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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鹤擒龙》正文 第四十六章 正义在人间名湖生色 单骑上少室古刹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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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庭君山的排教总舵,最近突然热闹起来。

    湖面上平日鸡得见到的排教接待宾客的精致画舫,也不停地行驶在岳阳市区和君山之间。连巡逻用的梭形快艇也全数出动,不但加强了君山的巡逻,而且进出频繁,好像十分忙碌!

    岳阳的茶馆酒肆中,一般好事的人,大家都不免窃窃私议,相互探询,到底排教总舵发生了什么盛大之事?耳朵长的人,在多方打听之下,自然得到了消息。这是洞庭湖上的一场盛会,也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逢的大事!那就是天下各大门派的顶尖人物,都到了岳阳!

    来的不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至少也是代表一派的重要人选。

    这又是什么大会呢?既然是武林中人的集会,不外比武较技。但这次却完全不同,是为了共同抵御扬言“赤旗所至,遍地骷髅”的赤衣教,这是为武林卫道统,为人间除凶暴的正义之师!据说连若干年前的几个厉害人物,也都要亲自参加呢!尽管人们纷纷猜测,水旱两路的马匹船只不停往返,但岳阳城里的旅馆客店生意并不茂盛。敢情这次盛会极端秘密,所有与会的人全被招待到排教总舵去了。

    昆仑一少岳天敏等一行由海南归来,到达君山之时,排教总舵上,业已群彦毕集,计有乌蒙派乌蒙老怪师徒,昆仑派云手万松龄,少林寺护法劈空掌祝三立父子,崆峒派崆峒五通,峨嵋派追风剑客公孙明,老镖头金刀褚瑞芳祖孙,黑龙帮白衣秀士严靖寰,和新近才由北方赶来的华山派十字剑董开山。

    济济一堂,武林中的各大门派,差不多已到了半数以上。

    少林寺一苇大师前几天也在这里,因风闻赤衣教匪徒已有犯山的迹象。他要师弟祝三立父子留在这里,自己却漏夜赶上少室。

    还有武当派掌门人玉清真人,本来已派出他门下嫡传大弟子,担任联络工作。昨天也突然撤走了,于是武当一派,临时变成缺席。这次岳天敏等人回来,消息传到君山,最使大家感到意外的;就是同行人中,竟然还有素被中原武林推为第一高手的太行山大雄禅寺方丈枯木和尚和门下九大弟子,数十年不出的阴山派开山宗主飞天神魅谢殃。这两位大魔头会驾莅君山,不仅使得在场诸人感到兴奋,而且实力也骤然加强!身为主人的排教独孤长老、向老爹两人,自然更为高兴。

    群雄由君山码头一直迎入客厅。宾主落座之后,大家重新见礼,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不多一会,大厅上排上筵席,众人之间因枯木和尚声望最高,大家推他坐了首席。

