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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断江湖怨》第四十章 决战东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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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岳泰山,高耸入云,气势巍峨。杜子美曾以《登泰山》为题,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绝唱传世,当真把个泰山的高大雄伟一吟而尽了,是故在中原五大名山之中,向来便有奉泰山为“五岳之尊”之说,泰山之气势恢宏,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正是八月中秋。山脚骄阳似火,却仍有零零星星的江湖中人行色匆匆,直往山上飞奔。自岱宗庙越级而上,经晒经石、斗姆宫、抵中天门,再过“斩云剑”时,泰山虽仍是在烈日下墨翠欲滴,奔行之人却渐渐感到了一丝凉意。好在人人均身负武功倒也并不觉得。方在中天门时,他们便看见南天门上人影踵踵,显是武林中大部分人都已赶在他们前头到了。这些后来之人要么所居之地离泰山太远,要么是收到英雄帖太过迟了,却都巴巴地赶了来,人人心头都是一个念头:如此武林盛会,若不得置身其中,岂不是终生憾事!
  今日,正是先前举世公认的一代大侠,连月来却大肆荼毒残害江湖同道,早已天责神怨,人人均欲得而诛之的丐帮帮主、千杯不醉胡醉出头相邀,要还天下英雄一个“公道”之日。凡见“英雄帖”之人,俱知“公道”二字后面,实是隐藏着浓浓血光。人人心头犯疑:纵你胡醉有通天彻地之能,莫非还能在泰山绝顶一举巨歼天下英雄不成!倒要看看胡醉那厮何以如何胆大包天,浑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是以尚在旬月之前,便有各路江湖中人或结伴或褂单,携足了饮食之物,陆续上山。
  眼下这些后来之人,看天色已近午时,早隐约可闻太皇顶上的喧哗之声,却不知此时上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心头都是大急,无奈十八盘似是无穷无尽,跟看南天门伸手可触,却又似永远也赶不到似的,只得凝神提气,闷声赶路。
  堪堪走完“紧十八盘”正往“缓十八盘”疾赶时,众人忽视头顶上一暗,正不解之间,早有双脚在他们头顶上轻点两下,正欲惊怒出声喝骂,却见一秃头老翁和一瘦长老妪已飞奔出十数丈外,疾往前奔,遥遥听那老翁传回话来:“事情紧迫,稍后便没热闹可瞧了,天山二怪借路一用,勿怪勿怪。”
  话音落时,二怪早又飞掠上数十丈远,众人相视一眼,俱是无可奈何地一笑:天下有谁能奈何这对行事歪邪却又功力奇高的活宝,那便算他了得了!便又低头赶路。他们却哪里知道,天山二怪此番来迟,正是怕在山上遇上了布袋和尚,当着天下英豪,大叫三声“师祖”,那岂不是太过难堪,这倒也罢了,数日前二怪便早到了泰安城心,探得确凿讯息:他们的“歪邪门”掌门师父陆小歪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已结伴上山!光布袋和尚便没什么,他们来今装作没看见,便可免了大叫三声“师祖”之尴尬事,谅那老叫比也没办法。但他们对鬼灵子那个鬼师父倒是怕极:鬼才知道那刁钻古怪的陆小歪“陆掌门人”会什么时候突然摸到身侧来了!若依照门规当着天下英豪大叫三声“师父”,他天山二怪两张老脸却上往何处搁去。是以天山二怪一复躲在山脚泰安城内的客栈中,终日心痒难熬,愁容相对,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实在忍耐不住到山顶大饱眼福之诱惑,情急之下,才想出一条在别人看来是盗铃掩耳,在他们却是“甚高甚高”的妙计,大喜之下飞掠出客栈,直往山上急奔。
  不料一到泰山脚下,便见前面竟有两乘轿子也自往山上疾奔,二怪陡觉轿中之人定是与他们一般心思,怕与师父师祖朝相,方有乘轿上山之举。二怪顿觉此计大妙,比他们的“妙计”要高出少许,便喝令轿中之人出来,让他们乘了上山。无奈轿中之人死活不愿,待出来时却是少林寺方丈悟明大师和一个头戴瓜皮小帽的圆脸老者。
  二怪早已火起,邪劲发作,哪管你方丈不方丈,顿时大打出手。
  殊不料那圆脸老者一副生意人模样,手下却也毫不含糊,双方都似是一般心思,急欲赶往山上,是故一出手便各施平生绝技,堪堪打了个平手。
  天山二怪打得性起,一味死缠烂磨,不时点翻一个前来帮少林方丈和那圆脸汉子、武功也颇为不俗的轿夫,待八名轿夫全被点翻之后,已然过去了两个时辰。
  悟明大师看看天色,运足全力一掌逼退梅依玲,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你天山二怪为何要甘充任空行那老魔的爪牙?!”
  阳真子听得大奇,也运全力一掌逼开那圆脸汉子,道:“老和尚你说什么,我天山二怪几时又甘充任空行那魔头的爪牙了?你如此小看我天山二怪,来来来,我牧羊童陪你练它个三百六十招!”
  言罢一掌拍出,掌力煞是惊人,悟明大师闪身避过,却并不还招,合什道:“二位既非任空行那魔头所遣,何故又死死缠住贫衲和卢施主不放?”
  阳真子理直气壮地道:“我天山二怪何等德高位尊,岂能让许多江湖小辈看见我和依玲的真实面容,此番只想向你们借两乘轿子用用,却又怪你这和尚和那位姓卢的小气,竟是舍不得。
  那也好,咱们便重新打过,赢了的便乘轿上山;输了的自己走路,你们服是不服?!”
  悟明叹道:“二位施主内力深湛,贫衲服佩之至,只是二位施主若再……再纠缠,只怕山上的胡大侠当即便要没命了,唉!”
  二怪闻言大吃一惊,齐声道:“果真有此事么了!”竟不等悟明答话,转头便朝山上疾奔。
  悟明见状苦笑一声,连道了数声“阿弥陀佛”才黯然道:“一切自有天数,既是天意如此,卢施主,天意难违,咱们便只全力施为罢了。”
  那圆脸汉子点点头,面色煞是惨然。二人运力替八名轿夫解穴,不料天山二怪点穴手法独特,竟又费了二人小半个时辰功夫,那些轿夫才一个个悠然转醒。一看天色,八人惊叫出声,连忙四人一轿,扛了悟明大师和姓卢的圆脸汉子便往山上疾行。
  天山二怪一口气奔到南天门,把门传讯的丐帮弟子见他二人年纪甚高,功力也极是了得,便恭恭敬敬地道:“敢问二位前辈高姓大名?小的可好传报。”
  牧羊童阳真子急忙道:“我天山二怪的高姓大名,那是千万传报不得的,这一节你须记牢了!”
  天山二怪邪名甚着,那叫化自是久闻了的,今日不知他二人在闹何玄虚,是故只淡谈一笑,道:“既是天山二位前辈如此吩咐,小的不传报也就是了。”
  二怪一齐点头。
  牧羊女梅依玲道:“你这小叫化还算知书达理。”
  牧羊童一愣,不知那叫比所言所行与“知书达理”四字有何关联,正欲问个明白,便听梅依玲“咦”了一声,又道:“怎的人这般多法?!”
  阳真子依言望去,但见从南天门至太皇顶,一路上塞满了人,只有丐帮弟子护住一条窄窄的通道,果然是人山人海,只怕有万人之多。
  那守门传讯的叫化道:“今日本帮盛会,三山五岳的朋友们都是来了的。”
  二怪也不睬他,径直往玉皇顶赶去。路上有叫化盘问,二怪只说“我天山二怪之高姓大名,那是万万不能传报的。”他二人辈份甚高,足可名列观礼责宾,叫化们只是一笑,便放他们通行。
  赶至太皇绝顶,二怪不敢大声张扬,只悄悄摸到一干叫化之后,阳真子也不待细观,便掰过一个叫化肩头,急问道:“胡醉死了没有?!”
  那叫化肩头被他一担,直疼得骨头碎了一般,更听他如此见问,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阳真子怒道:“我天山二怪问你话,便算是你幸运了,还哼什么哼?!”
  未等那叫化出声,便听梅依玲道:“胡醉没有死。”
  “当真么?”阳真子大喜之下,便放开了那叫化,道:“老和尚原来是骗人!”
  举目望去,但见东南西三面,都为丐帮弟子占据,虽净衣污衣混杂,一却分成六路就坐,每路均有四、五百之众,共三千人之多,显得倒是井然有序,只北面留给了前来“观礼”的诸路英雄,为首的正是江湖浪子童超、武当灭性道长、峨嵋绝因师太、崆峒掌门焦石子。
  他们身后,骇然有江湖各帮各派头面人物千人之众。胡醉正被围在当中,面前一张桌上摆着十七、八个大碗,旁边有十数只酒坛,其中三只早已酒干倒立,胡醉兀自大碗大碗的喝酒,恍若老僧入定一般,对旁边正不停说话的另一条瘦高汉子理也不理。
  二怪本是来大饱眼福的,也不听那瘦高汉子罗嗦,只细看众人颜色。
  只看得一会儿,阳真子便连道:“古怪古怪。”
  梅依玲道:“老不死的觉出什么古怪了?”
  阳真子道:“灭性老道身旁立着两个小老道,那是不足为奇,童超旁边跟着一个青衫汉子,却也不算什么。”
  梅依玲道:“那便是了,偏你老不死的何来古怪之言?”
  阳真子道:“绝因老尼身旁有个尼姑也罢了,怎的还有一个小叫化,那不是古怪得紧么?”
  梅依玲道:“那是个小姑娘。”
  阳真子道:“是小叫化不说,还是个小姑娘叫化,莫非丐帮大有女弟子,竟拜在峨嵋门下了么?”见梅依玲不理不睬,又自顾道:“焦石子那老儿,又何来这般胆子,竟敢带了本门三个弟子上山,这岂不与胡醉的英雄帖有所冲撞么?依我看呀,那三人武功稀松平常,特别是那个苦着脸的瘦精老儿,大概是不能下山的了。”
  梅依玲道:“他能不能下山管咱们屁事!喂,老不死的你倒看看,布袋和尚那老叫化和陆小歪那个……小叫化师父怎的不见?”
  阳真子喜道:“那不是正好中了咱们之……”
  “意”字尚未出口,便觉身后有一人嘻笑道:“两位老徒儿,别来无恙乎?本掌门师父已到多时了。”
  天山二怪闻言大惊,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来蒙在眼睛上,齐声道:“我们可没看……看见你!”
