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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门十四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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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进退两难,仇敌恨重,决不肯拜师,又无法再寻人家报复,这暗亏怎吃得起?越想越气,立意借题发挥,四外查听仇敌动静和有什人议论,如用火攻等阴谋毒计,固应立即暴起,即或不然,只稍微抓着一点题目,也决不轻易放过。等到复仇洗辱之后,受人指摘,也可推说眼瞎不见,听错误会,立即借词洗手归隐,好歹出了今日恶气,并显为人光明,言行不苟,怎么也比当众丢人要强得多。只顾居心恶毒,不料落在对方算中。

  “瞎红线第六丸刚刚脱手,语声较高,同时对台仇敌也在大喝‘瞎婆留意’,心方一动,台孔下埋伏已自发动,猛觉鼻孔内一麻,那山民所用毒药吹针,最小最毒的一种细如牛毛,用百余种毒虫毒草淬炼而成,只被刺中,七步以内必死。伏处极巧,瞎红线一心三用,竟未听出有人伏在台下。知受暗算,急怒攻心,厉吼一声,隔台飞扑过去。据在场的人说,她功力真好,对方防她反噬,两台相隔十来丈,她飞纵起时竟达七八丈高下,两手平分,脚上头下,活似一只大老鹰,觑准下面藏有狡兔,凌空下击,身法固极轻灵神勇美观无比,虽是眼瞎,落处一点不差。幸而台上人早防到此,暗号一发立即纵避,跳落之后,便作之字形闪开,就这样相差只有数尺,如非台远,仍非死她铁掌之下不可。吹箭毒再不烈,就头一下不必击中,吃她寻声追扑,仍无幸免,并还要带累多人伤亡,你说有多厉害!瞎红线手到之处,那厚台板齐成粉碎,众人见她这等威势,纷纷惊疑,待要奔避,防她再起追扑时,她人已坐地不起,也不发话,也不卧倒。待了一会,为首二人党着这等僵持不好看相,便由一个没有仇的壮胆上前,连问不答,最后问她是否回去,才将头微点。按说当场除为首诸人外,谁也未看出她这致命暗伤怎么中的,多半还疑她羞恼成怒,残杀泄忿哩。

  这人也实机警,看出她人虽未死,面容惨变,知她正运内功阻住毒气,不令窜人心脏,活决不久。乐得大方,故意当众声言,先把她足恭维一阵,话甚得体,而又巧妙,竟然明说这大本领,并世无两,因双目失明,无奈受人暗算,虽败犹荣,为示敬仰和江湖义气,由全山数十首要用暖轿亲身护送回去。瞎红线一生吃了性做的亏,受伤之后,刚飞起空中便觉厉害,十九必死,忙把气血闭住,人虽下落,因忌动气,复仇之念已然暂息。暴火一熄,回想生平杀人太多,今日理应受报,仇人报复也是该当,立即心平气和,为想有一件背人心事必须对爱徒叮嘱,恐怕多言破气,不能久延,又不愿向人服低,仇人如此阴毒,难保不用火攻。正防焚身在即,忽听对方发话,以为不免被人刻薄几句,以她此时,取一二人的性命仍是易如反掌,想是自知孽重,纵伤一二人济得什事?

  她本人一动真气也必同死,更不能与爱徒诀别,于是一味隐忍,一面强自运用内功,准备到了紧要关节还他两句,及听对方当众自承暗算,语气如此尊崇,不知对方,故借事前僵激之言,特意表明暗算已得她亲口许可,有言在先,不算犯规,以防日后泄露反为不好,闻言竟受感动,强压住气,缓缓答道:‘盛情感谢,我死而无怨,请送我回,速将小徒寻来一别,此仇已解,我不许她报复便了。’众人知她言行如一,正合心意,各说了几句过场话,一面分人去寻花四姑,一面准备将她抬入暖轿立时送走。花四姑本是受愚远出,按说极难早日寻回,瞎红线不等爱徒诀别便要身死。