    谢殃第二席,麻冠道人第三席,乌蒙老怪第四席。

    万松龄、祝三立、公孙明、褚老镖头等依次入座。

    麻冠道人却因本门还有掌门人小师妹万小琪在场,坚决不肯,只得让万小琪和麻冠道人坐了一席。

    枯木和尚谢殃两人,也再三谦让,才行坐定。

    酒过三巡,身为主人的排教首席长老独孤峰站起身来,抱拳为礼,朗声说道:“大师,各位道长,各位老哥,贲临君山,使兄弟和敝教全体弟兄深感光泽。兄弟代表敝教谨以水酒一杯,向诸位深致敬意。”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道:“这次赤衣教主茅通,仗着漠外白骨魔教支持,在冢山复教,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猝起发难。数日之间,横扫北方武林,把几个大门派,个别击破,悉沦魔爪。而且扬言‘万派归一,四海同赤。’和‘赤旗所至,遍地骷髅’,猖獗情形不问可知。日前据说少林、武当两派,同时也接到赤衣教聘函,居然聘请少林寺一心大师和武当派玉清道长,担任该派副教主。这种荒谬行动后面定然隐有极大阴谋自可想见。是以少林寺一苇大师,业已兼程赶返。武当派本来派来这里的一位高弟也在昨日召了回山,更见事态严重。照说赤衣教这样明目张胆,大举出动,大家多少总可探听到一点消息。那知却大谬不然,北方武林同道,闻风归附,目今又向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上门寻衅之际。大家居然还是探听不出半点消息!兄弟也早已密令长江上下游的敝教弟兄,一体留意侦查。但所得到的报告,不是言人人殊,便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我想在座的各大门派门人子弟,遍布江湖,所得到的情形也是和兄弟一样。由此可见赤衣教行动诡秘到了极致,真是一场武林中罕有浩劫。在座诸位都是望重武林的一代宗师,齐聚一堂,自有共敉赤焰的高人见解。兄弟之意,希望先推举一位高人主持全局,俾大家能齐一步调,不知诸位还有什么高见?”话才说完,大厅上立时鼓起一片掌声。

    只见昆仑四老的云手万松龄,接着站起。目光向大家扫了一眼,说道:“各位既然都同意独孤长老的意见,兄弟代表昆仑派,提议由大雄寺枯木大师,主持咱们这个卫道灭魔大会全局,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乌蒙老怪桀桀怪笑了一阵,道:“枯木大师德高望重,主持全局,最为允当,我乌蒙派首先赞成。”

    麻冠道人暗暗向小师妹使了一个眼色,万小琪只得站起身来,恰好阴山派谢殃也同时起立。齐声道:“本席深表同意。”

    当然其余各派,也纷纷赞成。

    枯木和尚平日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今日处此场面,眼看各人对自己如此看重,一致推举。无异说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承认了自己的领导地位。这一荣誉简直莫可伦比!他从首席之上,缓缓站起,高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何德何能?敢担当这主持大局的重任?”

    金刀褚瑞芳,起身说道:“大师不必过谦,这是众望所归,大师勉任艰钜罢!”

    紧接着众人又纷纷附和。

    枯木和尚眼看群情如此,心知如果再推,就难免被人讥为惺惺作态。这才合掌当胸,高声说道:“各位道兄既然如此抬举老衲,老衲也无法再辞,好在诸位都是一派宗师,大家共同研究好了。”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不过老衲方自海南归来,赤衣教到底如何情形尚无所知。而且风闻太行山寒刹也在老衲外出之时被赤衣教占据,至今一无消息。方才听昆仑派万大侠谈及,华山派董大侠新由北方赶来,不知能否把所见情形,略述梗概,俾供大家参考?”

    大家经枯木和尚一说,眼光立时转到华山派十字剑董开山身上。只见他闻言站起身来,脸上十分愤慨的说道:“敝派惨遭不幸,大师就是不向在下询问,在下也要向诸位报告。不过这确是一件颇为离奇之事……”他说到这里,好像略作沉思,两眼向地下望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敝派掌门师兄西岳老人,近十年来虽然极少下山。但在座各派高人中,想必有不少道长,昔年和敝师兄都有过交往?”

    只见席上麻冠道人、万松龄、祝三立、独孤峰、褚老镖头等人,都纷纷点头。

    董开山又道:“他虽然年近古稀,生性梗直,嫉恶如仇,这点在座诸位也可证明。”

    金刀褚瑞芳道:“不错!贵师兄正因生性嫉恶如仇,晚年才信奉佛教,封剑杜门。”

    董开山点头道:“褚老哥说得对极!从这一点上,足可证明敝师兄决不会赞成扬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髅’,杀人不眨眼的赤衣教,自可断言!”

    大家见他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正觉此人年纪虽然不算老迈,说话却显得有点唠叨。

    董开山却忽然叹息了一声,道:“这事真是非常奇怪,在下直到现在还想不出道理来!”

    他依然没说出奇怪的原因。但在座年龄较大的人,自可想见他此时心情,十分沉重。才令这位名震一时的大剑客,会有这种现象!

