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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剑恨满天》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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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半月,散人谷里已是一片乱七八遭,贼王时穷富的《妙手空空经》和赌王吴输赢的《赌经大全》经常莫明其妙的出现在对方屋里自不必说,连赛诸葛欧阳明至为得急的八卦屋鬼灵子陆小歪也成了常客。
  三人终日愁眉苦脸,却拿鬼灵子毫无办法。
  鬼灵子倒是终日笑嘻嘻的,只是散人谷中的三人对他避着瘟神,鬼灵子也不以为忤,反而常常寻上门去,欧阳明、吴输赢、时穷富三人碍于送陆小歪入谷那人之面,又不便强赶鬼灵子出谷,只忿然长叹,自认倒霉。
  赛诸葛欧阳明倒也罢了,只足吴输赢和时穷富二人却连三才屋和四象屋也不敢出。
  因为他们一旦出谷,陡然间便会莫名其妙陷入飞沙走石之中,稍不留神,甚至还会稀里糊涂的撞在某株突然出现的树上。
  大家心里和明白,这一切都是陆小歪捣的鬼,却偏又对他无可奈何。
  三人一般所思,只盼那曾经救过他们性命的人到他们散人谷中来,将陆小歪带走。
  偏那人始终不露面,陆小歪却经常笑嘻嘻的拎着烤得焦黄喷香的山鸡或野兔光临他们的居所,只是他们对陆小歪的“好意”实在毫无兴趣。
  某日酉牌时分,欧阳明与吴输赢联袂光临三才屋,见时穷富一人正独自猛喝闷酒,其额头之上,骇然有一茶杯大小的红“瘤”,吴输赢哈哈大笑道:“贼王头上长瘤,倒也是一桩怪事。”
  时穷富顺手将酒碗摔得粉碎,大怒道:“去你妈的瘤!明日看我不把陆小歪撕成碎片才怪!”
  吴输赢又自笑道:“凭你时老儿,要撕碎鬼灵子陆小歪只怕还不能够。”稍顿又接着道:“纵是咱三人联手,此时要治服陆小歪也非易事了。”
  散人谷三人中若论话多,第一恐怕便发还欧阳明了,此时却苦着脸,闭口不言,因为他的头上世有一个“瘤”,只不过比时穷富的稍小一些而已。
  良久。
  欧阳明忽然沉声道:“咱们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让陆小歪离开散人谷,有他在此一月,本谷便不得安宁……”
  一语未了,忽闻门外传来鬼灵子的笑声:“匆匆数月下来,我陆小歪倒喜欢上这散人谷了,此时要我离谷而去,在下倒是有些不愿。当然了,如果你们觉得我陆小歪在此谷中惹你们生气你们自可离谷而去,我决不用强也就是了。”
  时穷富大怒道:“陆小歪!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散人谷到底是谁建的?”
  鬼灵子一言不发,反倒煞有办事的绕着时穷富走了两圈,故作不妨的道:“天下竟有如此怪事,人头上居然也会长角,至少我陆小歪还是第一次见到。”
  时穷富气极反笑,高声道:“陆小歪,若我三人联手,只怕你的头上也会长出一只角来?你信是不信?”
  鬼灵子笑道:“不妨咱们现在就试试,在下有个习惯:不经试过的事情,一般总是不信的。”
  话音方落,便听欧阳明和吴输赢同声道:“我不陪!”
  时穷富冷哼一声,道:“欧阳老儿、吴老儿,咱们数十年交情,你们竟然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姓时的。好!自今而后,咱个便恩断义绝!”
  欧阳明和吴输赢倏然色变。
  未等他二人开口,鬼灵子早大笑道:“时穷富,你未免也太过心胸狭隘了,其实要我陆小歪离开散人谷也并非难事,只要你们各自将身藏绝艺尽数传授于我,我马上出谷也就是了。”
  欧阳明连忙道:“陆小歪,你这不是睁着睛说瞎话吗?此时若论妙手空空之术、赌技和机关设阵之术,时老儿、吴老儿和我赛诸葛又有谁是你的对手了。”
  鬼灵子道:“这就奇了,当年你三人各凭绝艺名动江湖,其时我陆小歪还未出世,此番在下到你们散人谷仅数月之久。怎能说我已强于你们了?”