  也是事有凑巧,花四姑中途忽遇一江湖同道,因在外行劫,又被敌人用内家重手法震伤内部,只瞎红线能救。双方至交,便同赶回,恰好相继到达。瞎红线先当来人的面告以前事,花四姑闻言自是悲愤,本想为师报仇,瞎红线也真光棍,非但严禁报复,反将自带信符交与仇敌,以实前言。花回姑知那信符乃她门中兔死金牌,不能违抗,只得忿忿而止。瞎红线遣走来人,并将心腹话告知爱徒,到家第二日死去。那六枚金丸,花四姑也未便索回,由此便不再听提起,不料竟会落在笑仙师的手内,转赠与你,造化不小。不过前听人言,这种暗器和昔年木尊者所用明月块有异曲同工之妙,江湖上人视如至宝,你须好好保藏,不可轻用呢。”

  狄武道:“笑仙师说用法有裴师指点,一学即会。此九新近到手,作为见面礼,无什希罕。并说此子根器颇好,可惜富家娇养,父母在堂,未必舍得令其远游。如能离家从师,去往秦岭学上三数年,一面随同历练,出入相偕,成就决不止此。弟子原知裴师不久远行,这一分手,不知何年得见?每一想起便自愁烦,再加今夜狗强盗来此投帖叫阵,起身定必更快,本心想要跟去,只恐父亲不允。师父可有什法子想么?”

  陈进方答:“你是独生子,远去秦岭,令尊必不放心,背父而行,又非人子之道,再说裴师也必不许。但有一事奇怪,因恐不便,从未向你问过,一直藏在心里,你可知令尊少年时的事么?”

  狄武问故。陈进道:“当初令尊请我教你武功,这里汉、回杂居,时生械斗,子弟习武原不足奇,只是令尊对你最为钟爱,又是独子,何等娇养,而你习武年岁太早,”

  初来时又再三叮嘱。务请三年之内将幼功练好,扎下根基,不可怜其年幼便予姑容。后听人说,连我已请过三位武师,不知何故,未满三月便以厚礼辞去,最后费了许多事,辗转将我请来。开始教时,几无一日不来,虽作旁观未发一言,但他神情却极专注,等我看出有异,拿话试探,答话偏是外行。先还拿他不准,后有一天,我发现令尊摸你臂骨软筋,伸手便是地方,刚看出以前故作不知,实是行家,过不多日,忽然面现喜容,从此轻易不再看你习武,直到如今,也未再考问你的功力如何。

  多年宾主,亲如家人,料有隐情,也未探询,平日想起,已自生疑。这次更怪,裴师受了师门严罚,封剑三年。平日疾恶仇敌甚多,踪迹自极隐晦,休说常人,便我相遇,也未必不会错过。令尊以一富翁无心相遇,竟能识此异人于风尘之中,尤奇是那么孤高寡合之士,居然一请就来,所约全都照办,连对我也未吐过只字。我看令尊必是行家,也许少年时有什么事故,想你为他争气。否则,令尊行侠好善,汉、回两面全都对他尊重,常以片言解纷,从未听有仇家,怎会对你习武一事看得这重?如我所料不差,事非无望。明日见面,为你一试口气如何?”

  狄武惊道:“师父说得对。家父少年的事,我不曾听说过。只有一年,撞见爹娘对哭对劝。我知二老和气,从不吵嘴。方要上前劝问,家父忽然借一不相干的事,和娘争了几句,负气走出。我看出是假吵,向娘探询,娘答话既不对题,并还禁我再问。隔不一会,转问我近日用功情形,用手捏我肩井穴,说我结实,才现一点笑容,由此未见再笑,也就忘怀。自从裴师一到我家,爹娘格外喜欢,但从未考问过我功课。我原随裴师同住,每到上房请安,留时稍久,定必催走。娘常说:‘裴师未必能常在此,机缘难再,幸而陈老师教你练好幼功,学时容易,纵不能尽得他的传授,也够用了。侍奉父母,来日方长。难得儿肯用功,乘裴师在此,多学一点是一点。’现在想起这些话,果不像是外行说的呢。”

  陈进道:“照此说来,十九被我料中,裴师也必知道底细。我受令尊厚惠优礼,衷心感激,决能守口,你何妨先向裴师一问呢?”

  狄武还未答话,忽见门外有人走过,正是师父裴琮,急于往询虚实,天也快亮,便向陈进道了安置,随后赶去。遥望前面树下有人迎来,正是父亲,与裴琮对面立定,说了两句便即回走。心越生疑,连忙迫上,刚喊了声“师父”,裴琮忽把面色一沉道:“你还不随我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