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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有眼》第五回 怪杰之死、芳心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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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金凤是场中各人武功最弱的一人,虽云掌执阴阳门户,对阴阳门武功其实未曾学到半招,如何能抵挡得下剑魔夫妇数十年修为功力呢?
  那知眇目妇打出掌劲,忽地反撞回来,而且给撞退了几步,心中不由大震,自忖道:“放着紫府宫的掌门和南史夫妻二个高手在此,要收拾这贱人,恐怕不易!”
  眇目妇心意中,料反撞她掌劲之人,必是当前这三位前辈高人了,怎知定睛一看,心中又是一阵骇然,眼前已影绰绰地站着一个素衣少女,笑咪咪地对她扬手示意,那少女所站位置,正是遮障了苗金凤被击之处。
  她一眼便已认出当前这少女不是别人,乃是桑龙姑遗孤,那天仙化成的南芝。眇目妇心中琢磨道:“时闻江湖上传言,这小妮子尽得乃母真传,且有奇遇,看来不假!”
  眇目妇正沉吟间,南芝已然开口了,她道:“你这位妈妈好凶,不问情由就动手打我苗姑姑,大家都是好朋友,别动手啦!”
  眇目妇咬牙切齿,回顾秦九凝一下,只见秦九凝目孕泪光,莹然欲滴,却是不声不响,表情木然。
  眇目妇挥一挥手,叫道:“九凝,你就把本门技业亮出,教阴阳门的苗大女侠见识见识!”
  方才虽然只亮一招,这老妇人顷刻之间,已然瞧出苗金凤功力平常,未习阴阳门绝世武学,掌门之说,不过浪得虚名而已,是以不屑自己动手,才教弟子秦九凝把奔雷神剑使出制敌。
  秦九凝略一怔神,漫应一声,慢条斯理地把背上的银蛇宝剑轻轻拔出。
  剑一出鞘,陡地荡起一泓雪晶银光,掩闪在月色之下,顿使人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久久,秦九凝仍然没有动,愣愣依旧,眇目妇单目一睁,棱光四溢,陡然又是一声断喝:“九凝,为祖师报深仇,雪大恨,此其时了,还呆什么,难道不听本门尊长吩咐么?”
  忽地里,秦九凝凄然叫道:“奶奶,不,我不能……我宁愿负背叛师门不美之名,宁愿受师门尊长责备,也不愿……”
  这小妮子芳心已乱做一团,倒也难怪,因当前这中年妇人,乃自己所私心爱慕师兄方洪之母,且这桩师门恩怨,其实极其糊涂,那就难怪秦九凝进退维谷了。
  要知秦九凝襁褓之中,便受师门严厉训练,一向柔顺有如羔羊,从来不敢违忤,怎知今天竟敢如此大胆,公然反叛,这口气,教眇目妇如何咽得下去。
  但见眇目妇巨掌一扬,一长身便向秦九凝天灵盖上砸到。这其间,当真快如电光火石,秦九疑心上一凉,紧闭双眸,泰然受死,眼角处已然淌下两滴珠泪来。
  说时迟,那时快,眇目妇大喝一声:“孽障,不把你毙在我掌下,还道我赤城管教徒儿不严。”巨掌已经递到秦九凝顶上。
  陡然间,但听衣带飘风之声,秦九凝身形一斜,轻飘飘已给人带下数步,顶上犹觉一阵热辣辣,好不难受,堪堪避过她师娘一掌。
  秦九凝睁眼一望,方知救她的人乃是南家最小女儿南芝。心中不由一哀,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南芝一见,欣然叫道:“秦姊姊做得对,何必定要殴斗,伤了武林义气!”
  且说南芝前后两次自眇目妇掌下救去两人,眇目妇那会不气,但听她嘶声振嗓叱喝:“你这丫头,别人惧你功力深厚,我赤城门的人岂会怕你?”
  一长身,已然朝着南芝九凝二人站处扑到,南芝一瞥,心下微微一震,正待把秦九凝带开,那知她才伸手,突觉眼前银光闪动,触手生寒,不料那秦九凝已然斜斜砍来一剑,阻拦着南芝出手相牵。
  南芝心中一诧,自忖道:“当真岂有此理,我好意救你,你却来伤害我,怪啊!天下尽是不近人情的家伙!”
  沉思未定,已听秦九凝幽幽啼道:“别动手,否则休怪姑娘手下无情!”