    “那是半月以前的事,敝师兄在静室桌上发现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大红色的封套。上面印着‘聘书’两个烫金大字,字下面还画看一个白色骷髅和两根交叉白骨。敝师兄近年学佛,不喜闲人打扰,所以在苍龙岭盖了三间石室。除了运功和诵经之外,可说足不出户,屋中也只有两个敝师侄侍候。苍龙岭峭壁千仞,只有一径盘曲,路不盈尺。不但游人绝迹,就是武功稍差之士,也难以攀登。尤其自从敝师兄卜居之后,门下弟子就在岭下环居,外人可说插翅难渡。敝师兄在静室之中发现这份‘聘书’,自然十分惊诧!尤其骷髅白骨映入眼帘,已极明显是邪魔外道送来的东西。当下抽出一瞧,上面写着:

    ‘敦聘

    西岳老人为本教副教主

    此聘

    赤衣教教主茅通’

    上面还印着一颗四方的腥红钤记,敝师兄看完之后,口中重重的说了一声:“邪魔外道,真岂有此理!”就随手搁置,不以为意。当日环居岭下的一班师侄们,听说有人偷上苍龙岭,在掌门人屋内留书,一个个气愤填膺,假如赤衣教匪徒再敢前来,定然要给他一个厉害。当然大家认为对方此一举动,分明是向华山派挑衅。正好这天下午,在下有点私事,下山了三天,也幸亏在下没在山上,才侥幸逃出魔爪。”

    要知武林中人,一个个都是血性汉子,师门蒙难,义无独生。

    董开山数十年来,也是一条铁铮铮的人物,居然说出“幸亏不在山上”这等话来,岂非大失身份?

    一个人到了这种时候,才真正显出人格来。是以大厅上有半数以上的人,全都对十字剑深感不齿。

    董开山却深深的吸了口气,续道:“那知这短短的三天,竟然形势大变,数百年来武林中和各派并存的华山派,竟尔堕入万古不复之劫!”他脸上并没有切齿悲愤,却现出一片迷惘之色!“这真是怪事!在下刚一返山,只见一群敝师侄全都在场,一个个脸上露出欣喜之容,瞧见在下纷纷围了上来,说在下晚到了一天,言下似乎十分惋惜。在下心中大感奇怪,难道当真有什么喜事,值得如此高兴?那知在下一问详情,竟使在下听得目瞪口呆!诸位,你们猜猜在下一班敝师侄,当着在下说的什么?唉!他们告诉我的,竟是掌门大师兄已于昨日当众取消华山派,担任起赤衣教副教主来!这当真是睛天霹雳,听得在下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要知敝师侄们年龄大的,已在四十以上,小的也二十有余,平日里在晋、陕、冀、鲁一带,也全有个万儿。江湖上混的人,岂会连忠奸邪正,都分辨不出来的?但他们都变了!

    当时瞧到在下脸色有异,竟然众口一词,说起赤衣教宗旨如何光明,目标如何远大。一口一声‘茅教主’,把个邪恶魔道,说成济世圣人。在下这份惊异,简直无可形容,就撇下众人,急匆匆赶上苍龙岭去。”

    这时大厅上鸦鹊无声,每个人都被他说得紧扣心弦!

    “唉?敝师兄那样嫉恶如仇的人,别才三日,恍如换了一人!见到在下,竟然手捧着那份‘聘书’津津乐道,沾沾自喜,以赤衣教副教主为荣!而且还肃容相告:‘武林中千百年来,门户不除,兵戈不歇,赤衣教“万派归一,四海同赤”,才真是为武林之福,所以他毅然取消华山派,担任起这一项新的任务’。在下大为骇异,细察敝师兄言行笑貌,眼神精气,丝毫瞧不出异样,怎会前后判若两人?

