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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断江湖怨》第十二章 双邪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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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鬼灵子小六正自得意非凡,暗思带着群雄再呼几句狗屁不通的口号,不意将背后整个空门卖出,口号尚未想好,便觉后背一麻,烧是鬼灵子机智百出,应变神速,也自被人点了背心七八处要穴!
  鬼灵子作声不得,暗道一声“苦也”,顿觉双耳生风,浑身软绵绵,有若乘风而逝。心头不禁骇然:不知这突施暗算的却是何人,如此轻功,只怕师父前来也难救我了,倒不知我小叫化何时得罪了这般高人!
  随即又想:对啦,我师父那老叫化自命一代大侠,得罪的人一定不少。老叫化功力深厚,人家奈何他不得,便来找我这做徒弟的小叫化的晦气!他妈的,早知有此一难,当初就不该拜老叫化为师……!
  未等前一个思绪退落,鬼灵子便又在心里骂牙了自己:好你个不是东西的小叫化,当初若不是那老叫化师父舍命相救,你早就成了玉蝴蝶那色魔掌底的一堆烂泥。此番自己遭罪,却又如何怪罪那老叫化了!小叫化呀小叫化,你可真他妈不是东西,如果不道自偷偷离开老叫化,又有谁能这般轻易地将你挟于腋下!……罢了罢了,小叫化命中当有此一劫,是生是死,只听天由命便是!
  心中既如此想,鬼灵子顿觉释然,竟在人家腋下忘了凶吉,呼呼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时,鬼灵子只觉肩头胛骨如裂般疼痛,顿时惊醒过来,知有人正用双指捏自己的胛骨,便不睁开眼睛,装出兀自昏睡之态。
  却听一哄哄夜袅啼夜的声音道:“老不死的,此子骨骼奇佳,实为我老婆子平生所仅见,看来咱们此番算是找到好徒儿啦!”
  言语中竟有一种掩不住的欣喜之意。
  这个自耳边响起的老妪之声,早使鬼灵子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不料五尺开外一老翁一阵怪笑之后的苍老声音,却使鬼灵子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肉麻!
  那老翁道:“牧羊女闻名天下的眼力,又有什么话可说了!不过,我牧羊童既未加否认,这份心思,端的也是天山少有,佩服啊佩服!”
  竟对自己大加赞叹不已!
  鬼灵子虽双眼紧闭,二人的对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心道:原来是这两个老邪物,我还道是谁有这份了不得的功力,却还对我小叫化突施暗算呢!
  原来这二人竟是名满天下的“天山二怪。”
  天山二怪,牧羊童阳真子,牧羊女梅依玲,早在五十年前便已名动江湖,夫妇二人行为古怪,荒诞不经,最喜热闹,行事只凭一己之好恶,但却从未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后不知何故,二十年前突然远隐天山,行事依然古怪,被人称为天山二怪。直到半年多前,听说昔日的白追武林盟主太阳叟东方圣巳亡,二人才又在中原武林露面。不意半年前在武帝宫,突然发现神秘凶残的“黄龙会”令主,意欲独霸天下武林的隐身魔头竟是传闻早亡多时的太阳叟东方圣,二人大惊而逃,半年不见踪影,谁知他们又会突然在洛阳现身?
  闻他二人之语,竟有收鬼灵子为徒的意思。小六哭笑不得,自己早是布袋和尚之徒,二怪并非不知。布袋和尚姚鹏侠名遍布天下不说,世间哪又有强夺人徒之理呢!此等邪乎之事,当真也只有“天山二怪”才能做得出来!
  突闻牧羊女梅依玲道:“姚鹏那老叫化当真是浪得虚名,如此骨胳奇佳的小叫化跟了他这许多日子,竟没学到丝毫本事。我老婆子轻轻点他几处穴道,这半日却也未能自解。可惜啊可惜!”
  牧羊童连忙道:“并非那老叫化不济,而是依玲你点穴手段太过高明!佩服!佩服!我牧羊童纵是再下十年苦功,也断难修到如此高明的点穴功夫半成!唉……”
  言罢竟装模作样地自叹自怜,而牧羊女梅依玲竟也装模作样地安慰个不休!
  梅依玲状如枯竹,阳真子有若冬瓜,虽不知二人真实年纪,但总是七旬开外了。二人功力奇高,这自不好说。阳真子功力较梅依玲更为纯厚,这也是天下皆知之事。此时二人一唱一和,煞有介事,若被旁人听去,不笑破肚皮才怪!
