夹上一样物事,不使肌肤相接,不是行了么?”
  花妖一想,也有道理,说道:“那么,我们就搬一块石头,隔在中间,大家向石头上推,谁不济跌了石头,就算栽了?”
  阴阳妪心念怦然一动,暗笑:“这老头儿惟恐干碍古礼,所以才要搬什么石头,石头厚,怎么比也不会令肌肤有相触之虞,我偏不许,待会儿即使比不过你,也好使用诡计!”
  老怪妇已然琢磨出歹毒的计较来了。
  但听她冷冷一笑道:“石头吗?不成,太厚,难以见出真章,也易于使诈,我想,不如用一张葵叶为妙!”
  花妖摇头道:“那不成,树叶为物,脆而易烂,怎好拿来隔着运功!”
  老怪妇又是一声嘿嘿冷笑,幽幽道:“枉你称为武林中一派宗主,连这浅显道理也不懂,若大家功力一般俊,又怎会无端迫烂那张叶子,如是叶子烂了,则胜负之数已分,也用不着肌肤相接!”
  花妖一想,又觉有理,乃笑道:“既是恁地,但听嫂子吩咐便是!”
  阴阳妪也不再打话,一俯身便在场畔一株大葵树上摘了一片宽约两尺的叶子来,拿在手里,幌了幌直朝大青石上走去。
  花妖一见,心中不快,无言地跟到大青石之旁,阴阳妪先自坐了上去,一手扇扇那叶子,指指对面的青石道:“花老儿,你已是逾百岁的人啦,还害什么臊,快快坐上比量,别担误时候!”
  这位武林怪人无奈,不由自主地跨了上去坐定。阴阳妪用掌一扇,暗运内功,已将葵叶紧紧黏上,往花妖面前一送,叫道:“花老儿,请接招!”
  花妖不容思索,已然双掌抵上,两人便在一叶之隔,各运内力比划了。
  开始,两人俱用正宗本门心法,控制运功,并无异样,花妖本来较阴阳妪功力精湛得多,故而优闲应付,只用六成真劲抵住。
  阴阳妪那老怪妇可不同啦,一开场便全力以赴,满望不用邪法,便可把花妖比了下去,再斗那未决的一场。因为有言在先,若各胜一场,胜负未分时,便要取决于附加的一场了。老怪妇已然存着歹毒计较,到那未决一场时,才出其不意,亮出邪功,将花妖打败。
  谁料,老怪妇虽然运尽功劲,对方总是浑然无觉,气定神闲,看样子似乎未尽全力。老怪妇一惊非小,她本已有自知之明,料自己功力,委实远逊对方,不过侥图出奇制胜而已,哪知对方稳如泰山屹立当前,毫不摇动。
  阴阳妪一提真气,拼命地运劲克敌,兀无取胜迹象,不由暗咬了一下牙,自忖道:“花老儿,你也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斗然心法一易,亮出平生绝学“混元一气功”来。
  混元一气功为史三娘所擅长,列位看官,想来也已知道,惟史三娘源出长白山阴阳门,这门气功乃二怪所授,是以阴阳妪那不会之理。
  抑且以阴阳妪百年修为,使出来的混元一气功自非史三娘可比,不知要厉害上多少倍,只缘这怪老妇一生高傲,别的武功,已经足以无敌天下,轻易不使这门技业,于今撞上了花妖这个江湖上绝代宗师,才不得已把混元一气功亮出。
  不过,她断无如史三娘那般肤浅,能发不能隐,只知吐烟喷火,其实史三娘目空一切,以为炼成真烟真火,便可无敌天下,岂料不过起码功力而已。
  阴阳妪一经亮出混元一气功,自是非同小可。此时花妖陡觉对方掌劲一变,一阵炙热气流,传了过来。
  那股气流,绝非寻常可比,凝聚而不散,就只一点点,宛如阳光下之焦点,猛闯过来,顷刻之间,隔在两人四掌之间的一页葵叶,已然枯黄不堪。
  花妖是何等人物,那会不晓得老怪妇运的是什么功,只见他眉头一掀,心中冷笑道:“黔驴之技,不过尔尔!”