  南芝心中一气,呶起小嘴道:“不理就不理,我又不存歹意!”
  秦九凝顷刻之间,回复冷漠之色,沉声道:“本门之事,外人休要插手,我生死与姑娘无干!”
  南芝背过身去,不悦道:“好了,别唠叨,我不再插手就是!”
  话才落口,南芝听得背后一声龙吟,接着,寒生两肋,深觉不对,脚下急挪,三爻六变九转,轻飘飘便躲了过去,转身时,才见是那身材高大的眇目妇,已然夺过秦九凝的银蛇宝剑,追杀上来。
  眇目妇敞声大呼:“贱丫头,奶奶不教训教训你,还道天下无人!”
  剑起处,往上平伸,乍闻风雷,起自中天,轰隆轰隆地响个不绝。这个乖僻赤城山主女儿,一怒之下,竟亮起本门绝技奔雷神剑来杀南芝了。
  奔雷神剑,威震江湖,在次一辈如方洪、秦九凝等使开,已见凌厉,何况在眇目妇手中,厉害自不待言。
  南芝皱皱秀眉,便已把蛇鞭抽出应敌,口里叫道:“好不讲理的妈妈,非是我想打你,是你要打我,非还手不可了!”
  这孩子依然一派天真未凿,说的也是孩子话。眇目妇欺她年幼,目中那有她在,南芝的三个兄姊,恐她不敌,都已跑拢近来。
  南浩南琴性子不比南芝驯良,那甘受辱,飕飕连声,蛇鞭俱已出手,看看便要与南芝联手,合击眇目妇。
  只有南雍,虽跑近些,却是袖手不动,绰立当地,有如玉树临风,连鞭子也没抽出。
  三兄妹品字形而立,把眇目妇围在中央,眇目妇奔雷剑式周而复始,已使了九招,只差江海凝光一式,便是满满十式。
  眇目妇每一招,俱对准南芝要害刺到,挟着风雷,声势益见凌厉,可是,俱为南芝绝顶轻功,消解于无形,兼以她的二个兄姊在后牵制,眇目妇每每反觉险象环生,不克放心进击。
  剑魔与秦九凝两师徒,在旁悄悄看了半晌,剑魔忽对秦九凝道:“快折下树枝,助你奶奶一臂之力,收拾这几个小畜牲!”
  秦九凝应了一声,再不打话,一长身便已在场畔一株柳树上折下一缕带絮枝儿,柳枝最软,擎在手上一抖,摇晃不已,如何可以用以代剑,这便是奔雷剑神妙之处了。
  九凝这孩子,适才眇目妇叫她拼杀苗金凤,她兀是不肯,是为了师兄方洪之故;此刻要她打桑龙姑儿女,她倒没有违逆,大抵一因桑龙姑一派为赤城夙仇;二因她本门尊长,这时身陷重围,岂容坐视之故。
  秦九凝手里柳枝一挺,左手诀,右手枝已向空一指,这正是奔雷剑的起手“擎天一柱”,已然隐闻风雷交作,乍生中天了。
  剑魔见徒弟秦九凝已加入战团,自己也不闲着,左掌一按,整个身躯已然幻起,错掌进拳,遥遥向着围攻眇目妇的三个少年击去。
  这一来,殴斗之势已成,赤城派与天姥山两拨六人已然打拼起来。
  剑魔师徒甫加入战团,忽听场畔观战人群中,有人说道:“以大压小,是什么道理!”
  声音冷得很,也熟悉得很,直听得赤城门三人心头猛颤。百忙中,眇目妇卸剑旋首,哀然叫道:“史前辈,咱今天教训这几个小辈乃是情非得已,尚望谅解则个!”
  发话的人,不错,正是怪妇人史三娘,但见她听了眇目妇的话,忽地嘿嘿怪笑起来,少遽,振嗓吆喝道:“你等不是说过么,不再与天姥山的人为敌?怎地又是食言自肥?”
  接着,反复呢喃道:“什么情非得已?天下岂有无不可解决的过节?”
