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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扇玉箫》第十五章 碧目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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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俊知道姚小玉假意对自己说话,实则暗向南荒睡尼梦大师及那位乍现即隐腰系长带的白衣人叫阵。但姚小玉说完以后,却四山寂寂,毫无回响。
  这时四凤三鬼手中的乐器,又复响起,八名苗装壮汉,抬着碧目魔娘姚小玉缓缓回身,似欲往那形如人眼的幽壑之中走去。
  淳于俊悬念好友铁杖金钩焦天啸安危,并因不信他会屈志于欧阳凤裙下,遂蓦然叫道:“碧目魔娘,暂留贵步”
  姚小玉闻言命令八名苗装壮汉停步回身,向淳于俊说道:“我知道你要问的无非是铁杖金钩焦天啸及龙渊宝剑、吴越金钩,但这一人两物,如今都在我碧目谷中,安然无恙,今夜我也必有安排,便大家作一公平竞赛,互相各凭所学,当作彩头博取就是。”
  说完,正欲挥手命苗装壮汉,抬榻回壑,忽然又似想起甚事,俏脸上,满布严霜地恨恨说道:“我倒忘了,听说当年帮助负心人褚珏,盗我天魔十二绝的老偷儿千面空空唐子羽,他和你们一路,烦你转告老偷儿,我恨他入骨,对于今夜其他入谷之人均可以客礼相待,唯独老偷儿不然,他若不曾多生一颗六阳魁首,或是多长一层人皮,最好不要自取灭亡,妄入我的碧目谷内。”
  淳于俊觉得不便答话,方自一蹙双眉,碧目魔娘姚小玉玉手一挥,八名苗装壮汉,居然施展出上乘轻功,平抬软榻,凌空纵起,在悠扬乐声中,飘然落向幽壑以内。
  卓云峰前如火如荼的阵仗,刹那之间,变成一片幽静,淳于俊心头由紧张到松驰,由松驰而变成一片寂寞凄凉。他兀自悬念再度负气而走的林凝碧,不知是否已在碧目谷中身涉险境。
  愁怀无奈之下,遂欲将这些难排情绪,尽诉琵琶,但手指才拨丝弦,忽然想起自己虽蒙白二先生传授琵琶行绝学并数度应用,可惜只是防身,未能克敌,而其中所藏钧天三式却始终未获机缘,加以一试。
  淳于俊暗想:今夜碧目谷之行,入人重地,无疑强敌如云,虽然适才闻得佛号,知道南荒睡尼梦大师业已赶到,隐身暗助,但要想从碧目魔娘姚小玉师徒手内,救出铁杖金钩焦天啸,并夺取龙渊宝剑、吴越金钩,仍旧难似登天,绝非易事。
  尤其自己蒙风雷道长闵守拙慨赠千年雪芝,但等在欧阳一缺手中,设法弄到第二粒天香豆蔻,便可为长睡天外之天秘室中的钟素文疗伤重生,此事绝不容中途罢手,偏偏林凝碧女儿心狭,一再因此耿耿于怀,叫自己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心头多少事,无事不牵愁。淳于俊一声长叹,倚崖席地而坐,缓拨丝弦,寄情妙韵,口中也把唐代诗人白居易谪居江州所作,流传千古的琵琶行你低吟诵。
  曲词暂近尾声,琵琶行六百一十六言,也吟以座中泣下谁最多之际,突然在淳于俊对面,隔着一条册涧的小峰头上,有人放歌吟道:“司马才华第一流,琵琶曲调足千秋,异代倾心尊老大,天涯沦落白江州。”
  淳于俊因为曾听江州白二先生对自己说过他最倾心香山乐府,故而尊唐代诗人白居易为老大,自称白二先生,加上这种高旷吟声,又极耳熟,不由心头狂喜,精神一振,闪目向吟声来处看去,果然看见崂山所遇那位共有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北邙鬼叟丰秋,白江州白二先生第三种身分,而自称均不是他来面目的绝代奇人,仍旧白衣飘飘,一身文士打扮,坐在近峰顶峭壁间一株夭矫古松横枝之上,正对自己含笑挥手。
  由于万妙山庄一会,几乎全靠他保得群侠全身而退,使百毒孙膑轩辕楚,枉费心机,淳于俊深知这位绝位奇人,不仅武学盖世,智计亦复超群轶化,如今突见他也在六诏现身,怎不惊喜得大出望外?
  一声白二先生刚到口边,尚未喊出,忽然想起对方身分太我,自已究应称盖老前辈?丰老前辈?抑或白二先生?
  思念未了,隔涧飘然飞坠一片白云,那位绝代奇人,已落在淳于俊身前,微笑说道:“我虽在泰山日观峰绝顶,对陶大杯等揭露本来面目,但严嘱他们暂时保密,不可公开。你与我既以琵琶结缘,仍叫我白江州白二先生便了。”
  淳于俊听他他这样讲法,遂含笑说道:“二先生怎会如此凑巧?也自远涉蛮荒,到了这六招烽烟之地?”
  白二先生笑道:“我在泰山日观峰头,揭露本来面目,使陶大杯等大出意外,吓了一跳以后,觉得无事可作,遂想跑趟不开谷口,看看你们那场钩剑比赛大会。谁料到端阳正日,隐身暗处一听,才知事已生变,大会成虚,并得悉在万妙山庄所接那张柬帖上领衔的碧目魔娘,就是昔年有名的妖淫尤物碧目仙姬姚小玉。”
  淳于俊听到此处,越发喜形于色地问道:“二先生这等说法,是有意远来相助了?”
  白二先生笑道:“彼此既已定约在天外之天以内,互见真章,则此次碧目谷中,也不必过为已甚,只求挫挫姚小玉的气焰而已。她以为她的天魔九绝盖世无双,门下四风三鬼出人头地,我确偏要她上上大当,碰碰钉子,故而此行主要目的,是把十年之约,移到今朝。终南山玉柱峰头,移到这六诏山卓云峰下。”
  淳于俊闻言想起昔日崂山竹林以内,白二先生曾有十年后终南山玉柱峰头,补传钧天八式之语,不由喜得一愕。
  白二先生抬头略看天时,向淳于俊笑道:“昔日我传你琵琶行及其中所藏的钧天八式之时,试出你天资极为聪敏。如今时光尽有余格,你好好学全这钧天八式,不妨就在碧目谷中,与人试手。”
  话完,要过淳于俊手中那面琵琶,五指一挥,争争琮琮妙韵遂起。
  淳于俊再也想不到在强敌当前,情场失意之下,会有如此奇遇,更因深知这位白二先生的机智武功,仿佛比神州四异还要高出一筹半筹,琵琶行各极神妙,钧天八式,威力尤高,遂丝毫不敢怠懈地,凝住心神,静看二先生手拨琵琶,循声起舞。
  白先生把钧天八式连演三遍,知道淳于俊必已记热心头,遂停手一看月色,并凝神倾耳地似有所闻,向淳于俊微笑说道:“如今碧目魔娘姚小玉与你们所约的月上中天时刻,已然快到,那位老偷儿,千面空空唐子羽,即将赶来。我不愿见这一身贼味的人,还是等到碧目谷中再行相会。”
  淳于俊享有言,正要说明千面空空唐子羽品行端正,为人颇好。
  向白二先生加以解释之际,那位宛若天际神龙,不可捉摸的白二先生,已将琵琶倚树而放,儒衫飘处,身形立即隐入那形如人眼的幽壑以内。
  这种盖世奇人,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淳于俊哪里拦得住他?惘然片刻,环顾四周,却未曾见到白二先生所说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赶到。
  淳于俊拾起地上琵琶,自拔丝弦,又复温习了遍钧天八式,突然觉得身后微有动静。
  走进魔巢,自防来敌。淳于俊故意佯作不觉,随着琵琶音韵,先行向前滑出三步,然后迅疾回身,看见却是千面空空唐子羽正对自己拈须微笑。
  淳于俊颇为佩服白江州白二先生耳力之强,判断之确。遂对千面空空唐子羽含笑问道:“老人家先前曾说双方仇恨太深,要避免与碧目魔娘姚小玉明面相会,怎的未见易容易服,又恢复这种本色打扮?”
  唐子羽微笑摇手,似不令淳于俊高声。当先往那如人眼的幽壑之中,缓缓走去。
  淳于俊知道这位老人家经验老到,智计多端,如此神情,必有深意,也不再多问,只是悄悄追随,同下幽壑。
  幽壑虽然形势极险,却哪里难得住这两位身负绝学的武林侠士。但壑势既深,又复时宽时狭,有时狭的几乎仅容一线,不由使淳于俊心中疑诧,如此情形,谷中还举行什么拜月大典,月光从何而入?