  随着,他也亮出生平绝学来,这一番,怪老妇阴阳妪可真撞上了克星啦,她本以为混元一气功足以使花妖栽倒,她哪里知道花妖身怀绝学,恰好是混元一气功的死对头,那武林至尊达摩祖师所遗的“纯阴大法”了。
  话说怪老妇与花妖比量内家真劲,不论阴阳妪如何悉力以赴,总是动摇不了花妖,而这位武林奇人,似乎未出全力,只守不攻,任凭对方怎样突袭,这一来,强弱之势已判。
  阴阳妪乃武术大行家,哪会不知花妖的用意,他所以只守不攻,知其意图不外有二。一是以逸待劳,俟对方气竭力枯,而后反攻,一鼓便可把对方击败;二是留有余力应付阴阳叟,其实长白山阴阳魔宫的主人才是真正劲敌,倘不审机微,此刻运尽功劲,再拼阴阳叟时功力必打折扣,吃亏岂非在于花妖。
  有此两种利害原因,花妖乃不尽其全力,只是一味以静制动。斗得约逾两个时辰,阴阳妪显然已经渐渐不支,败象大露,不由心中暗暗吃惊,阴阳妪寻思道:“若非用生平绝艺,这场拼斗看来就要落败啦!”
  彼此有约在前,谁败谁就得自栽谢过,也用不着对方动手,要知武林中人最重然诺,岂同儿戏,当真拼不过对方,自己就得一死了之,阴阳妪已然输了头场,如这一场再有不测,那就是栽定了。
  这如何不教阴阳妪惊急交迸呢?因此,心念一坚,陡地心法一易,出其不意猝亮生平绝技混元一气功来。
  要知混元一气功这门技业,乃至刚至阳大法,本非邪道,惟一落长白阴阳魔宫之门,不谓邪门也不可得了,说到这门技业,也端的了得,前史三娘在一线天幽修廿载,口能喷出真烟,不消说,自然是混元一气功已成,吹烟喷火在外行人看来,似已登峰造极,其实不然,因为混元一气功非是易炼,起码就得会喷火吹烟,否则也不能叫做成功,同时,非到如此地步,学无所用,若论登堂入室,犹差得远呢!
  因为吹烟喷火,乃有形之技,有形远逊于无形,差不多为习谙武技者所公认,犹如拳脚之不隶内劲,且有形的武功容易炼就,因有法则可循,无形则不同了,非至炉火纯青曷能臻此。
  阴阳妪与史三娘虽同属挟有混元一气奇功之奇技,惟功力辈份不同,故比较起来,不啻大巫之与小巫了。
  阴阳妪的混元一气功一经亮出,花妖已洞烛机先,成竹在胸,兀然不惧,转眼间自阴阳妪掌心运出的那点热辣无朋的“火焦”,已然硬闯过来,把隔在两人掌间的大葵叶子灼得焦黄,势如流电,传到花妖之掌心上来。
  这其间,不容花妖不运功应付了。百忙中,花妖心念陡转,忖道:“应付这狂妄的老怪妇不难,只是我一亮出纯阴大法,对方必定觉察,到那时她若一语道破,阴阳叟这老怪物诡计多端,难免又有准备,倒就棘手!”
