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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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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逸如在尽量拖延时候,这时间他已转过无数反反复覆的念头。要是去了吧,结果如何,殊难预料。而且他半生讨厌权贵,像安禄山这种残民以逞,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尤其是他憎恨的人。若在平时,他是宁死也不会去见安禄山的。但现在却涉及段璋,要是不去吧,他就得说明自己的身份,让这个田承嗣明白,这是一场误会,他并不是段璋可是,这样一来,段璋却就难以脱身了。

  田承嗣迫到了最后关头,史逸如把心一横,暗自想道:“我去还不打紧,安禄山的手下捉错了人,他纵然蛮不讲理,也未必便敢把我杀掉。段大哥去,最少也免不了一场凌辱,他是一个宁死不辱的响当当的汉子,我说出真相,那即是害了他一条性命?”

  史逸如心意已决,立即打了一个哈哈,仰天笑道:“安节度使居然知道有我这个人,还派了一位大将军来访,当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说不定我还可以混个官儿做做,哈哈,既蒙宠召,焉有不往!”

  田承嗣的心情本就像绷紧了的弓弦,随时准备动手。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松了下来,笑道:“段先生果然是明白人,听安大帅说你和他本来是老朋友,只要你肯说几句好话,你想做什么大官,都是易如反掌!段先生,我早已准备好了马,就请动身吧!”

  史逸如却好整以暇的一笑说道:“这么急?我总不能说动身就动身呀!”

  田承嗣面色一沉,哈声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安大帅吩咐,要我在天亮之前,将尊驾‘请’到长安,要是再拖延时候,我可以等你,安大帅却不能闲着在那里等你!”

  史逸如道:“我总得和家人道别一声吧?”

  田承嗣笑道:“要不是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我真要把你当作一个酸秀才了。大丈夫做事,岂有这样沾沾滞滞的?你去和家人道别,一时之间,那里说得清楚?万一你的婆娘哭哭啼啼,闹到天明,只怕还未能动身!”

  歇了一歇,又道:“我看在你是武林同道的份上,丝毫没有惊扰你的家人,你又何必在这半夜三更将他们吵醒?”

  心里想道:“这段璋枉有那么大的声名,却怎的简直不懂江湖规矩,也不像个江湖人物!”

  其实史逸如也并不想去和妻子诀别,令妻子伤心,他这样说。乃是另有打算。而田承嗣的不肯答允,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听得田承嗣并没有扰及他的亲人,先放下了一重心事,当下说道:“话虽如此,但我此去,不知何时归来,总得留个字儿,免得他们疑神疑鬼,平白担忧。”

  田承嗣甚不耐烦。但也只得说道:“好,你就留个字儿吧。不必涉及安节度使,胡乱找个借口,只要让你家人知道你是平安就行了。将来你衣锦荣归,再令他们大大惊喜一番。”

  史逸如笑道:“我懂得,当然不会涉及安禄山。”

  提起笔来,立即写了一封短札,只说出外谋事,叫妻子若遇困难,可找亲友帮忙。田承嗣在旁看他写信,不作一声。

  史逸如将信笺用墨砚压住,摆在书桌当中。心里想道:“我妻子比我聪明,她明天一早,见了这封信,当会料到我是遭遇了意外,立即便会派人告诉段大哥。那时她虽然是伤心。总比现在夫妻诀别要好过一些。段大哥也定然会照料他们母女,保护她们远走高飞!”

  可怜史逸如虽然煞费苦心,他到底缺乏江湖经验,怎知田承嗣也早已有了安排,要不然怎能容许他写这封信?

  田承嗣悄声说道:“脚步放轻一些。”

  两人走出书房,田承嗣一个飞跃上了屋顶,见史逸如没有跟来,连忙跃下,含怒问道:“怎么,又不想走了吗?”

  史逸如道:“我在自己的家中,我离家也不能这样鬼鬼祟祟,要走,我得从大门走出去!”

  江湖中正巧有这么一条规矩,有身份的武林宗匠,纵使受人胁迫,也定然要走大门离开,才不至有失身份,田承嗣暗自骂道:“这个时候,还讲这些臭排场!”

  但也只得依他,从大门走出去。史逸如一看,门外已经有了三匹上了鞍的骏马。

  一个黑衣军官走了上来,抱拳说道:“这位就是段先生吧?小弟薛嵩,以前也曾在幽州混过一些时日。段兄大名,如雷震耳,今日幸会。”

  安禄山手下,有几个得力的将领,薛嵩亦是其中之一,史逸如答礼道:“薛将军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的了。”

  薛嵩得意之极,哈哈大笑,史逸如不知他笑些什么,只听得田承嗣说道:“听说以前为了清河沟李家的事情,你们几乎要刀兵相见,有这回事么?”

