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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笛子》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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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是这趟镖太贵重,随行镖师都是好手,内中一个还是冯武灵镖头的大徒弟,江湖上颇有名望,人更老练,对头共只六七人,只末了来这两个兵器奇怪,余者都是那么贼头狗脑,毫不威武。这些有名镖师竟似胆怯。店伙在外偷听,仿佛对头十分强横,至少要将车上货物送他一半才罢。冯武灵是西南五省的总镖头,如何肯丢这大人?再三好说无用,反吃对头挖苦了一顿,最后约定五日之内回信。如不讲江湖义气,情愿全数奉送等语。有好些话不曾听清,看那意思,镖师途中早有警觉,业已派人求救,日内必有一场恶斗。

  “‘本镇只有一个巡检和一个把总,带着十多个吃粮不上操的老弱残兵,这类事他管不了,再说也不敢管。镖师们知其无用,添了官差地保只有讨厌,向例不去报官。这先后八九个空身壮汉便住在对门店里,时去时来,镖师走后索性叫明,聚在上房之内,设下盛宴,叫了几个唱的大吃大喝,又说又笑,高兴非常。店家自不敢得罪他们,只在暗中通知几家相熟客酒店,遇见老客招呼两句,免得无意之中撞上这伙瘟神。这匹马大灵巧,常听人说江湖上人十九见了眼红,我也知道大爷大娘的本领,但是大爷今日不曾同来,大娘单人独骑,平日行侠仗义好打不平,这班吃没本钱饭的一提起便咬牙切齿。那几个人虽未见过,许多对头在内也不一定。

  冯家镖局多年盛名,所用镖师都是有名人物,听说对头那么无理,说了许多难堪的话,竟不敢当面发作,强咽下去,可见不是好惹。人又那多,也许还有不少同党,假装过客,不曾露面。好鞋不沾臭狗屎,好汉打不过人多,大娘到底孤身妇女,此时不犯多管闲事。小人亲友多受过大爷大娘的好处,知道的不能不说,方才不听吩咐,特意引来偏院,便恐被贼党看出之故。最好不要将马放出店去,打尖之后,乘着雨天马跑又快,冷不防冲出镇去,省心得多。就要管这闲事,好在还有五天,也等把大爷寻到,先和镖师们见面,问明经过,下手不迟。’

  “大嫂闻言微笑答说:‘多谢你的好意,你既认得我是谁,便应知我夫妻不问一人两人在外走动,向不怕事,并且这两起人素不相识,另一面虽是绿林中人,所劫只是几个有钱的富商和一伙有了武艺本领、不凭自己力量谋生、专给有钱人做护身符的镖师,只不伤害善良和穷苦百姓,没有欺到我的头上,便由他去,我走我的路,有什相干?这匹马贼党看了只管眼红;他有本领只管夺去。它平日喂饱之后必须遛上一遛,不能为了几个狗贼便不敢出去。依我本心,还想叫它往镇西野地里遛上一趟,因你好意相劝,我也不愿多事,就在来路树林中走上两圈,消一消食、我好上路。少时大爷还要寻来,可对他说,我老早由此经过,叫他少管闲事,见面再说便了。’说完,朝马说了几句,用手一挥。

  那马深知主人心意,并通好些人言,低嘶了两声,便由偏院后面角门缓步走出。大嫂本爱饮两杯,那家镇店中人又都知他夫妻来历,虽因平日叮嘱,见面和对普通客人一样;暗地却极恭敬,所备酒菜均是上等,店伙又在一旁殷勤相劝。一面想起自己已过中年,二十多年夫妻,不应再闹小性,这样雨天,逼着丈夫前去追她,马又只得一匹,也不知此时上路没有,渐渐后悔起来。因料沈大哥必往店中探询,心想,多等一会也许寻来,就此下台,同往娘家,免得彼此都没有伴。夫妻恩爱太深,为此着急,哪知越等越没有信,不知丈夫奉命入京,身有要事,以为故意怄她,心方有点不快,又悔又气。

  “忽听马嘶之声,忙往角门赶出一看,那匹爱马正与两贼恶斗,斜刺里忽又赶来三个壮士,像是镖师一流,始而上前解劝,说不两句便动了手。跟着又来两贼,镖师这面本非对手,幸而那马性猛灵警,能分敌友,从旁相助,出其不意,猛一张口将一贼小腿咬住,往上一扬,甩出好几丈,撞在一株大树之上,跌晕在地。余贼见马伤人,不由大怒,正发暗器想将马打死,大嫂人也赶到。动手喝问,才知这伙贼党虽只十来人,三凶两恶都在其内。先是镖师和贼党对面之后,越想越胆寒,分头往请救兵,看出那马在林中独行,甚是灵巧,开头也当无主野马,内有一人想拉马鬃,没有到手,几乎被马踢倒。忽然想起马的来历,刚告同伴,由林中走出,想分一人回镇探问马主人的下落,不料有几个贼党跟踪走来,一见便认出那是花云豹,打算生擒回去。那马回抗,动起手来。