  花妖这一琢磨也对,临阵对敌,贵乎知己知彼,花妖本身奇技,若给对方知道,总有多少不利之处。
  但那容他有多事思索余地,花妖紧咬一下牙龈,纯阴大法且慢亮开,一提真气,便运本身百年修为功力来抵当老怪妇攻到的火热气功了。
  花妖既享誉武林历久不衰,为前辈顶儿尖儿宗师,武功岂能小觑,但见他一提气,功劲猛地自两掌心中迸发而出,一时间竟把袭来“火焦”反撞开去。
  混元功厉害无比,花妖要到克制对方,也只有用“驱”字诀,硬把迫到的气功撞退回去,不过这一着乃是极危险之事,因为一有不测,自己浑身血脉,必至被对方烈火烧得干涸而死,有如电触雷殛。
  阴阳妪正得意间,陡觉自己运出的混元功忽地猛退回自己之内,给抵挡在焦叶之外,进退不得,宛如碰到一道无形之墙,心下着实吃了一惊,想道:“花老儿果是名不虚传,亮出这手,当真教我老妈子没奈他何!”
  蓦地,她歹毒念头又在滋长,心中冷冷笑了一声,这番她不忙去攻袭对手,却故意暗运掌力一擦,那片葵叶,登时变成碎粉,给老怪妇挥发而出的掌劲,震得洒满一地,荡然无存。
  葵叶已经不在,如此一来,双方便要肉掌相抵了。花妖一接对方掌缘,心中已是一惊,就在这当儿,陡闻阴阳妪怪叫起来道:“花老儿你好无礼,竟然故意震飞葵叶,和老妈子肌肤相接!”
  “嘿嘿!我还道你守礼君子,不料竟是衣冠禽兽!”阴阳妪直嚷下去道:“还不快快认栽,更待何时?”
  这一下倒是歹毒无伦,老怪妇竟然利用花妖守礼弱点,明知技业上难胜对手,使用诡计,绳以礼教,要花妖自动撒掌认栽。
  花妖这一气可不小,他为人也固执得紧,分明是对方震飞葵叶,构下陷阱,本来可以不予理会,偏偏他对礼节拘谨得流于迂腐。一听老怪妇带讥带讽的诬蔑,不由怒火中焚,把牙一咬,大叫道:“好,我认栽便是!”
  语已,并不撤掌退开,却是暗暗运起“纯阴大法”来,用足十成真劲,朝前一迫阴阳妪,要她自行撤掌退下。
  纯阴大法既是混元一气功的克星,且在功力上花妖又胜一筹,不使开则已,一使开老怪妇如何抵受得住。
  阴阳妪但觉自己所运出的混元功斗然一散,无缘无故地消解于无形,接着已感一股强烈无比的寒岚,越过自己掌心,向体内长驱疾进。
  她才觉不对劲已然迟了,全身血液顿时凝固起来,只听得一声惨然大呼:“花老儿,你好,你使用纯……”
  蓬地一下巨响,已然颓仆到大青石下去,面如土色,登时气绝,一瞑不视了。
  花妖哈哈笑一阵,一长身已退出大青石三丈开外,只拿眼盯着僵卧地上的阴阳妪不已。
  这当儿,阴阳妪的老伴长白山主人一瞥大骇失色,身形一飘,便飘到他的老伴跟前,俯身一察视,但觉阴阳妪脉搏已停,浑身冰冷,仿如在冰窖里出来,不由气得哇然大叫起来。
  阴阳叟不知花妖挟有此一奇技,只因“纯阴大法”本非花妖本门技业,且从无在江湖上漏过脸,故万万料不到千余年前的武林至尊达摩遗下武笈,竟落在这狂妄不羁的花妖之手。
  他边叫边细细审视,兀是无法瞧得出花妖用什么武功害了他的老伴。阴阳叟心中反覆琢磨着他的老伴临终时那一句“你使用纯……”的话。
  半晌,他哇然叫道:“罢了,花老儿,我老伴算是学艺不精,也是命中该绝,死在你这老儿手里!”
  他一旋头,斗然又是声声锐笑,其声凄厉,倍逾适才初遇。笑声才罢,又听他叫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过,我阴阳魔宫百年英名,岂容毁于一旦,我老头就与你拼了。来,花老弟,比划比划!”一长身,已然纵到场心。
  气极而笑,事属寻常,但阴阳叟高傲成性,乖僻绝伦,又怎会不恶语相加呢?原来以他辈份之尊,断非江湖中下三门小头可比,胜负之事,岂容他讳言不认?