    当下就苦口相劝,那知敝师兄却反而笑在下迂腐,不明大局,并说:‘稍事摒挡,当亲自带同在下,面谒失真人,你就会心悦诚服’,在下在这种情况之下,只得唯唯应命,退了出来。后来才知前一日,果然有一个赤衣教匪酋,带着几个教徒前来,主持华山派的瓦解仪式。在下凛骇之余,觉得敝师兄等人,一定着了人家的道。但想了一个晚上,始终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自知如果真的跟随敝师兄前去,以敝师兄的功力尚且中了诡计,何况在下?是以连夜下山,原想找几个同道共同商量。后来听说海南碧落宫柬邀各派,定下月举行论剑大会。在下暗想各大门派群集一堂,定可解答此一难题,这就不再停留,一路南来。恰好沿途听说万老哥和祝老哥等全在这里,心下一喜,就匆匆赶来。”

    大家听他说完之后,不由一个个全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都想以华山派西岳老人,和终南派白鹤道人的功力,全是数十年修为。在座之人,能够和他俩人相比的也为数不多。居然人家只派上一人,兵不血刃,就立即俯首听命。这简直使人难以置信的事,但明明又是事实。如果照此下去,那末赤衣教标榜的“万派归一,四海同赤”,倒并非夸大之词!

    大家正在窃窃私议之时,只见第二席上,站起一个白衣飘忽的中年文士,那是阴山派谢殃!他朗朗一笑,说道:“董大侠方才所说,使谢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是四十年前,谢某曾作漠外之行。据闻白骨教内有一种秘方,名叫‘圣水’,凡是入教之人,必须先喝上一杯,才准入教,此药无色无嗅,饮下之后,终身不叛,而且精神身体,一切如常。谢某当日曾面询白骨尸魔,他只是微笑相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茅通乃是白骨尸魔门下,自然知道“圣水”用法,何况幕后又有赤磷魔君支持。可能就用这种药物迷乱人性,以遂其征服中原武林的野心。不过奇怪的是这种‘圣水’,必须信赖他的人,才肯自动饮下。像西岳老人和白鹤道人两位的功力经验来论,别说不会自动饮下,就是要暗施手脚,也难以得逞,这一点却着实使人费解。”

    尹稚英坐在岳天敏下首,听谢殃这么一说突然心中一动。连忙在敏哥哥身边轻轻的说了几句。岳天敏听得微微一怔,接着连连点头,很快别过头去,又向万松龄说了一阵。

    三人这一举动,大家都已瞧在眼里,正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蓦见云手站起身来,向枯木和尚抱拳道:“方才玄阴教高弟红线女尹姑娘向兄弟提醒一事,确实非常重要,特向大师报告。”

    枯木和尚连忙还礼道:“万大侠千万不可客气,尹姑娘秀外慧中,人品武功,老衲久所钦迟。她请大侠代说,一定关系重大,万大侠就请说罢!”

    枯木和尚一旦当了主持大局之人,果然又是一种风度!连尹稚英这一个后生小辈的女娃儿,也说起老衲久所钦迟的客气话来。

    万松龄道:“尹姑娘听说华山西岳道友接到赤衣教‘聘书’,不出三天,就发生了变故。如果如谢道兄所说,匪徒使用药物迷乱人性,然后再派人招降。那么月前少林、武当两派,也已接到‘聘书’,如若事先不加防范,岂非又轻轻易易的中人暗算,而不自觉?如果少林、武当一旦失事,以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后果实在不堪想像。为今之计,只有即速派人通知,严加防范才好。”

    枯木和尚低喧一声佛号,道:“此事当真十分重要,诸位之中,谁愿立此大善,向少林、武当一行?他语声未落,只见祝三立、岳天敏、尹稚英、万小琪和崆峒五通中的百变大师通幻道人等,纷纷起立,都说:“愿去!”

    枯木和尚闪电似的目光一转,合十道:“善哉!善哉!诸位有此心愿,即是功德。但此行只是通知两派,和赶去驰援不同,用不着多人前往。祝大侠代表少林,参与此会,倘有许多大事待议。万姑娘一派掌门,也是不去为是。老衲认为一苇大师昨日首途,目今尚在路上,岳少侠骑赤龙驹足可赶上,然后和一苇大师同上少林一行,最为妥当,尹姑娘也请留在这里,替大会提供高见,也许更为有用。武当之行还是请通幻道友一行,武当事了,可在湖北一带,探听动静。不过最好能够随机应变,以不露身份为宜。另外并请借万姑娘雪狮子一用。不知诸位道兄,认为老衲这个主意如何?”