  却说鬼灵子带着瞿腊娜,四日前便到了泰安。天下各路英豪均早先后在此会聚,三、五相约上山。但更多的,却是丐帮子弟。泰安古城一下陡增这数千叫化,倒是恒古至少从未有过的事。鬼灵子没费多大周折,便点倒了两名丐帮三袋弟子,剥了人家衣服换上。他自己做惯了叫化,倒是货实价真,只苦了个娇滴滴的瞿腊娜,对着身上那又脏又臭的叫化衣大皱眉头,待要将面上抹黑抹脏之时,更是大为不肯,鬼灵子只好胡说八道一通,道是山上各路英豪中,似玉蝴蝶那类采花大盗多得不可计数,瞿腊娜飞头一骇才老大不愿地把一张粉面涂得有若画板。二人打扮停当,三日前便已上山。
  凭着鬼灵子的机灵乖巧,三日中没费多大劲儿,便早摸清丐帮内情,心中不由暗惊。丐帮六大分舵中,只有川陕、洛阳两分舵拥戴胡醉,其余江南、胶东、豫皖和晋鲁四分舵,竟全被铁镜所控。三千丐帮弟子,倒有两千多拥铁倒胡。其余江湖英豪,五成中有四成是来看热闹,另有一成,如快拳唐维义和“神剑十三弟”之类,却是口口声声为着诛灭胡贼、为武林同道除害而来!
  鬼灵子找到川陕分舵舵主李仁杰,自报了身份,李仁杰最是敬佩本帮巡察长老,爱屋及乌,自是对布袋和尚这徒儿赞赏有加,将自己所知,悉数告诉了他。
  鬼灵子大喜过望,那些残害江湖同道之事既不是胡醉干的,事情就决不至于太糟。而洛阳分舵舵主郑雄烈,早在五年前便已神秘失踪,代领舵主之职的副舵主宇文虎,乃一赳赳大汉,虽也对姚长老的徒儿大为推崇,鬼灵子问来问去,却只得到他一句话:“陆老弟但请放心,此番铁镜那厮绝讨不了好去!”细问详情,宇文虎只说“到时便知”。
  转瞬便到这中秋之日,铁镜一大早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会尽各路英豪,且将丐帮数千弟子调集得井然有序。鬼灵子虽恨他过于阴损歹毒,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厮颇有手段,只和瞿腊娜暗暗的混在丐帮川陕分舵弟子中坐了,心思今日我鬼灵子陆小歪若不给你铁镜弄些难堪,便枉称堂堂的“歪邪门”开山掌门了!待到李仁杰令本舵弟子在空场中央置上酒桌诸物时,铁镜问明就里,竟也不加阻拦,只微皱眉头而已。
  不多时,胡醉有若神兵天降,数千人几万只眼睛,竟无一人看清他从何而来,只觉眼睛一花,身着黑色劲装的千杯不醉早坐在桌前自顾饮酒,更不多言。
  丐帮川陕、洛阳两分舵弟子轰然叫好,李仁杰和宇文虎上去行了参见帮主之礼,胡醉点点头,道了声“亏李舵主购得好酒。”
  铁镜也上去抱拳见过,胡醉却浑若未见一般,铁镜竟也不觉尴尬,只哈哈一笑而已。
  胡醉这般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早使天下英雄怒气顿生,便有人道:“名扬四海的千杯不醉身手当真了得,只是……哈哈!”
  有人接口道:“若无此等手段,也断不能连毙十余名少林弟子,又盗走武当《太极剑谱》和真武神剑了。”
  “听说峨嵋派俗家大弟子杨留虹女侠,便是被他活活凌辱至死,不知老哥可曾有所耳闻么?”
  “此事嘛,在下也是有耳闻的,只怕玉蝴蝶那色魔的手段,也还跟人家相差着老大一截呢!”
  “哈哈……!”
  众人附合大笑,丐帮川陕、洛阳二分舵弟子,早是按捺不住,一齐开口叫骂!叫化子走街串巷,自是对布井俚语独有心得,那叫骂之辞,甚是不堪入耳,但鬼灵子却一字也没听进去!
  只因瞿腊娜陡闻大师姐惨讯,只觉浑身发软,脑袋“轰”地一涨,双眼发黑,竟昏了过去。
  鬼灵子惊骇之下,连忙出手施救。
  好在身周叫化都正忙着与人对骂,并未多注意他俩举动有异。
  良久,瞿腊娜悠然转醒,身在鬼灵子臂中,两行清泪却已潸然滚落,对四周一片轰然叫骂,竟似浑无知觉,只愣愣看着鬼灵子,似是突然呆了一般。
  鬼灵子心头一酸,轻声道:“贵派中真有个姓杨名留虹的师姐?”
  瞿腊娜茫然点头。
  鬼灵子恻然道:“那些狗嘴里,绝吐不出象牙来,瞿姑娘不要相信,稍后若令师绝因师太法驾光临,一切自有计较。”
  瞿腊娜仍只茫然点头。
  便听铁镜道:“众位英雄和本帮弟子都请静一静,铁某有话要说。”他以内家真力将话逼出,虽不甚高亢,上万正大声叫骂的武林中人却俱是听得字字清晰,这份功力,也当真是非同小可了。
  铁镜身为丐帮副帮主,今日丐帮是东道,他既如此说话,众人渐渐收住语声,丐帮弟子见无人对骂,也自停了下来,少顷便静了下来。
  铁镜正欲开口说话,却有人躲在众人中道:“铁副帮主的功夫,可当真俊得很呐,却不知与胡醉相比如何?”
  铁镜哈哈一笑,抱拳道:“这位兄台说笑了,铁某与胡帮主的盖世神功怎能同日而语,在下这点儿微末道行,如果以少林武当那领袖武林的博大武学相比,那更是贻笑大方了。”
  众人一愣,以为先前发话之人竟是少林武当弟子,随即却又恍然大悟:他这般说,自是将武当少林蒙辱遭难之责,一齐推到胡醉身上去了。
  胡醉一直闷声喝酒,此时却突然双眼精光暴炽,只看了铁镜一眼,转瞬却又精光尽敛,只顾自斟自饮,浑若身周无人一般。
  众英豪见胡醉浑不把天下英雄看在眼里,怒气更甚,渐渐竟直呼胡醉之名此语也越来越刻薄。
  有人道:“铁副帮主,生生肢解活人,贯帮这套神功却是叫何名目呀?”
  铁镜长叹一声,道:“兄台见笑了,敝帮上下均视此为奇耻大辱。好在崆峒掌门焦石子焦兄稍后即到,我丐帮虽乃天下第一大帮,却也不敢仗势欺人,总会还天下英雄一个公道的。”
  又有人道:“胡醉乃贵帮帮主,今日之事,为何不由他来主持,倒把一切都推给了你这个做副帮主的?”
  “人家忙也忙死了,今日要上少林,明日要去武当,再后日呢,人家又要到峨嵋,眼下这等区区小事,自然要请铁副帮主照应了,哈哈!”
  “咦?人家此时不正在好整以暇地自斟自饮么,难道兄台没长眼睛?”
  “这眼睛嘛,此时虽还长着,若是哪位大侠突然看中了,难说便象焦砾子焦老前辈一般,转瞬便又没了,是以在下正在习练无眼观天之法。”
  “……”
  铁镜审势度时,平缓得体地一一应对,却字字含沙射影,胡醉却总当听而未闻一般。
  瞿腊娜却每到有人提起峨嵋派俗家大弟子杨留虹惨遭凌辱之事,便即刻昏迷,直把小鬼灵子忙得气喘吁吁,铁镜说十句话,鬼灵子倒连三句也没听见,李仁杰和宇文虎,只是阴沉着脸,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渐渐的群情激忿,十句言语当中,倒有九句或指桑骂槐或直接了当,都在大骂胡醉了。
  铁镜心中大感得意,面上却始终摆出一副愧对天下英雄之状,便有人道:“铁副帮主,依在下看,你‘帮主’前面的那个‘副’字,干脆不要它也就是了。”
  铁镜故作惶然状,正欲说话,便听数十名传讯叫化一齐高声道:“武当灭性掌教、峨嵋绝因掌门、鹰爪门童超掌门、崆峒派焦石子焦掌门及本帮巡察长老携各门派弟子到!”
  铁镜连忙越步相迎。胡醉也放了酒碗,看向众人来处。
  少顷,灭性道长、绝因师太、江湖浪子童超、布袋和尚姚鹏、五丁开山焦石子和武当清云清风、峨嵋逸静、青衣秀士许聪以及寒江独钓霍泉等人,一律沉着脸飘然而到。众人只冷冷地与铁镜打个招呼,一齐走到胡醉面前不到十丈远的地方站定,淡淡地看着他。
  玉皇顶上,突然鸦雀无声,数千双眼睛,只呆呆盯着场中诸人。
  胡醉淡然一笑,连斟了十来碗酒。平端一碗齐颈,静静看着童超等人。
  众人微一愣神,忽见一个叫化飞跑到绝因师太面前跪下,道:“师父,逸静师姐,大师姐她……她……?!”
  小叫化对绝因师太跪倒便拜,这已算是离奇,那个叫化出语有若婉转莺啼,却又是奇上加奇了。别说众英豪惑然,便是绝因师太和她旁的逸静,也是微微一怔,才发觉这个化正是本派小师妹瞿腊娜。连忙将她扶起,却见她身着褴褛不堪的叫化衣,腰间还伊然负着两个袋子,脸上的泥污被泪水冲得横七竖八。
  饶是绝因师太此时正愤微满胸,也忍不住哑然失笑道:“腊娜,你怎的这身打扮!”
  瞿腊娜一愣,道:“回禀师父,陆小歪他说我长得太……太好看,这山上象玉蝴蝶那样的采花大盗又多如牛毛,所以他点翻了两个丐帮二袋弟子,剥了他们衣衫我们一人就套了一件……”
  她的话音未落,早逗得无数群豪轰然大笑,更有人道:“陆小歪是谁,怎的这般胡说八道骗人家小姑娘,这山上哪儿又是采花大盗多如牛毛了!哈哈……!”