  是以他心中虽然怒极,也是强捺住了,不欲窘态于人而已。要邀花妖较量,已成必然之势,即使阴阳妇那老怪妇不死,花妖也是逃不了与阴阳叟一拼之事,何况长白第二高手已殁,益发难以避免了。
  花妖淡淡一笑,颔首朗声应道:“阴阳兄台,咱这场比划是约定的了,但凭吩咐,小弟自当舍命奉陪!”
  阴阳叟呵呵了一阵,翘起拇指道:“你有种,咱长白山阴阳魔宫岂是可欺的人,时至今日,百年交谊已绝,我哥儿再也难以并存世上的了。”
  陡然又是一声断喝:“花老儿,你以内家真力迫死我的老伴,足征名家无庸手,我阴阳叟不才,想向你讨教几招。你敢斗么?”
  花妖淡淡地答道:“也不由我不斗,阴阳老兄,要比什么,就请划出道儿来!”
  阴阳叟似以智珠在握,咬了一下牙,冷笑道:“你也知俺阴阳门的武功啦!一共有七十二宗,嘿嘿!不过我也不要把七十二宗玩意全亮出,就和你比三宗如何?”
  花妖心中发亮,哪会不知阴阳叟故作大言,所谓七十二般邪门技业,总的来说,不外三大类,无非是内劲,毒物,魔邪,要对付这三般技业倒不难事,只须有上顶内功轻功与定力,便是攻无不克,守无不稳的了。
  老怪物的言语才歇,花妖已然哈哈朗笑,欣然应道:“阴阳老兄,别说你只要比三宗,即七十二宗全亮出来,我花妖也只好陪你走完它,别多说废话啦,先比什么?快些划出道儿来!”
  花妖言语才罢,陡闻阴阳叟怪叫一声,道:“好,花老儿,你倒是个汉子,我阴阳叟自当划出道儿,教你见识见识魔宫技业!”
  说着,老怪物却没有什么道儿,忽慢慢向后走去,看他所走的方向,正是刚才跃出阴阳妪身死陈尸之地。
  花妖也不知这老儿弄什么玄虚,只拿眼瞪着,却不作声,但见老怪物跑到阴阳妪之跟前,忽地袍袖一拂,随着一阵劲风卷地而去,刚好把地上的尸首卷到手里。
  阴阳叟对着他老伴遗容,看觑了好半晌,蓦然一声长长叹息,掌缘一挥,竟向阴阳妪脖子砍去,但听喀嚓一响,阴阳妪遗体已然尸首分家,头颅给老怪物掀在手里,尸身却落到一处绿草如茵的山地之上。
  这一举动来得怪异兀突异常,不但花妖大引为异,就是站在遥远之处,一旁观看,阴阳二怪门人单婵也觉莫名其妙,百思莫解,正怔怔之际,斗然间,只见老怪物手挽首级,仰天又是一阵的桀桀大笑。
  笑声一落,老怪物大叫道:“老伴在天之灵冥鉴,为夫替你报了仇冤,便将追随你于地下了!”
  单婵一听,吃了一惊,毕竟追随老怪多年,师徒情深,纵然老怪物为人歹毒乖谬,但面临永诀,单婵乍感一阵心酸,不由哀然叫道:“师傅,你……”
  话未已,阴阳叟已开腔,他的语调忽变得极之温和,曼声叫道:“单婵,你过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单婵那敢不听,只好好慢慢地走到老怪物跟前跪下,问道:“师傅有何吩咐,但请赐示!”