  吴输赢道:“你用鬼计将咱三人的《妙手空空经》、《设阵大法》和《赌经大全》盗了去,逼使我等不得不倾囊传技……”
  鬼灵子截口道:“是你们自己无能,‘鬼计’二字却又从何说起?”
  欧阳明连忙圆场道:“好好好!就算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总行了吧?”
  鬼灵子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欧阳明道:“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数日前你到我八卦屋中盗走了《设阵大法》,又将它放在吴老儿的四象屋中,而我的八卦屋,纵是现在,不是我欧阳明夸口,吴输赢和时穷富他二人要在我屋内来去自如,也是断断不能,仅凭这一点,我的机关设阵之术就极你学了个十成十。”
  鬼灵子道:“就算我信了你的话,吴输赢和时穷富二人定是藏拙了。”
  欧阳明连忙道:“谁要是在陆小歪面前藏拙,那一定吃错药了。”
  一直沉着脸未曾开口的时穷富忽然道:“在下倒有一个计较在此,咱们不妨就此比试。”
  另三人同时道:“如何试法?”
  时穷富淡然道:“麻将。”
  三人俱是一愣,过得少顷,吴输赢忽然抚掌大笑道:“时老儿这鬼主意实在是高明之极。”
  话音落时,人早飞掠出屋,自是到他的四象屋取那付一直被他视若珍宝的黄金麻将去了。
  欧阳明见状世道:“此计果然大妙。”
  没料鬼灵子装模作样的道:“怎的我竟看不出此计有何妙处?”
  欧阳明道:“你与金童打赌吃亏,险些儿送了性命,自不知赌中大有学问。尤其在麻将桌上,你与咱们三人所学的绝艺均能派上用场。”
  鬼灵子道:“莫非在麻将桌上连机关设阵之术也能用上吗?”
  欧阳明道:“那是自然,难道吴老儿所著的《赌经大全》上并未载有搓麻将别有一说,叫做垒长城么?既是‘长城’,那可是咱们机关设阵的租家,其中自然大有关联。”
  时穷富续道:“且搓麻将最是斗智,更要心灵手巧,我教你的妙手空空,大可派上用场,而吴老儿教你是的赌技,那就更不用说了。”
  鬼灵子故作沉思状,良久才道:“还是不要。”
  欧阳明和时穷富同声道:“有何不要?”
  鬼灵子道:“如若你三人联手,故意输了给我,倒显得是我将你们各自的绝艺全学到手了一般。届时我既赢了你们,又不得不守约出谷,那我鬼灵子陆小歪岂不成了冤大头了……”
  话音未落,睹王吴输赢早提着一付精致的黄金麻将飘然回屋,见欧阳明和时穷富正面面相觑,当下大惑不解,问道:“你们都怎么了?”
  时穷富气呼呼的道:“陆小歪他说他不干?”
  吴输赢奇道:“陆小歪,你为何不赌?”
  鬼灵子道:“不赌便是不这,何来这许多理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吴输赢待向欧阳明,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明道:“陆小歪怀疑咱们主人会使诈,故意输了给他。”
  吴输赢顿即怒道:“我吴输赢号称‘赌王’,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你休要把人看得太小。”
  鬼灵子笑道:“你既是赌王,我陆小歪倒相信你不会在赌桌上耍赖而自废名头,但时老儿和欧阳老儿就难说得紧了。”
  欧阳明和时穷富正欲开口说话,忽听陆小歪又道:“好吧,就算我信你们一次,咱们这便开赌如何?”