  穿越了最后一处,也是最狭一处的壑缝以后,淳于俊眼前一亮,方自暗叹造化之奇。
  原来下面已是壑底,但光度远比壑中为亮,壑径向左延伸,十来丈外,一排古壁阻路,壁上有一形若竖立人眼巨洞,洞周满生肥厚苔藓,委实宛如一只绝大碧目,那片如水月光,就是从这碧目之中,反射而出。
  两人穿过碧目洞中,只见洞外地势忽展,竟是一片百亩平原,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树奇石怪,峰峭泉飞,景色居然清华已极。
  更妙的是谷底虽宽,谷口却狭,四周山峰,逐渐倾斜齐往中央合抱,使人由下仰望,仅能看到数十丈天空,非等月射中天,月光无法射入谷内。
  碧目洞内,站有八名苗族壮汉,见唐子羽、淳于俊进谷,一齐用苗人重礼,抱臂躬身,两人微笑点头,依旧安详缓步,向谷中广场走去。
  淳于俊一面举步,一面向唐子羽笑道:“唐老人家,这谷中地势,如此广阔,却不知主人现在何处?”
  唐子羽嘴皮微动,正欲答话,突然谷旁的峭壁之间,两条轻功极俊的人影,凌空疾落,并有个脆生生的口音,笑声叫道:“家师姚仙娘,在雨花坪候驾,特命南宫凤、顾休二人,代迎佳客。”
  人声随至,飘坠面前,是一位美艳无伦的淡黄宫装少女,及一位白衣儒生。
  淳于俊认得白衣书生,正是森罗秀士顾休,则自称南宫凤的淡黄宫装少女,定是碧目四凤中的第一凤,也就是姚小玉门下的男女首徒,一齐到来。
  南宫凤身形落地,目光一注唐子羽,秀眉微蹙,似深有讶色向淳于俊问道:“淳于朋友,此位何人?”
  千面空空唐子羽方自拈须一笑,淳于俊业已应声发话:“这位就是名满江湖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老前辈。”
  南宫凤听了千面空空唐子羽名号,娇靥立布严霜,偏头向顾休问道:“顾师兄,我因事离开,你可记得仙娘对今夜之会,有何指示?”
  顾休答道:“事无定策,见机而作,宁宽一切,必杀神偷。”
  南宫凤闻言,妙目之中,煞光微现,向顾休说道:“顾师兄,既然如此,你且陪淳于朋友往花雨坪,去见仙娘,我则先把这狡猾如狐的老偷儿擒住,免得他又觅机悄悄溜走。”
  淳于俊方自觉得碧目门下,对自己神态,倒不甚恶,但对唐子羽则含恨极深。南宫凤如此说法,颇令自己为难,是否就在这碧目谷口,便即彼此翻脸动手?
  念犹未了,南宫凤已向唐子羽叫道:“老偷儿,淳于朋友是我家仙宾佳客,你不要连累了他,敢不敢与我到那边一会?”
  南宫凤一面发话,一面柳腰拧处,便已斜斜纵起三丈来高,向左前方落去。
  唐子羽低低一声冷笑,身形微闪,也自跟踪纵出。淳于俊一来拦阻不及,二来又深知这位当代神偷,沉稳机灵,武功方面,除因昔年曾经挨了褚珏一记内家重掌,致真力至今仍感稍弱以外,亦属上乘,未必准会在南宫凤手下吃亏,遂暂时保持镇静,凝神掠阵。
  他想的虽然不错,但变故立即发生,快的宛如石火电光,令人不及授手。
  原来唐子羽刚刚纵出两丈有余,南宫凤一阵银铃娇笑,凌空提气转身,左手微扬,飞出一团粉红光雾。
  这种粉红光雾,才一出手,三两丈方圆以内,立即布满极淡极淡的氤氲异香,淳于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知道自己与林凝碧的龙渊宝剑及吴越金钩就是在这苗疆迷香之下失去,所以鼻子微闻氤氲,便立即屏息飘身,后退丈许。
  淳于俊知机纵避,唐子羽却恰当其锋,异香才一入鼻,神智立昏,四肢一软,自空中颓然坠地。
  南宫凤不愧为碧目风之首,功力果然绝伦,身形根本不曾落地,踹藤借力,由海鹤钻云转化寒塘落雁,轻飘飘地娇躯微掠,玉臂一扬,便在半空中挟住千面空空唐子羽,然后落地腾身,直往碧目谷内,远远的一片排云峭壁纵去。
  淳于俊想不到变生顷刻,唐子羽毫未还手,便告被擒,不由急得怒叱一声,身形凌空飞起,直向南宫凤追去。
  但他刚刚纵起,顾休也随即飘身,淳于俊以为他也想对自己下手,急怒之下,师门绝学立施,剑眉双剔,吐气开声,打出一记峨嵋长眉叟廿余年前,便已威震江湖的朱砂降魔掌力。顾休不知这种掌力厉害,哈哈一笑,翻掌轻接,只听一声厉啸起处,硬被淳于俊的掌力震出四五尺以外。
  淳于俊施展轻易不用的师门绝学,震退顾休,方待再追南宫凤,抢救千面空空唐子羽,却听得顾休狞声叫道:“淳于朋友,你让我南宫师妹把唐老偷儿擒去,还可使他多活些时,否则,他将被我南宫师妹,立毙掌下。”
  顾休这几句话,果然听得淳于俊眉头深蹙,投鼠忌器地愕然止步。
  顾休又复得意异常地厉笑几声说道:“淳于朋友,我劝你莫骄莫傲,常言说的好,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如今不但你身在碧目谷中,连你的好朋友铁杖金钩焦天啸,及女扮男装,化名薄青仁的林凝碧,又何尝不全幽禁的姚仙娘饲养的五毒神蛊的天刑室内!”
  淳于俊越听越发心惊,知道不出自己所料,林凝碧负气之下,孤身涉险,业已陷入对方网罗。
  顾休见淳于俊被自己说得目中怒敛,眉上愁凝,不由一阵哈哈大笑,继续说道:“淳于朋友,虽然五毒神蛊厉害无比,进了天刑石室之人,向来万死一生,我家姚仙娘子对你印象,似还不错,只要你事事如她所命,也许仙娘特降殊恩,饶焦天啸、林凝碧二人不死。”
  一面说话,一面飘然举步,引导淳于俊向那片排云石壁,缓缓走去。
  淳于俊无奈之下,只得暂遏盛怒,默然随行,心中暗自盘算,目前情况既已如此不利,除设法与碧目魔娘姚小玉虚与委蛇,等待白江州白二先生,及南荒睡尼梦大师两位盖世奇人到来,再行一拼以外,似乎别无善微。
  碧目谷中,景色已极清丽,而姚小玉设座待客的花雨坪周围形势,更觉宜人。
  在一片拌云峭壁半腰,并不甚大,只是约莫方圆五六丈许的一块石坪,但烟梦环绕,尤其是坪上十来丈处,怒生无数红紫山花,又有一条飞泉,击花而坠,再被中途巨石一截,恰好化成百尺珠玑,及飘飘彩雨,绝似替这石坪织了一道七彩珠帘,令人感到花雨之称,名符其实。
  姚小玉可能知道今夜来人甚多,花坪上设了不少座位,见顾休把淳于俊引到,微一欠身含笑,伸手请他就座。
  淳于俊见这位被白二先生称作尤物的碧目魔娘,对待自己的神情,果然颇好,遂微带惊愕地一揖就座。刚刚坐定,坪下黄影电飘,香风微度,南宫凤喜孜孜地俏立姚小玉面前,躬身禀道:“启禀仙娘,千面空空唐子羽被弟子用氤氲迷香生擒,是否与焦天啸、林凝碧一起暂囚天刑石室,等嘉客到齐,再由仙娘发落。”
  姚小玉“嗯”了一声,柳眉又剔,似乎略带不悦之色地向南宫凤沉声道:“因为唐老偷生平行事,诡诈万端,天刑室虽然无人敢进,仍需加意防守。但今夜中有武林中一流好手,来我碧目谷中,不许再施展氤氲迷香之属,贻笑大方。即连碧目四绝如未奉我命,也不许擅自使用。”
  南宫凤娇靥微红,略一垂头,碧目魔娘姚小玉又复问道:“如今明月已上中天,嘉客即将联袂光降,天眼壑是否派有迎宾之人?”
