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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第十一回 毒梅花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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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翠山心道:“在这当口,这姑娘还是如此横蛮刁恶,将来不知是谁做她丈夫,这一生一世可有苦头吃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怦然而动,脸上登时发烧,生怕殷素素已知觉了自己的念头,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双颊晕红,大是娇羞,不知也想到了什么。两人眼光一触,不约而同的转了开去,殷素素忽然低声道:“张五哥,我说话没有轻重,你别见怪。”张翠山听她忽然改口,把“张五侠”叫作“张五哥”,心中更是怦怦乱跳,当下吸一口气,收摄心神,一股暖气从自己丹田中升了上来,劲贯双臂。

  过了一会,张翠山头顶笼罩着一层氲氤白气,显是用出全力,汗气上蒸,殷素素心中感激,知道这是疗毒的紧要关头,生恐分了他的心神,闭目不敢和他说话。忽听得波的一声,臂上一枚梅花小镖弹了出来,跃出丈余,跟着一缕黑血,从伤口中激射而出。这黑血渐渐转红,跟着第二枚梅花镖又被张翠山的内力逼出。

  便在此时,忽听得江上有人纵声呼道:“殷姑娘在这儿吗?朱雀坛坛主参见。”张翠山微觉怪异,但运力甚急,不去理会,那人又呼了一声,却听自己船上的舟子叫道:“有狂徒在此欲害殷姑娘,常坛主快来!”那边船上的人大声喝道:“狂徒不得无礼,你只要伤了殷姑娘一根毫毛,叫你身受千刀万剐之惨。”这人声若洪钟,在江面上呼喝过来,大是威猛。

  殷素素睁开眼来,向张翠山微微一笑,对这场误会似表歉意。那第三枚梅花镖给殷素素一拍之下,入肉甚深,张翠山连运了三遍力道,仍是逼不出来。但听得桨声甚急,那艘船飞也似的靠近,张翠山只觉船身一晃,有人跃上船来,他只顾用力,却也不去理会。那人钻进船舱,但见张翠山双手牢牢的抓住殷素素左臂,一时那里想得到他是在运劲疗伤,急怒之下,呼的一掌便往张翠山后心拍去,同时喝道:“恶贼还不放手?”张翠山缓不出手来招架,吸一口气,挺背硬接了他这一掌,但听蓬的一声,这一掌力道奇猛,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他的背心。

  张翠山深得武当派内功的精要,全身不动,但借力卸力,将这沉重之极的掌力引到掌心,只听得波的一声响,第三枚梅花镖从殷素素臂上激射而出,钉在船舱板上,余势不衰,兀自颤动。发掌之人一招既出,第二招跟着便要击落,见了这等情景,第二掌拍到半路,硬生生的收回,叫道:“殷姑娘,你……你没受伤么?”但见她手臂的伤口中喷出毒血,这人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知道打错了人,心下好生不安,暗忖自己这一掌有裂石破碑之劲,看来张翠山内脏已尽数震伤,只怕性命难保,忙从怀中取出伤药,想给张翠山服下。

  张翠山摇了摇头,见殷素素伤口中出来的已是殷红的鲜血,于是放开手掌,回过头来,笑道:“你这一掌的力道真是不小。”那人大吃一惊,心想自己掌底不知击毙过多少成名的武林好手,怎么这少年不避不让的受了一掌,竟是没事人的一般,说道:“你……你……”瞧了瞧张翠山的脸色,伸出三根手指去搭他的脉搏。张翠山心想:“索性便开开他的玩笑。”暗运内劲,腹膜上顶,霎时间心脏停止了跳动。要知内功精湛之人,不但能暂停呼吸,且能使心脏暂时停跳,中国的内功和天竺瑜伽之术,凡功夫练到深处,均有这等本事。那人一搭上他手腕,只觉他脉搏已绝,大惊之下伸手去摸他胸口,更是吓了一跳。

  张翠山笑道:“殷姑娘,这位是你朋友么?你没给咱们引见。”一面说,一面接过殷素素递来的手帕,替她包扎伤口。那人见他说话行事了无异状,但一颗心终是不跳,右掌按住了他胸口,竟是惊讶得放不下来。

  殷素素脸一沉,道:“常坛主不得无礼,见过武当派的张五侠。”那人缩手退开,施了一礼,说道:“原来是武当七侠的张五侠,怪不得内功如此深厚,小人常金鹏多多冒犯,请勿见怪。”张翠山见这人五十来岁年纪,一张马脸,嘴巴和额角相距极远,两只手掌伸开来便似两把蒲扇,脸上手上的肌肉凹凹凸凸、盘根错节,显是有极深的外门功夫,倘若张翠山所练的内功不正是这种硬功夫的克星,那么适才这一掌真便要了他的性命。

  常金鹏向张翠山见礼已毕,随即恭恭敬敬的向殷素素施下礼去,殷素素却只大刺刺的点一点头,不怎么理会。张翠山心下暗暗纳罕,他背上受了常金鹏这掌,知道此人武功实非寻常,怎么殷素素对他这般无礼,而他却也受之若素,只听他又道:“玄武坛白坛主约了海沙派、巨鲸帮,和福建神拳门的人物,明日清晨在钱塘江口的王盘山岛上相会,扬刀立威。殷姑娘既然身子不适,待小人护送姑娘回临安府。王盘山岛的事,谅白坛主一人料理起来也绰绰有余。”

  殷素素哼了一声,道:“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嗯,神拳门的掌门人,过三拳也去吗?”常金鹏道:“听说是他亲自率领神拳门的十二名高手弟子,前去王盘山赴会。”殷素素冷笑道:“过三拳名气虽大,不足当白坛主的一击,还有什么好手?”