  绝因师太老脸一红,道:“腊娜,休要再多说了。”
  瞿腊娜道:“是,师父。其实这衣衫又脏又臭,弟子也是极不喜欢,若师父也不喜欢,弟子这便将它脱了就是。”
  群豪又是一阵轰然大笑,瞿腊娜不明所以,抬眼看看群豪,又回头看师父,见师父也正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更是惑然,便转头看逸静。
  逸静强忍住笑,拉过瞿腊娜到身旁,道:“师妹,你把这破衣衫脱了。”
  瞿腊娜依言将那叫化衣脱了,却“咦”了一声。
  逸静正给她解下发髦,听师妹如此出声,也自奇怪,道:“师妹,怎么啦?”
  瞿腊娜道:“陆小歪怎的不来见他师父?”转头又朝鬼灵子那边叫道:“喂!陆小歪,你怎不来见过你师父?还有这破衣衫,你可要拿到客栈里去还给了那两个小叫化。”
  一语未了,满山遍野又是一片轰然大笑之声,绝因师太把脸一板,道:“腊娜,休要再多言!”
  瞿腊娜连忙垂手道:“是!师父!”随即心中一惊,失声道:“师父,大师姐她当真……当真……?”
  绝因师太也是面陡含霜,凄然地点点头。
  瞿腊娜“哇”的一声,竟当着天下数千英雄之面大哭出声。
  逸静一惊,连忙把她搂到怀里,低声劝慰。她这一哭,倒没一人笑得出来。人人都知峨嵋派这个弟子天真浪漫,煞是可爱,当下心里俱觉恻然。
  绝因师太当的转向胡醉,厉声道:“胡醉!在下等讨公道来了!你还有何话要说?!”
  胡醉依旧双手平端酒碗齐劲,朗声道:“绝因师太,大丈夫行事敢做敢为,今日既是与在下讨公道,我胡醉自会还天下英雄一个公道。只是……”
  铁镜连忙道:“是呀,绝因师太,胡帮主既如此说,自会有个交待的,还望师太稍安勿躁。”
  胡醉陡然暴喝道:“铁镜!有本帮主在此,还不配你来罗嗦!”吼罢直瞪着铁镜,不怒而威,一付凛然不可侵犯的豪气,竟弄得个堂堂丐帮副帮主讪讪不得作声。
  便见布袋和尚姚鹏腾腾腾走到胡醉面前,端起一碗酒,也是齐颈手执,静静看着胡醉。胡醉一口把酒喝干,将碗扔在地上。
  布袋和尚也是一口干了,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又回到灭性道长身旁。
  稍后,江湖浪子童超也慢慢走到胡醉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然后抄起一碗酒,一干而尽,还是一言不发,回到布袋和尚身侧。
  之后灭性道长、绝因师太也是与江湖浪子一般。胡醉一连干了四碗,加上先前独自喝的两坛,只悄在三十斤以上了,却浑若无事,天下英豪见他如此豪饮,尽皆骇然。
  崆峒派掌门却未过去饮那碗酒,只阴沉着脸对身旁的寒江独钓霍泉道:“霍当家的,你看清了,是不是他?”
  霍泉从一开始就紧紧盯着胡醉,见他始终威严板面,却不是那个生生肢解焦砾子之人又是谁?!当下便道:“是!是他!”
  童超姚鹏等人闻言都是心头狂震。
  胡醉突然哈哈大笑,笑罢道:“你看清楚了,当真是我胡醉么?!”
  他这一笑,霍泉只觉与当日肢解焦砾子的那个胡醉略微有异,但到底何处不同,又说不上来,一时竟吱吱唔唔的作声不得。
  铁镜却冷冷地道:“胡帮主,这寒江独钓霍鸣只是长江面上的一个小角色,你如此威吓于他,只怕天下英雄都有些看不顺眼,倒没来由的辱了本帮声誉。”
  他这一语既出,顿有丐帮江南、波东、豫皖、晋鲁四分舵属下二千余名弟子高声附和。
  胡醉面不改色,待众人声息之后,才淡淡道:“这倒是怪事,你怎的知道他叫寒江独钓霍泉?又怎知道人家是长江面上一个小角色?哼!至于本帮声誉,当日在武帝宫就被人辱得够可以的了,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竟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杆枪,那便没辱及本帮声誉么?”
  铁镜一时语寒,喃喃道:“东方老贼阴狠歹毒,铁某其时心性迷失……”
  “心性迷失?哼!”胡醉道:“就算你被东方圣迷失了心性,不是胡某托大,当今天下能解得那迷药的,只有敝师姐毒手观音、千佛手在空行那魔头三人而已,想必你是被任老魔解救的了?”
  “胡说!”铁镜怒道:“任空行那老魔早死了半年多,与在下又有何关联了!你胡醉休要强辞夺理,就算铁某与你势不两立,那也是本帮中事,咱们稍后自会以帮规裁处,只是你作下这诸般灭绝人性之事,只怕本帮纵相饶你活命,天下英雄也饶你不得了!”
  “很好,很好!”胡醉道,“你总算承认当日在武帝宫前心性并未迷失了。”
  “是又怎样?”
  “不怎样,胡某为查证东方老贼奸媒,隐身江湖多年,本帮事务托你代管,你既心生排我之心,那也不算情理之外之事。我这帮主,也是做得极不像样,此事咱们便照阁下言,稍后以帮规裁处。但你自言与任空行那老魔并无丝毫关联,只怕言有不实吧?”
  未等铁镜开口,胡醉突然大笑一声,道:“任空行!你怎的还未被江湖浪子一掌打死?还有金一氓,你们两小老贼怎么越来越不成器,竟投到本帮中来了么了!”
  话音刚落,众人正深觉诧异间,便闻两声长笑自丐帮江南、胶东分舵中传来,随即丐帮弟子只觉头上暗得一暗,早有两条人影飞越到当中空地,却不正是千佛手任空行和玉蝴蝶金一氓两大魔头是谁!
  众群豪大觉诧异,一齐“咦”了一声。
  任空行早抱拳道:“老夫大难不死,倒是天数,此番和金兄只为看热闹而来,倒不想打架,是故混在丐帮弟子中,倒江胡大侠见笑了。”
  胡醉道:“岂敢!岂敢!任当家的深谋远虑,雄才大略,胡某是敬佩得很的。”
  任空行干笑道:“好说哲说!今日是胡大侠约请天下英雄至此,其间还有要事,老夫和金兄这便作壁上观为妙。哈哈,哈哈。”
  言罢退至一侧。
  铁镜见胡醉虽言辞锋利,却不时查看天色,虽不知他在等何人,但也怕迟则有变,当下便道:“胡醉,纵然你花言巧语,公道却自在人心,你是先还天下英雄公道呢,还是咱们先了结帮中事务?!”
  胡醉却不应声,径自走到桌旁坐下,端起一碗酒来,刚饮得数口,便见布袋和尚姚鹏面色微变,少顷便到本帮川陕分舵前坐了,恍如老僧入定一般。
  江湖浪子等人均觉诧异,看看胡醉,又看看布袋和尚,正自大惑不解之时,便听寒江独钓霍泉有如蚊蝇叫声一般,嗫嚅道:“这个胡醉和……和残害焦砾子前辈的那个有点……有点儿不一样。”
  天山二怪刚一将黑布罩在脸上,便有掌风当着顶门击下,百忙中伸手一挡,那掌风陡然失踪,手中黑布条,自然双双落在地上。定睛看时,却见鬼灵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方才那一掌,自也是他诱使二怪上当的虚招了。天山二怪大惊之下,竟愣愣地看着鬼灵子作声不得。
  鬼灵子嘻笑道:“这下两个徒儿可看见为师了吧?”
  阳真子嗫嚅道:“看嘛,是……那个看……看见了的,只是……”
  “只是嘛,”鬼灵子道,“为师也知道二位徒儿最喜瞧热闹,今日泰山英雄大会,当真是百年难遇,两位徒儿嘛,是不能不来瞧上一眼的,是也不是?”
  阳真子连忙道:“是,是,师父,那再是也没有啦。”
  他不知不觉之间,竟叫了一声师父。鬼灵子心头暗笑,面上却忽然变得一本正套,道:“虽说咱们歪邪门行事与天下各门各派大不相同,但如果当着这天下各路英雄之面,二位徒儿大叫我三声师父,虽是言出肺腑,实为喜极而呼,但在那些坐井观天之辈听来,却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是也不是?”
  这回连梅依玲也一起道:“师父,确确实实是这样!”
  鬼灵子道:“所以咱们的第五条门规,今日只怕得――”故意收住话头不说。
  阳真子听他语调中大有缓和余地,大喜之下,只觉这师父是整个天下最为通情达理的了,连忙道:“师父,师父,你今日无论如何得把这条门规改上一改。”
  鬼灵子故作沉吟未决之状,梅依玲连忙也道:“师父,老不死……师兄的话大有道理!”
  鬼灵子道:“好吧,既是二位徒儿都这么说,虽然本门才创门立派不久,擅改门规,大是不妥,但本门行事本就莫测高深,端的与众不同,只要二位徒儿听为师的话,这条门规嘛,为师今天便要免他一免了。”
  二怪大喜,连忙道:“多谢师父。师父叫咱们去打谁,咱们便去打谁,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鬼灵子道:“好,为师眼下也不让你们去打架,只是稍后你们站起来,靠拢一些,将为师拦在身后,为师要你们讲什么,你们便讲什么,声音越大越好,二位徒儿看可使得么?”
  天山二怪连声道:“使得,使得!”
  鬼灵子道:“好,你们这便站了起来。”
  二怪不等他语音落地,早腾地站起,阳真子已暴笑出声。
  铁镜陡见两个奇貌老者突然站起,那老妪一立起来便高出寻常之辈一头。而那奇矮滚圆的虬髯老翁,开口一笑便震得人耳轰然生疼,内力煞是惊人,不竟愣了一愣。
  方才铁镜见胡醉和布袋和尚一个嘴唇易动,却不出声,一个恍若老僧入定,先前还象江湖浪子及众人一样惊惑不解,少顷便缓过神来,暗道不妙,胡醉这厮知今日公道难逃,是以用传音入密之功,传授“打狗棒法”于姚鹏那老叫化。
  这个大大的不妙!