  欧阳明和时穷富虽心头有气,但听陆小歪如此说话,一愣之下,当即道:“好,咱们这便在麻将桌上比划比划。”
  二人心头均是一般所想:你陆小歪既信不过我二人,那咱们不妨就做一次小人给你着看,让你“赢”得心服口服。
  他们自是不知,鬼灵子临时改变主意,却是因有人在暗中指使。
  方才欧阳明和时穷富正自心头有气,甚觉愠怒之时,鬼灵子耳边忽然转来一细微却清晰之声:“与他们赌,并且非赢不可。”
  鬼灵子虽不知是谁与他通话,甚至不知那声音着从何大传来,但那声音似有一种强大的磁力,使他既觉得亲切又不可抗拒。
  当中贼王搬出一张玉石方桌和四把付椅,与欧阳明对方一眼,各选了“西”“北”二位坐下。
  赌王一言不发,随手把麻将整整齐齐摆在桌上,才瞪了贼王和赛诸葛一眼,肃然道:“搬庄!”
  时穷富和欧阳明一愣,心道:你吴老儿怎的这极不知好歹,虽你不愿使诈损了自己“赌王”名头,但咱们助一臂之力,让鬼灵子陆小歪离开散人谷,却是对大家均大为有利之事!
  却听鬼灵子道:“昔日在下曾听人言,赌搏、杀人和卖淫,历来是人类最古老而又热衷于干的三件事,且无论男人赌博杀人还是女人卖淫,仅是规矩甚严,今日观当世储人言行,果然丝毫不爽。”
  赌王吴输赢淡然道:“多谢谬赞。”
  鬼灵子故作肃然状道:“不敢当,但今夜之赌,咱们以一盘走输赢,我陆小歪定使使出浑身解数,如若侥幸赢了,自然拔腿便走;若是输了,也只怪在下学艺不精,也是一般出开贵谷……”
  话未说完,另三人早阎声道:“你说什么?”
  鬼灵子道:“我陆小歪好歹也算堂堂一派掌门,言出如山,从不愿再说第二遍。”
  吴输赢连道了三个“好”字,才又续道:“难怪一……难怪那恩公对你如此器重,果不愧是号人物!那好,陆小歪,所有的花样,我已倾囊相传于你了,今夜咱你便只赌一把明日姓吴的作东,咱们四人该当泛一大白!”
  时穷富和欧阳明既听鬼灵子说他无论输赢皆要离开散人谷,早是怒意烟消,当下时穷富道:“好!咱们这便各凭其才实学,切磋技艺,明日为陆小歪侯行,也算上我和欧阳老儿一份!”
  欧阳明则只道了两个字:“搬庄。”
  虽已无人使诈,也是天数使然,搬庄结果,赌王作了东家,鬼灵子摸了“南”,而贼王和赛诸葛竟与他们先前所占位于一般,各自坐了“西”“北”二位。
  既是东家,赌王要做一副“天台”牌自是易若反掌,他料定此番鬼灵子是输定了。
  没料取完牌后,赌王明明做好的一付“王合”牌却少了个“一万”而多了张“东”牌,形成了“东”牌,形成了“东”牌“开杠”听“一万”和“四万”合牌之局。
  赌王怔怔的看着坐在他下家的鬼灵子,足有平盏茶时分。
  鬼灵子则若无其事,似是此番相赌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是打出一张“东”牌,等坐在对面的时穷富打出“一万”,还是等“开杠”碰碰运气,赌王始终举棋不定。
  桌上的四人,没有一个出声。
  赌王的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鬼灵子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万”换成“东”牌,那他做一付“地合”牌局绝非难事。
  若打一东一牌,鬼灵子自不能“合牌”,但接着便轮到他摸牌,赌王几乎断定能先鬼灵子能“自摸”而“合”。
  赌王决定挺而走险了:“东”的“并杠”!
