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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第一篇 白愁飞的飞 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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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上去和传出来的当然是:苏梦枕暗杀白愁飞不成,却杀了张步雷。

    于是蔡京同时以丞相兼京城戍卫总指挥的名义下令:缉拿要犯苏梦枕。

    有了这道命令,白愁飞等人行事就方便得多了。

    他在两个时辰之内,已名正言顺地夺得了原是苏梦枕的一切权。

    并使所有本来效忠苏梦枕的人转而为他效命。

    因为他代表了正义。

    他身受王命。

    他是为了道义而大义灭亲――而且显然还是迫于无奈。

    他取得了青楼。

    攻占了白楼。

    包围了红楼。

    (黄楼本来就是他的。)

    他孤立了四楼中间的玉塔,然后,他才和几个得力的部属,施施然地入了塔、上了塔、登了塔。

    这塔才是真正代表了“金风细雨楼”的权力中心。

    ――“天泉山下一泉眼,塔露原身天下反”,指的就是这座塔下的天泉。

    他进入这塔的时候,心情是颇为微妙的:

    他虽已很接近“金风细雨楼”至大的权力重心和中心,但始终极少进入这座塔。以前苏梦枕虽信任他,不过也很少让他登塔。

    这塔也没啥特别。

    只像一支受尽风霜的象牙,弯弯地向上升去,其砖色也与象牙差不了多少。

    但“金风细雨楼”里一切号令,都得出自此处,递交青楼,然后才能遍行帮内,遍传京里。

    他虽然很少进入这儿,但对这里已搞得很清楚、摸得很熟。

    他做一件事前,必定弄得很明白。

    知己知彼,虽然未必就百战百胜,但如果能做到知彼而彼不知己,至少就能稳操胜券,反之则必败。

    他记起昔日初遇苏梦枕的时候,他跟这名动八表的人物一起登京里的楼:

    ――三合楼。

    那时还有个王小石。

    那真是奇妙的感觉!

    ――他们一见面就结义。

    ――很快就进入了权力中心。

    ――那是他苦等了多少年的时机:终于到了!

    那时候是一个转机。

    而今更是一个更上层楼的转捩点。

    他一步一步地上塔。

    就像一步一步地登上巅峰。

    ――也一步一步地接近权力的极致。

    他珍惜今天。

    他珍惜这种感觉。

    ――有时候,快要得到了的心中狂喜,要比已得到了时的满足还要可珍可惜,令人如痴如醉。

    他觉得他已一步步地进入了他一生的最好时机。

    ――虽然偶然也有挫折。

    (像那次在发党花府对付不了王小石!)

    (听说近日他又回到京师来了!)

    (总有收拾他的一日!)

    他觉得现在是他最好的时机。

    所以他很愉快。

    他哼着歌。

    甚至还巴不得把这种得意的机会用歌声唱出来。

    其实,他心里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念着这一天。

    念着这样的一天。

    ――但却不敢宣于口。

    到了今时,今天,他,终于,能够,把它,唱出来了: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咤风云,无奈得苦候时机。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转身登峰造极,问谁敢不失惊……”

    他终于上了塔。

    塔顶。

    入塔之前,他已先布署好。

    ――包括要说的话。

    “我们在青楼突遭暗算,主使者是谁,仍未得知,但想必有极大的阴谋。他们都说是大哥你,我不相信,因为你若要杀我,早就杀了,又何必等到今天,是不?可是蔡相爷因张步雷之死,勃然大怒,要我们楼子里的当事人出来认罪,他指明的是你。我想,大哥身体欠安,不如由我去担当好了。所以我斗胆先行把四楼的机要枢纽一一归入我名下,这只是假意造作,好让相爷不深究到底:说什么,我都是他老人家所宠信的义子。我自缚到相府请罪之前,还是要求一登玉塔,向大哥你告辞请安,才能偿夙愿,方能安心。”

    这一天,是冬至。

    在冬至前一天晚上,白愁飞面临这样的重大抉择,纵使他是一个相当狠心辣手的人(这点他自己也承认,甚至引以为荣:一个人若不能“狠心辣手”,压根儿就不能在江湖上闯荡;当然,“狠辣”是不能过一辈子的,而且心狠手辣的结果往往也不得善终,但在心狠手辣得到江山之后,才不妨再做些善行义举收买人心,巩固地位,安享晚年,这才算明智之举。),但要他亲手推翻、篡夺、背叛、出卖、杀害自己的义兄,心里未免都有点讲不过去。

    况且,他要对付的是京城里第一大帮会的龙头老大,他要把对方推下去,坐上这位子,非但战战兢兢,还患得患失。

    ――那毕竟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虽然是个病人,但却比八千个龙精虎猛的人还要难对付。

    所以,他首先得要使自己在心里讲得过去再说。

    怎样才说得过去呢?

    首先得要在理字上站得住阵脚:

    第一,苏梦枕毕竟是一手栽培他上来的人。他今日能如此接近权力中心,完全是苏梦枕的提携与信任。

    其次,苏梦枕说什么也是他的结义老大,他要背叛他,未免对义有亏,在江湖好汉面前说不过去。

    再说,苏梦枕父子创立“金风细雨楼”,势力深远,树大根深,武林地位崇高,江湖面子足,以自己的实力,就算能取,到底能不能代之呢?

    而且,“金风细雨楼”总瓢把子这位子不好坐,一旦坐了上去,他日上不得却也下不来,如何是好?不如安定守成,当个有权有势得志得令的副楼主,恶名由苏梦枕来背,好事由自己来扛,岂不乐哉?

    况且,要是他真的对苏梦枕发动攻势,自己是不是解决、应付、杀得了对方,实在还是一个疑问。就算除得了苏梦枕,苏氏羽翼会不会为他报仇,也是一件棘手的事。

    回顾过去,“金风细雨楼”创立以来,多少人曾跟这一身是病的、权力与神秘同在其身的人作过殊死斗,到头来,谁也没赢得着他。他仍是屹立不倒,谁也不能撼动他分毫――

    ――除了疾病。

    越来越纠缠、纠缠得越来越难分难解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