  原来“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历来是丐帮两大镇派之宝,并无秘笈所载,只有历任帮主代代口授相传。“降龙十八掌”
  倒偶尔可传外人,那“打狗棒法”却历来秘而不宣,普天之下便只有丐帮帮主一人独会。眼下胡醉临阵相授,其中含意自是不言而明。
  铁镜果不愧为一代枭雄,他这一猜,竟猜了个正着。只因胡醉眼见时光飞逝,而自己所等之人仍不见踪影,心头不禁大急,今日酿成这等情况,自己这帮主是再也不能做了,但这职位也决不能让铁镜得了去,是故对铁镜的咄咄逼人之语听若未闻,端起一碗酒,以传音入密之功对布袋和尚姚鹏道:“老叫化,所有那些事决无一桩是胡醉所为,铁镜那厮处心积虑加害于我,除觊觎这帮主之位外,大约还受了任老魔指使。眼下你若还相信胡醉的话,便什么也不要说,赶快到本帮川陕分舵前坐好,李舵主他们自会替你护法,我这便将‘打狗棒法’传授于你。”
  布袋和尚正欲推辞不就,便听胡醉又道:“老叫化,就算是我胡醉求你,本帮在江湖中的声望势力,你身为长老,自也是知晓的,莫非你愿意让铁镜那厮得了帮主之位,凭借丐帮荼毒江湖同道么?无论于私于公,我胡醉都求你了!”
  布袋和尚更不打话,几步跨到川陕分舵之前盘膝而坐,屏息静气,强记“打狗棒法”。
  铁镜则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当下便旧话重提,列数胡醉诸般惨无人道之大罪,将天下各路英豪的仇怨,又渐渐迁移到胡醉身上。
  正得意间,正欲传本帮执法长老宣布胡醉所犯帮规以及该当何罪,天山二怪跳了出来。
  铁镜只愣得一愣,便认出了这两个最令人头疼的老怪物,当下眉头微皱,只得抱拳道:“原来是天山二位前辈到了,敝人未能相迎,还请恕罪。”
  天山二怪却不理他,待阳真子大笑声息,梅依玲早道:“老不死的又有什么事觉得好笑了?”
  阳真子道:“我老不死的想了这半天,怎么也想不起天下竟有哪一位英雄这般能说合适,方才猛然想起,此人不正是当日在武帝宫门前与咱们有一面之缘的丐带副帮主铁镜铁大侠么?我老不死的一想通此节,便就此喜极而笑了。”
  梅依玲道:“后生晚辈中英才辈出,这倒是可喜可贺之事,便算你老不死的笑得有理罢了。只是你叫铁副帮主叫铁大侠,那却有些不妥。”
  阳真子道:“丐帮数千弟子,三成倒有两成追随于铁副帮主之后,依玲你倒想想,当今天下可还有哪一门哪一派有此势力么?铁副帮主雄才大略,自可当得起‘大侠’二字了,依玲你倒说我老不死的话有何处不妥。”
  “副帮主之上还有帮主,若叫帮主大侠,副帮主便只能叫二侠。你既叫副帮主大侠,那帮主岂不成了‘大大侠’么?你倒说说,天下哪有‘大大侠’这么个叫法?”
  “这依玲你就错啦,胡醉的帮主之位眼看是做不成了,副帮主转眼便要将那‘副’字去掉了,我老不死的见机得快,先叫铁副帮主一声大侠,那也是有据前祝贺之意。”
  “但却不免也有了提前拍马屁之嫌!哼!我天山二怪何等德高位尊,老不死的却丢得起这个脸么?”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纵是江天下英雄小看我们天山二怪,今日这马屁,说不得是要拍他一拍的了,哈哈!”
  他二人如演双簧,你一言我一语的只顾自己说话,铁镜面色越来越难看,各路英豪则有的喝采有的跺脚,一片杀气腾腾的氛围,转瞬间便被二怪一席话变成了热闹哄哄。
  此时听梅依玲愣得一愣,铁镜连忙喝道:“天山二怪,铁某念你们远来为宾,更深知你们二怪为人,也不计较你们出言无状,却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阳真子道:“咦咦咦,铁大侠既深知我天山二怪为人,便自也知晓我们说话从来比大和尚们还不打逛语,怎的又出言无状了?更何况我们后面的话还没说,你又怎知我们定要胡说八道呢?如果我们胡说七道或者九道那就不成么了!”
  铁镜脸色铁青,暴喝道:“住口!”
  “住口?这倒奇了。”阳真子道,“你又不是东方圣,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更何况我天山二怪巴巴的老远进来,便是要为你铁大侠捧场,你既如此谦逊,我们更是不能住口啦。有些难免有丁点儿拍马屁之嫌的话,却是如哽在咽,不吐不快。”
  铁镜冷哼了一声。
  梅依玲道:“老不死的,你没看见人家铁大侠有些不高兴了么?要拍马屁你就快些,省得待会儿拍在马蹄上。”
  阳真子道:“铁大侠,对你的武功为人,我天山二怪是早已久仰了的。”
  梅依玲道:“咱们久仰铁大侠什么?”
  阳真子道:“至少有两点咱们就不得不久仰,一是心细,二是胆大!”
  “老不死的你倒是把话说明一点,什么心细啦胆大啦是何意思,莫非今日到泰山这以万计数的各路天下英豪中,便没有胆大心细之人么?”
  “这种人嘛,自然是有的,象咱们师父便算一个……”
  众人“咦”了一声,铁镜也是心头一凛。这天山二怪成名在五、六十年之前,此时只怕早年逾八旬了,他们的师父,岂不是该有百龄之外了么?二怪行事虽邪,一身修为却端的不可小视,他们的师父,便该是武功绝世的前辈高人了!但天下英雄从不知天山二怪还有师父,是以惊咦出声,而铁镜心思今日既有他们那有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在此,倒是不可轻易得罪了他们,当下心头一凛,也不出声。
  整个泰山顶上,恐怕只有峨嵋派中师妹瞿腊娜一个人不感惊奇的了,她见师父绝因师太也是面色微变,便连忙低声道:“师父,他们的师父便是与弟子一起上山的陆小歪。”
  绝因师太一惊,心道你陆小歪总也算前辈高人,怎的胡说八道吓唬腊娜一个小姑娘家。随即又想,有其师公有其徒,天山二怪如此,他们的师父也可推想而之了。当下心头释然,只对瞿腊娜“嗯”了一声。
  却听牧羊童阳真子又道:“不过纵是咱们师父,论起心细胆大来,只怕与铁大侠相比也略有不及。”
  梅依玲佯怒道:“放屁!你敢辱及咱们掌门师尊他老人家,待会儿我定要叫师父打你老大耳刮子!”
  阳真子道:“师父他老人家是讲道理的人,定不会责怪于我,只因我这般说是有道理的。”
  “哼!!”
  “你想,当日在武帝宫对付东方圣那场大混战中,师父他老人家作壁上观,居然也没留意到从胡醉身上掉下来的那枚小小的花押印章,偏偏铁大侠便注意到了,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捡了去,今日便派上了大用场,召了这多人到泰山顶来,哼,师父他老人家每与我提起此事,对铁大侠的心细也是赞叹不绝的。”
  他这一番话一出口,人人都是骇然色变。
  童超、绝因师太、灭性子诸人对视了一眼,均觉此事太过蹊跷。
  天山二怪向来言语夹缠不清,今日怎的口齿如此利落,定是有前辈高人暗中指点,这位前辈大约对个中情由了解甚多,难说便是天山二怪的师父也未可知。当下便不作声,只等二怪再说下去。
  铁镜和任空行等人也是大吃一惊,虽那枚花押印章并非铁镜所捡,却的确是任空行在当日武帝宫的混战中所得。太阳叟东方圣功参天地,天山二怪的师父却能在武帝宫中作壁上观,那份功力,岂不太过匪夷所思了。
  从英豪则均心头暗道:如果阳真子所言属实,那这浑不把天下英雄看见眼里的“英雄帖”便不是胡醉所写的了,这其中莫非……?
  他们哪里知道,鬼灵子从李仁杰处得知胡醉花押失落之事,胡乱猜想,便派到了铁镜头上。天山二怪的一番言语,自然也是鬼灵子所说,只不过是借了两张嘴巴而已。
  便听梅依玲道:“那胆大呢?”
  阳真子道:“你想昔日千面狐智桐何等乖巧难缠,胡醉武功又如何高强,但铁大侠偏生敢从千面狐那里偷了张人皮面具,又戴着它冒充胡醉胡乱杀人,这不是胆大得可以么,纵是咱们师父,只怕也……”
  陡闻铁镜暴喝一声:“那小杂种,你给老子滚出来!”却是他早觉此事异,便即留心细观,鬼灵子稍不注意,便被他瞧出端倪来,因而暴喝一声,打断了阳真子的话头。
  众人正诧异间,忽见一个身负二袋的小叫化从天山二怪之后笑嘻嘻地转了出来。
  只见他手脚麻利地除去身上所负二袋,对铁镜道:“大杂种是叫我么?”
  铁镜怒极,喝道:“老子便是叫你小杂种!”
  “很好!很好!”鬼灵子道,“你总算承认自己是大杂种了,大杂种是否因为行径败露,才这不顾身份地口吐脏言呢?”
  铁镜顿时气得说不出话,任空行见状右手轻扬,一枚蚊唇钉早打向鬼灵子,天山二怪何等样人,陡闻有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双双大袖一挥,早把那蚊唇针卷得不知去向,二怪今日在天下众英雄面前出尽了风头,自是满心欢喜,觉得这小鬼师父果然不错,又见铁镜气得说不出话,便以为这暗器定是为他所发,当下便双双道:“师父,要不要我们去打铁镜那突施暗算的大杂种一顿出气?”
  他们这声师父一出口,众人顿即哑然无声,数千双眼睛,一齐刷刷地射向鬼灵子。
  却见鬼灵子一挥手,大咧咧地道:“罢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两位徒儿要打架,待会儿自有你们打的。为师方才之所以口出脏言,实是因为铁副帮主骂人在先,为师才不得不然耳。眼下本掌门却不许二位徒儿再说那‘大杂种’三字,否则岂不让天下英雄笑我‘歪邪门’出言无逊。是也不是?”
  天山二怪齐声道:“是,再是也没有啦。”
  绝因师太“咦”了一声,看着瞿腊娜。
  瞿腊娜道:“师父,他就是陆小歪。”
  众人均觉诧异,这天山二怪的师父听口音象是个少年,莫非他已功至化境,返老还童了么?这份神功在江湖上虽久有传闻,却没人亲眼得见,此番算开了眼界了。
  便听鬼灵子道:“瞿姑娘好眼力,竟认出我老人家来了。”
  瞿腊娜“嗤”地一笑,道:“哼!什么老人家,陆小歪你别给我装佯了!”