  哗喇喇连珠暴响,那怪妇人腰际断链,顷刻已然亮开,呼呼声中,竟是朝着酣斗中的六个人砸去。
  这一招,用得不徐不疾,起势看去,宛如星丸泻地,其实却是急劲潜蕴,安知不如何快速。
  要知史三娘数十载修为功劲,若着实真要动起手来,当前这几个人,那里抵挡得住,只见她那时腰际,一抽一卷,陡地卷起一股罡风,随在如山链影中,猝向六人身上扫到。
  南星元大大地吃了一惊,猛然叫道:“史妹妹,休要造次,伤了赤城山主的人不好!”
  葛衣人却端然不动,扯了南星元一把轻轻道:“别大呼小叫,她没有伤人,你急什么?”
  当前这些紫府门人已然观出端倪来,史三娘此一出手,其实用意不在伤人,而在劝架,自从返朴还真以后,史三娘已无昔日那嚣张桀骜不驯性情,岂会随便取人性命?
  葛衣人的话声才落,已听得两拨打斗的人一齐大嚷起来,在声声惊叫中夹杂着金铁交鸣锐响,史三娘身躯倏地朝后疾弹,已然退出丈许之遥。
  众人睁眼一顾,又是吃了一惊,但见史三娘把链抖得笔直,链身上黏满了样样物事,摇摇曳曳,因风摆动。
  那些物事,竟是对打两拨人手中兵刃,计共三根蛇鞭,一柄银蛇宝剑,只有秦九凝手中柳枝,早已给震得粉碎,无影无踪。
  史三娘仰天桀桀怪笑了一阵,叫道:“你们这些小辈,连老娘一招也抵挡不了,敢在这儿撒野,好不害臊!”
  她此一骂,连自己的儿女也包括在内,亦城山门下三人,都给她的声势慑住了,那敢言语,不由地目瞪口呆,愣然立在当地。
  南芝人最天真,走前两步,叫道:“娘,女儿只是救人,没有伤人之心,却惹那妈妈气恼,当真莫名其妙,她也委实太凶了!”
  史三娘睨目一顾,见了这个端丽无邪女儿,心中的气早消了一半,喃喃薄责道:“你这丫头,对长辈怎可无礼,亮出兵刃缠打,以后娘不许你!”
  竟然以娘自居,足证她对桑龙姑前此仇怨,已然冰解一空了。语出慈祥,可知也如桑南二老之钟爱这小女儿了。
  南芝呶起小嘴,应道:“女儿下次不敢了。不过,那妈妈要打苗姑姑时怎样办?”
  孩子的小心灵中,仍然牵挂着苗金凤,本也难怪,人原就是感情的动物,南芝和苗金凤相处了不浅日子,双方又以过义相交,感情岂泛泛可拟,是以这小女孩,念念不忘的苗姑姑的安危了。
  史三娘接上了腔道:“赤城门的子弟伤她不得,大人们自有主意,用不着你这孩子操心!”
  南芝应了声是,恭谨退下,却听史三娘又对南浩南琴两人骂道:“你这两个小畜牲,教你亡母宠坏了,养成一副狠勇好斗的性子,将来到江湖上行走,能不闯出祸事?”
  她顿了一顿,喝道:“浩儿,琴儿,你知错么?”
  南浩、南琴心中不服,不约而同地暗骂,过去你也不是和咱一样爱好打架,恐怕比咱还凶,一旦不动手,便来骂人,当真无理!
  不服之色,自自然然地流露到脸上来,史三娘是何人物,那会瞧不出来,不由心中好笑,莞尔笑道:“孩子,你不服娘教训么?”
  南浩南琴默然,史三娘接下去说道:“人人都有过失,娘也有,而且过失很大,好在二十年来,不曾杀过一命,此刻,娘已痛改前非,不再如昔日之视人命如草芥,娘既改过,你等也得学娘一般,去恶向善,再说,叫你们不可随便动武,难道是件环事?”
  南浩南琴这才颇悟心服,齐齐跪下,惭然道:“孩儿知罪,谨遵娘的吩咐,下次不敢了!”
  史三娘的声调越发温和,她笑道:“罢了,站起来吧,娘不怪你们!”
  南浩南琴两人才直身站起,又听史三娘叫道:“兵刃还给你们罢,不许在我面前撒野!”