  开起来的当然不是“一万”或“四万”而是一张“白板”。
  赌王又犹豫了足有一袋烟功夫,才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多余的“白板”打出。
  鬼灵子依旧若无其事,似是从未见过麻将用中居然会有“白板”这张用,只盯着它若了足足平小时辰。
  时穷富、欧阳明与赌王相处数十年,各自的技艺均学了不少,特别是坐在鬼灵子下家的时穷富早已将一张“十万”抽出放在最右边,只等鬼灵子打出一张牌,他便将它打出让赌王“合牌”。
  但赌王和鬼灵子如此故意消磨时光,时穷富和欧阳明早大觉不耐,各自将牌朝里扣倒。
  没料又过良久,鬼灵子忽然轻叹一声,将那张“白板”捡起,淡然道:“开杠。”
  他开起中一张“七筒”,然后又淡淡的将十四张牌椎倒,轻声道:“合了。”
  他的确是“地合”牌,单听“边七筒”。
  杠上开花!
  赌王面色惨白,长叹一声,才黯然道:“你赢了。”
  鬼灵子对在他下家的贼王时穷富轻笑一声,道:“为何不翻开你的牌看看?”
  时穷富早目瞪口呆,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他一起牌便有四张“七筒”!
  而一付麻将只有四张“七筒”,既不会多,也决不会少。
  可鬼灵子陆小歪偏偏“开杠”开了个“七筒”合牌!
  赌王站起身来,却听鬼灵子又淡笑道:“本来是阁下赢定了,如果你能沉得住气的话。”
  说话间将本该轮到他摸的那张牌翻了过来:一万!
  然后又接道:“但在下料定阁下会挺而走险的。”
  赌王看了他良久,才道:“你才是真正的赌王。”
  言罢大笑三声。
  坐在“西风”位上的贼王恍若大梦初醒,一张张翻开自己的牌,然后怔怔的看着鬼灵子。
  他的“七筒”此时只是剩下三张了,却莫名其妙的多了张“东”牌!
  而“东”牌正是赌王吴输赢开“暗杠”的牌。
  时穷富忽然大笑道:“妙手空空!哈哈!妙手空空,陆小歪,这‘贼王’之名,今夜算是在你给抢去了。”
  他虽如此说话,面上却殊无怒意。
  却听欧阳明道:“你们为何不看我的牌?”
  言罢也将他的十三牌一张张用了开来,吴输赢和时穷富一看之下,恰似见了世上最古怪的物事一般,捧腹大笑不已。
  欧阳明号称赛诸葛,于机关阵式设置之术本是独步天下,区区十三张麻将牌,他却“设置”得乱七八糟!
  鬼灵子淡淡的看着他们,对欧阳明道:“你这赛诸葛依我看倒也稀松平常得紧。”
  欧阳明居然也大笑出声,连声道:“好个陆小歪!我赛诸葛算服了你了。”
  三人正大笑间,忽闪门外传来一朗笑声:“你们输得不冤吧?”
  鬼灵子骇坏转身,却见门口立着一灰衣白眉老僧,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鬼灵子道:“方才是你要我与他们相赌的吗?”
  白眉老僧只点点头,尚未开口,忽闻身后的欧阳明、吴输赢和时穷富同声道:“恩公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鬼灵子不禁大奇,转过身去,仅见三人仍然冲白眉老僧作揖纳拜。
  鬼灵子心头一动,又转过身去,看着白眉老僧,问道:“莫非你……!”
  尚未等他将话说完,赛诸葛吴输赢早在身后高声道:“陆小歪!他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一元……”
  却听白眉老僧道:“事到如今,老衲的法号已没必要对世人隐瞒了。”转向鬼灵子又道:“老衲法号上‘一’下‘元’,虽救了你性命,你却不必谢我。”
  鬼灵子跪伏于地,肃然道:“晚生本是份死之人,大师为救晚生,已损上十年功力,大师对晚生实是恩同再造,救命大恩,晚生定衔草以报!”