  鬼灵子小六虽将二人之言句句听在耳中,却是不发出半点声响。
  小六正暗中凝集真力,意欲冲开被封穴道。
  人身穴道,除死穴之处,任何穴道被封久了,均会自行解开,若是身负内功之人,以自身所修真力冲穴,那自是比寻常人侠解百倍,先前小六只一味宽心而睡,心思一切均听天由命罢了,竟未运劲冲穴。此时听梅依玲言布袋和尚所教不济,自己所学不行,才恍然醒悟。一试之下,背心所封穴道已然尽解,鬼灵子这一喜非同小可,差些儿就要跳将起来。却猛然想起天山二怪正在身旁,自己纵然有千般本事,也万万不是二怪那高深莫测的武功之敌,何况自己穴道被封已久,虽一时得解,挥身仍觉得酸麻。只得强压喜兴,暗中运力调息将养。
  天山二怪煞有介事地作一场戏,又自我吹嘘一番之后,牧羊女复将手掌摸向鬼灵子肩骨。她还想再一次证实小六确是骨骼奇佳,实为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材,并且自己眼力之准也是天下罕见。不意一摸之下,竟有一股不弱的真力将她的手微弹而起,禁不住“咦”了一声,
  阳真子正欲出口相询,却见躺在地上的小六出手如风,早点了尚在惊诧的梅依玲的几处要穴,人也随即弹起,以一柄雪亮的匕首顶在僵坐的梅依玲前胸!
  阳真子见陡生剧变,意欲相救,却哪里还来得及,未等他扑出三步,便听鬼灵子喝叱一声:“你不要她的命了么?!”
  阳真子一愣,硬生生收住身形,道:“谁说我不要她的命了?!依玲的命比我老不死的这条老命可要值钱多了!”随即语锋一转,竟振振有辞地道:“小叫化,我牧羊童今日倒要向你问小明白,你说,我可说过不要依玲的命么?!”
  鬼灵子心中一乐,口头却尽量威严地道:“是你不要她的命,只要你敢再往前迈一步,她可就没命了,这你明明知道,可你却偏偏想朝前走四、五步,你说,你这不是故意想不要她的命么?!”
  牧羊童阳真子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道:“怎的我往前走一步就不要依玲的命了呢?”
  鬼灵子道:“因为你只要往前再迈出一步,我手中的匕首就要朝前递进半尺,你说,我的匕首递进半尺后会怎么样呢?”
  “半尺?”阳真子一怔,道:“你当我和你小叫化一样屁事不懂吗?你的匕首再递进半尺,那就全插进依玲的胸里去了!”
  鬼灵子一笑道:“那又怎么样呢?”
  阳真子一时骇然,不敢道出那个“死”字来。
  鬼灵子小六又一笑,道:“现在你还敢再前进半步吗?”
  阳真子理直气壮地道:“不敢!”
  “那就好,”小六道:“现在你再退五步坐下”
  阳真子不解地道:“为何要我退后五步坐下呢?”
  小六道:“你不退后五步,我这匕首难说就五分之一寸地往前递进,你如果不坐下,这匕首难说又要二寸三寸地递进了,这可怪我不得。”
  阳真子未等小六话音落尽,早腾腾腾退后五步坐下了。
  小六点头道:“很好!”
  “好个屁!”阳真子道。
  随即又咕哝道:“你那匕首怎的如此怪诞?”
  小六胡诌道:“我这匕首有个名字,叫‘刺梅’,凡是遇到天下姓梅之人,它都会自动地钻到人家心窝里去。有人在旁它钻得还更快……”
  阳真子急道:“要不要我再退远点?!”
  小六暗乐,道:“那倒不妨,我鬼灵子虽只学到师父他老人家博大功力的皮毛,谅还能把握得住它。”
  阳真子心中暗暗称奇,稍后便道:“纵是你师父那老叫化在场,我今日也要与你分说个明白,‘不要依玲老命’这句话,倒底是你说的还是我说的!”
  小六道:“我说的。”
  阳真子喜道:“好!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说?!”
  小六道:“因为我不说你就要往前奔近四五步,而我手中的‘刺梅’匕首又不要掌握,这你也是知道的。”
  阳真子想了想,道:“这倒也是,好吧,我不怪罪你啦,现在你将那刺……刺匕首收起来吧。”
  小六故作诧异道:“我为什么要收起来?”
