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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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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把姓卢的困在泥塘里,师父便到,解开以后,说了经过,命我也去谷口与黑哥哥会合。我回庙吃点东西,就跑了去。因爱在山中乱跑,知道以前被地震堵死的那条驿道,由那里上到崖顶埋伏再好不过。前一段路湿,又没有师父“渡萍登水”的轻身功夫,仍把竹竿带上。到了一看,黑哥哥不知怎的也发现了那条驿路,正弄了两根竹竿,在草地里来回乱跑呢。我一问他,才知路上遇见他师叔,看完信,略皱了皱眉头,说:‘事已尽知,既已伤人,由他去吧。杨标本领甚是了得,与他一同洗手归隐的颇有两个能手。镖行这面虽然寡不敌众,但在到达谷口前后,另有几人要寻盗党晦气,不放他们往仙霞关去。杨标势必出头袒护,双方难免一场恶斗。你可寻一地方潜伏,一面观察敌人动静,等日色偏西,算计你们将到以前,迎上前去,嘱令缓进,杨标必败无疑,等双方打过再走,以免误伤。事出预计,别处无路可通,你们势非耽搁,乘黑赶路也无法了。只今晚非赶到白茅镇不可,仙霞岭九龙沟还有厉害敌人,也须前往查探。’

  “他师叔走后,他想这阵仗不知何时打完,你们夜晚行路又走不快,太已艰难。无心中发现这条旧驿道,高兴已极,见天还早,削了两根竹竿,在此练习。我二人见面,上崖等了一会,先见两个盗党由都天王庙那面走来,一出林,便打马往前飞跑。黑哥哥知道我师父的朋友必在去路相候,也未去追他。正商量要迎上你们报信,我忽然想起,这旧驿道,山水不发时可通白茅镇,现在正是时候。虽然来路是在崖坡上面,地势高陡,要下去,总有法子。黑哥哥连说好极。因这崖高,你们来路看得清清楚楚,我二人又谈得高兴,便在崖上等候,也未迎去,直到你骑马走来,遥望大队正快走到驿道上面,我二人这时已看出林内有人埋伏偷看,寻杨标晦气的人尚还未到,料已紧急,不便纵下相见。我投石报警,刚把你惊走,林内便传了暗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走出二十多人,四下埋伏,静候你们跑来自投罗网。”

  “我二人恐机关泄漏,你们来不及走下去,心想敌人久候不至,势必派人去到前面哨探。我们就不管人来与否,下去和他们动手,阻挡一阵。嫌崖太高,又换了两个藏的地方。一处就在你适才伏处的下面半崖腰上,是一个极厌的石缝,除了小孩,大人决藏不下;一处是对面那座孤立的小石峰。我二人分别藏好,准备敌人出面时,先用暗器打倒几个,再纵下去。才换地方,没有一碗茶的工夫,便见五个蒙面人,将先去两盗党追赶下来。双方都骑着快马,快到谷口,我师父忽从前面崖顶飞落,朝第三骑马上人说了两句,便有两人下马步行,和我师父一同追赶敌人,下余三人,连两匹空马一齐带走,如飞往来路跑去。两盗党跑到谷口,见人追上,也跳下马来迎敌,一面打着呼哨求救。我师父也和来人一样,蒙着面纱,追上并未动手。”

  “那两盗党一个被那用宝剑的蒙面人连伤了两剑,倒在地下。同时林中埋伏也冲了出来。跟着杨标和恶道也得信赶到,将人喝住。先吹了一片大话,说他住此多年,永没人敢动他一草一木,竟敢上门欺人,伤他朋友,非将命留下不可,但他决不倚多为胜,只凭单打独斗,见个高下。两次问我师父等三人姓名,俱没肯说,直到杨标情急混战,我二人才出场。黑哥哥走后,我本想赶去,忽然想起,那死的四人是后一批刺客,有两个是恶道朋友,带有狗官给他们的亲笔手谕和致地方官的机密信。我听师父说,泥中人成竹在胸,已有制那狗官之策,到底能多拿他一点把柄总是好事。这里道路原本熟悉,我又绕路进庙,正赶二贼商量放火。我把主谋的一个打倒,夺了刺客机密文件。底下的事,都是你亲眼看见的了。”

  周平便问:“你既路熟,想必常来。众人只你没戴面具,不怕打你身上泄漏踪迹么?”

