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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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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原知这一人一猿的来历,和周鼎如此拼命恶斗,可是别有用意,又吃长女事前一激,立意非将周鼎打伤才罢,所以彼此名姓来历都不通问,上来就打。及见打了一阵,不但没有占着上风,招格迎拒之间,反吃敌人的手屡屡挨触到粉腕玉臂之上。那只苍猿更坏,虽不上前相助,却圆睁着一双怪眼觑定自己,口里不时怪叫。几次看出敌人破绽,要下辣手,俱吃它一叫,敌人立时变换身法,转危为安,有时还几乎因而吃亏,好似从旁指点一般。再打下去,休说取胜,恐还要败于人手。方知上当,不该逞强把利器交给长女。

  耳听长女笑声吃吃,似在墙头观战。越想越恨,越恨越急。周鼎内功根基深厚,又是越斗越勇。少女心躁气浮,渐觉不支,正自急愤,猛想起宝剑虽不在手,腰间现有独门暗器三才钉,这可没说过不使,何不假败打他?想到这里,卖个破绽,骂道:“小贼滚吧,我没工夫和你打了!”

  喝罢,脚尖点地,纵身一跃,便是十来丈高远。周鼎自是不舍,刚要追去,身子还未纵起,忽听墙头上有一女子口音喊道:“玄妹打不过人家,快发暗器呀!”

  一句话把周鼎提醒,猛想起墙穴窥探,凡为少女暗器所伤,你会难道我不会?忙将苏同所赠连珠镖取在手内,跟踪纵起追去。少女闻得长女喊声,甚是气忿,暗忖:我这三才钉百发百中,你就提醒他也没用。念头动处,身已落地,回顾周鼎纵身追来,心中暗喜,扬手处,三点寒光似流星一般脱手飞出。周鼎因镖沉力重,如被打中,非伤即死,本心不愿伤她,虽然取镖在手,一心只是防备,并没发出。这一来却好心得了好报,见少女暗器发出,喝声“来得好”,也把三只连珠镖,照准三点寒光打去。

  这时两人俱已落地,相隔不过四五丈远。少女寒光飞至中途,周鼎的连珠镖也自发出,一个是守,一个是攻,两下恰好撞个正着。只听叮叮叮三声,火星迸射,接连又是了当几声响过,三只钢镖和三根三才钉全都撞落地下。镖重钉轻,又是反撞,力量更大,未一下更是针锋相对,照直激撞回去,径向少女耳边擦过,其势比电还快。若非少女身轻眼快,站又稍偏,差一点没被打中。少女见状,才知果是劲敌,不禁大惊,欲待罢休,一则不肯输口,二则敌人还在穷追,急得银牙乱挫,娇叱一声:“我与你这小贼拼了!”

  翻身一跃,纵回当场,迎着周鼎,又打起来。

  武家对敌,手脚身法无论如何迅捷猛烈,心神最主沉着,切忌浮躁,原不是负气的事,少女心高好胜,久战无功,屡遭激怒,本来愧忿交加。这一情急,越发暴躁,恨不得当时便要了敌人的命,只知专用杀手进攻,全没顾到身法步法已失准则,如何能以取胜?还算周鼎跟她打得时候一久,越觉此女本领高强,心中起了佩服的念头,又因自己黑夜窥人妇女,也有一点理亏之处,好在少女来势虽猛,手法渐乱,凭本领足能抵敌,吃不了亏,只管随机应付,却不肯下手伤她,这才扯了个平手。又经半个时辰过去,仍然不分胜负。周鼎只守不攻,越发裕如。

  少女却因势子太猛,已累得香汗淋漓,渐渐有些气力不济,偷瞥长女,仍在墙头观战,有时还说句把冷话,暗忖:师父虽是出家多年,但她性情,决不许人在她门前逞能猖狂,更没有坐视她的爱徒挫折在外人手内的道理。一封信能写多大时候,这里动手许久,如此恶斗,也不会不听见,怎竟不闻不问、再说师姊与自己多年同门,情如手足,适才不过斗几句嘴,有什么仇恨?不特坐观成败,反而用言相激,将宝剑要去,又从旁提醒人家,分明暗助敌人一般。纵因来人是始信峰萧隐君的门下,不便伤他,也该出来劝阻才是道理。这厮本领实是不弱,再打下去,败在他手,我固脸上无光,她师徒两个不也跟着丢人现眼么?边想边打,心神不属,手法自越散慢。

  周鼎先想她知难而退,打了半夜,偶望月色西斜,疏星朗耀,知离天亮将近,忽动思家之念。心想此女不知进退,一味寻斗,天亮还要赶路,不给她点苦吃,何时是个了局?想到这里,忙把手法一紧,变守为攻。少女忽见敌人大展身手进攻,暗骂:“小贼,你原来不是自知理亏故意相让,竟是等我力竭,乘隙取胜么?休说我不致便败,即便暂时败在你手,今生今世也决不与你甘休!”

  当下把心一横,大骂:“小贼诡计骗人,决不饶你!”