  鬼灵子正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便听阳真子大声道:“师父,这小姑娘可是咱们师母么?怎么她才一句话你就被呛住了!”
  阳真子常被梅依玲一语呛住,是故有如此说话。他话一出口,众人早轰笑出声,连一直板着脸的灭性道长和焦石子等人,也不竟相顾莞尔。
  瞿腊娜早羞了个大红脸,“呸”了一声,直往师父绝因师太怀里钻。
  鬼灵子却连忙道:“徒儿休要胡说八道!”
  阳真子应了声是,心头大是不解,也不知他咕哝了句什么。
  忽听胡醉道:“这位陆兄……”
  众人见一直闷声不响的胡醉突然开口说话,俱是愣了一愣,一齐看向他,却见他此时恰如大梦初醒,正笑吟吟地看着陆小至,原来他已将一套“打狗捧法”三十六招尽数授完,布袋和尚却依然有如老僧入定。
  鬼灵子听他叫自己“陆兄”,连忙道:“胡大侠,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首任‘歪邪门’掌门鬼灵子陆小歪约便是,倒让胡大侠见……”
  “笑了”二字未出,猛听胡醉一声暴喝:“当心!”
  鬼灵子一个侧身,天山二怪则双双大袖齐挥了只听劈劈啪啪几声轻响之后,早有七、八名丐帮弟子惨呼一声,转瞬便倒地身亡。
  胡醉高声道:“任老贼!咱们这笔账怎么算法?!”
  众人正不知那歹责暗器从何而来,此时听胡醉喝破,俱对任空行怒目而视,却见任空行哈恰一笑,道:“好说!那个叫化指使两个老邪物信口雌黄,当真留他不得,老夫与他的账,自会和姚鹏老叫化他师徒俩算。至于胡大侠与天下英雄的账,此时也该有个算法了吧?哈哈!哈哈!”
  铁镜也道:“胡醉,咱们旧话重提,你是要以帮规先算本帮中你我之账呢,还是先还天下英雄公道?”
  胡醉道:“胡某何德何能,这帮主之职,定是要由本帮中德高望重之上来担当的了,幸好胡某并未坏了列祖列宗所传的规矩,方才已将一套‘打狗棒法’传给了本帮巡察长老布袋和尚姚鹏。
  姚长老武功终世,侠名满天下,担当本帮帮主之职,确实再合适也没有的了,哈哈!哈哈!”
  铁镜竟面不改色,只缓缓道:“姚长老果是胜任本帮帮主一职,但阁下说没坏列祖列宗规矩,那倒也不见得,本帮帮规之中,可有滥杀无辜、戏残同道而不受制裁这一条么,哈哈!”突然暴喝一声:“本帮执法长老何在?!”
  丐帮胶东分舵舵主郑士武凛然站起,正欲出声,便听南天门遥遥传来丐帮传讯弟子的声音:“丐帮执法长老卢振豪到!少林方丈悟明大师到!”
  卢振豪?不是早失踪了五年之久的么?铁镜面色微变,偷看任空行时,见他也兀自皱着眉头。
  少顷,两乘轿子如飞奔至。轿夫们放下轿子,一言不发,只飞快地脱去罩在身上的长衫,露出里面的褴褛衣衫,竟个个身负袋子,全是丐帮中人,其中更有一人,竟然身负七袋之多。
  他们也不知从褴褛衣衫里掏出些什么,转眼便将脸抹得乌黑,并把头发也弄得篷乱,才一齐向胡醉跪拜,当先那身负七袋之人道:“丐帮洛阳分舵舵主郑雄烈率属下弟子参见帮主!”
  胡醉应道:“众弟子请起。”
  洛阳分舵中早有无数人大喜而呼:“郑舵主、郑舵主!”
  郑雄烈笑了笑,回到本舵属下中,坐在副舵主宇文虎身旁。
  两人只使劲拉了拉手,什么也没说。
  便见当先一乘轿子里钻出个篷头垢面、身负八袋的老叫化来,径自走到胡醉面前拜道:“卢振豪有事来迟,还望帮主降罪。”
  胡醉笑道:“卢长老快快请起。今日本非敝帮主约请天下英雄至此,卢长老何罪之有!”
  卢振豪谢过帮主不怪之罪,回到轿子里托出两柄雪亮的短刀,却正是丐帮执法戒刀!卢振豪托刀走到铁镜身前,缓缓道:“不知铁副帮主相召何事?”
  铁镜尚未答话,便有人高声道:“咦?那不是洛阳天星客栈的杜伏杜老板么?怎的又是丐帮执法长老了?!”
  “是呀,就是杜老板!一点儿也没错!”
  “哈,世间只有抹脏了脸让人辨不出本来面目的,似杜老板这般修饰干净而易容的,倒是真闻所未闻。”
  “这比抹脏了脸可难得多了。”
  “可不是么,在下每次路经洛阳,均在天星客栈落脚,却不知道杜老板竟是早年闻名天下的‘冷面菩萨’卢振豪卢老前辈,当真是有眼无珠了!”
  丐帮弟子则一齐狂呼:“卢长老!卢长老!……”
  铁镜陡闻“天星客栈”四个字,却有若猛遭雷击,脸色煞白,浑身也在轻微颤抖,任空行一看铁镜之状,也顿时心头在豁然,顾不得其它,暴喝一声,道:“铁镜,莫非他――?”
  铁镜知任空行所说“他”所指何人,当下惨然点头。
  任空行“哼”了一声,突然道:“风月,金兄,咱们走!”
  “走”字出口,四条人影已有若风驰电掣般掠至路口。其中两条是从丐帮胶东、江南分舵中掠出,去势之疾,端的了得。
  胡醉暴喝一声:“哪里走!”如影飞掠跟上。
  却听一定震耳欲聋的“阿弥陀佛”佛告喧起,之后啪啪两声,四条人影中,只有一条夺路而逃,另处三条却竣阻了下来,转眼之间,胡醉、童超、姚鹏、灭性道长和绝因师太,已先后飞奔而至,把在三条人影之前。
  众人正不知这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了何剧变,一齐看向路口,却见胡醉等人所拦住的,正是千佛手任空行、一个满面阴鸷的年轻人和一个妖冶媚人的青年女子,那得以脱身溜走的,自然是天下轻功无匹的玉蝴蝶金一氓了。
  金一氓远远传下话来:“任兄,金某还想保住这吃饭家伙,可不敢贪图两朵毒蘑菇了,哈哈,告辞!告辞……”
  这边却听“叭”的一声,方才从轿上窜出拦击四人的少林方丈悟明大师,已然瘫坐于地。原来他猝然间与任空行全力对了两掌,早是心脉受震,灭性子大骇之下,急忙替他推血过宫。
  便听胡醉冷冷道:“任老魔,既来观礼,何不等好戏开场后再走?”
  任空行哈哈一笑,道:“好好,任某听胡大侠吩咐便是。”言罢竟无丝毫惧色,竟自退回先前立足之处,只路过铁镜身旁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铁镜心头一怔,似是刚从梦中惊醒,嘶声吼道:“结打狗阵!”
  群豪心头一凛,便见眼前人影看似纷乱实则有绪,瞬间丐帮胶东、江南、豫皖和晋鲁四分舵属下弟子,早将胡醉任空行等人和丐帮川陕、洛阳两分舵围在当中。
  忽闻布袋和尚哈哈大笑,高声道:“冷风月、毒蝎子,总算是老天有眼,今日认你两个阴毒小贼撞在了我老叫化手里,纳命来吧!”
  这正应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八字,布袋和尚几次三番险些儿命丧冷风月之手,此时陡见二人正立在任空行身侧,虽是他们此时正被围在“打狗阵”中,却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故话音未落,人早飞身扑上,冷风月和毒蝎子辛冰二人大吃一惊,各施绝技与姚鹏周旋,转眼便各自攻出十七、八招。
  丐帮江南、胶东、豫皖、晋鲁四分舵一时未得铁镜号令,并不催动阵式。
  铁镜却惶惶地看着任空行,不知如何区处。
  任空行死盯着江湖浪子童超,满目怨毒。
  童超、绝因师太因早从姚鹏口中得知冷风月乃昔年名列江湖四大魔头之二的千面狐智桐之徒,曾数度暗算于布袋和尚,此时不禁一齐望定场中,看冷风月到底有何惊人技艺。
  胡醉则微觉心惊:那冷风月不过双十年纪,掌力却遣般惊人!随即心头一凛――天冥毒掌!莫非这小子和百年前的一代大魔公孙鹤有何关联?
  胡醉正欲喝止,忽听一人呵呵数声长笑,已从众丐帮弟子头上双足轻点,恰如凌虚御风,早落在布袋和尚身侧不足三丈远的地方。
  这份轻功,当可名列江湖绝顶高手之内了!
  “他妈的!”
  “咦!”
  “怪哉怪哉!”
  “他不是……?”
  丐帮弟子头被轻踩一下的,自然少不得要骂出声,而旁观的各路江湖英豪,辈份高一些的被冷风月的天冥毒掌所震惊,见识浅一些的则为此时奔入场中之人的轻功所震慑一便一齐惊咦出声来。
  布袋和尚姚鹏习得了天下绝学的“打狗棒法”,此时虽手中无棒,只凭一套“降龙十八掌”应敌,但他武功何等精纯博大,将棒法融于掌法之中,二十招一过,他以一敌二,却早占尽上风,不料刚觑出冷风月一个破绽,正欲一掌毙了这阴损歹毒的小妖魔时,身旁突然多了个人,未知是敌是友,心神略分。
  冷风月何等样人,布袭和尚略分心神的电光石火间,他早身形疾动,运足十成功力,一掌朝布袋和尚左胁劈下!
  这一招迅捷歹毒,布袋和尚闪避已然不及,百忙之中左掌一翻了迎向冷风月击来的右掌,那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了!
  但冷风月的毒掌居然没再击下,仅是变掌为拳,往上一挡,格开了击向他顶门的一扇上暴退三尺,冲以扇突施暗算的人阴沉沉地道:“阁下何人?竟敢暗算小爷。”
  那人笑道:“小家伙没听说过你大爷的名头么?江湖上最看不惯以众欺寡的人,便是本大爷了,不信小家伙可以问问。”
  冷风月初入中原来久,倒是没听说过中原竟有这么一号人。
  但布袋和尚以一敌二,明明是占尽了上风,这“以众欺寡”四字,却不知又从何出起,只怕改成“落井下石”倒更妥当些!当下便只冷哼了一声,怒目而视。
  便听任空行道:“万人乐!你小子也敢来搅这塘浑仗,想讨老叫化好么?”