  南宫凤应声答道:“三师妹司徒凤,及二师兄姜明,正在壑上迎宾,有客即报……”
  话犹未了,一声清宏无比的阿弥陀佛,起自碧目谷口,那位名列神州四异的南荒睡尼梦大师,细衣飘飘,缓步而进。
  梦大师这一显身,淳于俊心情为之轻松不少,但那碧目魔娘姚小玉却怒容满面地,向南宫凤叱道:“司徒凤、姜明职司何事,嘉客业已入谷,他们大概还懵懵懂懂地如在梦中,今朝会散以后,你叫他们按照门规,自行论责。”
  南宫凤闻言,眉宇间满布愁容,唯唯而退。姚小玉遂起身到雨花坪口,向那缓步而来的梦大师,含笑叫道:“大师名列神州四异,威震江湖,居然突降碧目谷中,姚小玉荣幸何似!来来来!请下花雨坪头一叙。”
  南荒睡尼梦大师此时业已走到雨花坪下,一面施展绝顶轻功凌虚步,从容地缓缓踏壁而上,一面笑声答道:“我老尼二十年前便慕盛名,不过因生性贪睡,懒于走动,以致彼此始终未曾谋面,今日相逢,应称幸会。”
  淳于俊只暗羡梦大师凌虚踏壁,功力绝高,却未知她与姚小玉才一见面,便已有所量。
  原来姚小玉起身走到花雨坪口,轻描淡写的几句迎宾客套之语,用的竟是天魔九绝之中的一绝无相魔音,其他人听来平平无异,量南荒睡尼梦大师便觉对方语音冶荡无伦,甜美已极,令人心潮起仗,难以抑制。
  梦大师以自己修持之深,掸心之固,居然如此,故而不觉大惊,赶紧一面凝神提气,踏壁凌虚,一面也用佛家上乘功力,天龙心语略为答话。
  这种天龙心语,同样可以择人而施,淳于俊只见梦大师笑语从容,姚小玉却觉得耳旁似有似无的梵唱之声,令人尘心不作,嗔灭欲平,祥和之极。
  天龙心语尾音,犹在荡漾,梦大师便已走到花雨坪上,姚小玉含笑而迎,梦大师单掌问讯,两位当代武林中奇人,遂自一齐落座。
  淳于俊赶紧把焦天啸、林凝碧、及唐子羽等先后失手,如今都被禁在饲养五毒恶蛊的天刑石室之中等等情节,向梦大师低声禀告。
  梦大师闻言,两道长眉,方自一挑,姚小玉已先微笑道:“大师请放宽心,除了唐子羽老偷,昔年盗我天魔十二绝,害得姚小玉至今犹有三般绝学,无法练成,恨重如山,必须杀之泄愤以外,其余的林凝碧、焦天啸、龙渊宝剑、吴越金钩等两人两物,少时均将作为彩头助兴,吉凶安危,要视双方功力而定。”
  姚小玉既然这等说法,梦大师也不便发作,只冷冷地答了一个好字。
  这时,花雨坪上,黄影又复电飘,南宫凤手持一张桃红拜贴,躬身呈交姚小玉,姚小玉接过看时,帖上赫然写着:红袍羽士邵小绿,北岳双仙妙悟、妙空兄弟的名字。
  红袍羽士邵小绿七字入目,姚小玉不禁神色一惊,向南宫凤问道:“这三人是否均在天眼壑?”
  南宫凤躬身桌道:“他们才到天眼壑,姜二师兄与司徒师妹,便上前接待。红袍羽士一听四风三鬼之名,竟不由分说,发出一记修罗阴掌,震得姜二师兄与司徒师妹,双双倒地,口吐鲜血,然后才自壑上掷下名帖,如今大概人已快到碧目谷口。”
  淳于俊因知其中原因,如今对方果然上了大当,不由暗暗旯笑。
  姚小玉听完南宫凤所报,目中突射碧光,面容一冷,向南宫凤沉声道:“碧目谷内,向不容人猖狂,邵小绿虽是我昔年旧识,但未曾入谷,便先恃技伤我门下,岂能不加惩戒,你引他们就在谷下落座,不许到我花雨坪上”
  南宫凤躬身领命,碧目谷口红黑人影连飘,红袍羽士邵小绿,及北岳双仙妙悟、妙空兄弟业已赶到。
  他们被唐子羽所扮老妇,指使得几乎把六诏山环绕大半,方始寻到此处,邵小绿眷念旧好,早已情热如焚,飘身纵进碧目谷后。目光电扫四方,瞥见一片排云峭壁半腰,为飞泉花雨所笼的石坪之上,有三人相对而坐,客位上是梦大师、淳于俊,主位上则系一位美绝天人的白衣女子,正是昔时与自己两情相悦,沉迷欲海的碧目仙姬姚小玉,彼此一别二十多年,她虽已改称碧目魔娘,但国姿替月,秀靥如花,依旧未减当年的风华韵致。
  遂得意已极,向北岳双仙轩眉笑道:“两位道兄请看,那坪上与南荒睡尼、淳于小贼对面的白衣美妇,便是我昔年旧好,或许根本不用费事,她就会看我薄面,把那柄龙渊宝剑脱手奉赠你们二位。”
  妙悟、妙空兄弟,听邵小绿这些说法,又见他那眉飞色舞的得意神情,心头自然一宽,三人遂从容缓步,互相只顾谈笑地往那花雨坪走去。
  离坪有十丈左右,空中黄云飘飘,南宫凤俏立当中,目注红袍羽士邵小绿,冷冷说道:“南宫凤奉家师谷仙娘谕,花雨坪上,现在武林贵客,不许乱闯,请三位贵客,就在坪下落座。”
  邵小绿刚对北岳双仙夸完大口,便遭到如此冷遇,怎不把张脸皮窘得与他所着红袍成了一色。
  难堪之下,凶心遂起,目中厉芒暴射,觑定南宫凤,一只右掌渐渐张大,并已成了紫绛颜色。
  南宫凤知道二师兄姜明、三师妹司徒风,在一照面之间,便即伤在邵小绿手下,如今他又以这副凶像,狞视自己,不由凝神警备。
  就在邵小绿那只右掌,由红转紫,辣手即发之际,姚小玉远远瞥见,冷然叫道:“邵小绿,修罗阴掌何足为奇!你不要只会向我门下逞凶恃强,请来试度我的天魔掌力。”
  邵小绿听得姚小玉这串银铃似的语声,勾动旧悄,凶心渐退,色心又起,抬头注目花雨坪上,发话说道:“玉娘子,你难道忘却了仙姬思羽士,碧目恋红袍?”
  姚小玉秀眉微蹙,反向邵小绿问道:“你今夜到我碧目谷中,究竟是何来意?”
  邵小绿应声答道:“一来叙旧,二来……”
  他因夺取龙渊宝剑、吴越金钩之事,似乎碍难出口,方一沉吟,那位南荒睡尼梦大师,却已向姚小玉说道:“他与妙悟、妙空兄弟,是想夺取龙渊宝剑、吴越金钩,才自我都阳山不开谷中,赶来此地。”
  姚小玉“哦”了一声,向邵小绿说道:“邵小绿,你若为叙旧,为何在天眼壑上,一见面就伤我门下?若为争夺龙渊宝剑,及吴越金钩,则少时我自行以此作为彩头,大家公平竞技夺取。如今且莫嚣张,好好坐在坪下,等我另一位友人赶来,彼此便可一较身手。”
  邵小绿听碧目魔娘语意闪烁,摸不透她对自己是否还怀有旧情,只得暂且忍耐盛气,如言招呼北岳双仙在花雨坪下,蹙眉落座。
  姚小玉向梦大师含笑说道:“大师是否尚有贵友,要来这碧目谷内!”
  淳于俊以为姚小玉准备即将开始较技,暗想白二先生尚未现身,最好能够迟延片刻,但梦大师业已摇头说道:“我们三人在你天刑石室内,两人在这花雨坪头,业已全数到齐,如今月色正佳,是否……”
  姚小玉知道这位名列神州四异的南荒睡尼梦大师,已在催促自己动手,遂微微一笑说道:“姚小玉因有一位藏派高明,恰好今夜要来,适才在卓云峰下,又曾瞥见一位腰系天仙飘带之人,极似当年旧识,故想再略候片刻,但大师既已助兴,我们便即开始也好……”
  话方至此,目光往碧目谷一瞥,又复说道:“南宫凤又来报讯,可能是我那位藏派高明,业已赶到。”
  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听姚小玉两提藏派高明,不由心头暗转,此人是否西域飞龙寺住持班嘉活佛?抑或他的师弟荷花尊者,
  他们正在思忖,出人意料之事却生,南宫凤纵上花雨坪向姚小玉躬身道:“西藏派荷花尊者已到碧目谷中,但身负内伤……”
  姚小玉蓦地一惊,讶然问道:“荷花尊者达禅,虽是班嘉师弟,但武功之强,号称藏派第一高手。他与何人动手,竟负内伤?”
  淳于俊闻言,立即想到白二先生身上,但南宫凤又出他意外地向姚小玉禀道:“荷花尊者在卓云峰下说,遇着一个神情极为高傲的身着白衣,腰系长带美妇,一听荷花尊者询问碧目谷路途,便即翻脸动手,结果狠斗百合,两败俱伤。白衣美妇挨了荷花尊者一记大手印,震得口吐鲜红,踉跄逸去,但荷花尊者也中了对方隔空一指,蛤蟆气功被破,身负内伤。”
  姚小玉听得瞿然说道:“隔空一指,便能破去藏派蛤蟆功的,似乎只有那贱婢所擅的独门玄天指力!”
  南宫凤又躬身禀道:“荷花尊者因听弟子告知来客大半已告就座,遂嘱弟子不必惊动仙娘,只要借他一间静室,自行运气疗伤,伤愈以后,再来相会。”
  镜小玉正愁无法分身,听得南宫凤这等说法,遂点头说道:“既然荷花尊者能够自行运气疗伤,你便带他到我静室以内打坐,并因他用大手印击伤身着白衣、腰系长带之人,可能对我关系极大,又是远来佳客,把我轻易不用的续命小还丹送他一粒服食便了。”
  南宫凤躬身领命,退下花雨坪,驰向碧目谷口,少时便由四名苗装壮汉,用软轿抬着一位身披大红袈裟,怀抱长俩金色荷花的藏派僧人,向花雨坪侧数十丈外的宽大石洞中走去。
  那藏派僧人,并在轿上遥向姚小玉举手为礼,姚小玉也含笑起身,直等那乘软轿,抬进山洞之中,方对花雨坪下提气叫道:“顾休、欧阳凤何在?”
