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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蚂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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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森林之花

  王翼初意蛮女只是生长山野,力大身轻,未必会什武功,容易打发。自身是客,又当危难逃亡、望门投止之际,本心不愿伤人,只想稍微给她吃点苦头,将其制服,知难而退,稍有机会立即下台。哪知蛮女兰花生具异禀神力,非但纵跃轻灵,手疾眼快,人更机警聪明。上来便看出对方纵跃如飞,不易抓扑,惟恐滑脱,本心又只气不愤,想将来人制住,给他一个下马威,并无伤人之念。及至见人之后,看出来人本领甚高,貌相又极英俊,与寻常所闻汉家人不同,并不那样鬼头鬼脑、欺软怕硬、倚势凌人,不由消去一些敌意。表面虽仍逞强任性,追扑不已,无形中却生出一种微妙感觉,越发不肯伤害来人,心情十分矛盾。王翼更料对方必是当地酋长之女,所以同来蛮兵不敢上前,前后那等口气。自己既要在此久居,如何与之结怨?惟恐互用手脚,难免打伤,正想如何打法方能两全。不料双方同一心理。

  他这里微一迟疑,山女早已看准他的手脚,冷不防猛扑过来。王翼因恐回手伤人,微一疏忽,竟被将双臂抓了一个结实。当时如用擒拿手,本可将其解开,无奈蛮女抱得太紧,力气又大,轻了不行,手法重了非伤不可,只得一面用力将下盘立稳,不令扳倒,口中急呼:“快些松手,这是什么打法?”

  蛮女见敌人被她抓紧,同来蛮女均在喊好,越发得意,笑道:“我不管什么打法,将你打倒就算我赢。看你是客,我不会撕破你的衣服。你如照样将我摔倒也是一样。你留点神,我要用力气摔你了。”

  王翼见她死不肯放,力气又大,只管下盘功夫结实,差一点仍被摔倒,就这样身子还晃了两晃才得立稳,不禁吃了一惊。蛮女见摔他不倒,又用脚来勾,一面向前猛推,说什么也不放手。王翼本就觉她明艳可爱,这一对面相对,彼此紧握对方膀臂,肌肤相触,越发不忍伤害。无奈对方死不放手,虽是一味蛮打猛摔,心思却极灵巧,稍一疏忽便吃大亏。知道此女神力,长此相持,我又不肯反手伤她,好些顾虑。正想卖一破绽,容她摔出,不等倒地人便纵起,以后不令双手沾身,仍可取胜。人未跌倒,便不算败。后来试出蛮女似知自己滑溜,只管用力猛摔,并不松手。正在暗中叫苦,左右为难,无计可施,忽见蛮女满面笑容,一双明眸望着自己,得意非常。暗忖此女实是天真,不知因何起了误会,人又这样好胜,如非蛮人尚武,恐被看轻,便让她赢也不相干。

  王翼正在寻思,就这心神微分之际,蛮女早在暗中蓄好全力,声东击西,假装向右猛摔,忽然反手朝左摔去,同时脚底用力一勾。王翼骤出不意,身子立往左侧,右脚业已离地。心中一惊,知道不妙,少年好胜,又恐被其打败,以后寄人篱下,容易受欺。一时情急,忙将双手一松,就势往蛮女胁下点去。本意想点她的软筋,使其周身酸麻,双手无力,自然放开,人也不会跌倒。这一手方才早已想到,因是汉人,觉着对方美貌少女,胸中仍有平日男女之见,只想解脱,不肯随便伸手,露出轻薄。这时虽是情急万分,势出不已,但也只想点到为止,只要对方松手,能够拉个平手,不打最好。

  哪知蛮女最是怕痒,这一下恰巧触到她的痒处,一见敌人手往胁下伸来,也是情急。又要护痒,手又不舍放开,猛力往回一纵。王翼人往左侧,下盘本就发飘,立足不稳,心慌情急中反手去点蛮女双胁,没想到对方如此怕痒,不顾摔人,往回一带,其势又猛又急,不由整个身子往前扑去。蛮女本只一脚立地,百忙中用力往后倒纵,脚底一样不稳,哪禁得住王翼全身扑来,当时往后便倒。王翼两膀被其抓紧,无法收势,恐其仰跌受伤,心里一急,忙喊“姑娘松手,留神跌伤”,一面收回双手,想将对方膀臂抓住,准备落地时提她一提,免得后脑着地受伤。

  蛮女摔人不成,反而跌倒,也是情急手乱。将倒未倒之时瞥见王翼手动,又误以为要触她的痒处,一时心慌太甚,突然将手松开。一见对方人已压上身来,忙用脚跟着地,身子往上一挺,就势一把,双手环抱上去。本意将人抱住,往侧一翻,还可转败为胜。无如双方势子都猛,王翼业已全身扑下,再被她拦腰一抱,双方都是一个猛劲,蛮女仰跌在地,王翼也正扑下,恰巧压在她的身上。当时觉着周身温软,花香扑鼻,一看蛮女头上茉莉花冠业已落地,还是不肯松手,抱得更紧。双方头脸相对不过寸许,蛮女始而急怒交加,猛张樱口,似要咬来,忽又收回,用力更猛。旁观蛮兵重又哗笑,喊起好来。另外四个蛮女同声怒喝,如飞赶到,其势汹汹,似见主人吃亏,想要动手。蛮女侧顾,一声娇叱,全都退去,双手却始终抱紧不放。

  王翼越发不忍伤她,连挣两挣没有挣脱,又不敢用力太猛,急得连声急呼:“姑娘快放手,哪有这样打的!真要不行,我情愿认输,由你打上几下出气如何?”

  说时将手一松,身子往旁一侧。蛮女立时就势翻向上面,方要开口,猛觉事太容易。又见王翼手放地上,平卧不动,毫未抗拒。同时听出言中之意,忙把双手一松,纵将起来,喘吁吁气道:“你不用力气回手,我不来了。这个不算我赢,还要来过,快些起来再打,非要真敌不过我才算你输呢。”

  王翼见她秀发蓬松,娇嗔满面,明眸皓齿,容光眩目,越生爱惜,如何还肯动手?从容坐起,笑道:“我真输了,这样打法也弄不来,我们并非真正敌人,何必拼命?”

  蛮女想起也觉好笑,便问:“你恨我不恨?”

  王翼笑答:“姑娘不过年轻好胜,又嫌我们汉家人,双方素无仇怨,我虽打败,并未受伤,如何会恨?主人不愿我们在此,本不应该打扰,无奈我弟兄受仇人逼迫,无家可归,才来此地暂避,如蒙收留,自是感谢。否则,也请借我二人数亩之地,使得自耕自猎,我们定必守你规矩,两不相犯,你看如何?”

  蛮女见来人少年英俊,与平日所闻汉家人迥不相同,被自己欺侮强迫打了一阵,答话仍是那么温和。心肠一软,又消了好些敌意。便在对面坐下,笑问:“你们还有一个人呢,怎不过来相见?”

  王翼笑答:“他怕姑娘打他,还在一旁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