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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第三十一回 易容神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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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誉颤声道:“他当真一点也不知你――你对他这么好?”王玉燕道:“我对他好,他当然知道。他待我也是很好的。可是――可是,咱俩就像是同胞兄妹一般,他除了正经事情之外,从来不跟我说别的。从来不跟我说,他心里有甚么心思。也从来不问我,我心里有甚么心事――”她说到这里,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神态腼腆,更是娇艳动人。

  段誉本来想跟她开句玩笑,问她:“你心里有甚么心事?”但见到她的丽色,她的娇羞,便不敢再唐突佳人,说道:“你也不用老是跟他谈文事武功,诗词之中,不是有甚么子夜歌、会真诗么?”他意思是说,尽可用些描写男女情爱的诗词来和慕容公子谈谈说说,只是此言一出,心下立即后悔:“让她含情脉脉,无由自达,岂不是好?我何必教她法子,当真是傻瓜之至了。”王玉燕听了这几句话,更是害羞,忙道:“怎――怎么可以?我是规规矩矩的闺女,怎可让表哥看轻了?”段誉嘘了口长气,道:“是,正该如此!”心下暗骂:“段誉,你这家伙不是正人君子。”

  王玉燕这番心事,从来没和谁说道,只是在自己心中千番思量、百遍盘算,今日遇上段誉这个性格随随便便之人,不知怎地,竟是对他十分信得过,将心底的柔情蜜意都吐露了出来。其实,她暗中思慕表哥,阿朱、阿碧,以及小茶、小诗等丫鬟何尝不知,只是谁都不说出口来而已。她说了一阵话,心中的忧虑稍去,道:“我跟你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少林寺中到底有那些人?他们为甚么要跟我表哥为难?”

  段誉道:“少林寺的方丈叫做玄慈大师,他有一个师弟叫做玄悲。这玄悲大师最擅长的武功,乃是‘金刚杵’。”王玉燕点头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第四十八种,一共只有十九招杵法,使将出来时却是极为威猛。”

  段誉道:“这玄悲大师,不知怎地给人打死了,而敌人伤他的手法,正是玄悲大师最擅长的‘金刚杵’。他们说,这种伤人的手法,唯姑苏慕容氏才有,叫做甚么‘以彼之道,还施被身’。因此少林派决意要找慕容氏报仇。只是慕容氏的武功太过厉害,大家生怕不敌,是以要商量着对付。”王玉燕道:“说来这话倒是有理。除了少林派,还有些甚么人?”

  段誉道:“嵩山派有个叫做柯百岁的人,他的拿手武功叫做甚么‘灵蛇缠颈’。”王玉燕道:“嗯,那是嵩山派百胜软鞭第二十九招中的第四个变招,虽然招法古怪,却算不得上乘武学。”段誉道:“这人也死在‘灵蛇缠颈’这一招之下,他的师弟和徒弟,自是要找慕容氏报仇。此外――此外还有许多人,我不懂武功,也记不了这许多。”他心中想:“我大理段氏也参与其事,那还是不说的好。”

  王玉燕道:“我知道表哥的性儿,他听说有这样多人跟他作对,那自是先寻上门去了。不过他未必能全都懂得这些门派的绝招。何况他们人多势众,若是一拥而上,那也很不好办。”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两人急奔而来,却是小诗和幽草两个丫鬟。幽草脸上神色极是惊惶,道:“小姐,不――不好啦,夫人吩咐将阿朱、阿碧二人――”说到这里,口中塞住了,一时说不下去。小诗接着道:“要将她二人的右手都砍了,罚她们擅闯曼陀山庄之罪。那――那怎么办呢?”

  段誉急道:“王姑娘,你――你快得想个法儿救救她们才好!”王玉燕也是甚为焦急,道:“朱碧二女是表哥的心腹使婢,若是伤残了她们的肢体,我如何对得起表哥?幽草,她们在那里?”幽草和朱碧二女最是交好,听得小姐有意相救,登时生出一线希望,忙道:“夫人分咐将二人送去‘花肥房’,我求严婆:迟半个时辰动手,这时赶去求恳夫人,还来得及。”王玉燕心想:“向妈求恳,多半无用,可是除此之外,也是别无他法。”当下点了点头,带了幽草,小诗二婢便去。段誉瞧着她轻盈的背影,想追上去再跟她说几句话,但只跨一步,便觉无话可说,怔怔的站住了。

  王玉燕快步来到上房,见母亲面前点了一炉香,香烟枭枭上升,刚要静坐入定,情知她这一入定,便有大半天不能打扰于她,忙道:“妈,我有件事跟你说。”王夫人慢慢睁开眼睛,脸上神色极是严峻,道:“若是与慕容家有关的,我便不听。”玉燕道,“妈,阿朱和阿碧这次不是有意来的,你就饶了她们这一回。”王夫人道:“你怎知她们不是有意来的?我斩了她们的手,你怕你表哥从此不睬你,是不是?”