  一面也鼓起余勇,奋力抵御。斗不几个照面,终于气力不加,手忙脚乱,暗道:“不好!如被此人擒住打倒,丢人更大。”

  不敢迟延,卖个破绽,双手先破周鼎洒金钱的掌法,紧接着“仙鹤亮翅”,虚晃一招,身朝后微仰,同时脚跟往地上一踹,准备倒纵出去。谁知周鼎没看出她想逃,但是气充力沛,手法却快得多,见她双掌同扬,似朝两腕间斫来,上边“推窗望月”,往外一分,脚底跟踪纵起。原意敌人门户大开,已见败状,居心不愿使她重伤,打算破了来招之后,就势“猛狮扑球”,给她扇背一挡掌,打倒便罢。

  忽见敌人双手猛然掣回,上身后仰,来招竟是虚的,才知想逃。自己业已起步,更不怠慢,忙把左手缩回,防她另有巧招,右手同时变招,化为“乌龙探爪”,往前一探。正赶上少女奋力纵起,因是四肢全身一齐用力,万不料敌人来势这般迅速,双臂正由上往下用力猛撑,顾不到迎御,总算两下都快,没被敌人抓到身上,可是胸前衣服已吃周鼎三指抓住。少女用得力大,豁的一声裂帛之音,人虽纵出老远,胸前衣服已吃周鼎扯破,撕下一大条来。

  周鼎当时打得兴起,竟忘了停手,少女一逃,不知不觉,也跟着纵身追去。少女见衣服撕破,又羞又急,怒火中烧,急切间没法报复,二次又把三才钉取出,扬手打去。苍猿在旁知苏同赠与周鼎的连珠镖只有三只,业已发完,见他穷追,连忙急啸示警。周鼎人已纵在空中,闻得猿啸,才想起少女暗器厉害时,少女的三才钉业已连珠发出。周鼎人未落地,便瞥见少女一扬手,三点寒星迎面飞来。一身内功,别处打中还不要紧,面上却非小可。忙运气功,随着下落之势,用手护住面门,以防打中双目,伸左手便接。不知三才钉与别的暗器不同,少女打得又准又快。头一下接到手内,觉得擦手奇痛,跟着二三钉又到,知势不佳,不敢硬接,百忙中把身向侧一横,两钉擦耳而过,相差不过寸许,几被打中。

  方要喝骂,少女看出他手忙脚乱,心中大快,把两套钉又取在手内,连续发出。周鼎人刚落地,还没落稳,猛觉少女一扬手,又是数点寒星,匆遽之中万难闪躲。正在危急之际,忽听当头一声断喝:“玄儿快些停手!”

  紧跟着一条人影飞落,恰好拦在头里。形貌尚未看清,丁丁几声微响,那几点寒星已全被来人一手接去。定睛一看,乃是一个老年尼姑,光着个头,满脸上皱纹如叠,两道寿眉斜飞入鬓,又长又宽,眉下双目,几乎合成两条又弯又长的细缝,微一睁闭之间,似有光芒外射,扁鼻阔口,貌相奇古,身材矮小,气度却极端庄。左手拿着一串念珠,指甲甚长,手托着六根两寸来长、半截带有利齿似钉非钉的暗器,已然偏过身来,含笑说道:“这三才钉用五金之精炼成,专与会硬功的人为难。你那三只钢镖都被伤残,人手如何能接?你手受伤了么?”

  周鼎果觉左手有些湿阴阴的痛,一看血已流出,因见老尼辞色和善,料无恶意,猛触灵机,想起前事,师父命绕远道必有原因,师徒如此厉害,碰巧还许是师父的朋友。想到这里,不敢怠慢,连忙恭身施礼答道:“手虽受伤,尚无大碍。弟子原是回家省亲路过此地,闻得钟声到此,以为有庙,打算借宿一宵。无心遇见两位姑娘月下刁武,偶然见猎心喜,妄想长点见识,偷学两招,致将小姑娘触怒,连发暗器,未被打中。自知失礼,本欲退去,不料那小姑娘苦苦追过墙来,辱骂动手,迫于无奈,只得还手。第二次又发暗器,被我用镖打落。家师平日不许弟子学习此道,镖乃朋友所赠,共只三只,业已用完。等小姑娘二次连发暗器,身子悬空,无可抵御,才用手去接,不想如此厉害。若非老师父赶来解围,定然受伤无疑的了。所有经过,还有一位姑娘在旁观斗,均所目睹。”

  还待往下说间,老尼拦道:“这些事我已尽知,不必说了。看你身法家数,虽然功候尚浅,颇似老友萧隐君的传授,你可是他所收的弟子周鼎么?”

  周鼎一听师父是她老友,不由大惊,连忙重又拜倒说道:“家师交游甚广,弟子自小从师,才十余年,没下山过。前辈尊长,见到的不过十几位,和家师有深交的尚多,好些位未听说起。不知老前辈法讳怎么称呼,望乞见示则个。”

  老尼笑道:“我和他洞庭一别,如今已是三十七年。他返黄山,我也觅地隐迹参修,中间走火入魔,人都道我灭度。直到去年二月,我方带了意云、玄两弟于重返黄山,见这妙音禅院殿字坍塌,只余废址,决定重新兴建,以完当年夙愿。暂时草草用些故砖旧木,建了三问小屋,以供栖息。一面募化兴修,一面应人之托,参与他年云海盛会。屋刚建成,便与令师萧隐君在天都峰顶路遇,前日又见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