  老怪物先仔细瞧了单婵几眼,单婵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又惊又悲的情绪来,那味儿直和亲人死生诀别,临死的人对未死的亲人看觑一般。
  阴阳叟终于说道:“单婵听着。我阴阳魔宫在武林称霸垂百年左右,时至今日,气数已尽,衣钵传人,只有你这丫头。兹有三事,要你在我身殁之后做到。第一事,本门别无门徒,就只有你一人,将来发扬光大,端赖于你,我死之后,你即回长白山,秉承门户,收徒授艺,自为掌门。本门技业之伙,在武林中首屈一指,我深悔以前立下门规,授艺只许一项,使你不能兼收并蓄,不过,此事仍可补救,我死之后,你至长白,可觅我遗笈,用心练功,务要把七十二项技业练成,以继遗志!”
  他顿了一顿,单婵泪下如雨,叫道:“师傅休要说这些短气语,你也不一定打不过对头人!”
  阴阳叟长叹一声,喟然道:“气数已尽,那有什么可说,不瞒你说,我与你师娘当年夫妇双修,曾有誓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你师娘不幸毁了,为师岂能独活偷生,胜败勿论,但我身归道山,已是定论了。”
  花妖听了,心中好生诧异,自忖道:“阴阳老儿为人虽歹毒无伦,夫妇恩爱,胜逾常人,倒是一件值得可惜之事了。”
  此时花妖心中,已萌悔意,要知这位武林奇人,出手毁了老怪妇,实非初愿,乃是万不得已的事,他已是个宅心极之仁厚的人啦!
  又听那老怪物,继续幽幽道:“第二事,本门叛徒史三娘,不遵教诲,擅自下山,私奔南星元,勾结敌人,除了逐出门墙之外,我死之后,你得负清理门户之责!”
  单婵一听,吃了一惊,她本就介乎邪正之间,而仍属正派的多,与史三娘私谊甚笃,要不然史三娘也不会在天姥临危托孤,此刻老怪物恃门规胁令清除叛徒,她心中当真矛盾至极,不知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但阴阳叟却不怎样注意她,也不勉强她立刻答应,自顾地把话说下去。他先叫了一声:“单婵,如果你是本门的好徒弟,第三事最重要,我死之后,你摘下为师首级,与你师娘头颅在一起,带回长白,合埋共葬,不可有误!”
  他边说边向身上摸了一摸,掣手一只羊脂玉造成的小瓶子来,瓶盖上揭,倒出少许红色粉末,便把来抹他的老伴阴阳妪的首级上。同时说道:“这些粉末,乃本门至宝‘不败散’,什么肉体,一经搽抹,便可经久不坏,我今先把你师娘的头颅抹了,便能保持生前遗容,我死之后,你也该听我叮咛,摘下头颅之后,搽上不败之散!”
  当前的老怪物,一生孤高,目中无人,不料在此生死关头,竟然哀伤若此。单婵这时还肃跪在地上,她也是伤心极了,几次呜咽,欲语还断,一时竟说不成话。
  阴阳叟把要叮咛的事吩咐过后,忽地脸容一整道:“单婵,你紧记为师的话没有?”
  单婵惟惟应道:“弟子谨记!”
  斗然间,阴阳叟猛喝一声道:“不成,只说谨记两字不能作准,得在为师之前,起一个重誓!”
  单婵已受乃师情感打动,顾不了老怪物吩咐她日后去做的事是否合乎道义,不由激越地呼叫道:“师傅如是不信,我起个重誓便是!”
  语已,果然朝着北面,叩了几个响头,撮土为香,心中念念有词地祷告道:“弟子单婵,秉承师训,务要继承先师遗志,依照吩咐下来的话去做,如有异心,必身沉沧海,永无超升之日,区区赤心,神人共鉴!”
  祷告一过,陡闻老怪物桀桀笑了,呼道:“好徒儿,起来吧!”
  说着,连连挥手,教单婵直身站起。
  单婵站了起来,阴阳叟指了在地上他老伴那无头尸身,吩咐道:“先料理你师娘身后之事,入土为安,再和花老儿算数!”
