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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侠夜明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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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起谢,方想意中人如何不见出来,忽听陆母笑道:“舍侄女浦文珠幼丧父母,拜一异人为师,近年方将武功学成,仗着师传武艺,以女侠自命,因在江中斩蛟,得有夜明珠一颗,又爱穿白衣服,夜间行路望去宛如一点流星,绝尘飞驰,人都称她为女侠夜明珠。她虽女子,因常在江湖走动,只要投机,不是恶人,从无男女嫌忌。老身先前感激公子雅量高义,还想请早驾临寒舍,见上一面,以便日后彼此照应,忽有急事催她起身,刚走也就半个时康,再来尚须一月之后,请至水树入座罢。”

  李善一听,玉人已走,好容易有此进身之机,忽然缘铿一面,瞬息天涯,好生悔惜。陆母随请同往水树纳凉饮宴。

  李善平日好道,从无家室之想,不知怎的,自见文珠便恋恋不能去怀,人看不到,连听谈起都是高兴。入座以后,见陆母虽是官家命妇,举止端凝,人却大方豪爽,不似寻常官眷有许多虚派。陆母也喜李善少年英俊,文武全才,双方谈得甚是投机。云翔对于李善更是亲热,相逢恨晚。谈了一阵,李善始终怀念文珠,但以初见,不好意思细问,因听云翔早晨说起文珠此来为接姑母表弟,日内便要起身,故意问道:“云弟年少聪明,幼承家学,又有极好武功。平日所读何书,可有从师?如其久居此地,请与小侄一同用功,就便习武,不知老伯母意下如何?”

  陆母凄然答道:“先夫原是饱学,兼习武事。只为服官京曹,得罪权相,革职丢官,几连身家一齐断送,为此忧愤成疾,终至不起。临危遗嘱,从此子孙不许进取,否则便是不幸。未亡人因先夫只此一点骨血,云儿从小体弱多病,不耐风尘之苦,更不忍违背先夫心意,读书只为明理,未令习那举业。上前年忽得重病,虽得治愈,人已瘦弱不堪,幸遇异人指点,传以武功,虽然造诣不深,居然转弱为强。

  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能与贤侄同学,再好没有,可惜小儿无此福缘。他表姊文珠因怜我母子孤弱,因在仙都山中辟有一所田庄,昨日辗转寻访来此,已然言明将我母子接去在彼隐居,并为她掌管田业,抚养近三年来在江湖上所救孤穷无告之人,我已答应于先,不便反悔。仙都五云山水之胜载于道经,离此并不甚远,不论骑步舟车,不消多日便可到达,将来如有清暇或是路遇,尚望便道光临,实为幸事。”

  李善笑问:“这位浦侠女既是孤身一人,置此田庄,可常归去么?”

  陆母叹道:“我这位侄女人大好了,貌相武功贤侄昨夜当已见到,性情更是温柔豪爽,落落大方,无一人和她谈不来,心又慈善,因此交游众多,男女都有,只要投机,从不拘什形迹。听说她那田庄共有果田八百余亩,平日在外行侠仗义,助困扶危,凡她所救的人稍对心思便全家接去,分以田园,令其耕织,自己再就山水胜处建了一片园林,房舍布置也颇精雅。她因时作远游,无人留守,性又喜洁,不愿村夫俗子人居,寻访我母子已两三年,今始寻到。本定再待月余,等我料理完了一点杂务便同起身,谁知午后来了一人,说她有一友人现在北方有难,请其往援,匆匆起身。行时曾说,如过中秋不回,便请我母子直赴仙都,无须等她。我想她那归期至多在重阳前后,贤侄如愿与之一谈,到时只管前往便了。”

  李善闻言大喜,暗自喜慰,觉着有了进身之机,正惜为日太久,不知心上人几时才回。女婢已将残席撤去,献上瓜果茶点。陆母文才甚好,云翔幼承母教,兼习武艺,虽未成年,文武两途均有了一点根基,李善自比他高明得多,云翔性又好学,见对方样样全通,又喜又佩。李善见天不早,两次起辞,均被强行留住。直到夜静更深,方始辞别。云翔要送,李善因其年幼夜深,再四辞谢。云翔不听,陆母力言:“云儿自从习武以来远非昔比,何况今夜月光如昼,路又不远,他和师兄一见如故,顶好不要离开,就由他去罢。”

  李善只得听之。

  刚一出门,见门外苍松修竹,清影交加,月明如水,银汉无声,方觉夜景幽绝,忽然走到日间二人对打的断石前面,猛想起动手时曾听人在近侧嗤笑,是个男子,后来忙着回庙,不曾留意。陆家并无男丁,那人隐伏在旁,暗中窥笑,凭自己的目力竟未发现人迹,多半是个行家。听陆氏母子说,文珠豪侠大方,男女不避,莫非是她同来的不成?还有云翔开头那等拼命,忽然化敌为友,也似有人暗示,越想越奇怪。正要询问,云翔忽然笑道:“大哥,你这人真好,我和你结为兄弟,拜你做个哥哥如何?”