    众人见枯木和尚说得有条不紊,分派十分允当,尤其岳天敏为青年中杰出高手,不虑半途出岔。而且他指派通幻道人,分明另有任务,要他以易容之术化装侦查,真是最为恰当!

    大家无不十分钦服,又鼓了一阵热烈掌声。

    枯木和尚续道:“好!既然大家同意,就请两位饭后立即上路,最好能够早日赶返。”

    岳天敏,通幻道人一齐躬身领命。枯木和尚才又回头向赤发尊者道:“为师须在此间主持大会,不克分身,你饭后动身前往大雄寺一行,探明虚实即速回报。”

    赤发夺老躬身应“是”。

    酒饭之后,排教弟子撤去残席,沏上香茗,大家继续讨论。

    岳天敏和通幻道人,赤发尊者三人,因任务在身。立即别过众人一起动身。他们由君山北行,从殷马洲渡江。通幻道人前往武当,便须西行。

    岳天敏和赤发尊者虽然同路,但因自己的任务急如星火,赤龙驹也比赤发尊者所骑要快!是以渡江之后,三人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知道此行关系重大,万一迟到一步不但少林寺数百僧侣尽落魔爪,而且还影响了整个武林。

    是以一路上只走催着坐下良驹,尽速飞驰!由潜江,渡汉水,直奔京山,已是黄昏时候。他可不敢耽搁,只略进饮食,上足马料,便继续上路。

    上次他和琪妹妹英妹妹,由洞庭北上,赶赴五台,走的就是这条路,自然十分熟悉。打京山出发,穿过大洪山脉,经枣阳往北,便入豫境,估计次日中午即可赶到登封。他连夜赶路,天色黎明,已到了方城,因为贪图快速,这一路走的全是小径,但由方城往北,却是一条官道。经过半日一夜的狂奔,他自己倒不感觉怎样。只是坐下这匹良驹却已是满身大汗,心中不由十分怜惜。就在路边找了一家茶馆略事休息,一面又吩咐店伙,好好上料。自己洗了一把脸,店伙沏上香茗,送来一笼包子。这时早起赶路的行旅商贾,逐渐多了起来,茶馆中生意渐忙。

    岳天敏偶一回头,只见邻桌上生的三个大汉,歪带着帽子跷起二郎腿也正在打量着自己。瞧他们满脸横肉,生相凶悍,敢情不是好人。当下也并未在意,休息了一阵便起身付账。忽然眼光一瞥,只觉那三人坐位横头的板凳上,赫然放着一个大红包袱,甚是触目!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两眼。三个汉子似乎业已察觉,同时霍地站起身子,竟向自己走来!为首一个粗声喝道:“朋友,你瞧什么?”

    岳天敏那会把这三个人放在眼内?本来因为自己身有要事,懒得和他们纠。但对方这么一喝,不由心中有气,冷冷的道:“我瞧什么,你们也管得着?”

    那汉子狞笑道:“朋友招子倒也真亮!不过太爷们的包裹你也瞧得?”

    岳天敏怒道:“瞧了又待怎的?”

    “瞧了就得把招子留下!”话声未落,那汉子陡的右手一起,中食两指便向岳天敏双目戳来!出手狠毒,瞧得岳少侠心头大怒!

    冷哼一声,身形不动,左手袍袖,向上轻轻一抖!正好拂中汉子右腕,他只觉如中利刃,痛入骨髓!一声怪叫,左手捧着右腕,向后倒退了三步。左右两人根本没瞧清对方如何出手,一听同伴怪叫着向后连退,分明中了人家暗算!急忙往后退出半步,嗖嗖两声,各自从身边拔出一柄雪亮匕首。红绸飘扬,正待向岳天敏扑去!