  “因为……因为……”阳真子急道,“因为我和依玲要教你许多连你那老叫化师父也不懂的武功?”
  小六哈哈大笑,正欲开口,却听得梅依玲突然叫了一声:“老不死的,少……”
  原来是小六功力与梅依玲相比实在太浅,虽乘人不防点了她的穴道,但小六与阳真子歪扯了这半天,梅依玲已运力冲开了哑穴,本来再运力一次,就能将全部被封穴道冲开。到时凭她的功力,决不难从小六手中脱险。但她一心一意收小六为徒,且心中早将小六认作徒弟了,天底下哪有徒弟点师父穴道的道理呢!既是这般想,她就自思要惩罚“徒弟”,并且也让她想出了办法,那就是不教他最厉害的几招武功。猛听得阳真子说要教小六许多连布袋和尚也不会的武功,她自是心中大急:布袋和尚差不多与他们同时成名,又在中原武林奔走经年,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均有所学,他不会的武功而他们天山二怪会的,也不外他们夫妇自己创研出来的几手,哪儿又有许多了?!心头一急,口中便要追出“少教他几手”之言,不料只追出个“少”字,小六早已骇然一惊,又是出手如风,复点了她周身十六、七处大穴。
  梅依玲哑穴再度被封,便气呼呼地瞪着小六。
  阳真子却已站起身来,见小六的匕首果然往前递进了二寸,匕首尖已顶在梅依玲的胸前,吓得又连忙坐下,满脸关切地道:“依玲,你想说‘少’什么?”
  小六灵机一动,道:“她想说:师兄你少与咱们师父胡搅蛮缠!”
  牧羊童一愣:“依玲她几时成了我师妹?!咱们的师父又在哪儿?!”
  “好呀!”小六正色道:“你嫌她武功太低,不配做你的师妹么?既然武功天下无敌的牧羊童觉得有这么个师妹是辱没了你做师兄的名头,那――”
  小六故意停得一停。牧羊童早急得满面通红,大声嚎嚎道:“我何时说依玲武功太低了?!依玲的武功,是比我牧羊童高出十倍!不!何止十倍,简直是一百倍一千倍!”
  小六道:“那你是愿意要这个师妹了?”
  未等牧羊童开口,小六又连忙道:“如果你承认她武功不弱,那就就是说你认为有这么个师妹并未辱了你的名头。如果你不认这个师妹,那就是说你从心里看不起她的武功。你说――?”
  天山二怪之所以被人誉为天下最为邪怪之人,就是因为行事全凭自己一时好恶,并不从旁推想。大凡邪怪之人,却都最喜认死理儿,小六机灵活络,本是一番歪理,却让他说得头头是道,别说牧羊重已落入彀中而不自知,连牧羊女梅依玲,竟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睁着一双充满期待的老眼看着牧羊童。
  天山二怪行事虽邪,却最是伉俪情深,并且二人平生均以武功自负。此时梅依玲目光中的意思,阳真子他岂有不知!
  阳真子心头一热,便高声道:“依玲做我牧羊童的师妹,只要不折煞了我,我又有何不愿!”
  小六见二怪中计,心头大乐,面上却不见有何喜色,只淡淡道:“如此就好。其实你们师兄师妹,武功各有所长,为师倒也还放心。”
  牧羊女梅依玲听阳真子那般说话,心头也是一热,双眼便露出感激之色。
  二怪心灵相通,正自以目传情,却猛听得小六如此说话,心头均是一惊。
  牧羊童哪还顾得上以目诉说情怀,张嘴便道:“喂喂喂!小叫化!你一口一个‘为师’是什么意思?!”
  小六故作一愣,道:“你师兄妹俩煞费苦心把为师带到这儿来,莫非不是为了要拜到为师门下么?”
  牧羊童哈哈大笑,高声道:“错啦!错啦!简直错得一塌糊涂!”
  小六正色道:“为师哪儿错啦?!”
  牧羊童竟乐不可支,道:“这又错啦,你应该自称徒儿才是。”
  小六作怒状道:“放肆!”