  童兴笑道:“你在庙中出来时曾和我在山口相遇,相貌总还有点记得,此时你再仔细看看,我可是本来面目么?”

  周平猛想起,适在崖顶看他衣着身材,都似山口所遇童子,后来对了面,转觉与前见之人不像,尤其两眼皮大厚,面皮太紧,没有一丝血色,脸上还有不少麻子,好些不同。初遇时,见他持竹代步奇特,曾经注视,再说凭自己眼力,便隔多年,只要见过也无错认之理,何况共只半天的工夫?因是胸有成见,再听童兴所说的一套话,分明破庙中童子无疑。心中虽然奇怪,匆匆起行,并未寻思,闻言回头,越看越不像是见过的面貌,不禁“咦”了一声。童兴笑道:“你只顾看我,留神马冲到芦塘里去。”

  周平见他嘴唇皮也厚得出奇,笑时更是难看,那一副丑脸,在暮色笼罩之下,除了一双精光炯炯的眸子外,直和死人相似,笑答道:“我这马久经训练,前面有我们的人走过,决不会再错走芦塘里去。倒是老弟生具异相,不像适才见过,太不解了。”

  童兴道:“我还是我,并没换人,一会你到前面就知道了。”

  说时,马行如飞,已朝山角拐过。

  周平刚朝前看,又听童兴笑道:“你再看我,像你所见的小孩么?”

  周平二次回头再看,童兴忽然换了容貌,端的神清骨秀,英气勃勃,与山口外所见童子一般无二,方自惊异,猛瞥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软皮脸壳,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江湖上所用面具,我都差不多见过。你这是什么东西做的,怎和人脸上揭下来的一样?”

  童兴把手中面具递过答道:“这东西原是我师父的,我收拾竹箱,无心中找出,多年未用,又干又硬,重用药泡软,尺寸已小了好些。师父不能再戴,被我要来,戴上便换了个人。好在脸上还有麻子,如不说穿,多细心的人也认不出来。我听人说,都天王庙有一姓柳的财主,和庙里道士常时欺侮过客,形迹可疑,在你们未来以前,就到村里去探过两次,所以路熟。嗣知姓柳的是绿林中人,今已洗手归隐,并未怎样为恶。那道士却不安分,常时勾结他手下人,倚势横行。前数日探得他师徒还有逼好害命之事,正和师父商量要去除他,第二天夜里,便接了好友求助的信。我日里出门就戴着,黑哥哥如非我先招呼他,也认不得哩。”

  周平要过一看,那面具好似人的脸壳所制,其厚如钱,甚是柔软,只没眼珠和两耳,余者俱和人面一样。用时往脸上一蒙,由前额、下颏直到耳后。一边另有一一洞,与耳一“般形式大小,恰好齐耳根套住。就是对面细看,也不过觉出眼鼻口三处生得较厚,面带土色而已,不说决看不出是个假脸。赞了两句好,仍还童兴戴上,乘机又探问他师父的好友是否便是颜庄主人。

  童兴道:“这事原瞒不了你们。但我师父说,颜师叔乃本地世族绅富,又在狗官辖境,风声不宜走漏。因知杨标半生享名,甚是自负,如若吃亏太大,早晚必要报复牵缠。只能软硬兼施,除刺客外,点到为止,不使难堪太过,又使知道利害,甘拜下风,方为上策。休看他叫阵,定了明年约会,实则还是无用,不过当时遮遮面子罢了。真要我们赴约讲打,必不让颜师叔出头,以防一个不巧惹下后患。他们一共六人都戴着面具,便是为此。

  余下四人俱是颜师叔的好友,有两个已去白茅镇暗中保护,论本领,只用棍的稍差,个个都是能手,跟你说明也好。少时一到镇上,我便离开,务请嘱咐大家,不但今日,便事完之后,说我师父无妨,颜师叔身家在此,千万泄露不得。这皮面还有一段来历,我在黑哥哥家中等你,你送完镖回来,再细说吧。前面已离白茅镇不远,你到尽头拉马上坡,再绕道下坡,朝有灯光处跑去,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