  语毕,抖得笔直的的链子一晃,哗喇喇的声音陡起,黏在链身上的三根蛇鞭,已然疾飞离去,倒也怪道,竟是不偏不倚,分向她的三个儿女面前掠到。
  这份功力当真非同小可,要知一齐把黏着兵刃震去,不是难事,难在一震之下,竟分为三个方向,一心无两用,而史三娘竟然一心三用,其功力之深,端的不可遽测了。
  南芝、南浩、南琴等三人,乍见自己兵刃飞到,俱是不敢怠慢,齐齐反手一抄,便都抄在手内,虽说均抓得牢,但手心已给震得热辣,隐隐作痛,才知这位继娘,名震武林,并无虚传。
  待得三个孩子收回兵刃之后,才听史三娘对剑魔夫妇叫道:“辛大侠、辛大嫂,怎样?还斗不斗!”
  两人的脸色倏红倏白,既羞惭,又气忿,半晌说不出来。
  良久,才由眇目妇开口答话,只听得她愤然叫道:“咱赤城山的人又没与你的儿女打架,是你女南芝横里插手本门的事,这不教人可恨么?”
  少遽,又道:“罢了,咱赤城派的不再和令嫒令郎为难就是,省得伤了和气!”
  口风竟已软了下来,史三娘嘿嘿冷笑道:“不只不许你们和咱女儿打架,和什么人打也不许,总之,老娘不许你等在我面前撒野!”
  话才歇,链子又是一抖,黏上的银蛇宝剑脱链一飞,朝着眇目妇跟前掠到。
  这一下是有意较核赤城山主唯一衣钵传人的眇目妇功力,是以潜蕴混元一气功劲,但眇目妇那里知道呢?乍见银蛇宝剑来势极其劲疾,心中虽然暗暗防备,却是不十分在意,略一挪步斜闪,暗运真劲在手。
  待得剑自身畔擦过,才急一伸手,抓那剑柄,谁料触手处,给一股大力震荡,竟然拿它不牢,反而虎口给震得破裂,血涔涔下。
  这一唬可大了,震惊之余,不由急口嚷道:“源鸣,九凝快闪!”
  剑魔与九凝两人恰恰是和眇目妇直线而立,若眇目妇抓剑不牢,而二人又不来得及闪避,势必殃及。
  叫声才落,剑已如飞掠到剑魔之前,分心刺来,剑魔心头一震,脚下急急蟠龙绕步,反手也是一抓剑柄,那里抓得牢它,还是给史三娘潜发的一股真力震得脱手,往后飞去,而剑魔和他妻子一般,虎口已裂,血流如注了。
  站在最后的秦九凝已然瞧得真切,那敢怠慢,身形一卸,更不敢学她的奶奶师傅随便出手,斜斜滑落数尺,才堪堪避过这一剑之危。
  银蛇宝剑去势未衰,向前疾掠如旧,站在九凝之后共有两人,乃葛衣人与南星元,葛衣人因南星元出言他自寻短见,乃亦步亦趋,并不放松。这其间,宝剑已至两人身畔,本来若不移步挪身,距离剑锋,尚要偏差尺余,绝对不会为其所伤。
  猛可里,南星元觑个真切,一长身竟以迎上,场中诸人,尚以为他要显能耐,别人抓它不牢,他要把剑接下,因此,葛衣人虽暗里留神,却不阻拦,他深知以塞外怪杰功力,远胜赤城老人一双门下,要抓牢宝剑并不是件难事。
  怎料南星元迎了上去,却无意伸手抓去,反把自己咽喉要害,对准剑锋撞上。
  要知银蛇宝剑岂凡物可比,利可削铁断金,咽喉乃人体要害,即有深湛内功,也难抵受一刺。
  葛衣人这才恍悟南星元的用意,大惊失色,倏地展开本门神功相救,两袖齐晃,遥击南星元身形,希图借此一震之力,把南星元震开,避过刺来剑锋。
  可惜已是迟了,那飞来宝剑,不偏不倚,正与南星元的咽喉重地,撞个正着。但听得一声惨叫过后,这位武林怪杰,半生英雄,已然血染黄沙,毙命当场了。
  场中众人哗然,葛衣人首先跑到南星元身边,把他抱起,一瞥不由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起来。
  只见南星元咽喉已经洞穿气绝,即有仙丹灵药,也难以回天了。
  多年来只有暴怒不曾哭过的史三娘,此时也号啕大哭,合着南氏遗孤四个孩子,一齐哀号,一时间,声遏行云,其余诸人,也均潸然下泪。
  史三娘哭道:“南哥哥,你,你怎地也寻短见,我不是不再恨你怪你了么?”