  牧羊童却一本正经:“不放肆。我和依玲见你骨胳奇佳,更可贵的,是你小叫化行事与咱们一个样,竟带领群雄高呼些狗屁口号,当真是邪而又邪……”
  话语未落,自己竟嗬嗬大笑,笑罢又道:“我和依玲被江湖同道尊称一声‘天山二怪’,自是最喜性情相投之人,你正好合了咱们口味,因此嘛,我们就想把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传给了你。但我们怕布袋和尚那老叫化就在左近,才悄悄将你点了穴道。倒不是说咱们武功不如那老叫化,只是老叫化自命大侠,当真是难缠得很。要说论真实功夫嘛,仅依玲一只手就可打得他哭爹叫娘了。当然啦,这也是你小叫化的造化,才得以改投名师,将来定是前途无量!现在你赶快收了折、折那个匕首,拜依玲和我为师,如何?”
  这也许是牧羊童阳真子一生当中讲过的最长的话了,连牧羊女梅依玲也听得暗暗称赞。好在牧羊童没有被自己天下无双的口才惊得大叫佩服,只一脸急切地看着小六。
  哪知鬼灵子小六听罢竟冲天大笑。
  阳真子大惑不解:“你笑什么?”
  小六故意一本正经地绕着圈子道:“想笑便笑,这是本门的法规。你做大师兄的怎能不懂呢,真是太过愚鲁!”
  阳真子大奇:“本门的法规?”
  “这个稍后再细说不迟,”小六道,“当然,为师笑得也不是毫无道理,现在为师且问你,鹰爪门无敌神掌楚通楚老掌门与江湖浪子童超如何称呼?”
  牧羊童口时转不过弯儿来,便直统统地道:“楚通是童超的师父。”
  “二人相比武功如何?”
  “十个楚通也不是江湖浪子的对手。”
  “如果我小叫化与你们天山二怪放手一搏,结果又会如何?”
  “你?哼!纵是你那老叫化师父,也……”
  “就是说十个鬼灵子也不是你们对手?”
  “这简直问都不用问!”
  “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我且问你,你能让楚通改叫童超做师父么?”
  “不能!万万不能!”
  “那你又怎可认为师改叫你们天山二怪做师父呢?!”
  牧羊童一时被搅得晕晕乎乎,竟“这――这――”的说不出话来。
  小六神色一肃,厉声道:“阳真子,现在你可知罪了么?!”
  牧羊童“哼”了一声,气呼呼地道:“不知!”
  小六沉下脸道:“第一,你对师祖他老人家不敬,一声一个老叫化,依本门门规,这要……要自掌三个耳光!不过为师宽宏大量,且先替你记下!第二,你对为师大不敬,竟要为师改拜徒儿你们为师,如此欺师乱他之言,依本门门规,也要自掌三……不,六个耳光,这为师也且将你记下。第三……”
  牧羊童气得哇哇大叫,跳起来就要一掌拍向小六,却见小六手腕一抖,雪亮的匕首早顶在梅依玲的咽喉!
  牧羊童骇然呆立,却听小六厉声道:“阳真子,你想欺师灭妹么?!”
  牧羊童听小六之言古怪,心道:天下只有欺师灭祖之说,又哪儿来的欺师灭妹了!心下大奇,便道:“什么欺师灭妹?”
  小六道:“你欲掌击于我,这是欺师!你一掌击来,为师的折梅匕首少不得要穿透你师妹的咽喉,这是灭妹!加起来便是欺师灭妹。你想一掌灭了师父师妹,然后独霸江湖,你说,你师妹会答应吗?!”
  牧羊童汗水淋漓,颓然坐下道:“不会。”
  小六语锋更加凌厉:“你知师妹不会,并且你也知师妹的武功并不弱于了你,她便成了你独霸江湖的碍阻,因此你便想借为顺之手将她除去,对么?!”
  牧羊童大急,连忙道:“不对!不对……!”
  小六“哼”了一声:“不对?!那你怎么做出一付随时要第二掌击过来的样子?”
  牧羊童道:“我没有!”
  “你没有?”小六道:“为师怎么知道你没有?哼!你且对师妹和为师发个誓来听听!”
  天山二怪本都是直鲁之人,如此歪搅蛮缠怎是鬼灵子的对手,他这一番歪理,竟让梅依玲也听出了几分“道理”,便目光古怪地看着阳真子,似是忘了小六的匕首正指在离她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
  阳真子一急,再也顾不得什么,“扑嗵”一声跪下,竟发下毒誓来:“天公在上,厚土在下,我阳真子要是再有一掌击向――”
  小六急忙道:“师父和师妹!”