  白紫两条身影,应声闪出,在花雨坪下肃立躬身,发话答道:“弟子顾休、欧阳凤在此伺候,仙娘有何法谕?”
  姚小玉娇靥突布严霜地沉声叫道:“欧阳凤,把龙渊宝剑、吴越金钩陈设场内,顾休则将老偷儿唐子羽,绑在五牛分尸盘上押来,趋这月色正佳,开始盛会。”
  欧阳凤领命飘身,顾休却向姚小玉施礼问道:“老偷儿唐子羽既然绑在五牛分尸盆上,林凝碧、焦天啸如何处置,是否依旧暂禁天刑石室以内?”
  淳于俊对那五牛分尸盘,已觉入耳惊心,又听顾休问怎样处置林凝碧、焦天啸,不由剑眉深蹙,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姚小玉如何答话。
  姚小玉看出淳于俊紧张之状,眼角又略睨梦大师,但见这位名列神州四异的当代奇人,却依然是那种低眉垂目神情,颇似将倦入梦。
  遂冷笑一声,向顾休说道:“对于林凝碧、焦天啸,则因他们身上已中金蚕蛊,不怕飞上天去,可指定坐位,命他们一同与会,但除奉我命释放以外,若想脱逃,或有异动,便立刻万鼓齐鸣,催那金蚕种蛊将他们啮心而死。”
  顾休领命退出,淳于俊却心如刀割,暗想唐子羽被绑五牛分尸盆,林凝碧、焦天啸又双双身中毒蛊,这种情况,分明满盘受制,太已不利。少时那意想得到的难堪局面,却教人怎样应付,如何收拾!
  何况自己看出,梦大师表面镇静,其实眉宇之间,也暗笼忧色,足见事太辣手。那位武学绝世,更在万妙山庄会上以机智压倒百毒孙膑轩辕楚,为群侠解围的大靠山白二先生,怎的直到此刻,尚未见到?
  淳于俊忧心百转之间,欧阳凤、呼延凤两女,已各着紫绿罗衣,手中捧着一只金盘,盘内盛着稀世神兵龙渊宝剑及吴越金钩,俏生生地走到场中,衣袂飘飘,临风而立。
  跟她们二人以后,却是一阵阵隆隆巨响,由五只大水牛,拖着一具下装滑轮的五角星木盘,那位当代神偷千面空空唐子羽,果然宛如一个大字般的,被人用极粗钢环,套住手腕、足胫及咽喉要害,钉在那具星形木盘之上。
  牛车停在场中,顾休则率领六诏三鬼中其余二鬼及司徒凤,陪同林凝碧、焦天啸缓步走出。
  淳于俊见唐子羽钉在五牛分尸盘那种危急状况,不由心焦如焚,但瞥见林凝碧、焦天啸二人以后,却又不禁微愕。
  原来林凝碧、焦天啸居然从容缓步,指点谈笑,走到场内为他们特设的椅中坐定,并向花雨坪上的梦大师,淳于俊等人,遥为挥手,那副泰然自若神情,简直无殊应邀来此观光的上客嘉宾,令人丝毫看不出是身中毒蛊的阶下重囚。
  四周壁间洞内,也走出数以百计的男女苗民,在场外列成一个方圆百丈之上的绝大圆环,每人腰间,却均悬着一只奇形皮鼓。
  淳于俊曾闻人言,身中苗疆毒蛊,最忌闻见鼓声,冬冬巨响入耳,腹内蛊毒发作,五脏被跄,立遭惨死。
  这等情况下,林凝碧、焦天啸虽然手足未绑,貌似自由,但险恶凶危,仍与形如大字,被钉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千面空空唐子羽,毫无二致。
  姚小玉见各事均已准备齐全,遂站起身形,在花雨坪上笑道:“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红袍羽士邵小绿及北岳双仙,姚小玉及我门下共分三方,倘若少时还有哪方友好赶来,也可算数。各凭技艺,先夺龙渊宝剑,再夺吴越金钩,以连胜两方者,作为得主。并在夺剑夺钩之间,看我把痛恨多年的老偷儿唐子羽五牛分尸泄愤,最后姚小玉再与梦大师就林凝碧、焦天啸之事,作一交待。”
  话音刚了,坐在场中那位仍作男装的林凝碧,突然向花雨坪上扬声叫道:“姚小玉,你既然这等说法,我与焦天啸兄,应该也可以参加夺钩夺剑。”
  姚小玉微一思索,点头答道:“你们可以参与夺钩夺剑比赛,但须深知身中金蚕蛊,除非得我允许,不要妄自图逃。否则四外鼓声一响,便将立告肝肠寸裂。”
  说到此处,忽然提高语音叫道:“如今便开始夺取龙渊宝剑,以内力过手,暗器三阵决胜负。欧阳凤下场应敌,请红袍羽士邵小绿、南荒睡尼梦大师各派一人出阵。”
  邵小绿业已猜出姚小玉要与自己先较武技,后叙交情,遂互相略加商议,排出妙空道人出阵。
  淳于俊则向梦大师耳边低语,建议由林凝碧出阵,梦大师点头叫道:“林凝碧,你去会会所谓北岳双仙之一及六诏碧目门下。”
  林凝碧起身遥向梦大师施礼,缓步走入场中,向妙空道人及欧阳凤笑道:“我们这第一阵,是比较内力,还是暗器,还是先行交手?”
  欧阳凤本来手捧龙渊宝剑,奉命下场以后,即将剑交与呼延凤,并因深知林凝碧不太好斗,而北岳双仙更是成名人物,则三阵以内,自以过手最无把握,遂应声答道:“我们第一阵暗器,第二阵内力,第三阵再彼此过手。”
  妙空道人自诩身分,根本不发片语,只是默然点头。林凝碧微笑说道:“谈到暗器,勾魂紫燕名列碧目四绝,自极出色当行。这第一阵我们大概均要甘拜下风。但为了企图那柄龙渊宝剑只得奉陪,题目既由你出,干脆细则由你定,我们是怎样比法!”
  欧阳凤听出林凝碧语意,是在讥笑自己避难取巧,不禁眉梢微剔,暗想取巧便索性取巧到底,先让这刁钻丫头,所用那极其厉害的天罡如意针无法出手再说。遂向妙空道长问道:“妙空道长,你可同意由我订立比赛之法?”
  妙空道人冷然颔首,欧阳凤问道:“道长用的是什么暗器?”
  妙空道人仍不答话,只在怀中取出一把或作全圆,或作半圆,或作月牙,形状不一,但精光闪亮的径寸钢珠,摊在掌上。
  欧阳凤认得这种暗器叫玄门日月珠,一经凝聚出手,足可贯金裂石。遂自娇靥以上,现出诡谲笑容,向林凝碧及妙空道人说道:“彼此均非武林俗手,准头轻重,应可控制,故而用死物当靶,不如用活物当靶,来得有趣。我用七只勾魂紫燕,你们各用七根天罡如意针及七粒玄门日月珠,向那绑在五牛分尸盘的老偷儿,身上不致命处,同时出手,以中多者为胜。”
  欧阳凤这种出人意料的命题花样,连花雨坪上的南荒睡尼梦大师,都听得深蹙双眉,淳于俊便更痛恨此女过于歹毒,这种比法,欧阳凤的七只勾魂紫燕及妙空道人的七粒玄门日月珠,无疑全数命中,胜负不分。
  淳于俊又想,他们这样比法,千面空空唐子羽将大受活罪,而林凝碧的七根天罡如意针根本无法出手,第一阵中,必然惨遭淘汰。
  场中的林凝碧果然闻言之后,眉头双蹙,满面愁容,欧阳凤却暗中窃笑,深庆得计,冷笑一声,得意叫道:“林姑娘,妙空道长,办法既定,我们一齐出手。”
  她如今也不象云台山翠云壁那等解衣挥带的做张做致,说话之间,已把发间所簪七只展翅紫燕,取在手中,话音一了,纤手连挥飞起一天翩翩燕影。
  妙空道人与唐千羽素无交情,自然对他无所顾忌,七粒玄门日月珠化成一片划空锐啸,也自出手。
  淳于俊认为,林凝碧对这第一轮比赛暗器,必然无可奈何甘心认败,哪知却大出她所料,林凝碧仿佛不肯低头,银牙一咬,右手一扬,七根天罡如意针不仅照样飞出,打的部位,并似唐子羽的咽喉要害。
  唐子羽被五个钢环,紧紧束在那五牛分尸盘上,丝毫无法动转,在针光,珠雨及七只勾魂紫燕群飞猬集之下,所受遭遇,无疑极惨。
  谁知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奇绝无伦。三般奇绝暗器,笼住唐子羽身形,但等这些针光、珠雨、燕影,一齐归诸静止以后,在那五牛分尸盘上,只发现一种暗器。
  七粒玄门日月珠与七只勾魂紫燕整整齐齐地排列的距离五牛分尸盘的一尺以外,好似到此遇无形屏障,一同坠落。至于林凝碧所发七根天罡如意针,则环插在束在唐子羽咽喉那双钢环以上,劲头拿捏得奇巧无比,每根天罡如意针均穿透钢环,微露针尖,却未使唐子羽遭受丝毫损害。
  这种情形,立即有人报于姚小玉、南荒睡尼得知,所有在场人物,无不抱着莫大怀疑而暂时沉默。
  因为那七根天罡如意针穿透钢环,未伤人体,尚可说得林凝碧暗器手法之准,但七只勾魂紫燕,七粒玄门日月珠在即将打中唐子羽刹那之间,一齐落地,却其故何在?