  一时回溯起二十多年前的恩爱,更是怆悲莫禁,人性本善,而史三娘的真性,也已此刻表露无遗了。
  众人哭了半晌,才听葛衣人咽噎道:“史姑娘且休伤怀,南兄台死意早已预蓄,看看他身后可有遗物?”
  当前这位紫府掌门果然精细,此言一出,史三娘如在梦中惊醒,把伏在南星元身上的残躯弹了开来,黯然道:“唐古公子说的是,我已手足俱废,搜亡夫衣袋遗物不便,敢烦公子代为办理则个!”
  史三娘以未亡人资格,请求葛衣人协助,葛衣人才敢动手,也于礼无僭之意。
  南星元身无长物,腰间只有一个小小行囊,若要搜寻,自应就这行囊着手。
  葛衣人把行囊当着众人面前开启,并把囊内东西,逐一取出,围观诸人,俱屏息注视,一时间阒静沉寂,只隐闻暗暗饮泣之声。
  行囊里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普通应用金丹伤药之外,便是几册薄薄武学秘笈,计共三本,全是南家家传绝学。一本是“龙形八掌”掌式;另一则是“排山掌法”;另一为南家正宗内家修为心法,这三本秘笈,俱为武林上乘武学典籍。
  因是他派武功,葛衣人只见册名,不便翻阅内容,手一递,便待交给史三娘,却忘了史三娘手脚已经瘫痪。
  史三娘腰际短链哗喇喇一卷,便已接过,自从手足俱废以来,她已把这根腰链熟如手足,举凡手足所用必以短链代替,竟也随意而为。
  但史三娘的短链虽运用得妙,毕竟不同手脚,不克久持,是以一接过手,倏地向前一抖,几册小书直奔南雍站处飞去。
  同时口里嚷道:“雍儿接着,你是南家长子,宜乎保管你爹爹遗物!”
  其实南雍那是长子,长子另有其人,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史三娘亲生儿子南宫化,亦名史炎,绰号玉箫郎君者是。
  只缘玉箫郎君已成痴残,且前此多行不义,史三娘恨其不肖,竟不以南家长子视之,足证当前这怪妇人性已复,全无半点私心偏坦。
  南雍正哀戚间,陡觉眼前影子晃动,又听到史三娘呼唤,急急伸出一抄,已把史三娘掷到武笈接好。
  掷过武笈以后,史三娘连眼尾也不去瞧南雍一下,却问葛衣人道:“唐古公子,袋里还有什么东西?”
  葛衣人只顾搜索,不暇答话,半晌,才摇头道:“就只有这么一点东西,囊中已然空空如也。”
  史三娘顿觉一阵失望,只缘南星元适才分明死在自己掷去宝剑剑锋之下,虽说自己没有杀他的意图,但将来传到江湖上去,终是不大好听,若南星元有什么遗物佐证,那就不同了。
  又搜了一回,葛衣人忽脸色一异,低低说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地好像一颗金丹!”
  随说随把那东西拿了出来,史三娘一望果然,见在葛衣人手里的是一颗蜡壳丹丸,转瞬这间,诧然之念又生,自忖道:“这金丹怎地如此大,那是什么灵丹妙药?”
  原来在葛衣人手里的蜡丸子竟有鸡卵般粗细,这种丹丸,在江湖上也实在罕见,更不明是何名堂!
  史三娘喃喃道:“怪呀!我和塞外怪杰相处多年来闻他有什么金丹丸药,何况他一向对医道并非擅娴!”
  葛衣人把丸子放在掌上,端相一会,皱眉道:“休管它什么丹丸,史姑娘是否可以许下剖开瞧瞧!”
  史三娘颔首道:“唐古公子所见极是,不剖开他怎知端倪,那有不允之理?”
  葛衣人也不打话,两指略略加劲,剥察一响过后,那蜡丸子倏地分裂为二,可是里边却不是藏下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团搓成绉绉的纸团。
  葛衣人欣然低声呼道:“史姑娘,我说南兄台不会无言自死,果然不错,这不是遗书还有什么来?”
  史三娘叫道:“唐古公子,烦你把丸里所藏纸图读出!”
  要读团做一捏的遗书,就非史三娘武功所能济事了,当然不是说史三娘目不识丁,而是她哪有手儿去拭平绉纹,腰链即可代手,也难做到如此细腻功夫。
  葛衣人迟疑道:“没干碍吧?”