  来人正是飞天神龙万人乐,只听他笑道:“任前辈此言差矣,我飞天神龙独来独往,自不会巴结何人,但万某的脾气,任前辈又不是不知,他们若以一敌一,我飞天神龙自不会多管闲事,但这般以二打一,却是有违江湖道义。”
  “去你妈的江湖道义!”冷风月吼道,“你给小爷滚得远远的!”
  万人乐也不生气,只道:“你们一比一的打,我自然要退得远远的,但你们要以多欺寡,我飞天神龙便不退了。”
  冷风月早打红了眼,闻言只以为飞天神龙在调侃他与毒蝎子辛冰二人联手也不敌布袋和尚一人,大怒之下,哪还再作它想,只暴喝一声“好!连你小子一块儿上”,一语未了,右掌击向姚鹏,左掌走向万人乐。
  辛冰哪敢认冷风月一人涉险,当下一把毒砂,也分向姚鹏、万人乐二人身上招呼。
  冷辛二人这一招伤不了布袋和尚,那自不好多言,纵是飞天神龙,也身形优美地避过冷风月掌风,折扇一挥,早把辛冰射向他的毒砂尽数击错,高声道:“好!二比二,咱们就打它一场!”
  “场”字出口,便折扇连挥,径自攻了上去一,他号称飞天神龙,轻功自是了得,直与冷风月不分好。布袋和尚恨冷风月太过歹事,留着他作恶江湖却是不可,便也招招辣手!不过十招,冷辛二人早险象环生,眼看便要性命不保。
  突闻一声暴喝,布袋和尚“腾腾腾”退后三大步,才堪堪走住身形中天神龙则飞身跃出三丈开外。
  任空行却冷冷地道:“老叫化,你迫人不可太甚!”
  布袋和尚却哈哈大笑道:“任老贼,你暴然出手,却也只给老叫化松了松筋骨而已,哈哈!”
  任空行淡淡道:“好说。”
  布袋和尚道:“咱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啦,老叫化倒很想和你比比到底是谁的功夫恢复得好些,只是冷风月这个贼为人太过阴损歹苍,老叫化说不得先要替江湖除此妖孽了!”言罢又已朝冷风月攻上。
  冷风月早被布袋和尚和飞天神龙攻得冷汗夹背,此时见布袋和尚又复攻上,而飞天神龙也如鬼悠般欺近辛冰身侧,逼住她发不出粹毒铁砂,冷风月哪敢再逞强,只一味游身闪避。
  却听任空行道一声“好,任某和你老叫化这就比试比试。”言罢人已猱身而上,劫住布袋和尚斯杀。
  冷风月松了一口气,见辛冰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提了一口气,便助辛冰双斗飞天神龙。
  飞天神龙功夫与冷风月正在伯仲之间,此时以一敌二,自是顿落下风,一时间左支右拙,凶险分万。
  忽然两条人影如风飞至,一言不发,帮着飞天神龙便斗冷风月和辛冰,堪堪一个照面,毒蝎子辛冰便被来人点了穴道!
  飞天神龙一愣,见飞身相救自己的二人已封住冷风月所有退路,眼看冷风月也将受制,百忙中一扇冲其中一人当头击下!
  那人大惊,哪还再顾伤人,举有一挡,将飞天神龙震退一丈开外,而冷风月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然退困三尺!
  那人站定后破口大骂:“万人乐,我天山二怪救你性命,你却为何要暗算老夫?!”
  说话的却是牧羊童阳真子,二怪此番所为,自是受鬼灵子差遣的了。
  冷风月惊魂未定,也是大惑不解。而梅依玲却和阳真子一样怒视飞大神龙。
  飞天神龙却施施然道:“他们两人打我一个,自是不对之级。
  咱们三人打他们人,那也是胜之不武,二位前辈听在下之言可有几分理么?”
  阳真子愣得一愣,道:“你果然说得有几分道理,那该怎么打?”
  万人乐道:“这女娃儿被点了穴道,亦是不能再打了。这样吧,我和那位冷兄联手,斗斗你们二怪如何?”
  阳真子看看梅依玲,梅依玲道:“便是这般!”话音落时,天山二怪与冷万二人早又斗成一团糟了!
  天山二怪胜在功力深厚、配合严密。冷万二人则胜在招式怪异、轻功高绝。一时间旗鼓相当,斗了个难分轩轾。
  那边布袋和尚和千佛手却已斗至百招,兀自胜负未分。众人目光大半都被这两个当世绝顶商手难得一见的龙虎相斗所吸引,对天山二怪和飞天神龙及冷风月的胡打蛮缠倒未过多关注,否则只怕早轰笑哗然了。
  其中只有个鬼灵子陆小歪又气又怒,他本意是让两个老徒儿帮飞天神龙尽快制住冷风月和辛冰,然后出其不意地再制住兀自惶惶然看着任空行的铁镜,不料二怪邪,飞天神龙也邪,一场好戏竟变成了他们的比武较技,而他鬼灵子又不敢大声喝止二怪,他一出声,万一铁镜从懵懂中清醒过来,下会发动围在外面的“打狗大阵”,来个玉石俱焚,他陆小歪可是担当不起!
  转瞬间姚鹏和任空行又斗了三十余招,仍是胜负之数难料,二人渐渐动了真怒。本都是赤手对搏,任空行大怒之下,更不顾二人宗师身份,突然将他那天下无双的暗器发了出来!
  布袋和尚大为惊骇,腾跃闪避,运力拍打,一时间险象迭出。
  任空行身子不动,口中却狂笑道:“老叫化你还能接得住几招?!”
  布袋和尚此时身在空中,哪还能开口说话,心头却是又急又怒:我老叫化手中若有一刀半剑,又怎怕你粹毒暗器!只没料到你任老魔一代武学宗师,竟会如此大赖。
  正急怒间,忽见一根绿油油三尺青竹棒凌空飞来,布袋和尚当下不作它想,伸手一棒重量正是趁手,大喜之下,使出“打狗棒法”
  中的挡字诀,但见满天青影,一阵“叮当”之声,任空行分从四面八方打来的一篷毒藜蒺早无影无踪,而布袋和尚一声长笑,稳稳落在地上。
  任空行心中一凛,未等姚鹏长笑声停,人若一只巨大鹰隼,又已凌空扑击过去,威势煞是惊人。
  “狗急跳墙!”姚鹏只听得有人叫了这么一声,当下便不闪不避,运出“打狗棒法”中的“挑”字诀,正是一招“狗急跳墙”。
  任空行身在空中,陡见一道青影正反撩自己丹田穴,大吃一惊,急提真力,硬生生一个折腰,人已凌空掠出三丈开分,心头大震:若非自己见机得快,依势下击,掌风未及姚鹏顶门,自己丹田穴早被击中,却哪里还会再有半分真力!
  正惊魂未定间,忽又有人道了一声“恶狗挡道。”
  便见眼前青光暴炽,姚鹏早将一根青竹棒劈了过来,正是打狗棒法“劈”字诀中的一招“恶狗挡道”,看似斜劈敌手双胁,实是击向下盘胫骨。
  任空行百忙中纵身跃起,险险避过此招。
  “狗尾续貂。”
  “打落水狗。”
  “……”
  “天下无狗!”
  此时人人均知是胡醉在将丐帮镇帮至宝,天下无双的“打狗棒法”招数名称一连串叫了出来,布袋和尚依言一招一招使出,虽这些名称甚是难听,招式看上去也平淡无奇,但饶是名列江湖四大魔头之首的千佛手任空行,竟也只有招架之功,十招中只还得了一两招,但他所发的那些暗器,又尽被一棍毫不起眼的青竹棒封了个严严实实,端的是狼狈不堪!
  见姚大侠将黑道巨魔逼得险象连连,众英雄早轰然叫好绝。
  待胡醉最后那句“天下无狗”的“狗”字刚一出口,便听一声“砰”然巨响,任空行身躯,早有若断线风筝一般,飘落三丈开外。
  幸得铁镜有若大梦初醒,一个飞身,在任空行刚要落地的瞬间,将他接住。但见任空行面若金纸,铁镜连忙替他推血过宫。外围早结成“打狗大阵”的丐帮弟子,一时颇为尴尬,想为本帮长老大败的江湖巨魔喝彩,却又被人误认为是为本帮副帮主替任空行疗伤叫好,只愣愣地作声不得。
  其中只有郑士武、王伯基、周温和郑启龙四位分舵主明白,若千佛手任空行一死,铁副帮主和他们一个月之后也定然大笑而终,数月前本帮齐陆二长老在胶东分舵大笑而亡之事,至少郑士武是亲眼目睹了的。
  泰山太皇顶上,早已沸腾一片,数千各路英豪和丐帮川陕、洛阳分舵数百弟子的喝采之声,有若涛天巨浪,层叠翻涌!
  天山二怪、冷风月和飞天神龙四人,早在群雄轰然叫好之时,便已各自跃出战圈,静观布袋和尚和千佛手剧斗,此时冷风月和辛冰站在一起,面若死灰。
  阳真子则对梅依玲低声道:“师祖那根竹棒有些古怪。”
  梅依玲则瞪了他一眼,道:“古怪个屁,那是打狗捧,看来胡醉是要将帮主让给师……老叫化啦。”
  飞天神龙则笑道:“好!好!一对一的打,这是公平得很,老叫化胜的一点儿也没作伪,很好。”只是他的声音势单,在数千人的轰叫声中,恰有若蚊音一般。
  布袋和尚一棒在飞任空行,却把自己惊得怔立当场,对如涛似浪的轰叫声竟浑若未知!
  ――打狗棒法的威力竟一至如斯!
  直到江湖浪子童超和绝因师太齐声道:“恭喜姚大侠练成了打狗棒法这轰世绝学!”布袋和尚才恍若大梦初醒,道了声多谢,然后径直走到胡醉面前,道:“丐帮巡察长老幸不辱命,请帮主验收本帮打狗棒!”言罢规规矩矩地双手呈上那根三尺来长。
  童超、绝因师太和姚鹏三人虽声音不高,但均是以无上内力运劲发出,场中数千人听在耳中,竟是字字清晰,心头都是一震,待布袋和尚呈还打狗棒给胡醉时,更是人人惊诧,连江湖浪子和绝因师太都是大惑不解。
  ――姚鹏一代大侠,自该知非明理,胡醉可是做下诸般灭绝人性之事、人神共愤之徒!!这……?!