  同时,他仰首对花妖叫道:“花老弟,你稍待片刻,我自当招呼你,此刻不暇,先葬了我的老伴遗体再说!”
  花妖一直冷眼旁看,并没有催他,听了阴阳叟的话,也不着忙,笑道:“老兄台但请自便,小弟不忙在一时,等会再领教不迟!”
  单婵一卸身已把阴阳妪那无头尸负上,走向山边树荫之下而去,阴阳老怪在后跟着,花妖看觑了一下,突地长叹一声,跟了上去。
  阴阳叟似已洞悉花妖用心,并不作下什么戒备,任由花妖走近,冷冷问道:“老弟台也知为百年交谊可贵,要来送你嫂子最后一别?”
  不错,花妖走近前去,正是参加阴阳老怪及其女弟子单婵埋掩阴阳妪遗体的葬礼。这岂不是件有忤人情的怪事么?人是毁在他手里,而死了又来参加葬礼,宁不有“孔明柴桑吊公瑾”之讥么?
  这倒未必,花妖与阴阳妪对敌之际,不是你死便我亡,乃人之常情,但存殁已定,想起过去百年的谊,前来吊祭,亦人之常情,是以阴阳老怪并不阻拦着他。
  花妖默默地向前慢慢走去,阴阳叟师徒二人,已然跑到山麓尽头陡坡之处,那儿衰草依依,白杨萧萧,怪石嵯峨,潜蕴一派惨愁气象,乍看之下,恰是营葬尸身的好所在,阴阳老怪物,已然选定此处为老伴身归道山之所了。
  一到那所在,老怪物不忙指挥徒弟钻穴营葬,却向四边留神察看,似在审度风水,定方位,以利葬事,花妖这已经挪近,心中自忖:“也亏阴阳老兄有此闲心,人死万事皆休,还看什么?”
  蓦地,但听阴阳老怪长一声怪笑,哈哈道:“不错,这所在不错!”
  单婵顾了她师傅一眼,木然问道:“师傅,你已选好安葬师娘的地方了吗?要在什么所在,请赐示,好待徒儿安排!”
  阴阳叟两只怪眼一翻,睃了单婵一下,斜挂脖子叫道:“你忙什么,把人埋在这儿,不怕没有风险?”
  “是倒怪了,掩埋死人有什么风险?”花妖心下怙啜,正诧然间,又听阴阳叟说道:“虽然陷船岛这地方,人迹罕到,四周密布利礁,舟船不能近前,可是,咱来得,难道别人不来得,说不定若干年后,来了高手……”
  花妖心中恍然,但听单婵吃惊道:“师傅,你是怕师娘的遗体给什么歹人发穴盗尸?”
  阴阳叟点点头道:“不错,单婵,你也该明白,咱阴阳门百年来在武林中享誉最隆,正因如此,也引起江湖上不肖之徒的嫉妒,结下不少梁子,而且那些不长进的家伙,每有觊觎本门武学秘笈之念,若咱夫妇全死去了,他们还不额手称庆,还不寻上门来吗?”
  老怪物的顾虑也不无理由,单婵心中凄然,却不作声,默默地谛听,阴阳叟长叹一声,续说下去道:“不仅为了本门秘笈被盗,也不仅为了你师娘身归道山以后,有暴尸荒野之辱,同时,为师也是快要死的人啦,一瞑不视,岂容不图后计!”
  单婵凄然叫道:“师傅,你放心好了,徒儿对你老人家的吩咐,自当凛遵,身后之计,自当料理妥当!”
  阴阳叟点点头,忽对花妖道:“花老弟,咱要比划也不在这一时,待我准备好身后之事,再来领教!”
  花妖自忖道:“这老儿乖谬绝伦,果然名不虚传,也罢,且瞧瞧你弄什么玄虚!”
  当下,朗笑应道:“阴阳老兄有事请便,小弟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