    茶馆中的客人,眼看立时就要惹出人命,都纷纷躲开。

    忽然人丛中有人喝了一声:“蠢材!你们那是这位少侠的对手?还不给我滚开?”

    说也奇怪,这三个凶神恶煞般大汉,被这人轻轻一喝,立时凶焰尽敛,收起匕首,垂手而立,形状极为恭敬。

    岳天敏目光何等犀利,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早已瞧清两个大汉匕首柄上,缚着的一块红绸,方才临风一展,隐约之中露出一颗白色骷髅!

    心中立时雪亮,暗想自己果然在无意之中遇上了这批东西!这时回头一瞧,只见离自己不远一排站着三人。前面一个仕绅打扮的年约四旬,面色白晰,只是配着一浓眉带点煞气,双目神光灼灼。望之俨然是个极有地位之人,身后两人,一个生得獐头鼠目,脸色微黄,嘴上还有两撮鼠须。另一个身形瘦小,肤色带青,双颧高耸,下颏甚尖。这两人跟在那个仕绅模样的身后,不但厥状甚恭,而且极是猥琐!

    中年仕绅这时走近岳天敏身前,打了一个“哈哈”,抱拳笑道:“适才下人们有眼无珠,冒犯尊驾,还请兄台多多原谅!”

    岳天敏心中急着上道,但这个会又焉肯放过?闻言连忙还礼道:“兄台不须客气,事出误会,何足介怀。”

    中年仕绅脸上飞过一丝阴笑,复道:“兄弟谌不宜,经商为业,兄台高姓大名,还未请教,萍水相逢,如蒙不弃,请坐下一谈如何?”

    岳天敏果然和他一起坐下,才答道:“在下岳天敏。”

    谌不宜身子微微一震。大笑道:“啊!啊!兄台原来就是近来盛传江湖的昆仑一少岳少侠,真是幸会!”

    岳天敏淡淡一笑道:“谌兄尊价,身手已是不弱,谌兄想必也极高明!”

    谌不宜尴尬的道:“兄弟商贾之人,学几手庄稼把式,那能和岳兄名门高弟相比?”

    岳天敏乘机问道:“谌兄这次不知往何处公干?”

    谌不宜脱口道:“小号近日有家分店,在江南开张,所以兄弟特地赶去!”

    岳天敏听得不禁心头大凛,暗忖难道他们的魔爪,业已赶到江南去了?心念转动,口中依旧敷衍着道:“如此真是恭喜谌兄,宝号骏发,定在意中。”

    谌不宜笑道:“好说!好说,岳兄是否也去江南,大家倒有个伴儿。”

    岳天敏道:“在下是前往开封访友。”说着看了一看天色,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

    “啊!时间不早,在下要先走一步!”

    谌不宜并不疑心,连忙站起身来,笑道:“岳兄既然有事,尽管请便。”

    岳天敏拱了拱手,立即翻身上马,向登封奔去。

    一路上只是沉思谌不宜这干人的行踪,照他方才口气,好像并没怀疑自己业已识破他们身份,所称前往江南,可能也是事实。这消息倒是十分重要,不过江南各派,日前业已采取联合行动。一时尚无可虑,自己从少林回来,也并不为迟。只是枯木和尚临行要自己追上一苇大师,一同上山,但这一路上却根本没见一苇大师踪迹。想来他比自己先行了一天一晚,也许听到寺中有事,昼夜急赶,以他的脚程这时可能也赶到了。自己反正只要把消息送达就好,碰不碰上他也并不重要,想到这里,立即双腿一夹,纵马疾驰。

    抵达登封,才是午牌时光,先找了一家客栈落脚,用过午餐,就在房中养息调元,做了一会功夫,觉得通体舒畅,疲劳尽复,才吩咐店伙,自己须外出访友,厩中马匹好生照料。

    出了店门,就向嵩山而去。

    嵩山就在登封县西北,文苑汇地理志称:“五岳中狱之嵩山,三十六峰,中峰名峻极,东谓太室,西为少室,相去十七里,嵩者其总名也,谓之室者,以其下有石室焉,少室高八百六十丈。”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始建于东汉,及黄巾作乱,群贼贻害伽蓝,僧众遂练武艺以求自卫,少林武功,方着于世。后来达摩禅师在手中面壁九年,传授禅宗心要,不但成为佛教禅宗的发源地,而且更为武林开创了新的天地,千百年来,在武林中始终居于领导地位。

    岳天敏到达少室北麓,但见参天古木之中,碧瓦黄墙,巍峨庄严的少林寺,业已在望!