  镖师正往前走,耳听马嘶甚急,回顾与贼恶斗,却不肯退,料定马在当地,主人必在左近,闻声定要寻来,猛触灵机,想要借此讨好结交,立时上前相助。始而还用好言相劝,贼党不听,方始动手。那四个贼党只有一个是两怪中的尤冲,下余三个帮凶也非寻常人物,上来吃马踢死了一个。另两贼和镖师对敌,吃大嫂用本门明月弩打伤了一个,还有一贼想逃,大嫂本来独敌尤冲,因那贼口出恶言,心中有气,飞身追上,接连两弩一剑杀死在地。尤冲见同党三贼相继伏诛,看出大嫂明月弩厉害,自知寡不敌众,仗着一身轻功,当地离镇甚近,抽空逃走,晃眼纵上人家屋顶。大嫂见贼逃远,恐伤好人,镖师们又在一旁恭敬求教,便未再追。

  “双方正在谈说前事,大嫂本就喜事,好打不平,再听五凶贼如此强横可恶,众镖师再三卑礼求助,不由激动义愤。正在商量,同去招商栈,到第五日镖行所约的人到齐一同应敌,一面派人去往对面店中查看,贼党已全不知去向。跟着又听人报,树林中所杀三贼也被人抬走。贼党多年凶名,料其不肯甘休,等到快要黄昏毫无音信,又未见大哥追来,心疑把路走岔,否则断无不来之理。贼党所约期限还有好几天,又不惯与镖师们应酬,再三推辞,意欲回家看望,以防大哥扑空悬念,就便约了大哥再寻一两个帮手同来。为首镖师先说敌人凶狠阴毒,向来不讲情面,就许半夜掩来暗算,坚留大嫂住在店里,另外派人去寻大哥,以防万一。

  大嫂归心大急,力言无妨,后又答应,当夜必回,就是贼党来犯也赶得上。众镖师明知事情凶险,因见贼党受创甚重,大嫂本领又高,心想自家所约的人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赶到,难得遇到这样好帮手,并可由她身上把大哥和别位英侠引去,以为镇上人多热闹。贼党就来,必在三更之后,彼时人早赶回,便未多说。大嫂既不放心大哥,恐其在雨地里往返跋涉,又见五贼可恶,业已答应镖师,好人应做到底。匆匆一说,连夜饭也没有吃,便自起身。

  “走到路上,天已快黑,先见爱马泥水又多,不肯使其急驰。二次起身,赶路心急,当地离她娘家尚有八九十里,为想早去早回,正在催马加急飞驰,忽听道旁有人说笑,似说马快,人也不差。天雨阴黑,马行如飞,想起可疑,相隔已远,遥望身后来路大树下似有两个小人影子闪动,也未注意。再走不远,忽听那马低嘶报警,方料前有敌人,先发现那两小人忽由后面追来,最近的相隔马后不过数丈,心中一动。暗忖:这两人不知是什来路,看去还未成年,怎的这好轻功,比马还快?那两小黑影时隐时现,时远时近,紧随马后,已和箭一样追来,相隔只有两丈左右。刚要开口喝问,猛觉那马越发连声怒嘶,跑得更快,两旁林木飞也似往马后倒退下去,人似腾云驾雾,只听耳边风生,晃眼便是老远,与平日发现敌人必要回身等待情景不同,心疑前面还有敌人埋伏,否则不会如此。

  正在寻思,因马太快,那两黑影眼看追上,忽然失踪,口里的话没有说出已不再见人影,同时发现那马怒嘶更急,并往旁边浅坡之上蹿去,到后还颠了两颠,知道遇到强敌,要她下骑准备,人数还不在少,才会有此表示,天气又黑,如非多年练就的目力,三四丈以外来人便看不出。情知事已紧急,决非寻常,一算里程离家只三四十里,忙即纵身下马,正取兵器,向马发令,如见敌人势盛急速回家,与主人送信,并请来人相助。话还不曾说完,猛瞥见前途竹林之中有火星闪动,紧跟着便是一枝响箭横空而过,隐闻左右两面贼党喝骂之声。

  “原来这五个凶贼狡诈无比、本身武功又好,尤冲败逃回去,先往店中送信,命众同党速退。起初当他夫妻二人一路,又因早来路上受了人家两次戏弄,吃了哑巴亏,却未寻见一个敌人,心疑还有别的异人劲敌。前途本有一处坐地分赃的同党住在竹林后面,便把人退往这同党家中,打算探明敌人虚实相机下手,一面选了两个轻功最好的飞贼假装客人,去往招商店里窥探。贼党用心颇深,想劫那两起镖车已非一日,老早便在招商店埋伏下儿个贼党,装着本分商客往来镇上,照样带有货物,外人不知他们抢劫而来。住过几次,店家十九相识,以致连那久走江湖的镖师均被瞒过。双方所居只隔一墙,并还有门相通,新去三贼均装商客同伴,谁也不曾疑心。

  伙计因这几起客人手宽,贪得酒钱,有问必答,所以贼党容易探得虚实。日里四贼因为镖行中人胆怯,临时想起两位隐名英侠住在附近,意欲分人往请,被贼党得信,随后赶去,逞强拦阻,就便将镖师杀死一个示威,免得由那两人身上引出强敌。中途发现那马起了贪心,想要擒走,结果马未得到,反伤了三个同党,才看出厉害。始而急怒交加,既恐中途罢手,丢人太大,以后无法在外称雄,又防沈氏夫妇不是好惹,万一将昔年几个强敌激引出来,闹得身败名裂,更是冤枉,越想越恨,打算借口众镖师日里不该出手伤人,不守五日之约,等大嫂\走便往店中下手,连客人带镖师一齐杀死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