  阳真子道:“师父?”
  小六应了一声,才道:“你不诚心么?!若不诚心你师妹怎能信你!”
  阳真子一咬牙,道:“我阳真子若有再一掌击向师父和师妹之心……”
  他虽是下了狠心,但说到“师父和师妹”这五个字时,声音毕竟也小了很多,待他这句话说完,小六又连忙帮他接下去:“那就被师妹一掌击毙!”
  阳真子愣愣地看着小六。
  小六道:“你是不相信你师妹凭武功能一掌毙了你么?!”
  阳真子茫然地摇摇头。
  小六又道:“那你还不把誓连起来发一次!”
  小六的话狗屁不通,但阳真子却也没时间再犹豫了,因为此时梅依玲的目光里显然在说:老不死的你总说我武动怎么这么高强,原来在心里是如此瞧我不起么!
  她哪知道自己和阳真子一样,都早上了小六的当了。
  只见牧羊童果然虔诚无比地道:“天公在上,厚土在下,我阳真子若有再一掌击向师父和师妹之心,便被师妹一掌击毙!”
  发下毒誓之后,便呆呆地看着梅依玲。梅依玲此时虽心里对阳真子怀着老而弥坚的柔情,但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阳真子也一般心理,只是二人均不知道是哪儿不对。
  鬼灵子小六见他二人愣怔怔地对视,哪里还忍将得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倒使天山二怪顿时醒悟是上了鬼灵子的当了。
  梅依玲苦于穴道被制,作声不得,只用怨毒的目光瞪着小六。
  阳真子便欲发作,却见小六早发现自己失态,转瞬停了笑声,又将匕首指定梅依玲喉头。
  小六打了个哈哈,道:“为师早已有言在先,本门门规第一条便是想笑便笑。方才为师见二位途儿四眼有若斗鸡,甚是有趣,这便想笑,因而笑了。可你们的表现却使为师失望得紧。说不得,为师只好细细与二位徒儿分说本门门规细则了。”
  阳真子怒道:“什么狗屁门规!哼,我和依玲几时又拜于你小叫化门下了!”
  “对!徒儿提醒得是,”小六一本正经地道:“虽然方才徒儿发下毒誓时曾叫了为师一声‘师父’,但咱们江湖中人,最是信诺守誓。俗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顾。这拜师入门之大礼,倒也不能废了。重道尊师这一条,确是咱江湖中人务须时刻铭记之第一要义!现在徒儿既提醒为师,那咱们不妨这就把入门之礼拜了,正正名份,往后也好对江湖同道有个交待。”
  阳真子哪还忍奈得住,高声嚷嚷道:“不拜不拜!”
  小六故作惊奇道;“为何不拜?徒儿这便道出缘由来给为师听听,如果徒儿之言成理,那为师倒也可考虑。”
  阳真子想了想,竟哈哈大笑起来。
  小六道:“徒儿因何好笑?哦,对了,本门第一条门规便是想笑便笑,可以不问缘由的,这一条门规徒儿倒是遵循得好!为师如此见问,反倒显得不如徒儿理解门规要义之深厚了,哈哈!”
  “狗屁!狗屁!”阳真子连连道:“老夫之所以笑,是因为思想这事委实邪乎荒唐!”
  小六正色道:“这为师到未觉出。”
  阳真子道:“无论年纪武功,我和依玲尽可以做你高祖高母了,却要叫你为师父,哈哈!哈哈!不通啊不通!”
  世间只有“高祖”之称,却哪儿冒出了“高母”之说!鬼灵子强压住笑,道:“这般说话,足见徒儿学识浅薄、孤陋寡闻之极。矣!往后为师倒是要多加教导了!”
  天山二怪怪癖甚多,其中一癖就是自以为学识渊博,最喜卖弄狗屁不通的文辞,常使人啼笑皆非。此时听小六竟说他学识浅陋,阳真子白眼一翻,便要搜索枯肠大加反驳,小六却不给他时间,马上接下去道:“徒儿可曾听说这样一句古话: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
  未等阳真子开口,小六立即又连连摇头,装腔作势地道:“当然,当然,这般深奥的至理名言,徒儿自是从未听说过了,至于此言之义,徒儿自也是不懂的了,为师倒是多此一问了。”
  小六话音刚落,阳真子便急忙道:“小叫化休要门缝里瞧人,区区一句‘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之言,老夫早已倒背如流了,其义是说领悟道理有先有后,无论年纪大小,先领悟的便可为师。”
  小六故作惊奇道:“没想到徒儿还有这般学识,当真是为师小觑于人了!”