  这具五牛分尸盘,陈设在广场中央,周围除了正在较技的林凝碧、欧阳凤及妙空道人外,只有五头大水牛,别无其他任何人物。
  如此奇特情形,只有一种假设,可能加以解释,就是那位被五只钢练,紧紧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身怀比姚小玉所练天魔十二绝中碧目天罗更为高明的佛门无相神功或道家无形罡气。
  但这种可能假设,几乎绝不可能,因为除了邵小绿、妙悟、妙空兄弟,不大清楚唐子羽武功深浅以外,南荒睡尼梦大师及姚小玉、淳于俊等,均深知这位当代神偷的空空妙手,及化装特技,虽极出色难当,然武学功力方面,却仅仅凑数上乘。
  全场静默片刻以后,林凝碧首先发话,向欧阳凤、妙空道人微笑说道:“这第一阵胜负,怎样算法?我们三七二十一件暗器,并无任何一件打中唐老前辈。是否算作和局,再重新开始第二阵的内功真气比赛?”
  妙空道人、欧阳凤均惊疑交并,默默无言。但远会在花雨坪上的姚小玉,却秀眉微轩,叫道:“既然较技,必须公平,玄门日月珠、勾魂紫燕中途落地,天罡如意针确根根齐透钢环,其中虽有可疑,但在这疑点无法弄清之前,暗器比赛,仍应判作林凝碧获胜。”
  姚小玉的这几句话,听得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心中暗觉这位姚小玉,毕竟要比邵小绿等高明的多,含有一种领导群魔的气派。
  欧阳凤听师傅这样一说,双眉一蹙,眼内凶光微转之下,却向妙空笑道:“妙空道长,这第二阵是彼此比较真气内力,至于怎样施为,敬请道长决定。”
  一面发话,一面却目光微瞥唐子羽,向妙空道人暗施眼色。
  妙空道人知才所发玄门日月珠是凝聚八成以上真力,威势之强,可贯穿金石,居然糊里糊涂自行坠落,心中早就惊疑不服,如今见欧阳凤向自己暗施眼色,于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妙空道人点头说道:“我们不必另出新题,仍可在这老愉身上施为便了……”
  活刚至此,姚小玉突然高声叫道:“真气内力与暗器不同,你们欲在唐老偷身上施为,却不许伤他性命。因为我恨透此人,要教他尝尝五牛分尸的奇异滋味。”
  欧阳凤听出师傅话中的话,是因适才暗器比赛太已出人意料,唯恐唐子羽万一出什么花样,遂暗示可趁此比较真气内力机会,使唐子羽稍受损伤,只要保持他一丝残气不断即可。
  故在听完以后,向妙空道人诡笑一声说:“妙空道人既然这等说法,欧阳风等自当勉力学步,但请如我恩师所言,为我老偷儿保留一丝残气,使他少时作最后享受。”
  林凝碧闻言,蹙眉深思,淳于俊也更为唐子羽悬心,南荒睡尼则认为适才暗器比赛,既有那等异事,这次唐子羽也未必能受伤,自己亦复留神注意,倒看这暗中是何人相助及怎样相助。
  各人均自心怀疑虑,只是那位最先陷碧目谷内,身中金蚕恶蛊的铁杜金钩焦天啸,却仿佛乐观已极,安然坐在椅上,不时发出豪朗微笑。
  妙空道人听完欧阳凤话后,哈哈狂笑道:“贫道所练五阴掌力,专门讲究透纸碎石、隔物伤人。我要这老偷儿只是受虚掠,不受损伤,却在他背后的五牛分尺盘击出一透空掌印。”
  说完,丹田聚劲,右掌微提,向前走了四步,将功力调匀,遂在距离唐子羽身前七八尺远之处立足,当胸舒掌轻推,果然悠悠闲闲地,不带任何气劲。
  淳于俊知道五阴掌力是一种极为上乘的阴毒掌力,表面虽说可以透纸穿石,隔物伤人,其实在阴柔劲气的威力之下,所谓纸物照样要受极重无形损害。
  照妙空道人的火候功力来看,倘若唐子羽背后的五牛分尸盘上真被他击出一个透空掌印,则这位当世神偷的脏腑之间,亦必受损极重,至少一身武学,归诸乌有。
  众目睽睽之下,被五只钢丝环紧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唐子羽,胸前衣襟略为飘动,人也似被五阴掌力的阴寒劲气所袭,打了个寒噤,微睁双目,对妙空道人淡淡看了一眼。
  妙空道人得意笑道:“欧阳姑娘,你去看看这唐老偷背后笑腰、精促两穴之间的五牛分尸盘上,是否有一只透明掌印。”
  欧阳凤知道妙空道人当着这许多武林高手,不会胡吹,心中也自颇为佩服对方五指阴掌确实神妙。
  但等她纵到唐子羽身后,注目看时,确不禁大觉诧然,只见那五牛分尸盘完完整整,哪里像妙空道人所说,在精促、笑腰两穴之间的位置以上,有什么透明掌印。  
  妙空道人满怀得意之下,一见欧阳凤这等神情,便知又生岔气,道袍飘处,也自纵到唐子羽身后观看。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妙空道人顿时满脸通红,羞疑惊怒交集,想不到自己一身上乘神功,及玄门日月珠精妙暗器,何以对老偷儿完全失效?
  这时花雨坪上,姚小玉及南荒睡尼梦大师,四道冷寒似箭目光,却在极其镇定地扫视全场,所差别的,只是姚小玉疑中带惊,梦大师疑中带喜而已。
  淳于俊则心头比较明白,知道既有这等出人意料的事发生,十有八九,是那位神出鬼没的绝代奇人白江州白二先生,业已隐身暗中相助。
  但场中一片平原,既无巨树,又无怪石,这位宛如神龙天骄的白二先生,到底藏在何处?
  他疑念未了,欧阳凤却已柳眉双挑,向妙空道人说道:“妙空道长,你五阴掌力既然失效,欧阳凤却愿再试试我门绝学天魔掌力。”
  话完,目中碧光一闪,方要凝气施为,姚小玉突然高声叫道:“欧阳凤,不要用天魔掌力!妙空道长的五阴掌既然无功,你何不用我所传的惊雷神掌?”
  欧阳凤知道自己在惊雷神掌上的功力造诣,还远不及天魔掌力,师傅如此说法之意,无非要自己用这种阳刚绝学,迫得暗中弄鬼之人,现出痕迹。
  欧阳凤躬身领命,走到五牛分尸盘前七八尺远之处,凝神卓立,缓缓自丹田提聚真气,贯于右掌,娇叱一声,衣袖疾扬,一股隐挟风雷的刚猛劲力,便自出手,并发话说道:“我这一记惊雷神掌,要把老偷儿双腿腿骨自膝以下,完全震碎,而令他身后的五牛分尸盘丝毫无伤。”
  话方至此,林凝碧与坐在椅中观战的焦天啸不由同自失声冷笑,原来那惊雷神掌到处,唐子羽向欧阳凤睁目一笑,神情自若,毫无伤损,但身后自膝以下的五牛分尸盘却恰恰与欧阳凤所说相反,被震得克察一声,一片裂响。
  这一来妙空道人露出嘲笑之色,欧阳凤满脸飞红,姚小玉确深吃一惊,暗想唐子羽不怕阴柔的五阴掌力,不惧阳刚的惊雷神掌,暗器到他身上,又会自行落地,更看不出丝毫外人相助的蛛丝马迹,难道这老偷居然练有自己都不会的武林无上神功不坏身法?
  姚小玉想到此处,又不禁暗自蹙眉摇头,因为这绝世神功不坏身法,不但绝非唐子羽这等人物所擅,所有当世武林出类拔萃的群豪,也未听说有谁精擅此类功力。
  何况对方若身怀此等神功,又怎会在初进碧目谷内,便被南宫凤施展氤氲迷香擒去。
  姚小玉反复忖思,疑团难解,忽地哂然失笑,决定等林凝碧把这场比赛交代下来,便自传令将唐子羽实行五牛分尸,一切难于推断的奇异之事,岂不水落石出?
  这时林凝碧见妙空道人及欧阳风又复双双无功,遂笑吟吟地走向场中,向他们以一种调侃语气说道:“这位唐老前辈,大概江湖行道积德太多,以致冥冥中自有鬼神暗加保护,我一来与这位老人家相识,是他后辈,二来因你们前车之鉴,不敢狂妄无礼,只在他那束钢环以上,略施火候未纯的玄天指点缀点缀,彼此仍在拆招过手之间,分分胜负便了。”
  这玄天指三字,不禁听得姚小玉心头一动,又复想起那位荷花尊者达禅,在卓云峰下,相互狠拼的,身着白衣,腰系长带美妇,难道真是心目之中,最怯惧的强仇大敌?