  史三娘秀眉一扬,说道:“尽管读出,我巴不得将塞外怪杰的遗书能够公开,使日后江湖上的人休说我史三娘不是!”
  葛衣人点点头,乃把那团纸条拭平,朗声读出。
  果然是一封早已预写好了的遗书,大意是说,自偕群雄抵达宝岛以还,眼见各派过节纷纭,亲仇为仇,内心实感沉痛,尤以家事无法解决,不愿目睹家庭至亲骨肉,伦常惨变,是以遽萌短见。
  又云:自知二十年前,与桑龙姑所作所为,罪孽深重,万死不足遮其辜,今日广场群贤毕聚,本待花老前辈莅临,一并解决梁子,讵料事有中变,花老前辈不幸身归道山于前,史三娘力迫于后,披沥衷情既不可得,前此所为弃信背义,良感羞惭无地,彷徨无策,唯一于此,只有一死以谢天下,尚幸生前友好,谅之誉之!
  遗书之末,乃是嘱咐家事,南门武学秘笈,交由长子南宫化掌执,勉其秉先人豪侠遗志,去恶向善,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则他死可瞑目,能安于九泉之下了。
  葛衣人朗朗诵出,史三娘已然噎不成声,几个儿女更是悲悲啼啼,这情景当真惨绝人寰,连一向冷如冰霜,桀傲不群的剑魔夫妇,也已掩面掉泪。
  遗书读毕,葛衣人叹道:“史姑娘这番你该明白塞外怪杰的心意了罢?”
  史三娘幽幽应道:“可惜已是迟了,早知如此,我也不去迫他。不过,我已还复本性,谅也不会再记前恨,这一点,难道他会不知道?”
  葛衣人垂下了头道:“南兄台阅历丰富,智力过人,那会瞧不出史姑娘已有谅解之意,大抵是因负咎太深,无法自解,是以才自裁以谢姑娘,这一点用心,恰与桑龙姑死前心情一样!”
  不错,南星元毅然就义,乃缘自感舍死而外,别无补偿过失办法,一死以谢天下,虽云侠义道所为,毋乃下策一些。
  陡然间,但见南雍冉冉而行,到得史三娘跟前,突地双膝一软,跪落尘埃,手里捧着适间史三娘抛给他的南门几册武学,涕泪道:“娘亲在上,辈有尊卑,家有长幼,孩儿上有兄长,委实不宜掌执家传至宝,且爹临终遗书,明白叮嘱须交长兄南宫化,父命不可违,还请娘亲熟思卓裁,以免日后孩儿遭武林义士物议!”
  史三娘怔了一怔,心中踌躇起来,南雍俊朗绝俗,高雅无伦,宅心也极仁厚,乃南家之凤,把家传实物,交由掌管,至合人选,自己亲儿南宫化已经残废,怎能应此大任。
  再说南宫化这畜牲平日恶行昭彰,为江湖败类,虽然长幼有别,世俗有先长及幼之例,惟也必衡量情势,情势不许,便须从权了。
  正沉吟间,只听葛衣人正容对史三娘道:“史姑娘,恕我僭越,插手你南门家事,哈,老夫也只以南家至好相劝,姑娘不必再予思量了,既南兄台遗命如此,姑娘就依了他吧!”
  史三娘愕然一顾,反复呢喃:“遗命如此,就依了他?”
  葛衣人颔首道:“正是!”
  半晌,史三娘忽地目放精光,连连摇首道:“不成,不成,想不到唐古公子,也是一个迂泥俗物!”
  竟然语出不逊,葛衣人听了并不生气,只微微蹙起双眉,说道:“史姑娘有何高见,骂老夫为俗物?”
  史三娘呼道:“倘你不是俗物,就是存心危害南家!”
  葛衣人轻叹了一下,应道:“何所见而云然?请史姑娘明示!”
  史三娘大叫道:“你也该知道,我那不肖子南宫化,多行不义,臭名昭彰,老娘本得把他毁了,以谢天下忠义,姑体上天好生之德,留其一命,兹他已身残体废,如痴如呆,以一个残废痴呆的人,可以秉掌大事么,唐古公子,老娘问你有何分说,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南家么,亏你还自诩为南星元生前知己!”
  语才毕,已听葛衣人又是阵阵哈哈笑道:“我道史姑娘有什么高见以资我老儿借镜,其实比我还要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