  常金鹏迟疑了一下,道:“听说昆仑派有两名年青剑客,也赶来赴会,说要见识见识屠…屠……”说到这里,眼角向张翠山一掠,却不说下去了。殷素素冷冷的道:“他们要去瞧瞧屠龙刀吗?只怕是眼热起意……”张翠山听到“屠龙刀”三字,心中一凛,只听殷素素又道:“嗯,这几年武林中长江后浪推前浪,人才辈出,昆仑派的人物倒是不可小觑了。我臂上的轻伤算不了什么,这么着,咱们也去瞧瞧热闹,说不定须得给白坛主助一臂之力。”她转头向张翠山道:“张五侠,咱们就此别过,我坐常坛主的船,你坐我的船回临去吧!你武当派犯不着牵涉在内。”

  张翠山道:“我三师哥之伤,似与屠龙刀有关,详情如何,还请殷姑娘见示。”殷素素道:“这中间的细微曲折之处,我也不大了然,他日还是亲自问你三师哥吧!”张翠山见她不肯说,心知再问也是枉然,暗想:“伤我三哥之人,其意在于屠龙宝刀。常坛主说要在王盘山扬刀立威,似乎屠龙刀是在他们手中,那些恶贼倘若得讯,定会赶去。”说道:“发射这三枚梅花小镖的道士,你说会不会也上王盘上去呢?”

  殷素素抿嘴一笑,却不答他的问话,说道:“你定要去赶这份热闹,咱们便一块儿去吧!”她转面对常金鹏道:“常坛主,请你的船在前引路。”常金鹏应道:“是!”弯着腰退出船舱,便似仆役厮养对主人一般恭谨。殷素素只点了点头,张翠山却敬重他这份武功修为,站起身来,送到舱口。

  殷素素向后梢招了招手,喝道:“过来!”后梢的舟子知道自己乱呼乱叫,闯出了祸,吓得脸上没半分血色,身子发颤,说道:“小……小人是无心之过,姑娘……姑娘饶命!”他见殷素素不动声色,更是害怕,转头向着张翠山,目光中露出哀求之色,似乎要恳他代为求情。

  张翠山心想这舟子误会自己侵犯殷素素,呼唤常金鹏来救,原是一片忠心,何必害怕成这个样子,只听殷素素道:“你有眼无珠、不生耳朵,要眼睛耳朵何用?”那舟子脸露喜色,知道殷素素说了这两句话,已是饶了自己的性命,当下屈膝说道:“多谢姑娘恩典!”刷的一下从里腿抽出一柄匕首,在自己双颊旁一挥,登时割下了两只耳朵,翻过匕首,便往自己左眼中刺落。

  张翠山大吃一惊,探手长臂,其快如风,夹手将他的匕首抢了过来,说道:“殷姑娘,我斗胆说一个情!”殷素素幽幽的道:“好吧,你怎么说便怎么着。”向那舟子道:“还不谢过张五侠!”那舟子保全了一对眼睛,早忘了耳上疼痛,跪在船板上向着张翠山咚咚咚的连磕几个响头,又向殷素素磕头,退到了后梢。只听他精神十足的吆喝水手,升帆转舵,竟似死里逃生,遇到天大的喜事一般。

  张翠山侧头瞧着殷素素,心想:“这位姑娘貌美如花,行事却恁地凶狠,她手下人对她这般畏惧,想见她平素之暴虐。我闯荡江湖,狠毒之辈也见了不少,却没遇到过这般厉害辣手的人物。”殷素素见他侧着身子,默然不语,望了望他长袍背心上被常金鹏一掌击破之处,说道:“你除下长袍,我给你补一补。”张翠山道:“不用了!”

  殷素素道:“你嫌我手工粗劣吗?”张翠山道:“不敢。”说了这两个字,又默不作声,想起她一晚之间连杀龙门镖局数十口老小,这等大奸大恶的凶手,自己原该出手诛却,可是这时非但和她同舟而行,还助她起镖疗毒,虽说是要酬谢她护送师兄之德,但总嫌善恶不明,王盘山岛上的事务一了,须得速即和她分手,再也不愿和她相见了。

  殷素素见他脸色难看,已猜中他的心意,冷冷的道:“不但都大锦和祝史两镖头,不但龙门镖局满门和那两个少林僧,还有慧风,也是我杀的。”张翠山道:“我早疑心是你,只是想不到你用什么手段。”殷素素道:“那有什么希奇?我潜在湖边水中听你们说话。那慧风突然发觉咱们两人相貌不同,想要说出口来,我便发金针从他口中射入。你在路上、树上、草里寻我踪迹,却那里寻得着?”