  欧阳凤则以为林凝碧用玄天指帮助唐子羽毁那五只钢环,不由微微变色,方待喝止,但林凝碧动作太快,话音刚落,便已伸手向五牛分尸盘上,隔空连点五指。
  因为姚小玉一再吩咐,这唐子羽是自己最恨之人,无论如何,必在今夜杀死泄愤,千万注意防范,不使逃脱,故而欧阳凤见林凝碧业已施为,遂赶紧纵到五牛分尸盘前,加以查看。
  只见紧束唐子羽双腿双臂,以及咽喉要害的钢环,仅被林凝碧用玄天指力,把向外翻的一面,击得略为平扁,其他不似有甚损坏。
  欧阳风因放心不下,伸手将钢环逐一检查,直等看出只只完好无损以后,方转身欲与林凝碧及妙空道人,作最后一场互相过手之战。
  就在她嘴唇微动,尚未发话之际,姚小玉突然身形微闪,飘下花雨坪,曼妙轻盈地走向场内。
  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猜不透姚小玉这突然飘身下场用意,遂也自一同赶到。
  姚小玉伸手向呼延凤取过那柄龙渊宝剑,面对欧阳凤及妙空道人冷冷说道;“你们先前已议定,以暗器,内力,及互相过手三阵,决定输赢,如今两阵已完,暗器内力,双双失效,林凝碧所施天罡如意针,玄天指却均在五牛分尸盘的钢环上表现功劲手法并收敛得恰到好处,未曾伤损老偷儿分毫,故而第三阵根本不需要互相过手,这柄龙渊宝剑便已为林凝碧所得。”
  话完,便将手内龙渊宝剑,向林凝碧含笑递去。
  林凝碧想不到这位碧目魔娘会如此风度,及如此公平措置,不由目光微瞥南荒睡尼梦大师,梦大师含笑点头,示意她尽管接剑。
  欧阳凤垂首不语,其中最难堪的,自然要数妙空道人,以北岳双仙之尊,与两个年轻后辈,下场较艺,居然三阵未了,便告糊里糊涂惨遭铩羽,只得满面羞惭地赧然长叹。
  姚小玉等林凝碧接过龙渊宝剑,倏然面色一冷,向被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唐子羽说道:“唐老偷儿,当年若不是你帮助褚珏盗去我天魔十二解,则姚小玉这廿余年苦功以下,全效练成,放眼乾坤,尚有何人能与我互相抗争?”
  姚小玉说到此处,目光淡淡一扫,旁边的南荒睡尼梦大师,似乎有点挑战之意。
  梦大师仿如未觉,两道炯炯眼神,却盯在丈许以外唐子羽身上,不住端详,眉头暗聚,若有思索。
  姚小玉又复说道:“故而这二十多年以来,我在碧目谷中,唯一所惧的,就是你这老偷儿活的不长,使我无法亲手报复,以泄积怨。”
  那位被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唐子羽,竟然略闭双目,向姚小玉又似歉疚、又似揶揄地微微一笑。
  姚小玉被唐子羽目光中的异样神情激怒,冷然向远远侍立的苗人,用汉语叫道:“你们把这五牛分尸盘,套牛去键,听我命令行事。”
  那五头大水牛,自将分尸盘拖到场中以后,便被苗人摘下头上套索,牵过一旁,如今听得碧目魔娘招呼,遂又将水牛套好,抽去盘背中心使五角互相连锁的一根极粗铁键,手执长鞭,但等姚小玉一声舍下,便鞭牛疾驰,使唐子羽身首手足均被活活拉断,分尸惨死。
  淳于俊见状,不禁心头微跳,正自轻扯南荒睡尼梦大师衣角,请她赶快设法阻止姚小玉行凶,以援救唐子羽的性命之际,梦大师却用蚁语传声,在淳于俊耳边,低低说道:“淳于贤侄,不必担忧,今夜的种种怪事,已被我略略看出端倪,老偷儿非但不会惨死,必然还有出人意料的精彩好戏。”
  淳于俊暗想,碧目谷地形特殊,任何人均无法潜入谷中,怎么会接连发生这么多不可思异的怪事?梦大师说已看出端倪,却不知她看出什么?
  他疑云阵阵,方自忖思,那姚小玉向南荒睡尼梦大师微笑说道:“姚小玉含恨廿年,不能不报,尚望大师不要怪我凶狂残酷。”
  这时,连红袍羽士邵小绿,及北岳双仙也起身走近,观看这场江湖少见的五牛分尸之举。
  南荒睡尼梦大师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神色异常平静地缓缓答道:“在佛家来说,不论怎么死法,均系解脱,能以一身骨肉,了断恩仇,倒无挂无牵,免的再欠来世之债。唐子羽生时以易容及神偷绝技,得享盛名,死时又惨遭五牛分尸,确实生死不凡,可谓异数。”
  姚小玉想不到南荒睡尼竟如此答话,两道秀眉微耸之下,向那分立五方的五名苗人,冷然说道:“尚有不少武林高人,待较绝技,不必为这老偷儿多作拖延,你们且鞭牛分尸,让他早得解脱便了。”
  淳于俊心头一阵沉重,提心吊胆地眼看那五名苗人,各挥长鞭,向那向五头大水牛的股际,刷然而落。
  长鞭一落,水牛立即负痛低头怒冲。但果然怪事又来,那五只蛮力极强的大水牛,空自四蹄怒扒,却无法将那中心铁键已去的五牛分尸盘,扯得脱离分寸。
  姚小玉冷笑一声,目中碧光怒射,双手十指连弹,发出几丝锐啸劲风,分向五头大水牛,破空袭去。
  姚小玉号称群魔之首,自然功力绝伦,指风袭处,水牛奇痛难禁,性发如狂,同声怒吼,一齐分向各方,全力猛窜而出。
  这样一来五牛分尸盘暴响连声,硬被五只水牛猛在一扯而开,分向五方,连跌带滚地冲出二三丈外,但场中沙尘四起,黄雾漫天,却未在尘雾影内,发现唐子羽颈断肢碎,血肉横飞之状。
  淳于俊这才发现南荒睡尼梦大师所言不谬,果然尘雾散处,那位千面空空唐子羽,好端端地背向群雄,盘膝而坐,地下并栊着他颈间及四肢所束钢环,但已四分五裂。
  所有在场群雄,一片静默。姚小玉更是面罩严霜,银牙微咬地向那唐子羽沉声叫道:“老偷儿,怪不得你敢到碧目谷中见我,原来居然有奇逢巧合,练成了武林中的绝技神功,大力金刚大坏身法,但姚小玉所练的天魔九绝未肯后人,你赶快起身,我们当场一战。”
  背对群雄的唐子羽,闻言突地发出一阵厉声长笑,笑声中把头一摇,发髻立散,四散纷披,然后才慢慢起立转身,与群雄正面相对,
  唐子羽这一旋身,除了林凝碧、焦天啸,因与他同囚天刑石室之中,早知究竟以外,不但群邪一阵惊呼,连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均觉一震。
  原来这转身面对众人的,哪里还是千面空空唐子羽,竟自变得容颜丑恶,满脸疮疤,只有权衫仍属先前所着而已。
  碧目魔娘姚小玉心中将当世武林中所有成名人物容貌,电想一过,扬眉讶声问道:“我说千面空空唐子羽,何来如此神通,原来竟是神州四异中的北邙鬼叟,特意装扮,来对姚小玉加以戏弄。”
  北邙鬼叟丰秋,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白江州白二先生,三位一体之事,只有淳于俊、焦天啸两人知道,故而淳于俊直到此刻,方恍然在悟,唐子羽一路免与自己说话,并轻轻易易地,在一进碧目谷口,便被南宫凤施展氤氲迷香擒去之故。
  北邙鬼叟听完碧目魔娘姚小玉话后,目中精芒四射,哈哈怪笑说道:“姚小玉,你与邵小绿两个埋首隐迹二十多年的男女魔头,突然出世,并把这成累月,躲在都阳山不开谷黄梁小筑之中,贪睡大睡的老尼姑,也弄到此处,又有什么春秋神物作为彩头,自然吸引之力太大,把我这老怪物,与唐子羽那老偷儿,双双引得贪心大动,赶来六诏。”
  碧目魔娘姚小玉听得目中碧光一转,恨声问道:“老偷儿真个已到云南六诏?”