  李善知道陆家清门望族,上辈和父亲有同寅之谊,陆氏母子人又极好,随口应诺,商定日内庙中结拜。等李善回衙禀明父母,再接云翔母子去往相见,在衙门内住上几日,再往仙都。云翔大喜,不住问长问短,高兴非常。李善见云翔十分天真,简直插不下口去,只得忍住。二人且谈且行,不觉到了庙前。当日天热,庙中香火正在纳凉,另有好些乘凉寄住的香客均还未睡。李善见众多赤膊,有的穿着短衣,只一黑衣人手持折扇,倚坐庙旁古松之下,正在对江望月,当时也未留意。本意想立招云翔人庙少坐,云翔笑说:“屋里太热,庙外人多,大哥如还不困,可在高庙旁松林中散步片时如何?”

  李善知他不舍分别,笑说:“天已不早,恐伯母倚庐凝望,我再送贤弟回去罢。”

  云翔笑答:“也好。”

  二人边谈边走,李善越想朝来之事越疑,又不便问文珠有无婆家,设词问道:“今早我和贤弟动手时,好似有人在旁,你家除贤弟外并无男丁,那人颇似一位行家,可是令表姊的朋友么?”

  云翔闻言,微一寻思,转问:“大哥可曾见到什么形迹?”

  李善答说:“没有。”

  云翔笑道:“表姊自奉师命在外修积善功,交游甚多,也只听她自己说起,不曾见到。只大哥走后,来了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和她见面谈了一阵。本来当时要走,因母亲和我均想表姊和大哥见上一面,经我再四挽留下午再走。我连去庙中看了两次,大哥未醒,先是书童说大哥刚睡,不敢惊动。未一次想喊,和表姊同行那人强行劝阻,说:‘大哥累了一日夜未睡,匆匆一见有什意思。如有缘分,迟早相逢,何必多此一面;如不投机,多此一举。双方如是一见投缘,从此天涯海角,李兄家规甚严,父母居官,决不容他孤身一人往来江湖寻一女友,岂不使双方多这一层想念?’未说完,我令书童入内探看大哥醒未,表姊忽然暗中走来,着实埋怨几句,便匆匆走去。

  船是来人特雇,又小又快,听说前半段还是水路,顺流而下,其行如飞,晃眼便自不见。我再进庙,大哥已醒。只说姓贾名华,音与‘假话’二字相同,我疑心不是真话;不过人甚滑稽随和,和我也谈得来,喊表姊‘师妹’表姊对他甚是恭敬。初来时,双方似为一事争执,表姊已然生气,他不但不劝,反说表姊自作自受,不听良言,终要后悔,表姊竟无言可答,几乎流下泪来。至于你说m旬我们打架在旁暗笑的人,我没理会,但是决非表姊,也许是大哥的朋友故意取笑罢。”

  李善人本细心,闻言觉着云翔所说多半真话,只有暗中发笑之人必与相识,不知何故未肯明言,不便往下再问。快到陆家林外,正待辞别,云翔又要回送,李善见夜已深,恐陆母悬念,方要辞谢,云翔忽又低声笑道:“大哥,你知我这表姊还没许婆家么?”

  李善闻言,心中一动,方想再听下去,云翔笑道:“天果不早,其实,家母自小弟习武以来,已不再过问小弟行动,目前孤身一人,过江游玩访友,二日未归,均未见怪,何况是和大哥一起。此时当已先睡,大哥既不令送,明日再见吧。”

  李善对于文珠早已暗种,情根,虽不见人,听人提起都是好的。正急于想听下文,知道云翔识透自己心意,再想起先前所说挽留文珠欲令与己相见之事,不禁脸红心跳,恐被看出,不便改口,答道:“既是伯母先睡,云弟也该安息,明日再见罢。”

  云翔人既灵慧,又和李善十分投缘,见他辞色勉强,知其言不由衷,忙道:“我看还是送大哥回庙,再谈二会的好呢。”

  李善笑答:“我原恐伯母盼望,我等在此,你到里面看看伯母睡未。好在热天,月色又好,索性禀明,我们也不往别处去,就在附近谈上一会再行分手,省得彼此送来送去如何?”

  云翔答道:“家母对我一定放心,睡否都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