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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第二回 一阳指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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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灵“啧、啧、啧”的三声,道:“听你口气,倒像是甚么皇亲国戚、官府大老爷似的。咱们老百姓才不来理你呢。”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指着西南角上,低声道:“待天黑之后,咱们悄悄从这里出去,神农帮的人未必见到。”段誉道:“不成!我要去见他们帮主,晓谕一番,不许他们这样胡乱杀人。”

  钟灵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道:“段兄,你这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神农帮主司空玄阴险狠辣,善于使毒,可跟无量剑不同。咱们别生事了,快些走罢。”段誉道:“不成,这种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若是害怕,便在这里等我。”说着站起身来,向东走去。钟灵望着他的背影,待他走出数丈,忽地纵身追去,右手一探,往他肩头拿去。段誉听得背后脚步之声,待要回头,右肩已被她抓住。钟灵跟着脚下一勾,段誉站立不住,向前一扑而倒。

  他鼻子撞在山石之上,登时流出鼻血。段誉气冲冲的爬了起来,见打跌他的乃是钟灵,怒道:“你干么如此恶作剧?摔得我好痛。”钟灵道:“我要再试你一试,瞧你是假装呢,还是真的不会武功,我这是为你好。”段誉伸手背在鼻上一抹,只见满手是血,鲜血跟着流下,沾得他胸前殷红一滩。他受伤甚轻,但见血流得这么多,不禁“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钟灵倒有些担心了,忙取出手帕,去替他抹血。段誉心中气恼,伸手一推,道:“不用你来讨好,我不睬你。”他不会武功,出手全无部位,这么一推,正好推向她的胸膛。钟灵不及思索,自然而然的反手一勾,顺势一带一送,段誉被她直摔出去,砰的一声,后脑撞在石上,登时晕了过去。

  钟灵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喝道:“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待见他始终不动,心下倒有些慌了,过去俯身一看,只见他双目上挺,气息微弱,已然晕了过去,忙伸手捏他人中,又用力揉搓他胸口。

  过了良久,段誉才悠悠醒转,只觉自己靠在一处十分柔软的地方,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慢慢睁开眼来,但见钟灵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正焦急的望着自己。钟灵见他醒转,长舒了一口气,道:“啊!幸好你没死。”段誉见自己身子倚靠在她怀中,后脑枕在她的腰间,不禁心中一荡,但随即觉到后脑撞伤之处阵阵剧痛,“哎哟”一阵大叫。钟灵吓了一跳,道:“怎么啦?”段誉道:“我――我痛得厉害。”钟灵道:“你又没死,哇哇大叫的作甚么?”

  段誉道:“要是我死了,还能哇哇大叫么?”钟灵噗哧一笑,心想这句话我可说错了,扶起他的头来,只见他后脑肿起了老大一个血瘤,足足有鸡蛋大小,虽不流血,想来十分痛楚,嗔道:“谁叫你出手轻薄下流,要是换作别人,我当场便杀了你,叫你这么摔跤一交,可还便宜了你呢。”段誉坐起身来,奇道:“我――我轻薄下流了?那有此事?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钟灵少女心怀,情窦初开,于男女之事介乎似懂非懂之间,听了他的话后,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不跟你说了,总之是你自己不好,谁叫你伸手推我这里――这里――”段誉登时省悟,很觉不好意思,待要说甚么话解释,似乎又觉不便措辞。钟灵道:“总算你醒了过来,害得我急得甚么似的。”

  段誉道:“适才在剑湖宫中,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定会多吃两记耳光。现下你摔了我两次,咱们大家扯了个直。总之我命中注定,难逃此劫。”钟灵道:“你这么说,那是在生我的气了?”段誉道:“难道你打了我,还要我欢欢喜喜的说:‘姑娘打得好,打得妙’?还要我多谢你么?”钟灵拉着他的手,歉然道:“从今而后,我再也不打你啦。这一次你别生气罢。”段誉道:“除非你给我狠狠的打还两下。”

  钟灵想了想,很不愿意,但见他怒气冲冲的转身欲行,便仰起头来,说道:“好,我让你打还两下就是。不过――不过你出手不要太重。”段誉道:“出手不重,那还算是甚么报仇?我非重不可,要是你不给打,那就算了。”钟灵叹了口气,闭了眼睛,低声道:“好罢!你打还以后,可不能再生气了。”过了半晌,没觉得段誉的手打下,睁开眼来,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钟灵奇道:“你怎么还不打?”段誉伸出右手小指,在她左右双颊上各各轻弹一下,笑道:“就是这么两下,痛得厉害么?”钟灵大喜,笑道:“我早知你这人很好。”

  段誉见她站在自己身前,相距不过尺许,吹气如兰,越看她越美,一时舍不得离开,隔了良久,才道:“好啦,我的大仇也报了,我要找那个司空玄帮主去了。”

  钟灵急道:“傻子,去不得的!江湖上的事你一点也不懂,犯了人家忌讳,我可救不得你。”段誉摇头笑道:“不用为我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等我。”说着大踏步便向青烟升起之处走去。钟灵大叫阻止,段誉只是不听。钟灵怔了一阵,道:“好,你说过有瓜子同吃,有刀剑齐挨!”和他并肩而行,不再劝说。

  两人走不到一盏茶时分,只见两个身穿黄衣的汉子快步迎上,左首一个年纪较老的喝道:“甚么人?来干甚么?”段誉见这两人都是悬着一只药囊,手执着一柄刃身奇阔的短刀,便道:“在下段誉,有事求见贵帮司空帮主。”那老汉道:“为了何事?”段誉道:“待见到贵帮主后,自会陈说。”那老汉道:“阁下属何门派?尊师上下如何称呼?”