  北邙鬼叟点头大笑说道:“他就在卓云峰天眼壑口,与我相逢,彼此互道寒暄,一问来意,我是来夺吴越金钩,他则因廿年不曾大偷特偷,有些手痒,日间偷了邵小绿两只雷火九龙梭,犹不过瘾,说是一样设法愉你一要紧物件。”
  邵小绿至今尚未发现自己的雷火九龙梭被窃,闻言伸手腰间,摸出两根寻常铁棍,不由气得怒火腾胸,硬把两根铁棍,揉成一团铁饼。
  姚小玉知道,今夜碧目谷中,群雄云集,怪事丛生,遂把颇为激动的心情,镇静下来,因月光已偏,谷中渐渐黑暗,挥手命人掌灯。
  刹那之间,碧目谷内便成一片灯海,高高低低,形形色色,极为壮观悦目。
  姚小玉淡笑一声,对北邙鬼叟问道:“唐老偷在我廿余年前,偷过我一部天魔十二绝,害的姚小玉至今还有天魔三绝无法修练,如今我已没有什么要物可偷。”
  北邙鬼叟不等姚小玉把话说完,便即怪笑说道:“你在这里埋首六诏二十余年之间,曾否派遣门下,穷搜西南名山大泽的各种灵药异草,练成一种几乎能起死回生的续命小还丹?”
  姚小玉见对方全知自己底细,不由蹙眉微愕,北邙鬼叟又复阴侧侧地怪笑几声说道:“如今老偷儿大概已经到手,告你无妨,他就是要把你这费了廿年炉火之功,新达炼成的续命小还丹偷上几粒。”
  姚小玉竟似不信地哂然问道:“已经到手?难道者偷儿如今摇身会变,插翅能飞?不然他怎么进我这碧目谷内?”
  北邙鬼叟大笑说道:“唐子羽不是妖魔鬼怪,自然插翼难飞,但他既称千面空空,确实摇身能变。你认为碧目谷地形奇险,无法潜掩,哪知人家早已光明正大,舒舒服服,被你接进了心腹要地以内。”
  碧目魔娘姚小玉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自然一点就透,先向顾休,及南宫风略施眼色,二人会意退下,然后若无其事,“哦”了一声,向北邙鬼叟说道:“原你假扮千面空空唐子羽,却由唐子羽来扮荷花尊者达禅,心思确实异常巧妙,但真的荷花尊者怎的未来?他是藏派第一高手,不见得就轻易被你所害。”
  淳于俊在旁听到此处,不由与旁边的南荒睡尼梦大师、林凝碧、焦天啸交换一瞥眼色,全自暗佩千面空空唐子羽及北邙鬼叟的这样化身妙计,确实高明,连自己都被对方一齐瞒得死死。
  北邙鬼叟听完姚小玉问话,得意笑道:“我因隐形在天眼壑口,听得你派往迎宾的男女弟子,在闲谈中透露除了敌人以外,尚有西藏贵客要来,遂与唐老偷儿略一计议,以我一葫芦美酒,和他人剩下的上好迷神妙药,找了一处必经之道,捏造了西域酒神陶大杯,已往飞龙寺赶约等事,对坐高谈,吾人略施小计,就把荷花尊者捉弄……”
  北邙鬼叟继续说道:“那位武功虽好,头脑却笨的荷花尊者路过之时,听得果然动手驻足,欲加探问。唐老偷遂乘机敬以美酒,可怜莽僧三查入肚,便告颓然,被唐老偷借了他的衣衫兵刃,再编了一套谎言,即由你派遣弟子,开门揖盗,恭恭敬敬请了一位盖世神愉,到你心腹要地之中,去偷你的灵丹妙药。”
  南荒睡尼梦大师等,听得忍俊不禁,姚小玉虽然表面若无其事,心头却高腾怒火,但强力加以抑压,不使显露而已。
  就在此时,森罗秀士顾休和南宫凤,双双归来,由南宫凤向姚小玉躬身禀道:“那千面空空唐子羽假扮的荷花尊者达禅,业已踪迹不见,续命小还丹则果然被盗三粒。”
  姚小玉碧光四射,秀眉双挑,向顾休、南宫凤,沉声说道:“替我传谕,全谷搜索。”
  北邙鬼叟摇头大笑说道:“不必不必,唐老偷生平作事,何等机警,他早趁你手下全注意看我五牛分尸之际,仍旧穿着荷花尊者那套装束,大摇大摆出了碧目谷外。再过片刻,或许那真的西藏僧人,还要来呢!”
  碧目魔娘姚小玉事事落后一步,被人占先,委实怒火难渲,倏然衣袖一挥,四外苗人立即腰鼓齐鸣,一片冬冬声响。
  淳于俊知道姚小玉这命人击鼓之举,是要催促焦天啸等人所中蛊毒发动,不由悚然一惊,正待加以提醒,但那位诡异无伦的北邙鬼叟却仍自毫无所惧地纵声狂笑道:“姚小玉,你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与唐老偷既系事先密计而来,怎会单单对这苗人毒蛊不加防范?”
  碧目魔娘姚小玉意似不信地冷笑一声说道:“苗人毒蛊,独具神奇,尤其你们所中的金蚕蛊威力更强,绝非一般武林药物,所能祛解。”
  北邙鬼叟大笑说道:“唐老偷儿装扮荷花尊者达禅,伪称身受重伤,是要进入你内属静地,偷取续命小还丹。则我冒充唐老偷,故意被南官凤擒去之意,岂不就是要进入你的谓天刑天室,用所带特殊药物,替这林凝碧、焦天啸,疗治毒蛊。”
  姚小玉一双秀眉,越听越蹙,接口讶然问道:“特殊药物?难道你们真如此深心,去过了……”
  北邙鬼叟点头笑道:“你猜的对,有备无患,古今名言,我来这六诏山碧目谷前,便已去过了野人山千蛮谷,以三粒稀世明珠借用了万蛊之王罗神婆的一朵鹤涎血菌。”
  说到此处,竟从怀中取出一朵色如鲜血的奇菌,高高举起,给众人略观,又复揣回怀内。
  碧目魔娘姚小玉久居苗疆,自然一看便即认出北邙鬼叟手中这朵鲜红奇菌,正是苗疆第一养蛊家,野人山千蛮谷,万蛊之王罗神婆特有解蛊圣药鹤涎血菌。对方有此一物在手,简直可以说是任何蛊毒,均告无功,遂再度冷然挥袖,令四面的男女苗人,停止击鼓!
  林凝碧眼看碧目魔娘姚小玉气得已全身发颤,竟索性火上加油地失笑说道:“这你位碧目魔娘,似平雄心勃勃,妄图领导群魔!如今大概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所知戒了吧!”
  碧目魔娘姚小玉闻言,目中炯炯碧光,一注林凝碧,哂然说道:“今夜虽然被唐老偷儿与这位北邙鬼叟一搭一档地,作弄得我们有点张皇失措,但一来无备对有备,明暗之间,终较吃亏,二来武林人物的强弱高下,还是要在功力之上,才能分出。天外之天一会,为期不远,姚小玉是否领导群雄,过了腊月初十再加论断。”
  话音至此略顿,目光略扫北邙鬼叟,及南荒睡尼梦大师,又向林凝碧继续说道:“至于你所用天罡如意针,及玄天指,分明是我生平最大仇人玄仙子狄横波的路数,姚小玉曾经有言,凡与狄横波有关之人,一概杀却……”
  林凝碧接口问道:“我却与那位玄天仙子狄老前辈,深有渊源,你要杀,怎不动手?”
  姚小玉摇头说道:“年龄辈份,两两相差,姚小玉难以举掌。”
  这两句话,挑逗的性格素极刚强的林凝碧眉头双剔,傲然叫道:“你不必难以举掌,我先给你机会,你先接我玄天指力。”
  话完,神功聚处,右手食指立伸,一股破空劲气,便向碧目魔娘姚小玉胸前,疾射而去。
  南荒睡尼梦大师见状,低哼一声,北邙鬼叟两道浓眉也自微蹙,但在已占尽上风的情况下,怎好意思再为林凝碧抢先袒护。
  姚小玉瞥见对方玄天指力所化劲风,当胸袭到,不由面容微沉,煞气立上眉梢,左掌一抬,仿佛井未凝气施为,只是漫不经意地轻轻下一挥。
  武林人物过手,最怕这种硬打硬接,因为没有丝毫取巧之处,全靠火候深浅,以决胜负。休看林凝碧的玄天指力曾在不开谷口,震过红袍羽士邵小绿,但她与这碧目魔娘相较,却委实差得太远。
  人家漫不经意地左掌一挥,林凝碧便觉得真气剧震,五脏欲翻,嗓口发甜,忍不住哇地一声,喷得满地都是桃花朵朵。
  淳于俊虽然知道姚小玉厉害,但未想到厉害得翻掌之间,便能判人生死地步,赶紧飘身纵过看时,林凝碧已不能言语,手抚心头,满面痛苦神情。这种情形,分明脏腑之间,内伤极重,淳于俊不禁剑眉深蹙,目注南荒睡尼梦大师,梦大师也神色沉重,对他用蚁语传声说道:“林凝碧性命已在呼吸之间,你赶紧设法去找唐子羽,取他偷自姚小玉的续命小还丹加以救治,我先暂时截断她的血脉,为她延命片刻。”
  一面说话,一面在缁衣大袖以内,暗地屈指轻弹,林凝碧便被无形罡气,截断周身血脉,暂时晕绝。
  淳于俊闻言,已觉心如刀割,再见了林凝碧那等香魂缥缈凄惨神色,越发忍不住英雄情泪,湿透青衫。暗想自己两位红妆知己,怎的同一命运,钟素文被东瀛妙道打得长睡在天外之天的秘洞石室,如今林凝碧又……”
  想起钟素文,淳于俊脑中忽然想到风雷道长闵守拙赠送自己的千年雪芝,暗忖钟素文长睡天外之天,非等寻到第二粒天香豆蔻,根本无法使她回生,则不如移远就近,先利用这千年雪芝救了林凝碧目前的灾厄再说。
  心念既动,为防万一延误,自然不必去寻找唐子羽,索取续命小还丹,遂打开风雷道长闵守拙所赠木匣,用匣中千年雪芝慢慢喂给林凝碧服下。
  淳于俊在一旁解救林凝碧之际,那位北邙鬼叟却向姚小玉一翘拇指,哈哈笑道:“天魔九绝名不虚传,你好高明好厉害的天魔掌力!”