  一元大师扶起鬼灵子,却不与他说话,反对赛诸葛欧阳明、赌王吴输赢和贼王时穷富道:“老衲欲与陆小歪二人借你们‘北斗天罡屋’用上一夜,不知……”
  三人早截口道:“大师说哪里话来。‘北斗天罡屋’本就是为大师所造。”
  一元大师淡淡道:“既是如此,老衲这便与陆小施主到‘北斗天罡屋’去了,只是在明日午时之前,你三人决不许踏入此屋五丈之内。”
  言罢也不等他三人回应,拉着鬼灵子便到“北斗天罡屋”去了。
  入得屋内,鬼灵子又欲相拜救命之恩,却被一元大师阻住。
  鬼灵子道:“大师……”
  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来,便听一元大师截口道:“老衲救你性命,本是为天下武林苍生为计,你与其谢我叙命之恩,不如少开尊口,让老衲将个中情由告之于你,此时你的武劝虽在江湖上算不了什么,但凭你与散人谷中这三位老儿所学的本事,复出江湖,定将大有作为,纵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难奈你其何了。”
  鬼灵子道:“这三位老儿性情古怪,若非看在大师面上,我陆小歪在这散人谷中只怕一日也难呆下去,它日我鬼灵子陆小歪若有一星半点成就,也全托大师……”
  一元大师道:“老衲最烦的事,便是一句话三番五次的颠来倒去没个完!”
  鬼灵子道:“是,谨凭大师吩咐。”
  一元大师缓缓道:“陆小歪,你虽入江湖未久,担当今少林派方丈是谁,你总该是知道的?”
  鬼灵子道:“年余前是悟性大师,后为太阳叟东方圣所害,当今少林方丈,却是悟明大师,这晚生倒还知道。”
  一元大师道:“你可知老衲是谁吗?”
  鬼灵子奇道:“大师所问,怨晚生不明其意。”
  一元大师道:“若论辈份,老衲却是悟明方丈的太师伯。”
  鬼灵子道:“方才晚生与大师到此屋来时,见大师左腿……嗯,若晚生所料不差,大师便是江湖浪子童超的记名师父了?”
  一元大师微微笑道:“你以‘鬼灵子’为号,倒也名付其实。”
  鬼灵子道:“多谢大师谬赞,晚生挽不敢当。”
  一元大师沉咋良久,忽然面色一沉,肃然道:“老衲今夜将与你所讲之言,待你复入江湖之后,除敝记名弟子童超外,断不可与第三人提及,你可能答而么?”
  鬼灵子未说什么,只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便听一元大师道:“百年之前我少林派方丈本是家师,法号上‘了’下‘然’,家师共收了三名弟子,分别取号一空、一元和一无……”
  鬼灵子失声道:“大师法号一元,莫非便是……”
  一元大师道:“老衲正是家师座下第二弟子。”
  稍顿又道:“实不瞒陆小施主,老衲并不敢妄自当薄,当时在咱和兄弟三人中,倒数老衲武功最高,也是得家师喜爱。然老衲对‘名利’二字,井无丝毫兴趣。且敝师兄一空,本是掌门弟子,若对家师不幸圆寂,老衲绝无讶位之心,然敝师兄……你知敝师兄俗家姓名么?”
  鬼灵子道:“百年的之事,晚生自是一无所知。”
  一元大师道:“然太阳叟东方圣之名,你总该是知道的了。”
  鬼灵子道:“东方圣欺世盗名,但其武功已臻化境,确可算当初天下第一人了,幸被独孤樵一剑毙命,这也是天意使然。”
  一元大师道:“哼!若老衲早年不被一空一无两名少林叛贼夹攻,以至损失了十年功力,区区一个东方圣,又怎容他称霸武林!”
  鬼灵子骇然道:“莫非大师的武功,竟比东方圣还强么?”
  一元大师道:“老衲不妨告诉你,一空那叛贼的俗家姓名便是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尊字,他本是东方圣亲生兄长,东方尊无论人品武功,均比其弟东方圣胜着一筹。”
  鬼灵子惊“咦”了一声,道:“既如此,大师的武功,岂不比东方圣胜过不止一筹了么?然则当年师兄师弟,又怎会会力与大师对敌?”
