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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第一百四十回 萧峰自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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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峰道:“要陛下答应立即退兵,终陛下一生,不许辽军一兵一卒越过宋辽疆界。”

  段誉一听,登时大喜,心想:“辽军不逾宋辽边界,便不能插翅来犯我大理了。”忙道:“正是,你答应了这句话,咱们立即放你回去。”转念一想:“擒到辽帝,二哥出力比我更多,却不知他有何求?”向虚竹道:“二哥,你要契丹皇帝甚么东西赎身?”

  虚竹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只要这一句话。”

  洪基脸色更是阴沉,道:“你们胆敢胁迫于我?我若不答应呢。”

  萧峰道:“那便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咱二人当年结义,也曾有过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洪基心中一凛,寻思:“这萧峰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向来说话一是一、二是二,我若不答应,莫要真的出手向我冒犯,死于这莽夫之手,那可大大的不值得。”当下哈哈一笑,朗声道:“以我耶律洪基一命,换得宋辽两国数十年平安,好兄弟,你把我的性命瞧得贵重得很那!”

  萧峰道:“陛下乃大辽之主。普天之下,岂有比陛下更贵重的?”

  洪基又是一笑,道:“如此说来,当年女真人向我要黄金三十车、白银三百车、骏马三千匹,眼界忒也浅了?”

  萧峰略一躬身,不再答话。

  洪基回过头来,只见手下将士最近的也在百步之外,无论如何不能救自己脱险,权衡轻重,世上更无比性命更贵重的事物,当即从箭壶中抽出一技狼牙雕翎,双手一弯,啪的一声,折为两段,投在地下,说道:“答应你了。”

  萧峰道:“多谢陛下。”

  耶律洪基转过身来,举步欲行,却见虚竹和段誉四目炯炯的瞧着自己,并无让路之意,回头再向萧峰瞧去,见他也默不作声,登时会意,知他三人是怕自己食言,当即拔出宝刀,高举过顶,大声说道:“大辽三军听令!”辽军中鼓声擂起,一通鼓罢,立时止歇。

  耶律洪基说道:“宋辽两国乃兄弟之邦,今日起回兵休战。”

  他顿了一顿,又道:“在我一生之中,不许一兵一卒,侵犯大宋边界。”说罢,宝刀一落,辽军中又擂起鼓来。

  萧峰躬身道:“恭送陛下回阵。”

  虚竹和段誉往两旁一让,绕到萧峰身后。

  耶律洪基又惊又喜,又是羞惭,虽是急欲身离险地,却不愿在萧峰和辽军之前示弱,当下强自镇静,缓步走回阵去。

  辽军中数十名亲兵飞骑驰出,抢来迎接。洪基初时脚步尚缓,但禁不住越走越快,只觉双腿无力,几欲跌倒,双手发颤,额头汗水更是涔涔而下。

  待得侍卫驰到身前,滚鞍下马而将坐骑牵到他身前,耶律洪基已是全身发软,左右脚踏入脚蹬,却翻不上鞍去。两名侍卫扶住他后腰,用力一托,耶律洪基这才上马。众辽军见皇帝无恙归来,又叫起了“万岁,万岁”之声。

  这时雁门关上的宋军,关下的群豪听到辽帝下令退兵,并说终他一生不许辽军一兵一卒犯界,也是欢声雷动。众人均知契丹人虽然凶残好杀,但向来极是守信,两国之间有何交往,极少背约食言之事,何况辽帝在两军阵前亲口颁令,倘若日后反悔,大辽举国上下都要瞧他不起,他这皇帝帝位都恐怕有些不稳。

  耶律洪基脸色阴郁,心想我这次为萧峰这厮所胁,许下如此重大的诺言,方得脱身以归,可说是丢尽了颜面,大损大辽的国威。可是从辽军将士欢呼万岁之声中听来,众军爱戴之情却又似出自至诚。他眼光从众士卒的脸上缓缓掠过,只见一个个容光焕发,欣悦之情见于颜色。

  原来众士卒想到即刻便可班师,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既无万里征战之苦,又无葬身异域之险,自是大喜过望。

  须知契丹人虽然骁勇善战,但兵凶战危,谁都难保一定不死,今日得能免去这场战祸,除了少数想在征战中升官发财的大将之外,可说是皆大欢喜。

  耶律洪基心中一凛:“原来我这些士卒也不想去攻打南朝,我若挥军南征,却也未必便能一战而克。”转念又想:“那些女真蛮子大是可恶,留在契丹背后,实是心腹大患,我先去将这些蛮子扫荡了再说。”当即举起宝刀,高声说道:“北院大王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班师南京!”

  军中皮鼓号角响起,传下御旨,但听得欢呼之声,从近处越传越远。耶律洪基回过头来,只见萧峰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当地。

  洪基冷笑一声,朗声道:“萧大王,你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萧峰大声道:“陛下,萧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拾起地上的两截断箭,内功运处,双臂一回,噗的一声,插入自己的心口。

  洪基“啊”的一声,纵马走了几步,但随即又将马勒定。

  虚竹和段誉只吓得魂飞魄散天外,双双抢近,齐叫:“大哥,大哥!”

  只见两截断箭插正了心脏,萧峰双目紧闭,已然气绝。

  虚竹快撕开他胸口的衣衫,欲待施救,但箭中心脏,再难挽救,只见他胸口肌肤之上,刺着一个青郁郁的狼头,张口露齿,神情极是狰狞。虚竹和段誉哭拜于地。

  丐帮中群丐一齐拥将上来,团团拜伏。吴长风捶胸叫道:“乔帮主,你虽是契丹人,却比咱们这些不成器的汉人英雄万倍!”

  中原群豪一个个围拢,许多人低声议论:“乔帮主果真是契丹人么?那么他为甚么反而来助大宋?看来契丹人中也有英雄豪杰。”

  又有人道:“他自幼在咱们汉人中间长大,学到了汉人大仁大义。”

  “两国既然罢兵,他成了排难解纷的鲁仲连,却也用不着自寻短见啊。”

  “你知道甚么?他虽于大宋有功,在辽国却成了叛国助敌的卖国贼。他这是畏罪自杀。”

  “甚么畏不畏的?乔帮主这种大英雄,难道还畏惧甚么了?”

  耶律洪基见萧峰自尽,心下一片茫然,寻思:“他到底于我大辽是有功还是有过?他苦苦劝我不可伐宋,到底是为了宋人还是为了契丹?他和我结义为兄弟,始终对我忠心耿耿,今日自尽于雁门关前,看来也不是贪图南朝的功名富贵,那――那却又为了甚么?”他摇了摇头,微微苦笑,勒转马头,从辽军阵中穿了过去。蹄声响处,千乘万骑的辽军又向北行,众将士不住回头,望向躺在地下的萧峰的尸体。只听得鸣声哇哇,一群鸿雁越过众军的头顶,自北而过,从雁门关上飞了过去。

  辽军渐去渐远,蹄声隐隐,又化作了山后的闷雷。

  虚竹、段誉等一干人站在萧峰的遗体之旁,有的放声号哭,有的默默垂泪。

  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尖声叫道:“走开,走开!大家都走开。你们害死了我姊夫,在这里假惺惺的洒几点眼泪,又有何用?”她一面说,一面伸手猛力推开众人,正是阿紫。

  虚竹等自不和她一般见识,被她手掌一推,都让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