  牧羊童满脸得色。
  小六又道:“但有一个道理,不知徒儿领悟了没有?嗯――我想是没有。”
  阳真子“哼”了一声,道:“什么道理?”
  小六道:“咱们武林中人,要想名正言顺,便得有个师门来历,否则只能算是孤魂野鬼。这个道理为师领悟得早,年纪尚幼便拜了名满天下的布袋和尚姚大侠为师,家师他老人家曾就此事不止一次夸赞我聪颖。却不知二位徒儿这一大把年纪,在遇上为师之前,可有别的师承么?”
  阳真子一愣,说不出话来。只因天山二怪天赋禀异,一身骇俗的功夫尽是二人自创,独成一格,并未有何师承。小六自是知道这一幻才故意这般胡搅,见阳真子果然中计,便一本正经道:“就此事来说,自是为师早悟了一步,因而你师兄妹二人拜我为师,并未有丝毫的邪乎荒唐。”
  阳真子心中自觉大大的不对,却听小六又说的头头是道,一时竟作声不得。
  便听小六又接着道:“至于二位徒儿的年纪,自比为师大出何止数倍,然本门有个名目,叫……嗯……歪邪门。故名思义,本门行事决不可以常理度之。二位徒儿行事正投为师所好,连江湖同道,也尊称二位一声‘天山二怪’,因着此点,为师才肯收二位为徒。如若二位虽武功奇高,但行事却与被人称为大侠的胡醉啦童超啦他们一般,那却也不配拜于我鬼灵子门下。另有一条,为师见二位年事已高,却对凡江湖中人皆应有师承来历这千古至理领悟不透,别人因你们功夫了得而嘴上不言,心里却想,天山二怪虽是武功厉害,学识超群,也不过是两个孤魂野鬼而已!为师为二位徒儿计,便收二位为徒,也好使你们师兄妹往后行走江湖名正言顺。至于将来江湖中若有人对为师的年纪有所微辞,二位徒儿自可理直气壮地告白他们:本门自命‘歪邪门’,个中深奥之理岂是凡人可以领悟!关于这一点,本门第二条门规自有章法:凡本门弟子收徒,年纪均不可小于师父!纵是你师兄妹二人往日若欲收徒,也务须先问清楚人家的年龄,若是小于二位自乃也是断断不行的。”
  这一大番话乍看上去有理有情,对天山二怪有吹有打。再说二怪行事又邪怪百出,竟听得牧羊童阳真子连连点头,而穴道受制的梅依玲,则愣愣的无法作声。
  阳真子在活一大把年纪,竟被小六那如簧之舌说动了心,嗫嚅道:“小半岁也不能收为徒儿么?”
  小六断然道:“不行!既然江湖中各门各派都是弟子年弱于师,咱们歪邪门就必须一代长于一代,这事卡看上去有悖于常理,但咱们行事却决不可遵循常理。为师这般反其道而行之,也是有高深道理的。”
  阳真子来了兴头:“不知是何高深道理?”
  小六道:“为师闯荡江湖数载,发现无论天下各门各派,均是师父武功强于弟子,但天下又决无不死的师父,师父一死,弟子便弱了长辈的名头,堕了本门神威,这岂非变相的辱了师门!本门一代长于一代,武功自是一代高于一代,如此这般,本门的神威只会越来越高,将来,哼!若仅以武功而论,只怕天下所有门派都要唯咱们歪邪门之马首是瞻了!”
  说到得意之处,鬼灵子小六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阳真子越听越有趣,也跟着呵呵大笑。
  小六见事已有了五成成算,便机不可失地道:“徒儿若无异议,咱们这便把名份正上一正如何?”
  阳真子收住笑声,道:“这自无不可,只是依玲她……?”
  小六道:“你做师兄的应了,师妹岂有不应之理。”
  小六边言边观颜察色,见梅依玲面上大有不愿之色――其实牧羊女梅依玲行事之邪,决不在其夫之下,她自也觉得鬼灵子的主意妙不可言,只是这平日穴道被小六所制,且又有一把匕首在喉间比来比去,对小六早恼火异常,故止生了异心!――
  小六打一个哈哈,接着道:“你做师兄的代师妹拜师,为师妹省了磕头,师妹心里只会对你感激不尽呢,不信你问她愿拜不愿拜。”
  阳真子果然问道:“依玲,你说咱们拜是不拜?”