    宁静,肃穆,使人会立时升起一种无比的景仰之心!

    岳天敏瞧着这般光景,心头不由大放。可见赤衣教虽然已把“聘书”送到,聘请一心大师为赤衣教副教主,但少林寺总究是领袖武林的第一大派,高手如云,声威鼎盛,与别的门派大不相同,赤衣教一时自然不敢贸然下手!心中想着,脚步却已走近山门,只见两房高大寺门,紧紧关着。偌大一座寺院,听不到一点木鱼钟磬之声!心中微觉讶异,连忙走上两步,举手敲了几下。

    过不一会,大门开处,两个双手合十的灰衣僧人,由门中迎了出来。正好拦在岳天敏面前,四道眼光迅速的在他身上掠过,瞧了他腰间长剑一眼。左首一个躬身说道:“阿弥陀佛,敝寺谢绝参观,请檀樾原谅!”

    岳天敏心中一楞,立时会意,少林寺千百年来领袖武林,自然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请求参观。

    这两个僧人,瞧着自己腰系长剑,敢情把自己当作了慕名求见之人。当下微微一笑,抱拳说道:“在下昆仑门下岳天敏,有事求见贵寺方丈一心大师,敬烦大师傅代为通报。”

    两个灰衣僧人对望了一眼,依然由左首一个合十答道:“请檀樾见谅,敝寺方丈传下法谕,这几天不见外客。”说着打了一个稽首,返身在里面走去。

    岳天敏心中大急,忙道:“二位师傅请留步!”

    两个灰衣僧人转过身来,冷冷的道:“小僧业已告诉樾,敝寺方丈不见外客,檀樾还有什么见教?”

    岳天敏瞧着他们神情冷淡,显然已是不耐,心中不免有气。暗想这原是你们之事,千里奔波赶来,好像倒是我有求而来?但继而一想,少林寺千百年来无求于人,上山来的自然都是有求而来,何况方丈吩咐不见外客他们焉敢有违?不由想到自己临行时,枯木和尚要自己追上一苇大师同上少寺,果有先见之明!想到这里,忙道:“敢问贵寺罗汉堂一苇大师,不知回山了没有?请两位通报一苇大师,也是一样。”

    左首一个不耐的道:“首席大师没在山上,就是在,也不见客人。”

    岳天敏正待发作,但又强行忍住,问道:“一苇大师到底回山了没有?怎知他不见在下?”

    右首一个接口道:“不见就是不见。”

    岳天敏陡然剑眉一竖!两个僧人不禁微怯的往后退了两步。

    左首一个又道:“檀樾到底有何要事?不妨告诉小僧,容小僧代为禀报,是否接见,那就不知道了。”

    岳天敏颜色稍霁,说道:“此事关系极为重大,大师傅只说岳某是从洞庭君山赶来,奉各大门派联合会主持枯木大师差遣,有重大机密面报。”

    两个灰衣僧人,听到洞庭君山,脸色骤然一变!