  段誉道:“我没有门派。我授业师父姓孟,讳述圣,字继儒。我师父专研尚书,于公羊之学,也有颇深的造诣。”原来他说的师父,乃是教他读经作文的师父。那老汉听到甚么“古文尚书”、“公羊之学”,还道是两门特异的武功,又见段誉折扇轻摇,颇似身负绝艺、深藏不露之辈,倒也不敢怠慢,虽想不起武林中有那一号叫做“孟述圣”的人物,但对方既说他“有颇深的造诣”,想来也不见得是信口胡吹,便道:“既是如此,段少侠请稍候,我去通报。”

  只见他匆匆而去,转过了山坡。钟灵道:“你骗他公羊、母羊的,那是甚么功夫?待会司空玄要是考较起来,恐怕不易搪塞得过。”段誉道:“公羊传我是读得很熟的,其中的微言大义,司空若要考较,未必便难得到我。”钟灵瞠目不知所对。只见那老汉铁青着脸回来,说道:“你胡说八道甚么?帮主叫你去!”瞧他模样,显是受了司空玄的申斥。段誉点点头,随他走去。那老汉道:“待我领路!”伸手握住了段誉的手掌。只走出三步,他掌上逐渐运劲。段誉叫道:“喂!轻些。”那老汉的手掌越收越紧,便如一道铁箍渐渐缩小,段誉痛得大声叫了出来。

  那老汉转述段誉所说甚么“古文尚书”、“公羊之学”,受了帮主的申斥,心中老大的没好气,有心要伸量一下段誉的武功,运劲一握之下,段誉便已禁受不住,正想捏断他几根指骨,忽然手腕一凉,甚么东西缠了上来。只听喀的一声响,腕骨已然折断。那老汉剧痛之下,低头看时,腕上甚么东西也没有。他那知这是钟灵暗中相助,在后面突然放出青灵子来,绞断了他的手腕,只道是段誉手掌上传来的一股反震之力,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害怕,暗想此人内功如此了得,自己若是出言叫阵,徒然更取其辱。这时他痛得脸上汗珠如黄豆般一滴滴的渗了出来,却是强充光棍,一声不哼,若无其事的大踏步走去。

  段誉道:“你这人真是粗鲁,跟人家拉手,也不用这么大力,我瞧你多半是不怀好意。”那老汉也不回答,加快脚步,片刻间转过山坳,钟灵一抬头间,只见一大堆乱石之中,团团坐了二十余人,知道已是闯入了龙潭虎穴,加快两步,紧贴段誉的身旁。段誉走近前去,见人丛中一个瘦小的老者坐在一块高岩之上,颏下一把山羊胡子,神态甚是倨傲,知道便是神农帮的帮主司空玄了,于是拱手一揖,说道:“司空帮主请了,在下段誉有礼。”

  司空玄微微欠身,却不站起,说道:“阁下到此何事?”段誉道:“听说贵帮与无量剑结下了冤仇,在下今日眼见无量剑中二人惨死,心下不忍,特劝来解。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凶殴斗杀,有违国法,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凶殴斗杀,有违国法,若教官府知道,大大的不便。请司空帮主悬崖勒马,急速归去,不可再向无量剑寻仇了。”

  司空玄冷冷的听他说话,待他说完,始终默不作声,只是斜眼侧睨,不置可否。段誉又道:“在下这番是金玉良言,还望帮主三思。”司空玄仍是好奇地瞧着他,突然间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小子何人,却来寻老爷的消遣?是谁叫你来的?”段誉道:“有谁教我来么?我自己来跟你说的。”司空玄哼一声,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年,生平从未见过你这等胆大妄为的胡闹小子。阿卓,将这两个小男女拿下了。”旁边一条大汉应声而出,伸手便抓住了段誉的右臂。

  钟灵叫道:“且慢!司空帮主,这位段相公良言相劝,你不允那也罢了,何必动蛮?”她转头向段誉道:“段兄,神农帮不听你的话,咱们不用管人家的闲事了,走罢!”那阿卓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早将段誉的双手反在背后,紧紧握住,眼睛瞧着司空玄,只待帮主的示下。司空玄冷冷的道:“神农帮最不喜人家多管闲事。两个小娃娃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这中间多半另有蹊跷。阿洪,把这女娃娃也绑了起来。”另一名大汉应道:“是!”伸手来抓钟灵。

  钟灵身子一晃,斜退三步,说道:“司空帮主,我可不是怕你。只是我爹爹不许我在外多惹是非。你快叫这人放了段兄,莫要逼得我骑虎难下,那就多有不便。”司空玄哈哈大笑,道:“女娃娃胡吹大气。阿洪,还不动手?”阿洪又应道:“是!”伸手便向钟灵手臂握去。钟灵右臂一缩,左掌倏出,掌缘如刀,已在阿洪的颈中斩了下去。阿洪低头避过,钟灵右手拳快如闪电的上击,砰的一声,正中阿洪下颏,一条两百斤重的大汉仰天摔了出去,躺在地下,半天爬不起来。

  司空玄淡淡的道:“这女娃娃还真的有两下子,可是要到神农帮来撒野,却还不够。”斜目向身旁一个高高的老者使个眼色,做个手势。这老者身形犹似竹竿,悄没声的欺了过来。一个高,一个矮,两人身材差了二尺,那老者居高临下,双手一伸,十指如鸟爪,握向钟灵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