  姚小玉听出对方语气之内,揶揄意味极浓,不由脸上微红,扬眉答道:“我因林凝碧曾用狄横波的独门玄天指及天罡如意针,恰好犯我昔日誓言,才不得不对她略下辣手。但你与梦大师若有兴趣,姚小玉照样奉陪。”
  北邙鬼叟点头一笑说道:“我们既然在这碧目谷中,总得比划比划,应个景儿。但目前何必急急,且等把吴越金钩之事交待完了再说。”
  姚小玉目光微瞥南荒睡尼梦大师及红袍羽士邵小绿傲然说道:“梦大师、邵小绿及你我四人,大概还称的上棋逢对手,旗鼓相当,不如就叫我们各较神功,以决定这柄吴越金钩谁属?”
  北邙鬼叟摇手笑道:“以我们这样身份,轻功则可,夺宝则大大不必。任凭那柄吴越金钩锋芒之利,绝世无双,难道对于你我还有多大用处。”
  姚小玉感觉这位北邙鬼叟功力如神,词锋似剑,委实太难缠,遂接口问道:“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北邙鬼叟应声说道:“老尼姑,你、我、及邵小绿四人之战,留作今日一会最后点缀,而在三方余人内,各选一人,较技夺取那柄吴越金钩便了。”
  说完,回头向淳于俊怪笑道:“淳于俊,风雷道长赠送你的千年雪芝是两间灵气所钟的绝代神物,倘若以之疗伤,只要受伤人气息未断,一枝半叶入腹,即可起死回生,你怎的把整个雪芝全喂给林凝碧服食,这丫头的造化,太已不少了。”
  淳于俊虽被北邙鬼叟一语提醒,但那本千年雪芝业已喂完,不由心中微觉可惜。
  原来,他在惊急匆忙之下,竞忘了林凝碧已被南荒睡尼梦大师用弹指神通,暂时封闭血脉一事,以致把整本雪芝喂完,扰未见林凝碧有丝毫转之意。
  北邙鬼叟又复叫道:“淳于俊,我们这边,就由你出阵,三方较技,夺取那柄吴越金钩。至于林凝碧,则无妨再让她获点老尼姑的一点好处。”
  南荒睡尼大师知道林凝碧满腹均是功力,正待发挥,北邙鬼叟是要自己破例成全,用佛门转轮手法借机替她打通全身经脉,遂目注淳于俊,点头含笑说道:“为林凝碧疗伤一事,由我负责,你且去与碧目门下及北岳双仙互较身手。”
  淳于俊欣然领命,轻轻放下林凝碧,手携琵琶,走向场内。
  南荒睡尼梦大师果然立即动手,替林凝碧疗伤,但她这种疗伤手段,太特别,先是隔空弹指,用那丝丝劲气,点遍林凝碧周身三十六处穴位,然后突然就地抓起,向空中一抛,抛起一丈五六,再复接在手中,宛如转轮般的,不住盘弄。
  碧目魔娘是大行家,自然识货,知道梦大师是用极高明、极费真力的佛门转轮手法,不由暗暗钦佩神州四异果然名不虚传,今年腊月初十的天外之天大会,自己必须特别费番心机,事先巧加安排,才可把这武林豪雄,一网打尽。
  一面心中想事,一面见淳于俊业已出阵,遂含笑说道:“这场夺取吴越金钩之战,不必再比什么兵刃和暗器,干脆各凭真实功夫,在掌下一分胜负,并由你挑选对手便了。”
  淳于俊闻言,也不再客气,剑眉双挑,目光电扫全场,英风勃勃,傲然朗声答道:“淳于俊选择的是北岳双仙妙悟道长,及碧目门下四风三鬼之中最强之人。”
  妙悟道长一心想夺取金钩,闻言自然应声下场,但姚小玉却微作踌躇,暗忖自己门下四风三鬼之中,各有所长,淳于俊偏向最强之人索战,倒觉得难以派遣,究应命三鬼之首顾休,还是四凤之首南宫风出阵?
  心头难决以下,目光自然在顾休及南宫凤二人身上,来回的查。
  顾休因在卓云峰下及碧目谷中,曾与淳于俊两度交手,知道自己一身功力,未必能胜的了这玉面孟尝,故而目光时时他瞥,避免与师傅相对。
  南宫凤则颇思人前显耀,神采飞扬,满面跃跃欲拭之色。
  姚小玉见状,遂向南宫凤叫道:“南宫凤,这场由你出阵,但彼此只较掌法功力,不许妄以要命神砂伤人取胜。”
  淳于俊接口微笑说:“这样最好,否则淳于俊虽然生平不用暗器,但身旁还有一支雷火九龙梭,正好与要命神砂一会。”
  红袍羽士邵小绿听得不禁双颊飞红,向淳于俊狠狠死盯几眼。
  妙悟道人见双方出场人物,均已推定,唯恐夜长梦多,遂发话问道:“我们三人之间的攻守次序,怎样决定?”
  淳于俊,南宫凤尚未答言,那位北邙鬼叟便已怪笑连声说道:“先打的多耗真力,难免吃亏,后打的则以逸待劳,要占便宜,故而是公公平平地拈筹而断。”
  这样办法三人自然一齐同意,但拈筹结果,占便宜的却是妙悟道人,而淳于俊、南宫凤先会一阵。
  淳于俊把那面琵琶,恭恭敬敬交与北邙鬼叟,并含笑低声说道:“二先生……”北邙鬼叟立即截断他的话头,怪笑说道:“我知道你是让我除非露败象,否则便不必弹奏浔阳妙韵。”
  淳于俊含笑点头,躬身退下,便即施展他去世恩师峨嵋长眉叟所授武学,与南宫凤互相搏斗。
  南宫凤不愧为四风之首,她施展的是姚家七煞步,及五毒青猿爪,但功力之深,与身法之妙,却又远胜欧阳凤、呼延凤。黄衣飘荡,情影奇翩,一招一式,无不惊奇诡妙。
  淳于俊数招一过,便知对手极强,不敢怠慢,师门朱砂降魔掌力聚处,身形少稳力猛招沉,恰好与南宫凤路数相反。一个捷如凤燕,一个是巍若泰山,三十来招面过后,依然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姚小玉秀眉略蹙,目光一瞥森罗秀士顾休,顾休会意转身,向四周罗列观战的男女苗人,高声叫道:“今夜碧目谷中,佳宾云集,你们且奏一曲天魔鼓助兴。”
  顾休语音才落,四外鼓声随起,音节高低疾徐,抑扬顿挫,非仅十分怪异,甚至令人听在耳内,竟有慵然神倦感。
  外人听来慵然神倦,但南宫凤听来,却似增加不少精力,招术也越发怪异无伦,一连几招回环绝学,猛然进攻,把淳于俊迫得后退连连,险象横生。
  淳于俊正在暗中诧异,天下事难道如此无独有偶,这南宫凤所用招数,也能配合四周鼓声之际,耳际脆响叮咚,那位又是白江州白二先生,也是北邙鬼叟的盖世奇人,亦自缓拔丝丝毫,细调玉轸。鼓声一作,琵琶一响,淳于俊及南宫凤的身影招式,益发奇谲无伦,并迅疾地化成一圈青影,一片黄云,只看得那位在旁观战静待接手的妙悟道人,紧蹙双眉,愁思满腹。
  姚小玉也因南宫凤已使出自己秘传的天魔身法,仍未能占得胜面,不由深对淳于俊由危转安,所用的奇异步法,加以密切注意。
  北邙鬼叟手内的琵琶行曲,弹到钧天八式中第一式时,淳于俊身形电转,足下倒踩三星,左掌如封似闭,护住当胸,右掌在空中微划半圆,带着一股奇劲掌风,倏然推出。
  这一招看来并无什么特殊奇妙之处,但攻守俱备,沉稳已极,内藏变化颇多,随着对手闪避方向,追踪袭击,发挥极强威力。
  南宫凤看出厉害,知道自己任凭施展何种身法闪躲,均将对方跟踪追击,抢占先机。只得功力聚起,硬接淳于俊这招在朴实中隐寓巧妙,而又劲力奇强的钧天一式。
  峨嵋长眉叟昔年在中原七剑中,被推为第一剑,除了剑术极精外,所练的朱砂降魔掌力亦威震武林,可惜淳于俊从师较晚,对峨嵋剑术,所得不多,但自己刻苦用功之下,却把这朱砂降魔掌,练到了相当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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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涛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