    左首一个又道:“既然如此,樾就请稍待。”说着返身往里走去。

    岳天敏何等人物,早已瞧到两个灰衣僧人脸色有异,心中极为纳罕!右首那个僧人,因左首一个业已返入寺内,生怕岳天敏会突然夺门而入似的,身子一横挡在大门前面,双手合十嘴皮乱动,自顾自低喧佛号,连正眼都不瞧岳天敏一下。两人相峙着约摸过了顿饭光景,只见先前那个灰衣僧人,才施施然而来。望着岳天敏,躬身说道:“敝寺方丈,吩咐小僧转告檀樾,少林寺出家之人,千百年来,从不介入江湖是非,请檀樾回去转知敝守派赴君山代表即日回寺,各大门派一番盛意,敝寺心领。”

    他说完之后,向右边僧人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一齐打个稽首,很快的转身入内,“砰”

    然一声,把山门关了起来。

    一心大师的这番传言,直听得岳天敏宛似浇了一头冷水,望着少林寺山门木然僵立!暗想一心大师当日如果不重视赤衣教倡乱,决不会派出在少林寺地位仅次于自己的一苇大师代表参加。

    自己久闻他主持少林寺以来,对武林正义极其热心。上次五台之事,尚且派一苇大师率同十八位门人参加。这次共挽浩劫,更是武林中卫道统,申正义的大事,又怎会如此出尔反尔起来?而且听他语气要自己转知派赴君山代表即日回寺,可见一苇大师尚未回寺。难道这中间有什蹊跷不成?一念及此,不由又联想起武当派前天不是也突然撤退派驻君山的代表吗?

    这武林中声名久着的两大门派,在接到赤衣教“聘书”的几天之后,突有此举,显得极非寻常!不好,难道他们……

    岳天敏心头大凛,不觉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蓦地,双脚一顿,掉头向山下急奔而去!回到客店,店伙替他打开房门,岳天敏一脚跨入,陡觉房中似乎有了异样!

    他目前在江湖上跑得多了,阅历经验,自然也增进了不少。心中一动,回头问道:“伙计,我出去之后,可有朋友前来找我?”

    店伙笑着说道:“没有,刚才你老出去之后,小的就随手把门关上,连茶水都没进来冲过,啊!小的替你换上一壶热的!”

    岳天敏摇手道:“不用了,我口干得很,还是凉的好!”店伙应了一声,退出房去!

    岳天敏掩上房门,立即走近几前,伸手揭开壶盖。

    果然一壶茶水,满满的并没动过,俯身闻了一闻,也闻不出什么味道。

    不由打鼻孔中冷哼了一声,方才自己出去之时,已喝了只剩半壶茶水,店伙既说没进来冲茶,这分明有人偷偷进来,在茶水中做了手脚。而且他知道大热天人们都喜欢喝比较凉的,才又把茶水冲满,免得被店伙拿去。设想倒也不可谓之不周!只是如今的自己可比不得从前,岂会中了你们圈套?

    天色逐渐昏黑,岳天敏缓缓的踱出店去,在街道上逛了一转,暗中留心,并没发现什么碍眼之人。

    回到客店,服了一粒“辟谷丹”,便上床运功。

    两更初起,他飘然下床,轻灵如烟的闪出客店。略一审视,觉得客店四周并无异状。街道上也只有几处零落灯火。可见人们全入了睡乡,不须掩藏形迹,这才展开身形向嵩山疾驰而去。不久工夫,少室北麓已经在望!

    号称天下武术发源地的少林寺,黑压压地矗立在星月朦胧之中。这位昆仑一少艺高胆大,仗着超世绝俗的轻功。一缕淡烟,迅疾无比的飘上黄墙,越过殿脊,隐蔽住身形向四外略一打量。这覆盖极广殿宇重重的寺院。虽有不多地方,闪烁着零星灯火,那只是普通僧寮罢了。只有后进一处树木葱郁之间,却灯火通明。

    岳天敏胸有成竹,看清情势,暗暗一提丹田真气,身形骤起,一连几点,直往后进飞射过去!

    少林寺既然号称天下武术正宗,自然每一进殿宇,都有武功较深的门人暗中守护,岂容夜行人轻易进得?

    但岳天敏何等功力,即使打从这些少林门人身边掠过,也不过只是一阵拂面轻风,那里看得清人家影子?

    岳天敏微风不惊,飘落到灯火通明的花厅前面,在二棵老树之上,隐住身形,抬眼往花厅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