  玉燕眼中泪水滚动,道:“表哥是你的亲侄儿,你――你何必这样恨他?就算舅舅对你不起,你也不用恼恨表哥。”她鼓着勇气说了这几句话,但一出口,心中怦怦乱跳,自惊怎地如此大胆,竟敢出口冲撞母亲。王夫人眼光如冷电,在女儿脸上扫了几下,半晌不语,跟着便闭上了眼睛。玉燕大气也不敢透一口,不知母亲心中在打甚么主意。

  过了好一阵,王夫人睁开眼来,说道:“你知道舅舅对我不起?他甚么地方对我不起?”玉燕听得他声调寒冷如冰,一时吓得话也答不出来。王夫人道:“你说好了。反正你现在年纪大了,不用听我话啦。”玉燕又气又怕,流下泪来,道:“妈,你――你这样恨舅舅家里,自然是舅舅亏待了你。可是他怎样欺侮你,你从来不跟我说。”王夫人厉声道:“你听谁说过没有?”玉燕摇摇头,道:“你从来不许我出这曼陀山庄,也不许外人进来,我听谁说啊?”

  王夫人轻轻吁了口气,登时放了心,语气也变得和缓些,叹道:“我是为你好。世界上坏人太多,杀不胜杀,你年纪轻轻,一个女孩儿家,还是别见坏人的好。”说到这里,她突然间想起一事,道:“那个姓段的花匠,嘴上油腔滑调,不是好人。若是他跟你说一句话,立时便动手将他杀了,不能让他说第二句。知不知道?”玉燕心想:“甚么第二句,只怕连第一百句、二百句话也说过了。”

  王夫人道:“怎么?你下不了手么?似你这等面慈心软的女子,这一生一世不知要吃多少亏呢。”她双手互击两下,小诗走了过来。王夫人道:“你传下话去,有谁和那姓段的花匠多说一句话,两人一齐割了舌头。”小诗神色木然,似乎王夫人所说的,乃是宰鸡屠犬,应了声:“是!”便即退下,王夫人向女儿挥手道:“你也去罢!”

  玉燕应道:“是。”走到门边时,停了一停,回头道:“妈,你饶了阿朱、阿碧,命她们以后无论如何不可再来便是。”王夫人冷冷的道:“我说过的话,几时有过不作数的?你多说也是无用。”玉燕咬了咬牙,低声道:“我知道你为甚么恨舅舅,为甚么恨表哥了。”

  左足轻轻一顿,便即出房。王夫人道:“回来!”这两个字说得并不如何响亮,却是充满了威严。玉燕重又进房,低头不语。王夫人望着那弯弯曲曲不住颤动的青烟,道:“燕儿,你知道了甚么?不用瞒我,甚么都说出来好了。”玉燕咬着下唇,道:“我知道,你是嫌舅舅不争气,恼恨表哥不专心学武,以致不能开创天下无敌的‘慕容宗’。”

  王夫人“嘿”的一声冷笑,道:“小孩子知道甚么?我早已不姓慕容啦。‘慕容宗’立不立得成功,跟我有甚么相干?”玉燕道:“我知道的,你恨自己不是男子,否则早把‘慕容宗’建了起来啦,你怪舅舅和表哥一心一意想‘规复燕国’,没将武功放在心上。”王夫人道:“这是谁跟你说的?”玉燕道:“不用有谁跟我说,我自己也猜得到。”王夫人道:“多半是你表哥说的了,是不是?”

  玉燕不对母亲说谎,却也不承诺,只是默默不语,王夫人道:“你表哥一个大男人,年纪比你大着十岁,成天不学好,不长进,疯疯癫癫的不知干些甚么,身上的功夫连你也及不上,慕容家的脸也给他丢光了。‘姑苏慕容’这四个字,百年来是多大的威风,可是你表哥的功夫呢?配不配啊?”

  玉燕听着母亲的说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觉得母亲的话倒也没有说错了,一时无言可答。王夫人又道:“他这会儿上少林寺去啦,那些多嘴丫头们自然巴巴的赶着来跟你说。哼,他上少林寺去,不让人牙也笑掉了么?谢天谢地,人家绝不能相信,这样的脓包会是姑苏慕容家的子弟,说不定几招送了性命,查也无从查起,那是更加妙了。”

  玉燕走上几步,柔声道:“妈,你去救他一救。他――他是慕容家的一脉单传。倘若也有甚不测,姑苏慕容家就是断宗绝代了。”王夫人冷笑道:“姑苏慕容,哼,慕容家不顾我,我为甚么要顾他们?”但这两句话一出口,登时自知失言,挥手道:“出去,出去!”玉燕道:“妈,表哥――”王夫人厉声:“你越来越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