  薛嵩道:“是呀,连时间都约好了。后来那个自称是虬髯客弟子的出头,将事情化解,我与段兄也就各走东西,始终就没有再见过面,哈,哈,说起来这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田承嗣笑道:“以后咱们都是同僚,你们两位也可以多多亲近了!”

  史逸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清河沟的事情。好在他们忙着赶路,薛嵩按照江湖礼貌,叙了几句之后,立即催他上马,没有再说下去,史逸如才得免露出破绽。

  田承嗣在前,薛嵩在后,他们两匹马将史逸如夹在了当中,原来这薛嵩也是江湖大盗出身,一手袁公剑法,出神入化,安禄山差遣这两个人来。乃是防备段璋抗命的,薛嵩刚才在外面接应,亦自准备有一场激斗,想不到田承嗣将事情办得这样顺利,他也是喜出望外。

  史逸如的心情却是非常沉重,他跨上雕鞍,回头一望,心中想到:“她现在也许还在梦中,怎知已是夫妻离别?呀,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夫妻重见之期?父女会面之日?女儿刚刚出世就失掉父亲,她将来长大,不知要如何悲痛?”

  同时,心中忽又起了一层疑云,田承嗣来到他家,在他的书房里缠了他将近半个时辰,卧房在屋子内进,距离较远,妻子产后虚弱,熟睡了就不易醒来,这犹可说。他家中一个书僮,一个婢女,另外还有一个请来的产婆,晚上是准备不睡觉来照料产妇和婴儿的,他们为什么都一点没有听到声息?他和田承嗣在书房里说了这么久的话,难道睡在书房后间的书僮都听不见么?

  可是这时已不容许他仔细思索了,田承嗣已经是放马疾驰,在前带路,他只得紧紧追随,他虽然不精于骑术,但他那匹马却是久历疆场的骏马,不必他驱策,就安安稳稳的驮着他跟着前头那匹马疾跑。他家离长安不过六十里,这三匹马都是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地方,前面是一座山,山下有一幢大屋,史逸如认得那就是骊山,原来这座大屋,便是安禄山在长安的府邸。

  这时刚是五更时分,天还未亮,田薛二人带他从角门走入,请他先到卫士聚集的白虎堂歇息。

  薛嵩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段璋,以后你们多多向他请教。”

  白虎堂里有十多名轮值的卫士,听说是段璋,都“啊呀”一声,站了起来,待看清楚了史逸如的相貌,却又不禁都怔了一怔,心中均是想道:“这曾经纵横河朔,大名鼎鼎的段璋,却怎的竟是一个白面书生?”

  这班卫士虽然觉得“段璋”的相貌出乎意料,但段璋的威名,十多年前就已震惊河朔,那个敢予轻视?因此仍是纷纷上前敬礼,史逸如也大模大样的,谁向他敬礼,他都是大马金刀的坐着,淡淡的点一点头。

  一个卫士问道:“段大侠见多识广,目下咱们就有一件事情,想向段大侠请教。”

  史逸如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说吧!”

  那卫士道:“近年来有个名噪武林的妙手空空儿,段大侠可知道他的来历吗?咱们的大人想礼聘他,不知段大侠可有办法?”

  史逸如冷冷说道:“什么空空儿,俺从来没有听过!”

  那班卫士们大吃一惊,做声不得。要知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十居八九,都是唯我独尊,目中无人。他们只道“段璋”是看不起空空儿,所以语气才这样轻蔑。那个向他请问的卫士更是心中想道:“一山难容二虎,他投到大师的帐下,当然不愿有胜过他的人。我请他设法去找空空儿,实是失言,少不得要碰他的钉子了。但他居然敢轻视空空儿。只怕确是身怀绝技,名不虚传!”

  这个卫士碰了钉子,大家都不敢作声。田承嗣微微一笑,扭转话题,问另一个卫士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卫士道:“扎手得很,那个老的,武功怪异,咱们都瞧不出他的路数。还有一个小的,不知是不是他的徒弟,土头土脑的似是一个乡下少年,手底却非常狠辣、连张统领都给打伤了。”

  田承嗣问道:“伤得重不重?”

  那卫士道:“侥幸可免于残废,但最少也得卧床三个月,田将军,我看你还是亲自出马的好。”

  史逸如听他们说起那乡下少年的形貌,心中一动,想道:“莫非就是昨日在马蹄下救人的那个少年?”

  田承嗣笑道:“段大哥来了,这件功劳正好让给段大哥作见面礼。段大哥,梅花针刺穴的功夫想来你定然可以破解?”

  史逸如未及回答,忽听得牌官高声传令道:“大帅传田二将军偕同段璋进见!”

  原来这时天色大亮,安禄山已升堂了,正是:

  肝胆照人真义士,不辞刀锯为良朋。

  欲知史逸如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