  方才还吼声如涛的太皇顶,此时却突然寂静无声,数千双眼睛,一齐盯着胡醉、姚鹏二人。
  只听胡醉苦笑了一声,道:“老叫化,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帮主么?”并不接过打狗棒。
  未等姚鹏开口,牧羊童阳真子早接口道:“是啊是啊,师祖你打狗棒法也会了,打狗棒又在你手上,那就做了丐帮帮主吧。咱们的脸上也好有几分光彩。至于胡醉嘛,他的身手和你大概也差不多,就让他和我天山二怪……”
  鬼灵子陡然跳出来大吼迫:“阳真子,你要再胡说八道,为师可要动用门规啦!”
  阳真子一凛,果然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鬼灵子正欲过去见过师父,忽听“哇”的一声,任空行吐出一大口于血,缓缓站了起来。
  铁镜看了看任空行,见任空行轻轻点头,便高声道:“本帮二郑、王、周四位舵主听着……”
  话未说完,又猛听得一声佛号。只见少林方丈悟明大师已站了起来,道:“武当内功心法果然了得,贫衲谢过灭性道兄了。”
  灭性子一直以自家真力替侍明疗伤,直至此时方毕。闻言笑道:“悟明大师内力深湛,贫道献丑了。”
  悟明放目四观,不知方才发生了多少剧变,但见时至辛酉之交,胡醉又是满面索然,当下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武林苍生为念,忍辱蒙冤,贫衲错怪胡施主,这厢给胡施主赔礼了,阿弥陀佛!”
  此言一出,群豪大哗。
  胡醉却只淡淡地道:“大师言重了,胡醉愧不敢当。”
  江湖浪子、绝因师太、灭性道长和焦石子等人则满目惑然地对视一眼,一齐看着少林方丈。
  悟明又道:“无念孽障,出来吧,阿弥陀佛。”
  众人正自不解,只见先前悟明所乘的轿子里蹒跚走出一个人来。
  一声惊咦,四周又复肃然无声。
  ――一个人!
  ――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这人是“胡醉”!
  突闻铁镜惨呼一声:“主上――?!”
  任空行默然摇摇头。
  坐在桌前的胡醉高笑数声,捧起一坛子酒猛灌下去,直若饮水无异!
  悟明拉着从轿中出来的“胡醉”慢慢转了数圈,让天下群雄都看了个仔细,才对一直站在五丁开山焦石子身边的寒江独钓霍泉道:“霍施主,你――?”
  “是他!”霍泉永远忘不了这个面若僵尸、灭绝人性地肢解焦砾子的“胡醉”,当下指着用明手中的“胡醉”道:“就是他,当日就是他生生肢解……”
  一语未了,五丁开山焦石子早暴喝一声,飞扑而上!
  “阿弥陀佛!”悟明高宣佛号,大袖一挥,以无形罡风将焦石子迫退,道:“焦施主,可否稍候片刻?”言罢也不等焦石子回音,面上一抹,手中多了一张精巧面皮。
  “不错!是黄长老!他怎会是……?!”
  “阿弥陀佛。”悟明高声道,“不错,无念俗家姓名便是大力金刚指黄世通,曾身为丐帮护帮长老。”
  然后运掌如电,以如刃掌风将黄世通头发削去。
  黄世通顶额上,骇然有九个新烙的戒疤!
  悟明宣声佛号,沉声道:“孽障,你将个中情由,这便向天下英雄分说个明白。”
  黄世通规规矩矩地道:“是,师父。”
  他这“师父”二字出口,又是一阵大哗。
  悟明高声道:“阿弥陀佛!迷途知返,善未大焉。黄施主自知罪孽深重,日前已皈依我佛,拜在贫衲门下,法号无念,我佛慈悲,普渡有心向善之人,无念既已放下屠刀,贫衲自有责引他立地成佛。只有凡世间万事万物,既有前因,则必有后果。无念作恶多端,只怕天下英雄饶他不得,阿弥陀佛,这报应也是天数,无念。”
  黄世通道:“弟子在。”
  悟明道:“观汝所作种种罪孽,只怕为师也救你不得了,阿弥陀佛。”
  黄世通道:“昔日因缘,今日意果,师父于弟子堕入深渊时当头棒喝,令弟子得有今日回头,对弟子已有莫大恩德,弟子实是感激不尽了。”转头向外,接着道:“王兄、周兄、二位郑兄,咱们和铁兄一起受任空行药物控制,那也是天数使然,为图一己之命,而欲屠尽天下英雄,那却大是不该。四位兄弟并未多作罪孽,为何不苦海回头,你们身上所中之毒,相信胡帮主当能解得。黄某作恶多端,冒充胡帮主残害楚通楚老先生于先,又灭绝人性地肢解焦砾子焦掌门陷害本帮帮主于后,都能豁然醒悟,四位兄弟又何必再多若罪孽。”
  听他如此一说,外围结“打狗大阵”的丐帮弟子,十成中倒有六、七成坐下了,均是满面羞惭之色。
  “罢了罢了!”丐帮胶东分舵郑士武突然暴喝道:“铁镜狗贼,咱兄弟们都被你害苦了,也怪我姓郑的被猪油蒙了心,竟会被你以‘执法长老’之位所诱,心甘情愿地供你驱策!纵是胡帮主义薄云天,我姓郑的又有何面目再对江湖朋友!黄长老,姓郑的不枉交了你这个十几年的老哥哥,多谢你当头棒喝,小弟先去了!”
  只听“啦”的一声,郑士武早自击天灵盖而亡。
  王伯基哈哈大笑,抚胸对周温和郑启龙道:“周舵主,郑舵主,你说咱们胡帮主能解咱们所中的‘笑魂散’么?”
  周郑二人一凛,也抚胸肃然道:“能!”
  王伯基又道:“胡帮主他会么?”
  周郑道:“会!”
  “但咱们还有脸面对本帮兄弟和江湖同道么?”
  “没有!”
  问的肃穆凛然,答的斩钉截铁!待周郑二人“没有”二字出口,三人一齐大笑,才笑得两声,又一齐倒地气绝!
  三人的左胸上,骇然各插着一柄匕首没柄!
  饶是众多高手相隔他们不远,也是无法相救,只因王伯基才问第一句话时,三人一般心思,早以袖掩手,将匕首插进了自己左胸。后面几句话和最后的笑声,就是强以一股真力护住心脉所发。
  丐帮六大分舵舵主,转眼间只有川陕分舵的李仁杰和洛阳分舵的郑雄烈硕果仅存,数千丐帮弟子尽皆恻然。
  打狗大阵,早是不攻自破!
  铁镜暴喝一声:“黄世通上我铁镜要剥你的皮!”血红着眼睛便扑向悟明身边的黄世通!
  但他却只扑出三步,便被随后跃上的千佛手任空行一把制住。
  铁镜大骇,道:“主上?!”
  任空行方才被姚鹏那一棒打得受伤非轻,虽调息了这半个时辰,但这一跃之势,却也使他气血浮燥,略作停顿之后,才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拉着铁镜退回原地。
  “阿弥陀佛!”悟明虽是高宣佛号,音调中却有说不尽的悲怆:“任施主,本派十八名弟子的性命,你却不想有个交待么?!
  铁施主,你的金刚指力果然不弱,但峨嵋绝因师太只怕也不会轻易让你走吧?!”
  绝因师太心头大震,高声道:“悟明大师,敝徒杨……?!”
  悟明合什点头。
  绝因师太的话却被任空行的笑声打断。
  众人一愣,便听任空行道:“不错,杀楚通和焦砾子的,是黄世通这假秃贼。将峨嵋派俗家大弟子杨留虹诱至峨嵋山辱没的,是铁副帮主。超度少林十八名秃贼上西天和借走武当真武铁剑并教一干村民‘破极剑法’的,便是老夫。而老夫这二位贤侄冷风月和辛冰,则多次险些要了布袋和尚老叫化的命。今日招天下英雄狗熊到此的‘英雄帖’上的花押,却是老夫‘葬身’武帝宫中所得,可以说这一切,本都是老夫一手挑起的。哈哈!老夫蒙各位厚爱,倒也不敢愧对了‘魔头’二字!但想当日在武帝宫,正是被你们自命侠义道中奉若神明的江湖浪子乘人之危,若非老夫另有奇遇,早是死无完骨了!老夫既然命不当绝,便认定了以屠尽天下侠道狗熊为己住,此番作为,并不过份,只是大概因天数使然,黄世通身形最与胡醉相似,故不便让他今日在此露面,偏偏铁镜将他藏在最不为人意料得到的洛阳天星客栈,老板杜伏却恰是失踪了多年的原丐帮执法长老‘冷面菩萨’卢振豪。
  这叫人算不如天算,老夫倒也不觉愧疚,这正如年前太阳叟东方圣决没料到会突然出现个独孤樵一样,哈哈!老夫自今往后,自当以剥了卢振豪的皮和报童超一掌、姚鹏一棒之赐为第一要务了,至于少林、武当诸派要找老夫场子,老夫也随时恭候!哈哈!哈哈……!”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魔气冲天,枭气干云,端的不愧出自一代巨魔狂袅之日,不料他笑声未绝,便有一人嘻嘻笑道:“佩服啊佩服,刚挨了一棒就豪气干云,往后若再挨十棒八棒,谁又能不被他一句话就吓死,小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说话的自然是鬼灵子陆小歪了。
  只听瞿腊娜道:“吹牛!谁会被一句话就吓死,我才不信……”
  便听绝因和太沉声道:“腊娜,不要再多说!”抬头冷冷地盯着铁镜,道:“铁当家的,你认命吧!”
  言罢更不多言,“呛”的一声抽出宝剑,便那攻上。铁镜也不打话,抽出腰间判官笔,右手持笔,左手运指,迎将上去。
  绝因师太一生浸于峨嵋剑法,自是招招在妙,加之数十年深厚功力,那威势端的骇人。而铁镜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副帮主,一身功力也是非同小可,手中一对判官笔使的出神入化,二人这一交上手,一两百招之内决难分出胜负。
  强敌环伺,千佛手任空行却神色自若,将冷风月和辛冰二人招至身侧,若无其事地负手观斗。这份定力,使数千英豪又惊佩又纳罕。
  鬼灵子上前见过师父,禀报了自长安分手后的种种际遇,直听得布袋和尚连说“胡闹胡闹”时笑时忧。而胡醉也是一般,未了对布袋和尚道:“老叫化,算我求你一次,这帮主之位,我胡醉是决不能再做了,铁镜那厮这一闹,帮中兄弟虽知并非我胡醉作恶,但心里毕竟投上了一丝阴影。眼下只有你老叫化最能聚合本帮兄弟,本帮数百年基业,不能就此毁于一旦。你做了帮主,便和卢长老一起,尽量调合川陕、洛阳二分舵与其它四个分舵之间的嫌隙,而我则去找寻独孤兄弟。总之,丐帮这付重担,于情于理都非由你担当不可了!”