  小六伸手解了梅依玲哑穴,却是一解又封!
  侮依玲刚想说“拜他的叫化屁!”但仅说出个“拜”字来,哑穴又被封住了。
  小六连忙道:“看你师妹,她说:拜!”
  阳真子又一咬牙,道:“既是依玲你也说拜,那我便拜了又有何妨!”
  言罢竟“扑通”跪下,冲小六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小六心中大乐,面上却不露声色,大咧咧的受了阳真子三记响头,末了道:“歪邪门第一代大弟子阳真子听着!”
  阳真子肃手而听。
  小六道:“令师妹此时有所不便,你这便代她行拜师入门之礼!”
  阳真子道:“我……?”
  小六道:“你就这般说:师父在上,弟子梅依玲身有不便,托付师兄阳真子代为磕首拜顺,礼成之后,千秋万代,永为鬼灵子之徒!”
  阳真子觉得这拜师之言很有些怪,看看鬼灵子,又看看梅依玲,满面询问之色。
  小六轻笑一声,如法炮制,点穴封穴之间,恰好比梅依玲道出“说不得”的第一个字!
  阳真子虽武功强于梅依玲,却历来最听牧羊女的话,此时听她说“说”,便又跪将下去,磕了三个头,将小六的话重复了一遍。
  梅依玲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作声不得,心思穴道一旦得解,若不找这个叫化大大的晦气,那她就在称天山二怪中的牧羊女梅依玲了!
  哪料她的心思,鬼灵子象是了若指掌一般,待阳真子代梅依玲叩首拜顺已毕,小六便道:“现在大礼已成,尔等二人自今之后,便是我歪邪门的第一代弟子,你师兄师妹要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永不反目!徒儿,为师之言,你可做得到么?”
  天山二怪伉俪情深,小六的话正说到了阳真子的心里去了。未等小六语音落尽,便连连点头道:“做得到,做得到!”
  小六故意淡淡道:“那就好。你们既已入了我歪邪门,本门门规倒是不可不对你们分说明白。”
  阳真子急忙道:“第一条,想笑便笑;第二条,徒儿年纪不可小于师父,连小半岁也不行……”
  “对,”小六道:“第三条,既经入门,永也不得违背师父,否则便是欺师灭祖,天理难容!好,徒儿跟为师将这一条念上一遍。”
  阳真子果然跟着小六念了一遍。
  小六看了看梅依玲气愤已极的模样,心头一凛,想了想,又道:“现在徒儿跟为师念第四条门规:往后若师兄阳真子对师父发难,师妹梅依玲须当即刻自绝经脉而亡,反之,若师妹梅依玲对师父鬼灵子发难,师兄阳真子也必须自击天灵盖而亡……”
  阳真子跟着念到这儿,心中大觉不是滋味,说道:“师父,这条门规怎的这般怪?!”
  鬼灵子心头暗笑,却故作高深道:“本门自名‘歪邪’,不怪何能显示本门的非同一般!徒儿休要打岔,这一条尚未念完呢,现在你再跟着为师念:若违此誓……不对不对,若违反这条门规,出门遭天道,尸骨不存!在家被雷轰,双双烧成焦炭!”
  这哪儿是门规,简直比天下任何毒誓都要刻毒!
  阳真子越念越觉得不对,但又怕问次来会遭师父说他浅薄,竟悟不透“歪邪”门之博大精深,只闷闷的深感纳罕。
  鬼灵子心中越想越得意,想天山二怪的功力,只怕不弱于自己的师父,此时却已成了自己徒儿,若是让老叫化师父得知,只怕不知会如何得意呢。因而道:“第五条!”
  阳真子跟着道:“第五条。”
  小六道:“自今之后,不论何时何地,见了为师,均务必高叫三声师父――”
  念到这儿,阳真子实在忍不住了,道:“师父,这一条――”
  小六打断他的话道:“之所以有这一条,是为了向天下英雄表明,本门虽名为‘歪邪’,却是天下至为尊师重道之门,以便任何自命名门正派之人不敢小觑!”