  一元大师倏然色变。
  鬼灵子连忙道:“晚生口没遮拦,还望大师恕罪!”
  过得良久,一元大师面色才渐渐缓和,淡然道:“今夜老衲带你至此,本就是为了要告诉你百年前之往事,又怎会怪罪于你了。”
  鬼灵子惑然不解的看着一元大师。
  便听一元大师道:“百年之前,家师已年逾古稀,但他老人家内功深厚,身体却还康健硬朗,却不料突然圆寂,而一空本该接掌本派方丈之职,却在家师圆寂之后,突然与一无双双失踪,老衲甚觉蹊跷,细察家师法体,便已堪破端倪,家帅猝然圆寂,并非阳寿已尽,实是一空一无二位叛贼下的毒手,老衲一怒之下,坚辞本派众弟子公报继任方丈之职,在江湖上暗中查寻三年,终于得知真相。”
  饶是一元大师一代得道高僧,言语及此,也不禁黯然伤神。
  过得少顷,一元大师又续道:“咱们尚有五个时辰,不妨把话题扯得远些。”
  鬼灵子奇道:“五个时辰?”
  一元大师淡然道:“明日午时,老衲便要追随先师于极乐了。唉!纵是魂归极乐,哭未能将东方尊那叛贼诛除,老衲又有何面目面对先师。”言语间尽一副伤极之色。
  鬼灵子大骇,道:“观大师还硬朗康健,断不会……”
  “一切自有天定,何况一付臭皮囊,倒也没有什么。”
  鬼灵子这一惊骇更甚,竟怔怔的说中出话。
  却听一元大师淡然道:“百中之后,湖南永州府出了一对奇少年,不知因何原由,均练成了一身足可睥睨群雄的武功,他二人本是亲生兄弟……”
  鬼灵子插言道:“东方尊和东方圣?”
  一元大师点点头,道:“先前老衲已讲过,兄长无论人品武功,均比其弟要高出一筹。但其弟心计深沉,行事又是细致缜密,这却是东方尊万难与其比肩的。”
  稍顿又道:“东方圣一心欲作武林第一人,其兄东方尊便成了他第一块阻路石。更兼东方圣生性好色,总在暗中将稍有姿色的女子挖了去先奸后杀。然纵是他行事诡秘,终有一次还是给其兄查觉了,严加责训之后,东方圣倒也对不收敛,只是对其兄暗怪于心。
  过年之后,东方尊已及或者勉之年,当那娶了征阳府大人的千金为妻,夫妻两恩恩爱爱,未及半年,妻子便已有孕在身。
  不料有一日东方尊有事外出,回家时却见其弟正强行奸污亲生嫂子!”
  鬼灵子大怒道:“如此猪狗不如之辈,东方尊为何不一掌将他毙了?!”
  一元大师道:“那知府大人的千金也是性烈之人,蒙受如此大辱,陡见亲夫,当即使咬断舌根自尽身亡了。”
  “啊!”
  “东方尊本可一掌便将其弟毙了,但东方圣极功于心计,对其兄之脾性了若指出,当下恰与一条狗相似,先是苦苦跪求饶命,后又故作凛然之状,言若兄长仍不见容,他便立时自诀不劳兄长动手。唉!也怪东方尊一念之仁,竟不忍杀了东方圣那逆贼,以至数十年之后,方酿出东方圣称帝武林的闹剧。然正如我佛所言,因果报应终是不爽,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个独孤樵……”
  “独孤少侠此时神功尽失,此事大师是否知晓?”
  “老衲救你性命,并会散人谷中三位老儿教你绝艺,本就是为了让你去救独孤公子性命。唉!老衲也不知此事是对是错,毕竟无意难测!”
  “敢问大师何出此言?”
  “只因……不说也罢,老衲此举,是否会再为江湖造孽一场浩大杀劫,此时老衲也是不知。”
  “晚辈性命为大师所救,纵若晚生性喜顽皮胡闹,也断不敢做那人神共愤之事!”