  布袋和尚面色凝重,待胡醉说完成作沉吟,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胡醉一言不发,只重重地拍了一下姚鹏的肩头,然后二人端起两大碗酒一饮而尽。
  另一边江湖浪子童超、青衣秀士许聪、五丁开山焦石子及门下弟子,一齐围在黄世通和悟明大师身周。
  悟明大师白眉慈祥,黄世通则满面平和地看着面前双目喷火的众人。
  良久,黄世通幽然叹了口气,才道:“童少侠,焦掌门,你们动手吧。”
  童超淡淡地道:“你已经武功尽失了?”
  黄世通没说话,悟明大师则低宣佛吾,道:“无念孽障恃武行凶,灭绝人性,贫衲早在七天前便将他武功废了,只望他往后一心向佛,减轻些罪孽,阿弥陀佛!”
  焦石子等悟明话音刚落,早一掌击在黄世通胸腹间!
  悟明并未伸手阻拦。
  黄世通跌落三丈开外,寂然不动,脸上犹带微笑。
  悟明过去一探鼻息,知其已然魂归极乐,便就地坐下,闭目默念超度亡灵经。
  童超、焦石子、许聪等人则都是满面萧索,大仇得报知殊无喜意。
  丐帮执法长老卢振豪手执两把长不盈尺的黑色戒刀,却早加入了绝因师太与铁镜的战团。
  ――方才两百招一过,铁镜笔势陡变,似是又慢又拙,却偏偏将绝因师太轻灵迅捷的峨嵋剑法克了个快不起来,一时间迭遇险招!
  卢振豪手执的正是丐帮历代相传的执法戒律刀。他不用趁手的兵器铁链铜锤而使执法刀,自是指明了为本帮清理门户,且他跃入战圈时胡醉以帮主之名令他执法,别人倒不敢说他们以众敌寡而有违江湖道义――只因铁镜之命只有一条,峨嵋派要取其首级报仇,丐帮却因其触犯帮规欲清理门户,峨嵋的户的一方少不得要“架粱子”,但绝因师太心中雪亮,卢振豪是在帮她,峨嵋派与丐帮的“弟子”决不会因此而“架”起来,但这却也激发了绝因师太好胜之心,下手更不容情,直将峨嵋剑法发挥到了极致。
  卢振豪昔年号称“冷面菩萨”,一双铁锭铜锤使得出神入化,虽在洛阳天星客栈当“杜伏老板”时又“聋”又“哑”又“瞎”,此时手执双刃,反应之快内力之强,决不在绝因师太之下!
  昔日布袋和尚姚鹏尚未得世外高人酒仙翁授以功力时,整个丐帮,除帮主胡醉之外,便数身为副帮主的铁镜为武功最高,但此时在绝因师太和卢振豪两大高手夹击之下,却是落尽下风,转眼便有性命之厄了!
  飞天神龙万人乐又想插手,却被天山二怪堵住――以一敌二的事,飞天神龙是不想干的。
  悟明大师和灭性道长,则一齐慢慢走了过来,面色凝重,脚步甚缓。
  千佛手任空行突然暴喝一声:“住手!”虽是重伤之后,这一吼也仍震得人双耳轰轰作响!
  正剧斗的三人各自避开三尺。
  悟明大师和灭性道长也愣得一愣。
  任空行接着沉声道:“胡醉、童超,毒手观音师徒的命你们要是不要了!”
  童超和胡醉均是心头狂震,一起失声道:“什么?!”
  任空行冷冷地道:“毒手观音师徒巴巴的从云南玉龙雪山赶到中原来,徒弟追情郎,师傅助徒儿并找自己师弟,不幸却落在我千佛手手中,此时正关在一个只有老夫才知道的地方,老夫虽对她们礼敬有加,无奈那地方若无人去从外面开启,关在里面的人只怕活不了几天,哈哈!”
  冷风月见胡醉真超二人骇然色变,便道:“任世伯,那地方好像玉蝴蝶那采花魔头也知道啊?”
  任空行大笑道:“对呀!老夫一时倒忘记了。糟糕,方才他口口声声说不敢要那两朵毒蘑菇了,却不知他的话是否靠得住,万一……”
  “住口!”童超和胡醉一齐暴喝出声:“任老魔!你待要怎样子!”
  “也不怎样”,任空行淡淡道,“你们二位这便送老夫、铁兄和老夫的二位贤侄下山,待离开山脚二十里之后,老夫自会告诉你们毒手观音师徒之所在,然后咱们各奔前程,往后在江湖上遇到,咱们自然都不会饶过对方,到时咱们再以性命相搏如何?老夫今日颇有些累,却不想再动手了。”
  童超冷冷道:“此言当真?!”
  任空行道,“老夫身为江湖四大魔头之首,倒也不敢负了这个名头,对了,灭性老道若还想要《太极剑谱》和‘真武剑’,最好也跟我等走一趟,只是灭性老道得多随老夫走二十里才成,贵派那两样对老夫没丝毫用处的东西放得稍远了一些。”
  灭性子凛然道:“你愿还了?”
  任空行道:“老夫说过你们的东西对我没丝毫用处,便还了你们也不妨。”
  灭性子、童超和胡醉三人相互对视了良久,才一齐道:“好!我们答应你!”
  一言既出,满山大哗。
  胡醉猛喝一大碗酒,摔碎酒碗,抱拳四周团团一揖,高声道:“悟明大师!绝因师太!天下各路英雄,今日胡某和江湖浪子及灭性道长向众位求个情,咱们网开一面,放了这四个妖魔,但在我胡醉有生之年,定杀此四獠以谢!”
  江湖浪子和灭性道长也是抱拳四揖,面色肃然,一个道:“我江湖浪子决不负天下英雄!”一个道:“我武当一派定与此四獠周旋到底!”
  短暂的寂静。
  忽有人道:“本来这是除妖灭魔的大好时机,但胡大侠、童少侠和灭性掌教有因相求,咱们更有何话可说,只是太便宜任空行那老狗了!”
  “可不是么,任老魔此番作恶,纵死十次也绰绰有余了!”
  “铁镜那厮欺上作乱,任是那一派的门规只怕都饶之不得!”
  “那个姓冷的是昔日千面狐之徒,却居然会使天冥毒掌,只怕和百年前的大魔头公孙鹤有何牵连,更是饶他不得!”
  “真的么?!什么叫天冥毒掌?”
  “天冥毒掌嘛,端的……!”
  “啊……!”
  “……”
  天山二怪则嚷道:“让铁镜自绝经脉!让铁镜自绝经脉!”
  飞天神龙万人乐却力排众议:“几千人打人家四个人,那是大大的违反了江湖规矩,让他们走!让他们走最好不过!”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宣起,顿时把一片议论压了下去,只听少林方丈悟明大师道:“胡施主,童施主,灭性道友,贫衲不再向这四个妖孽动手就是。绝因掌门,你看――?”
  绝因师太缓缓点了点头。
  胡醉、童超和灭性子齐声道:“多谢大师!多谢师太!”
  毒蝎子辛冰大喜,又恐事迟生变,连忙道:“那就快走吧,再迟金……金一氓恐怕就要动手了。”
  胡醉心头一凛,站了起来,高声道:“各位英雄,今日虽非胡某邀请各位至此,但终归是与本帮有莫大关联。胡某有个不情之请,望各位英雄给本帮一个面子,暂且在此逗留一日,凡今日所到之人,均是本帮第三十六代帮主姚鹏接住帮主之位仪式的观礼贵宾。凡饮食诸物,本帮弟子自会即刻采办齐全,姚帮主乃丐帮原八袋巡察长老,在江湖上及本帮中均德高望重,并已得本帮‘打狗棒法’真传,这众位英雄都是亲眼目睹的。丐帮第三十五代帮主胡醉自今日起卸任,借此诏告天下武林同道。只因事急从权,胡醉不克分身,丐帮第三十五――三十六代帮主交接仪式,特托本帮执法长老卢振豪主持!胡醉就此告辞并谢过天下各路英雄!”
  众人又惊又喜,惊的是胡醉年弱于姚鹏,这只怕是丐帮有史以来唯一一次新帮主年长于老帮主之事!喜的是好戏连台,丐帮为江湖第一大帮,帮主交接仪式自是盛况空前,且有酒有肉可吃可喝,那真是不虚此行了。
  胡醉言罢又和姚鹏、卢振豪丫李仁杰、郑雄烈、宇文虎以及悟明大师、绝因师太、焦石子……等等一干人打过招呼,然后与江湖浪子童超及灭性道长带着任空行等四人下山而去。
  布袋和尚姚鹏侠名甚着,且当着天下英雄之面刚刚将天下第一大魔头击成重伤,由他接任丐帮帮主,丐帮众弟子都大觉面上有光,先前结打狗大阵的四个分舵属下弟子,也都觉得如此最好不过。何况少林方丈和峨嵋掌门亲自留下现礼,武当掌教有急事不克分身,却留下大弟子清云,鹰爪门留下青衣秀士许聪,二人代表灭性道长和江湖浪子童超,其余各派各门均有首要人物在场,怎不令丐帮弟子深感荣耀!
  当夜太皇顶上火光通明彻夜,喝拳吆令、一片沸腾自不用提。
  次日正午,丐帮执法长老卢振豪庄重地把打狗棒交给姚鹏,姚鹏肃然受了本帮数千名弟子的唾沫,新帮主接住仪式已成。
  众人又狂饮半日,直至次日各路英雄才陆续告辞下山。
  布袋和尚姚鹏和卢振豪等一干丐帮中人,为选派本帮胶东、江南、豫皖和晋鲁四个分舵正副舵主及其它诸般杂事,直到三天后才忙出头绪,分批下山。新帮主处事公正平和,自是皆大欢喜。
  一场大乱,就此以丐帮声名扶摇直上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