  阳真子虽觉心中尴尬,但却不便反驳。
  只听小六又接着道:“――与此理相同,往后不论何时何地,阳真子梅依玲只要遇上为师鬼灵子的师父布袋和尚姚鹏,均务须大叫三声师祖。遇上鬼灵子之师姐柳玮云,均务须大叫三声师伯。否则……嗯……否则自掌六记耳光!”
  阳真子一字不漏地跟着念完了,嗫嚅道:“师父,为何要自掌六记?三记不成吗?”
  “不成,”小六道:“既是门规,为师也不好道自修改。对了,为师突然记起,此条门规后面还有一句,你跟着为师念――”
  “本门弟子自掌耳光时,务须啪然脆响。”
  阳真子眉头皱得紧紧,轻声道:“师父,本门的门规一共有多少条?”
  鬼灵子眼珠一转,道:“尚有最后一条。”
  阳真子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
  却听小六道:“现在徒儿跟着为师念这最后一条:本门门规甚多,因师父一时难以记清,往后师父只要想起,随时向本门第一代弟子宣布。完了。”
  阳真子大惑不解,道:“师父,这怎算得一条呢?!”
  小六道:“本门门规,决不可以常理度之,二位弟子须得切记此项。好啦,现在你把咱们的门规全部背一遍给为师听。”
  阳真子果然从首至尾背了一遍,背第四条时,总有些疙疙瘩瘩。
  小六听他语毕,出手如风,解了梅依玲所有被封穴道,然后纵身一跃,人早已缩到了阳真子身后。
  好个梅依玲,功力端的了得,虽浑身穴道被封几近半日,却是穴道刚一得俯便一弹而起,伸手抓向小六。
  鬼灵子知她恨己已极,她会猝起发难,未等梅依玲近身,口中早大喝道:“阳真子。你忘了本门第三条门规了么?!”
  阳真子行事虽邪,却也最是遵守誓言。小六的喝声,无疑有如惊雷。阳真子心中一派茫然,伸掌便要自击天灵盖!
  梅依玲骇然收住身势,愣愣地看着丈夫。
  阳真子黯然道:“依玲,你既是要对师父发难,我只好――唉!”
  梅依玲呆立良久,黯然长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方才阳真子与小六所说的话,她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她知道如果自己找小六晦气,阳真子肯定会自击天灵盖的!夫妻数十年,丈夫的脾气她早一清二楚。
  二人正愣愣对视,小六却嘻嘻一笑,从阳真子背后转出,道:“二位徒儿,为师有要事须先行一步了。”
  梅依玲冷哼一声,吓得小六又直往阳真子背后钻,正欲搬出门规,却见梅依玲并无发难之意,只得讪讪转出,对阳真子道:“为师这便走了,二位徒儿多多保重。”
  言罢不敢久留,举步便走。行不出五丈,却听阳真子道:“师父。”
  小六转过身来,道:“二位徒儿还有何事?”
  梅依玲恨恨道:“什么二位徒儿!老不死的叫你师父,我老婆子却还没叫!”
  小六也不以为忤,只对阳真子道:“徒儿是问为师咱‘歪邪’门有何事要做么?”
  小六不愧鬼灵子之名,这一猜竟猜了个正着。阳真子被梅依玲抢白了一句,不知如何作答,只来了个默认。
  鬼灵子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两锭纯金抛了过来,道:“为师所带金银不多,先每人给你们一锭金子聊作盘缠之用,眼下本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寻独孤樵独孤公子的下落,你们这便去打探打探,有了讯息便想法传递于我。二位徒儿好自为之。”
  话音落时,人已在数丈开外,只留下天山二怪看着手中的金子发呆,一锭纯金,足可买下一座酒楼!鬼灵子随手便抛出二锭,还说所携金银不多!他们哪里知道,那金子根本不是小六的,他也是在洛阳悦仙客栈顺手牵羊而得。否则一介小叫化,出手又怎会这般阔绰。
  二怪呆立良久,心知此刻木已成舟,拜鬼灵子那小叫化为师已成事实,心中甚觉窝囊,互相击怨一番,却也于事无补。
  好在二怪此番重抵中原,本是为着寻独孤樵而来,这倒与那小鬼师父的吩咐无甚冲突。二怪便依自己心性,思谋出了个万全之策:往后竭力避开那小叫化、老叫化和柳玮云三人,也就无甚尴尬了!
  计较停当,二怪便回转洛阳,到那天下第一闹市打探独孤樵下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