  “老衲说的不是你,而是说独孤樵。”
  “这……”
  “罢了,凡世间事皆有天定,且由它去吧。咱们旧话重提:昔年东方尊不忍手刃亲弟,气怒之下,当即遁入空门,投入家师门下。家师观其心意既决,更兼身手不凡,便收了他为开山大弟子,赐号一空。”
  “既是如此,一空大师又怎会……?”
  “一念之仁,反受其害,这本是世间常理。”
  “大师是说一空大师和一无大师最终加害了然大师,乃是受了东方圣陷害?”
  “先的老衲也是不知,只在与一空一无两名叛贼放手对搏,最终每人赐了他们一人一重掌之后,方才得知个中原委。”
  “原来如此。”
  “并非尽然如此,一无当即毙命,一空武功远在一无之上,老衲以内功护住其心脉,问他因何要欺师灭祖。你猜他怎么说?”
  “晚生自是不知。”
  “他说,咱们师兄弟相处数十年,各自均知对方禀性,我知你决不会与我这做师兄的争夺方丈之位的,然本派虽领抽武林群伦,却也是天下第一大名门正派,若是愚兄做了少林方丈,也终困于此位而难称帝武林。
  老衲当时大惊道:‘称帝武林?莫非你想做武林皇帝不成?!’
  一空苦笑道:‘你还记得我那亲生兄弟东方圣么?便是他这般说的,他还说天下百姓既有始皇,武林中便也该有始皇才是,愚兄知师弟和你二人的武功均强于敝兄弟俩,又被他说动人心,便出此下策,说动一无师弟后,便使计害死了先师。’
  老衲其时大怒道:‘东方圣奸杀亲嫂,固然猪狗不如,而你这般欺师灭祖,与他又有何异!’
  一空却只淡然道:‘没料了然圆寂后,却偏找你不到,没能杀你,大约也是天数使然。我与一无师弟只好离寺逃遁,没料还是被你给追到了。’
  老衲当时黯然无语,却听一空那叛贼又道:‘然敝亲生兄弟,却总是不会饶过你的。你信不信?’
  老衲只‘哼’了一声。
  一空又道:‘虽他武功不如你,但你最好还是相信愚兄的话,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稍顿他又道:‘此时你已推愚兄首徒去难接在了本派方丈之职,是也不是?’
  老衲点点头。
  一空微微一笑,就此气绝身亡。
  老衲当即写了封书束放于其怀内,拎了两名叛徒尸体悄然回到少林,将它们放在去难师侄的门口,言明他二人当死之道,又悄然遁去。
  万料不到的是,半年之后,去难师侄偶遇老衲,告知一空那叛贼的尸道竟已无影无踪!”
  “是被东方圣盗走了?”
  “先前老衲也是这般想法,又过三年之后,原我少林寺的一名小杂役竟莫名其妙地盗走了本报镇派之宝《易筋经》,老衲遍寻其踪不到,且过数十年之后,那位名叫公孙鹤的小杂役忽自西域而来,且练就了一套阴毒霸道的天冥掌,老衲方始怀疑是他带了一空尸首并盗了《易筋经》一同逃奔西域。但老衲终归还是错了,因老衲与苦苦大师及酒仙翁联手除去一代大魔公孙鹤时,他胡练神功,早是走火入魔,身上竟连一丝儿武功也没有了!老衲误杀身不具丝毫武功之人,自是心头大愧,当即挥掌自废了左腿。”
  “啊!”
  俗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孙鹤临死之时,与老衲言明《易筋经》并非在其身上。”
  “而它已被人送还少林寺了。”
  “这人是谁?”
  “太阳叟东方圣。”
  “东方圣?!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当日武帝宫一役,竟连悟明大师在东方圣一言之下,也甘愿……甘愿折节称臣。”
  “大师何以会有这般想法?”
  “因东方圣公然称帝之前,‘尸体’曾在我少林出现过,随后却忽然不见了。”
  “龟息功?”
  “不错,东方圣既会龟息功,其兄东方尊自也不可能不会。”
  “据晚生所知,龟息功乃是从西竺传至中土的一门古怪神功,运起此功来,人便‘死’上一月仍能‘复活’。”
  “是的。”
  “但晚生有一事不明,东方尊既未死,他为何不兄弟联手与大师为难?”
  “因他们并未知老衲自废左腿之事。且他们也疑老衲即能在十数日内便造就出童超这般一个绝顶高手――那老衲的《大梦神功》恐怕已练臻化境,故尔不敢轻举妄动。”
  “《大梦神功》。”
  “此秘诀为数百年前一位神僧所创,早年老衲机缘凑巧,与一异人习得此功,以至武功强于早老衲拜入少林门下的东方尊,只可惜……唉!”
  “大师因何叹息?”
  “老衲今年九十有八,为造就童超,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授功,却也损了老衲三年功力,数月前为护住你心脉,并使你能在七日之内心脏刀口愈合,又损了七十年功力,老衲此时所余二十八年功力,在江湖中只能算是二流身手了。”
  “大师你……?!”
  “闲话少说,咱们时日已经不多了,老衲已要你答应二件事你肯么?”
  “纵是一百件,我陆小歪也……”
  “凭不足三十年功力,此时要授你《大梦神功》是不能够了,但要取你性命,老衲却自信还能。”
  “是!”
  “那你听好:一、明日你便出谷。二、出谷前你去对欧阳明说,就说老衲严命他待你甫一出谷,便来将这‘北斗天罡屋’毁去,并不准他三人任何一人入屋一步,且要欧阳明将此屋毁得连他自己也不能入内,三、还是老衲早先与你讲的那句话,今日老衲与你之一席言谈,除我那记名弟子童超外,决不许与第三人泄露半句!”
  鬼灵子凛然一一应了,末了道:“大师……”
  他方道出二字,一元大师早面色一凝,肃然道:“勿再多言,你去吧!”
  鬼灵子位声道:“是。”
  立起身来,方转身走出两步,又听一元大师在身后柒声道:“陆小歪,并非老衲绝情,实因东方尊那厮若知老衲既已身亡,整个武林便又将大遭涂炭了。”
  鬼灵子双目含泪,并未转身,只道:“晚生理会得!”
  一元大师轻叹一声叹道:“老衲最后只哀告你一句话:陆小歪,往后不可待人太好。”
  鬼灵子早泪流满面,只道了声“是”,人早飞掠出屋。
  屋外日正当空,恰是午牌时分。
  鬼灵子只觉日光刺目,连眨数下眼睛,却见欧阳明、吴输赢和时穷富三人正立于屋前五丈开外,观其形状,自是一宿未眠。
  陡见鬼灵子掠出屋来,心下俱是大喜,齐问道:“陆小歪,一元大师他老人家可还好么?!”
  鬼灵子黯然不语。
  三人又齐声道:“怎么啦?!”
  鬼灵子道:“我此刻便要出谷了。”
  欧阳明怒道:“我们是问你一元大师他老人家怎样了,可没问你何时出谷!”
  鬼灵子看定欧阳明,良久才将一元大师的第二条严命缓缓道出,末了道:“你若不遵命行事,别说一元大师他老人家饶不了你,纵是我陆小歪,也绝不会饶过你们!”
  听其言语,似是一元大师早已离去,只不知他为何要叫陆小歪传令毁了“北斗天罡屋”而已,虽心头大觉惑然,但既是昔年救命恩公吩咐下来,欧阳明倒也不敢推辞,当下肃然道:“我欧阳明遵命便是了。”
  鬼灵子淡然道:“如此甚好。”
  话音落时,人已早飞掠出十数丈开外。
  吴输赢在身后高声道:“陆小歪!咱们为你饬行的酒还没喝呢。你怎的就要走了!”
  只听遥遥传来鬼灵子的回音:“在下有急事待办,这酒嘛,不喝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